王娇艳

（遵义师范学院美术学院,贵州遵义563006）

叙事图像艺术的魅力
——改革开放以来经典连环画艺术

王娇艳

（遵义师范学院美术学院,贵州遵义563006）

上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是我国连环画发展的一次鼎盛时期，结合了文学和绘画、具备高度艺术价值的连环画，在之后面对来自产业化的国外动漫卡通的竞争已明显力不从心。然而，作为一个时代的艺术特征和文化内涵，连环画这种艺术表现形式，在艺术、文化史上留下了属于它的篇章。文章以时间为主线，把改革开放以来经典连环画分为两个发展阶段，每个发展阶段都有促成这一现状的背景分析，并从图像叙事角度分析每幅经典连环画。

连环画；形式美学；脚本；叙事；蒙太奇

随着“四人帮”的粉碎和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的召开，正确的思想路线得到确认，推动了经济的发展和振兴，我国从此进入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新时期。文化艺术在党的政策指引下也得到解放，连环画的创作和出版得到重视和扶持，展现出勃勃生机，到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达到前所未有的鼎盛，而1986年以后逐渐衰落。

一、1977年―1985年连环画的鼎盛时期

1977年―1985年期间连环画的创作空前繁荣，1983年全国出版连环画2100种，共计6.3亿多册，成为一种全民阅读的大众文化形式。思想大解放，经济文化大发展，人们开始追求人格、人的价值观、幸福观、自由观，所以连环画的创作题材、表现手法上出现了大的转变，出现了以“伤痕”绘画为代表的现实主义潮流和纯艺术唯美主义潮流。在1977年―1985年期间先后举行了1981年的第二届和1986年的第三届全国连环画评奖活动，在第二届全国连环画评奖中贺友直的《白光》，王弘力的《十五贯》，许荣初、许勇、顾莲塘、王义胜的《白求恩在中国》，华三川的《白毛女》，陈宜明、刘宇廉、李斌《伤痕》获绘画一等奖。第三届评奖中，尤劲东的《人到中年》，李全武、徐勇民的《月牙儿》，韩书力的《邦锦梅朵》，高云的《罗伦赶考》获荣誉绘画一等奖；许勇、顾莲塘、赵奇的《嘎达梅林》，卢辅圣的《钗头凤》，陈全胜的《辛弃疾》，何多苓的《雪雁》获荣誉绘画二等奖；聂欧、孙为民的《人生》，魏晓明的《一个女人的刚毅》，赵国经、王美芳的《王贵与李香香》，王怀骐的《红旗谱》，王兰、沈加蔚的《西安事变》，赵奇的《可爱的中国》，潘蘅生的《周游世界》，吴声、于水的《长恨歌》，丘玮的《送棉被》，郝嘉贤的《船过青浪滩》，雷德祖的《高山下的花环》，徐恒瑜的《家》，陈学忠的《达吉和她的父亲》，陈延的《斯诺西行》，杨克山的《小鼓手》获荣誉绘画三等奖。这一时期的另一部伤痕绘画代表作《枫》是一部现实主义题材的震撼人心的作品（陈宜明、刘宇廉、李斌作)，由于画面出现了林彪和江青的正面画像曾一度禁止发行，直到纪念建国三十周年的第五届全国美展中，被评为金奖。

根据美国作家保罗·加利科的小说绘制的连环画《雪雁》，一经发表，轰动了整个画坛。画家何多苓用深沉、忧郁的笔调描绘了整个故事。画面出现荒凉的海岸线，孤独的背影，与成群的的野鸟形成鲜明的对比，青石地板上响起主人公清冷的脚步声，男、女人公深邃的眼神，使观者一下子就被其吸引。画面第二十一幅，蓝灰色调低沉而清冷，图像叙事上，男主人公菲利普佝偻着背，微微侧回身向回望，凌乱的头发、深邃而坚毅的眼睛、黝黑的皮肤、清瘦的身躯出现在整个画面的二分之一偏左一点的位置，人物背景的浅灰色海岸波澜不惊，人物和海岸色调的强烈对比使主人公的人物性格跃然纸上。这就是绘画的魅力，它比文字能给人更直接、强烈的感受，这种感受只通过画面的色调、主人公的眼睛就能震撼到你的全身的每个毛孔。我在看完这组连环画的时候，会抑制不住地潸然泪下，这就是美术作品的生命张力，我们在赞叹《雪雁》的同时，感叹现代绘画已经很难见到能这样震撼人心、动人心魄的作品了。

