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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克思科技思想的三维解读

2016-02-13曾静

天水行政学院学报 2016年6期
关键词:异化科学技术马克思

曾静

(河北工业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天津 300401)

马克思科技思想的三维解读

曾静

(河北工业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天津 300401)

马克思从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的基本立场出发,坚持用整体的、联系的、发展的眼光看待科技与自然、社会、人之间的关系,科技是由种种联系交织而成的纵横交错的大网上的一个网结。自然作为科技改造的对象,自然条件和规律制约着科技发展的广度和深度;社会中的意识形态以及制度、组织、设施等制约着科技的发展方向;关注人的发展和价值是马克思科学技术思想的最终归宿,失去了人这个主体,对科技的研究就既是不可能的,同时也是毫无意义的。

马克思;科技思想;自然;社会

在马克思主义博大精深的理论体系当中,马克思的科学技术思想是马克思主义理论的有机组成部分,它不仅是马克思对他们所生活的时代的科技发展状况的总结,更是他运用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的世界观与方法论对人类科学技术实践活动的高度抽象概括的理论成果。马克思的理论体系中包含着丰富的科学技术思想,这些思想构成了理解他全部哲学思想的核心和关节点之一。马克思所生活的19世纪既是近代科学技术的黄金发展期,同时也是资本主义生产力突飞猛进发展的时代,马克思感受着时代的狂欢,他密切关注并跟踪探索着科学新发现和技术新发明以及科学技术成果在生产上的应用。从自然、社会、人等多重角度对科学技术作理性思辨,这不仅是马克思主义理论拓展的重要源泉,也是时代赋予他的历史使命。

一、马克思科技思想的自然维度

马克思的“自然”概念是在批判黑格尔唯心主义自然观和费尔巴哈感性直观自然的基础上逐渐形成的。随着科技革命的发生,马克思在19世纪中叶就已经意识到脱离人的实践活动、单纯从本体论的意义上探讨天然自然的存在是一件毫无意义的事情,马克思认为,自然界是人类生存和发展的物质基础,同人之间存在着反映和被反映、改造和被改造的对象性关系,脱离了这种对象性关系去讨论纯粹的天然自然是一种典型的形而上学的作法,马克思很少从本体论意义上去讨论什么是自然。

马克思围绕着技术(工业、机器、工艺等)和自然之间的关系进行了深入的思考,阐发了一系列重要思想。早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他就明确指出:“被抽象地理解的、自为的、被确定为与人分隔开来的自然界,对人来说也是无。”[1]马克思认为处于人的实践活动范围之外的天然自然对人没有任何价值,因为马克思所理解的价值是凝结在商品中的人的劳动,而天然自然没有凝结人的物化劳动,只能算是自在存在的单纯的物质形式,它所包含的潜在价值尚未得到开发。马克思找到了连接人与自然的纽带和桥梁,这个桥梁就是人的劳动实践,他曾说过:“整个所谓世界历史不外是人通过人的劳动而诞生的过程,是自然界对人来说的生成过程”[2],正是借助于人的劳动实践,人才得以从自然界中分化出来获得独立,一方面实践将人从自然界中提升出来,另一方面实践又将越来越多的天然自然打上人类意志的烙印,纳入到人的实践视野之下。“事实上,离开了人的感性活动即实践活动,把客观事物仅仅当作直观的对象,由此谈论事物的自在性质是否可知,是得不到任何确证的。”[3]

技术是沟通人和自然的真正的桥梁,人的本质力量只有在技术或工业活动中才能得到公开的展示。马克思指出:“工业是自然界对人,因而也是自然科学对人的现实的历史关系。因此,如果把工业看成人的本质力量的公开的展示,那么自然界的人的本质,或者人的自然的本质,也就可以理解了”[4]。人的技术实践活动是自然人化的源泉和动力。自然界是人的无机身体,离开了自然界为我们所提供的各种资源和物质基础,人是不可能生存下来的。人在改造和利用自然的过程中势必会将主体的目的和意志融入到改造的活动中,按照人的价值需求和愿望向自然索取和进行创造。因此人的技术实践活动是自然人化的基本动力。从人工自然发展的历史来看,自然逐渐摆脱其自身的野性被纳入到人的控制范围之内,体现了人的知识、经验、意志对自然界的胜利。从人类文明历史的演化进程来看,人类文明的进步体现着人利用技术对自然驾驭的进程。在原始社会,随着第一把石斧的诞生和火的发明及应用,人类逐渐摆脱野蛮的历史,体力和智力实现了第一次飞跃;奴隶社会和封建社会,人类对环境的控制和作用的领域更加广泛,特别是对于水资源的利用大大提升,世界四大文明古国都发源于河流穿梭地带;到了近代工业社会,人类对自然资源的开采和利用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上天入地,无所不能,风能、核能、电能、石油、煤炭统统处于人的控制和威慑之下,人成了自然界真正的主人。在马克思看来这就是人的现实的自然界,“因此,通过工业——尽管以异化的形式——形成的自然界,是真正的、人本学的自然界。”[5]