根据老舍同名小说改编的，由李全武、徐勇民绘制的《月牙儿》，使用了工笔国画的表现方法，文字脚本和绘画相互辉映，互为补充，相得益彰。主要以女主人公的视角来讲述她的生活，从小父亲就去世了，母亲维持生计最开始当东西，后来又迫不得已开始卖笑来生活，母亲离开以后，女主人公又遭遇被男人欺骗的悲惨遭遇，为了维持生活也只能卖笑，可到最后卖笑也被警察捉拿，只能生活在监狱里。为了更好地表现脚本，每一幅插图选择的构图、构思都显得别具匠心。比如第十二幅图，脚本为“他待我很好。他的笑唇在我的脸上，渐渐地使我忘了自己，也失去了自己。”为了用图像叙述出女主人公这一段被男人欺骗的结果，绘者在整个画面上只描绘了破旧的椅子，上面搭着男人的长衫和眼镜，旁边是两双东倒西歪的男人鞋和女人鞋。第十三幅脚本为：“我很快就离开了他，原来他早就有了妻。我又得为吃而奔走。可总是抱着希望出去，带着尘土与眼泪回来。没有事情给我做。”为了讲述这一故事，画家在叙述的画面上只描绘了一双在街头青石板上到处奔走的女主人的脚。青石板上飘落着枯黄的树叶。只用了一双脚的描绘，就用图像表现出脚本上的离开那个男人和为吃奔走这两件事，画家选用图像叙事的角度很重要，也很具有思想性。作为观者的我每次观看都会被脚本的文字和画面打动，一边感叹故事凄凉的同时也感慨画家对于图像叙述故事构思的用心。

贺友直绘《白光》曾获得第二届全国连环画评奖绘画一等奖，堪称鲁迅作品连环画中的经典作品。《白光》是鲁迅先生于1922年6月所创作的，描绘了一个辫子老童生陈士成的悲惨故事。本连环画是贺友直先生以此为脚本而创作的。贺友直先生毕生致力于鲁迅青睐提倡的连环画艺术，他取水墨写意之道，把中国画引入连续的故事之中，在白光的明灭隐现之间完成对鲁迅思想的“翻译”和诠释。这部作品最为显著的艺术特色是，画家既严格忠于原著的精神，又不囿于原著，进行了大胆的探索和创新。人物造型、构图和气氛烘托都经过画家的深思熟虑和苦心经营。画家用酣畅淋漓的水墨技法，比较深刻地描绘出在特定的情境、气氛中人物复杂的心理变化过程。《白光》描绘的是一个没落的知识分子陈士成，参加县考十六回，回回名落孙山。仕途生涯破灭后，转而乞求于发财的美梦，也是一场空。陈士成在双重理想幻灭的刺激下，完全丧失了理智，在发疯的状态中，失足落水而死。画家用其精湛的水墨技法成功地刻画了这个悲剧故事。从图像叙事上看，蒙太奇技术的运用，是一显著特点。连环画的第一幅和第二幅就像现在电影的两个镜头，第一幅是陈士成仰头看榜的特写镜头，画面着重刻画陈士诚仰头看榜的神态，左手好像是一边数着查着，一手提着布袍，嘴里还要小声念着。第二幅是把镜头拉远，把陈士诚放在一个更大的场景中展现，依旧保持着僵硬的姿势，而整个人物在更大场景中显得更渺小和凄凉。在形式美学表现上，主要人物陈士诚上衣小褂、裤子、小帽、鞋子都用浓墨渲染，焦墨勾勒；下衣、面颊、袜子则只用焦墨勾勒，不渲染，背景人物则用淡墨勾勒和渲染。一则显示出陈士诚在茫茫人群中循规蹈矩的枯燥生活，另外这样的水墨运用突出主题人物，特别是陈士诚翘首看榜的急切、盼望的神态显得尤为突出，显示人物性格。连环画名字为《白光》，所以画家在表现陈士诚和各种光相遇的时候显示出其构思、墨法的笔精墨妙。连环画第八幅，第九幅，烛光的表现则是运用了留白的方式表现，主要人物依然是浓墨和焦墨勾勒，背景淡墨渲染，烛光留白，不用粉类提染，就能把烛光表现出来，并且贴切和自然，再加上画者本身就用的是赭黄色的暖色调半生熟的宣纸，留白的烛光正应了暖暖的意境。可以说是画家从选材到表现技法都经过了深思熟虑后进行的经典之作。特别是第十三幅，水墨表现意境的优越性更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脚本为“空中青碧到如一片海，略有些浮云，仿佛有谁将粉笔洗在笔洗里似的摇曳。月亮对着陈士诚注下寒冷的光波来，当初也不过像是一面新磨的铁镜罢了，而这镜却诡秘地照亮了陈士诚的全身，就在他身上映出铁的月亮的影。”图像叙述上，月光点点洒落的意境，画家用花青色染过留空出来，大面积的灰冷色和少量的暖色月光形成对比，树下一孤独的背影倒映在寒窗上。寥寥几笔，一颗光秃的树，一个空白的背和一个黑黑的影都在向观者叙述和诉说落寞和孤独的主人公的内心世界。