马克思指出资本主义的生产条件是建立在资本的不断增殖和无限扩张的基础上的,资本这种反生态的本性导致了人与自然之间的物质变换遭到了不同程度的破坏和扰乱,带来了“物质变换的断裂”。马克思通过对资本主义生产、交换、分配、消费四个环节的深入考察,揭示了以“劳动”和科学技术为基础和中介的“人与自然的内在关联”如何成为了“内在的紧张和冲突”。马克思认为,在资本主义条件下劳动发生了异化,劳动不再是人自我完善、自我发展的手段,而是站到了人的对立面,劳动时间愈长工人就愈贫困。这些都是由于建立在机器大工业基础上的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带来的,生产力和机械化水平愈是发达,造成对自然资源的毁灭性的开采和掠夺程度愈是严重。马克思在给恩格斯的一封信中曾写到:“资本主义农业的任何进步,都不仅是掠夺劳动者的技巧的进步,而且是掠夺土地的技巧的进步,在一定时期内提高土地肥力的任何进步,同时也是破坏土地肥力持久源泉的进步。一个国家,例如北美合众国,越是以大工业作为自己发展的基础,这个破坏过程就越迅速。”[6]“物质变换”中的索取和返还是成比例增加的,资本主义社会中对自然索取的扩大化也必然造成返还的扩大,工业社会在满足人类充足物质需要的同时也带来了大量工业废弃物和生活垃圾,这些有毒的废水、废气、废渣不经过任何处理就被直接排放到大自然中,造成了严重的生态污染,从而打破了人与自然之间物质变换的平衡发展,对自然界和人类自身都带来了不同程度的危害。马克思这一论断从更深层面上揭示了自然的异化与科技的资本主义使用之间的关系。

科技是一把双刃剑,如果能够在生产和生活过程中提高科技创新的意识,它还能够弥补物质变换断裂带来的裂缝,促进对农业和工业废弃物的循环利用,降低物质变换的环境成本。马克思在《资本论》中谈到不变资本的节约问题时,曾经提到:“近15年来,特别是近四年来(从1848年起),冷凝式蒸汽机的操作方式已经有了一些极为重要的改变……结果是……同样的机器可以完成大得多的工作量,而耗煤量却显著减少……”[7],科技因素的参与提高了传统生产方式的效率,降低了对生态环境的索取。除了降低工业生产中对自然资源和环境的消耗和污染外,马克思发现科技创新还能够有效提高土壤的肥力:“在自然肥力相同的各块土地上,同样的自然肥力能被利用到什么程度,一方面取决于农业中化学的发展,一方面取决于农业中机械的发展。这就是说,肥力虽然是土地的客体属性,但从经济方面说,总是同农业中化学和机械的发展水平有关系,因而也随着这种发展水平的变化而变化。”[8]也就是说,科技可以缩小物质变换中索取与返还的差距,从而缩小裂缝的宽度。

马克思在《资本论》中还指出可以利用科技手段对人类生产、生活过程中产生的废弃物进行循环再利用,以降低对环境的污染。“在利用这种排泄物方面,资本主义经济浪费很大;例如,在伦敦,450万人的粪便,就没有什么好的处理方法,只好花很多钱用来污染泰晤士河。”[9]马克思提出,如果能把这些废弃物转移到农业部门成为新的生产要素,那么这些废弃物就会再次被投入到生产的循环过程中从而消费。反之,如果这些废弃物没有得到及时的返还,一方面污染了环境,另一方面增加了农业生产的成本,势必造成对资源环境的污染,提高了企业和居民的生产生活成本,最终制约或阻碍了整个社会生产力的提高。

尽管从历史的角度看,马克思生活的年代使他不可能提出绿色科技和循环经济的术语,但他的思想中的确蕴含了这些思想的萌芽,为生态社会主义理论的诞生奠定了理论基础。科技的合理开发和利用可以有效减少对自然资源的消耗和废弃物的排放,缩小人与自然之间物质变换的裂缝,而且科技本身就是防止这些裂缝再生的强有力的工具。

二、马克思科技思想的社会维度

科学活动是整个社会活动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写道:“只有在社会中,自然界才是人自己的合乎人性的存在基础”[10],“由此可见,一定的生产方式或一定的工业阶段始终是与一定的共同活动方式或一定的社会阶段联系着的,而这种共同活动方式本身就是‘生产力’;由此可见,人们所达到的生产力的总和决定着社会状况”[11],马克思早在一百多年前就涉及到科学的社会建制问题。他反对脱离社会及人的活动去讨论科技问题,指出:“甚至当我从事科学之类的活动,即从事一种我只在很少情况下才能同别人进行直接联系的活动的时候,我也是社会的,因为我是作为人活动的。不仅我的活动所需的材料——甚至思想家用来进行活动的语言——是作为社会的产品给予我的,而且我本身的存在就是社会的活动;因此,我从自身所做出的东西,是我从自身为社会做出的,并且意识到我自己是社会存在物。”[12]马克思始终将科学技术置于社会框架内,认为它的发展同社会文化等各方面有着密切的关系。

科学技术的发展源自社会实践的需要,生产生活实践的需要是推动科学技术发展的源泉和动力,历史上的天文学源于埃及尼罗河水的定期泛滥,数学源于丈量土地和测量容器的需要。如果说蒸汽机的发明和应用推动了第一次科技革命的发生,将人类带入“蒸汽机时代”,那么电力的发明和广泛使用则直接导致了第二次科技革命的发生,使人类进入了“电力时代”。因此在法国物理学家发明了远距离输电之后,恩格斯欣喜地指出,“这一发现使工业彻底摆脱几乎所有的地方条件的限制,并且使极遥远的水力的利用成为可能”[13],科学愈向前发展,愈在更大地程度上“依赖于技术的状况和需要”[14]。马克思和恩格斯认为:“机器在17世纪的间或应用是非常重要的,因为它为当时的大数学家们创立现代力学提供了实际的支点和刺激。”[15]而且只有在资本主义的条件下,“通过使用机器(部分也通过化学过程)才能占有这种科学力量。”[16]资本主义世界对剩余价值的迫切需要在客观上起到了推动生产力进步和社会发展的作用。

科学技术在社会中的顺利运行离不开经济、政治、哲学、教育等方方面面的支撑,良好的社会环境是科学技术运行的前提和保证。马克思、恩格斯站在历史唯物主义的高度,深刻地分析了科学技术发生、发展的历史性前提,将近代科学技术的产生、发展及其大规模应用总是与资本主义的机器大工业紧密联系在一起,并将后者视为前者无法逾越的社会基础,“只有在大工业已经达到较高的阶段,一切科学都被用来为资本服务的时候,机器体系才开始在这条道路上发展;另一方面,现有的机器体系本身已经提供大量的手段。在这种情况下,发明就将成为一种职业,而科学在直接生产上的应用本身就成为对科学具有决定性的和推动作用的着眼点。”[17]马克思恩格斯始终从社会的经济结构出发来揭示社会需要对科学技术发展的强大推动作用,这是马克思恩格斯科学技术思想的一个重要特点。马克思认为:“随着资本主义生产的扩展,科学因素第一次被有意识地和广泛地加以发展、应用并体现在生活中,其规模是以往的时代根本想象不到的。”[18]经济越发达,科学技术与社会环境之间的关系越密切,经济、政治、文化既是科学技术产生的基础,也是科学技术发展的外部条件。

在不同的社会制度背景下,科学技术发展的方向、规模和速度存在着巨大的差异,黑暗的中世纪和富有启蒙思想的文艺复兴时期就是典型的例子。封闭的、愚昧的社会制度阻碍一切科学技术的发展和进步,而自由的、开明的社会环境则会推动科学技术的发展。科学技术政策和体制在一定程度上决定了科学技术发展的方向、规模和速度,并进行着对科学系统与整个社会大系统关系的调整。社会的经济需求是科学技术发展的最重要的推动力量,社会的经济支持是科学技术发展的最重要的基础,社会的经济竞争是刺激科学技术发展的最重要因素。