二、1986年至今，连环画的衰落

80年代后期，我国的社会经济逐渐繁荣，人民物质和精神生活逐渐丰富。电影、电视的休闲方式逐渐渗入人民生活。而此时的传统文学艺术由于受制于相对落后的传播方式和没有及时转变观念，大多数作家还没能适应新的文化环境，他们与80后甚至70后的读者的消费兴趣产生了巨大隔阂。那些已经功成名就的中老年作家们与“文革”后长大的年轻读者们在生活阅历上存在巨大差异，在生活方式上有着完全不同的态度，再加上八十年代的读者更倾向于轻松休闲的叙事技巧，传统文学已经开始没落了。文学作品尚且遇到如此麻烦，依赖文学改编脚本的连环画所面临的困境可想而知。

在这种大环境下，1991年举办了第四次全国连环画评奖活动。大会评出了72件优秀作品，其中有《地球的红飘带》、《靖宇不死》、《呼兰河传》等著名作品。

《地球的红飘带》无疑代表了90年代中国连环画艺术的顶尖水平。该作品曾获得四项政府最高级别奖项：第七届全国美展金奖、庆祝中国共产党七十周年全国美术展览金奖、首届中国美术图书博览会金奖、第四届全国连环画评奖一等奖。随后连环画行业的衰落，该作品被誉为“前无古人的连环画惊世之作”。为了这部宏伟作品问世，画家沈尧伊为此整整付出了六年的艰辛劳动。

脚本以饱满的笔墨描写了毛泽东、周恩来、王稼祥、张闻天、朱德等领袖人物各自的特点，既表现了他们在尖锐、复杂的斗争中庄严的气度，又不忽略他们在艰苦岁月中乐观的情怀和幽默的风趣;既注意对重大历史事件尽可能完整的表述，又注意对不同人物思想感情、内心世界的刻画。特别是对领导层的思想斗争，包括一些重要会议，用连环画表现难度较大，但改编中经过艺术的浓缩，不失原作精髓。在遵义会议部分，第5幅，红军由黎平进入黔境，画面二分之一靠上画着横立在河上的简易木桥，桥上疏密有致地行进着红军的队伍，剪影样式的形象，桥下是竖斜流淌的湍急的河水。从画面构成上看，灰色调的河流占了三分之二的画面，木桥横跨河流之上。