马克思十分重视教育对科技的推动作用,马克思曾在《关于现代社会中的普及教育的发言记录》中指出,各个国家要依据本国的实际情况制定相应的教育制度,他反对缺失人文教育的纯粹的技能教育,认为这种教育只能导致人的异化。马克思主张应该将劳动、体育、人文同综合技术教育结合在一起,这样才能促进人的全面的发展,马克思的教育思想中很早就有了科学精神和人文精神相结合的萌芽。马克思认为综合技术教育对儿童或少年的成长非常重要,这种综合技术教育能够帮助儿童或少年在了解生产过程的原理的基础上使他们运用简单的生产工具进行劳动,还能够弥补旧式分工导致的体脑分离的缺陷。马克思的这种综合技术教育思想是针对19世纪欧洲技能教育同劳动、人文教育严重脱离的现状提出来的,认为教育的普及程度和方式方法将会给科学技术带来重要影响,以英国和德国为例,英国的工业化程度至少超过德国半个多世纪,然而德国却通过一系列举措诸如普及和推广初等教育和中等教育,加强学校和企业的办学合作,兴办科技学校等使德国在19世纪下半叶工业化水平迅速超过了英国,成为第二次科技革命的中心和世界新的经济中心,这都与德国重视教育对科技的发展有关。

科技伦理是对科技活动的道德引导,是调节科技工作者相互之间、科技共同体与社会之间诸种关系的道德原则和规范。科学家的社会责任关系到整个社会的道德取向和道德规范,全社会必须关注科技伦理和科学家群体的社会责任问题。关于科学技术的伦理规范,马克思深入地研究了19世纪英法空想社会主义者圣西门、傅立叶、欧文的科技伦理思想,进行了批判的吸收和继承。马克思赞同科学技术为人类利益服务的思想,但是他们和空想社会主义者的不同之处在于:空想社会主义者认为科学创造仅仅是少数人的事,和广大人民群众没有关系,忽视了无产阶级的能量和历史主动性。而马克思、恩格斯则指出人民群众是历史真正的创造者,科技的发明和使用不仅仅是科技精英个人的事情,同时也应该包括广大在生产第一线奋斗的人民群众。科学技术的不断进步与他们的努力是分不开的。马克思关于科学技术与道德关系的思想既来源于空想社会主义者,又高于他们。

马克思恩格斯认为人的自由应当建立在非异化的科技基础之上,科学技术发展的同时也推动了社会道德的进步,“凡是表现为良心的进步的东西,同时也是一种知识的进步”[19]。未来社会发展的目标是实现自然主义和人道主义的统一,“它是人向自身、也就是向社会的即合乎人性的人的复归”[20]。马克思恩格斯提出了科学技术伦理道德的根本原则就是为人民服务,并指出了科学技术道德的主要规范——献身科学、科技创新、实事求是、团结协作、谦逊勤奋,这些都为我们今后制定科学技术的伦理规范提供了宝贵的思想财富。

三、马克思科技思想的人的维度

技术史同人类历史一样久远,人本身与技术是一个相伴而生的过程。马克思认为人最早的劳动工具是石头,自从人类学会运用一块石头击杀动物之后,真正的人类劳动就开始了。马克思赞同富兰克林对人下的定义:将人视作“制造工具的动物”。马克思按照还原的思路回溯了人的本质,力图挖掘出纷繁复杂的物质世界背后所掩盖着的丰富多彩的人性源泉。人的本质属性在于人的社会性,人的社会性又需要到物质生产活动中去挖掘,而物质生产活动总是与一定的技术水平和生产条件联系在一起。由此马克思认为,人的本质潜藏在技术、工业及其创造性活动中,人是技术的动物,技术性是人的根本属性,人的进化和发展是在不断地创造和吸纳新发明和新技术的过程中实现的。正如列宁在《卡尔·马克思》中指出的:“工艺学会揭示出人对自然的能动关系,人的生活的直接生产过程,以及人的社会生活条件和由此产生的精神观念的直接生产过程。”[21]马克思认为,生产力的发展,生产方式和生活方式的变革推动着人性的发展和进步。人性将伴随着社会关系的改变、文明程度的提高而变得更加丰富多彩。

人类的历史实质上就是一部技术发展史,物质生产劳动实践满足了人类最基本的生产需要,马克思认为:“整个所谓世界历史不外是人通过人的劳动而诞生的过程”[22]。科学技术作为劳动实践活动的中介,对劳动资料进行加工和创造,“虽然就其萌芽状态来说已为某几种动物所固有,但是这毕竟是人类劳动过程独有的特征”[23]。马克思认为如果从技术的角度划分,人类社会可以划分成石器时代、青铜器时代、铁器时代三个不同的时代。火的使用、石器的发明和弓箭等技术是蒙昧时代最重要的技术基础,农牧时代特有的标志是动物的驯养和植物的种植,第一次社会大分工就是伴随着驯养动物技术的进步而发生的,随着铁矿冶炼技术的不断进步,石器和青铜器逐渐被铁器所取代,大规模的农田耕作成为可能。伴随着第二次和第三次社会大分工,人类创造了丰富的物质财富,“诸多冲突使氏族制度过时并为奴隶制所取代,人类从此进入真正的工业和艺术产生的文明时代。”[24]

通过对技术史的简单回顾,我们不难看出:技术的发明和应用是人类进化史上的一座里程碑,人类文明的诞生和发展都是奠定在技术进步的基础之上,“它不仅是人猿揖别的分水岭,而且也是作为物种的人类生存的文化根据,是构成人性的基本内容。”[25]

在马克思看来,资本主义条件下技术的应用虽然有效地提高劳动生产率、推动了社会的进步,但却使工人在产品中丧失了自己,沦为物的奴隶。技术的异化在严重迫害着劳动者身心的同时,还导致了社会、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发生了全面的异化,带来了恶劣的后果。马克思通过对资本主义大工业生产过程的考察,创立了异化劳动理论。他指出,在资本主义私有制下,劳动和技术成为一种外在于人的、异己的、敌对的力量,机器本来是劳动者的生产工具,现在却成了劳动者的紧箍咒,导致了人的扭曲和畸形的发展。

首先,分工的发展使人成为片面的人——人的异化。马克思认为资本主义社会中分工的固定化是人的异化的最终根源,他在看到分工对经济和社会发展具有积极意义的同时也注意到了分工对人的无情分割。“某种智力上和身体上的畸形化,甚至同整个社会的分工也是分不开的。但是,因为工场手工业时期大大加深了劳动部门的这种社会分裂,另一方面,因为它以自己特有的分工才从生命的根源上侵袭着个人,所以工场手工业时期也首先给工业病理学提供了材料和刺激力。”[26]在资本主义条件下,工人成为了机器的附属物,劳动者不再熟悉整个生产的全部流程,随着分工的日益精细化,每个人不再是行业内的全面能手,而仅仅是一枚流水线上再普通不过的螺丝帽。工人被局限在非常狭隘的某个局部领域,每天像机器一样不断地重复着机械又乏味的工作,长此以往,劳动者的创造性和积极性泯灭了,逐渐丧失了对工作的热情,成为了麻木不仁的、片面的、单向度的人。“工场手工业把工人变成畸形物,它压抑工人的多种多样的生产志趣和生产才能,人为地培植工人片面的技巧,这正像在拉普拉塔各国人们为了得到牲畜的毛皮或油脂而屠宰整只牲畜一样。”[27]技术系统对人的天赋本能都具有压抑或定向的作用,人只有熟悉这些技术流程,适应技术的运行模式和节奏,才能顺利地实现技术化,转化为技术“有意识的器官”。机器的应用不但没有减轻工人的压力,反而提高了他们的劳动强度,劳动时间也被延长到超过一切道德界限和自然界限,机器成了“把工人及其家属的全部生活时间转化为受资本支配的增殖资本价值的劳动时间的最可靠的手段”[28]。不管是劳动时间的延长还是劳动强度的增加,都给劳动者的身心健康带来了严重的摧残。