从形式美学上来看，首先符合“调和对比”的美学原则，黑白对比，人物、桥梁最黑，和湍急的灰色调河流形成对比，又调和在统一画面。还有形体大小的对比，人物和河流的块面的对比，另一种隐喻，弱小的人们在奔腾的河水面前也不屈不挠，勇往直前，信仰的力量就是这么强大。其次，符合能引起人们美感的比例分割原则。西方蔡辛克认为黄金分割的比例最能引起人的美感。所谓黄金分割，即大小（宽长）的比例相当大小二者之和与大者之间的比例，实际上大约五比三。在本幅画面上木桥的位置在整幅画面的长度上就处于黄金分割点上。再次，符合节奏韵律和多样统一的美学原则，节奏韵律指运动过程中有秩序的连续。构成节奏有两个重要关系：一是时间关系，指运动过程；一是力的关系，指强弱的变化。把运动中的这种强弱变化有规律地组合起来加以反复便形成节奏。在绘画中节奏感表现在形象排列组织的动势上，本幅画面排列上，由静到动，由疏到密，河水的静，人物的动，河流的疏，人物的密，便形成一种节奏，不同的节奏变化统一在整幅画面中。

从叙事技巧上，首先看叙述的距离，脚本为“红军由黎平进入黔境，沿着剑河、镇远、施秉、余庆和台拱、黄平、瓮安一路横扫过去，虽然不能说风卷残云，也可以说是扫的颇为轻松。尽管时已近年末，天气相当寒冷，他们还穿着单薄的衣服，但精神却轻松很多。”用最凝练的语句去叙述颇为宏大的场景，用第三人称的直陈式叙述。这里的叙述是以较少的对形势和事件的细节呈现以及较多的叙述调节为特征，叙述话语构成典型的讲述。讲述，是以叙述者作为中介的再现，让叙述者控制着故事，连环画在叙事的时候更多的是用到了“讲述”的叙事方法，叙事者在讲着一个故事，读者在阅读或观看。总是叙述者在向读者讲述着信息量最为丰富的内容。其次，在聚焦问题上，采用直陈式叙述的本幅连环画画面，所对应的就是零聚焦叙事。无聚焦或零聚焦，就是对于视点没有任何限制，也就是说，叙述者在讲述故事时，没有看不到或感受不到所希望看到或感受到的任何东西。视点可以任意转移，超越时空，可以将它的聚焦从一个人物转向另一个人物，从一个场景转向另一个场景。它可以深入到每个人的内心，看到每个人心中的潜台词。为了配合连环画零聚焦的模式，其图像必然是全景式的场景描绘，这就要求绘者描绘盛大全景的时候有着娴熟的、高超的绘画技艺。

三、结语

在当今这个读图时代，图像艺术已经充斥着我们的生活。经典连环画的研究，有利于我们系统学习传统文化，而叙事性是连环画重要的一个特点，所以我们在研究连环画美学特色的同时兼具深入了解图像和叙事怎样巧妙地结合，用形式美感的画面传达我们想要讲的故事和思想情感，这正是我想要做的，并且需要更深入地探讨下去的课题。

[1]（英）马克·柯里.后现代叙事理论[M].宁一中，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3.

[2]谭军强.叙事学导论——从经典叙事学到后经典叙事学[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2008.

[3]申丹，王丽亚.西方叙事学:经典与后经典[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0.

[4]杨义.中国叙事学[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5]周宪.20世纪西方美学[M].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1997. [6]魏华.新中国连环画艺术简史[M].北京：中国传媒大学出版社，2008.

[7]白宇.连环画学概论[M].济南：山东美术出版社，1997.

[8]宛少军.20世纪中国连环画研究[M].南宁：广西美术出版社，2012.

（责任编辑：娄 刚）

On the Charm of Narrative Image Art——The Classic Comic Art since 1979

WANG Jiao-yan
(Art School,Zunyi Normal College,Zunyi 563002,China)

In the late 1970s and the early 1980s,Chinese comic art gained a rapid development as it was possessed of high values due to its combination with literature and drawing;however,it lost its competitiveness when facing the cartoon from foreign countries.Anyhow,as the artistic feature and cultural connotation of one period,comic leaves itself in artistic and cultural history.Following the time, this paper divides the classic comic into two phases since 1979,with each phrase owning its background analysis,then analyzes each classic comic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image narrative.

comic books;form aesthetics;footnote;narrative;montage

J05

A

1009-3583（2016）-0154-03

2016-06-18

王娇艳，女，河南许昌人，遵义师范学院美术学院副教授，美术学硕士，主要从事中国画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