其次,技术的异化对社会造成的后果——社会的异化。在资本主义社会,生产的目的不是为了实现人的自由和全面发展,而是一切为了剩余价值的最大化。为此,资本家不惜血本引入更加先进的机器设备,对工人进行技能培训,其目的就是为了千方百计地提高企业的劳动生产率,获得更加丰厚的利润回报。因此资本主义社会的技术是以异化状态呈现的,手段变成了目的,人役于物,于是整个社会发生了全面的异化。“这是一个规律,这个规律一次又一次地把资产阶级的生产抛出原先的轨道,并且因为资本已经加强了劳动的生产力而迫使它继续加强劳动的生产力;这个规律不让资本有片刻的停息,老是在它耳边催促说:前进!前进!”[29]一个社会,只有当它的技术是为了人自身的内在目的而不是外在目的服务时,社会的异化才有可能消除。伴随着产业技术的更新换代,工人的工种变动也更加频繁,大批的工人不断地从一个生产部门被驱逐到另一个生产部门,失业成为常态,工人生活变得更加没有保障,时常处于动荡不安的状态。“大工业的本性决定了劳动的变换、职能的更动和工人的全面流动性。”[30]这种工作的不稳定在造成工人局部职能过剩的同时也带来了社会劳动力的无限度浪费,它使工人不得不经常变换工作,遭受不同机器体系的奴役。马克思认为,建立在现代先进军事武器和战术基础上的战争是技术异化的最极端表现形式,因为它不仅阻碍技术发明成果的传承,而且是对人类社会文明进程的一种倒退。“蛮族的入侵,甚至是通常的战争,都足以使一个具有发达生产力和有高度需求的国家陷入一切都必须从头开始的境地。”[31]技术功能越是强大,对社会可能带来的风险和危害就越大,例如核武器直接威胁着人民的生命财产安全。马克思恩格斯运用辩证的眼光分析技术异化问题,他们既看到了技术给人造成的异化,同时也指出了这种异化中孕育着反对统治阶级自身的力量,马克思认为,技术的发展可能会走向技术操纵者意愿的反面,成为埋葬他们的力量,“资产阶级无意中造成而又无力抵抗的工业进步,使工人通过结社而达到的革命联合代替了他们由于竞争而造成的分散状态。于是,随着大工业的发展,资产阶级赖以生产和占有产品的基础本身也就从它的脚下被挖掉了。它首先生产的是它自身的掘墓人。资产阶级的灭亡和无产阶级的胜利是同样不可避免的。”[32]无产阶级在工业生产中有可能掌握最先进的技术方法,从而成为他们反对资产阶级并建构新社会的工业体系的前提和基础,而这个武器不是别人,正是由资产阶级给予无产阶级的。

最后,技术异化导致道德沦丧——人与人关系的异化。技术的应用在带来巨大的物质生产力的同时,也潜移默化地影响了人们的价值取向。对技术的顶礼膜拜取代了上帝,最终导致技术理性主义的无限膨胀和价值理性的日益丧失,利益的纷争致使人性的扭曲和人与人关系的恶化。“技术的胜利,似乎是以道德的败坏为代价换来的。”[33]在资本主义社会中技术对人的异化、人的道德价值的缺失尤为明显:“它把坚贞变成背叛,把爱变成恨,把恨变成爱,把德行变成恶行,把恶行变成德行,把奴隶变成主人,把主人变成奴隶,把愚蠢变成明智,把明智变成愚蠢。”[34]对物质和金钱的过度狂热追求直接导致了价值和道德的沦丧,资本的贪欲使理性变成单一的技术理性,服务于价值增值的目的,而不去追问人生的终极意义,人被异化为金钱的奴隶。“资产阶级无情地斩断了把人们束缚于天然尊长的形形色色的封建羁绊,它使人和人之间除了赤裸裸的利害关系,除了冷酷无情的‘现金交易’,就再也没有任何别的联系了。”[35]

马克思站在历史唯物主义的立场上分析了技术对人、社会以及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异化现象。在他看来,造成异化的根源不在科学技术本身,而在于资本主义私有制。技术异化现象是人类处于必然王国的基本特征之一,因此技术异化的克服必须借助社会革命的方式,重构社会秩序,校正扭曲的人性和道德的迷失,实现由必然王国向自由王国的飞跃。在自由王国里,科学技术高度发达,能够为每个人的自由而全面的发展提供充分的物质保障,人们逐渐摆脱对物的依赖性,从而克服和扬弃人的异化。马克思主张我们不能仅仅因为技术的异化而抛弃技术,相反,科技的进步已经成为人类文明进程中不可或缺的核心要素,也是最终消除异化、实现人类解放的重要动力之一。马克思的英明就在于,他们不仅看到技术的负效应——导致了人的异化和社会的异化,更认识到技术的长远发展必将把人类带回自身。

[1][2][4][5][10][11][12][19][20][22][29][31][34]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220,196,193,187,532-533,188,75,185,737,560,2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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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9-6566(2016)06-0106-06

本文系2015年河北省社科基金项目“《共产党宣言》与马克思主义理论的整体性”(项目编号:HB15MK036)阶段性成果。

2016-10-20

曾静(1980—),女,河北唐山人,河北工业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教师,法学博士,主要从事马克思主义发展史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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