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汉娜·霍姆斯著+陈芝仪译

虽然罕见的伊埃博病毒、西尼罗病毒，甚至是以微粒方式在空气中传播的汉坦病毒，是恐怖的危险分子，但是在我们生活周围还有另一种更为普遍且容易被忽略的流行病，那便是哮喘。

大约从1970年开始，每隔十年罹患哮喘的人数便增加约50%。许多新的病患是儿童，自1980年开始，儿童的哮喘病例便增长到两倍。现今在美国，大约有1300万人口患有哮喘。每年有200万人因哮喘病发而被送进急诊室，每天有14个人因气管发炎肿胀而窒息死亡。假如罹患哮喘的人数持续增加，到了2020年，全美大约有十分之一的人口会罹患哮喘，而其他的先进国家也有同样的忧虑。

“新西兰、英国、荷兰、日本、澳洲，”在弗吉尼亚大学研究哮喘的专家托马斯·普拉茨—米尔斯（Thomas Platts-Mills）嗒嗒嗒地弹着手指头，语出惊人地说：“这些地区的哮喘病例几十年来突飞猛进。芬兰更是惊人，其军方记录显示19岁患有哮喘的青年男子人数从1960年至今增长了20倍，在城市里这种情形更加明显。”

在哮喘患者人数大增之前，预测哮喘的最佳指标是遗传学：哮喘是一种家族疾病。然而从遗传的角度却没办法解释为什么哮喘病人会大量增加。那么，第二个预测哮喘的最佳指标是什么呢？是过敏：对居家环境中的某些物质过敏的人，罹患哮喘的概率比较高。的确，对尘埃过敏的人——不管是对尘螨、霉菌、蟑螂还是宠物的毛过敏——数量也跟着暴增了。

尘埃与人体肺部的关系已经发生转变。现在科学家将长久以来被忽视的家庭尘埃放在显微镜底下细细观察。他们正在寻找的目标往往会使人感到惊恐，而他们所发现的结果通常超出哮喘的研究范围。

吸尘器

假如你已经患有哮喘或过敏的症状，你最不该做的事就是打扫房间，因为打扫的时候一定会扬起许多灰尘，结果会使你吸进更多的脏东西。打扫绝对是一项肮脏的家务事。

就拿简单的扫帚为例。使用扫帚时，我们会以一定的力道推动地上的灰尘，其中颗粒比较大的灰尘会在地面滑行或短暂地跳跃几下，比较小的灰尘则会顺势飞到空气中。很少有家务事比扫地更容易把家里搞得灰蒙蒙的了，也难怪吸尘器会那么受欢迎。

在20世纪初，第一部吸尘器问世。当时的吸尘器还需要有一个人负责发动马达抽气，另一个人负责移动吸头。到了第一次世界大战后，这项发明变得更容易操作，一般民众也买得起。于是，扫帚逐渐被吸尘器所取代。不过最近人们却发现，原来吸尘器本身也有个肮脏的小秘密：吸尘器虽然能以超强吸力吸走屋内的尘埃，但是在某些吸尘器中，最小且最容易被吸入肺里的粉尘却会溜出吸尘器的滤网，重返室内的空气中。

当迈克尔·希尔顿（Michael Hilton）服务于地毯协会（Carpet and Rug Institute，简称CRI）时，他设计了一套针对吸尘器的测试。希尔顿开始测试30部随机抽样的吸尘器的漏尘率，状况最糟的是一部市售的吸尘器，其漏出的尘埃量比大城市空气污浊时的尘埃量多出10倍（不过这样的比较有所偏颇，因为希尔顿测试的是所有从吸尘器漏出来的灰尘，而联邦政府的检测只针对宽度少于头发十分之一的微尘）。希尔顿说，30部吸尘器中只有少数几部，产生的尘埃浓度大约是室外空气尘埃浓度法定标准值的一半，也有几部吸尘器漏出的尘埃量相当稀少。

测试结果发现吸尘器可能会使空气中的尘埃量增加，这促使厂商在吸尘器的构造上有所革新。20世纪90年代末期，厂商开始兜售“高效率空气微粒”过滤器，这种过滤器能有效捕捉将进入肺部的微尘。不过这项“革新”事实上让一些吸尘器有了另一个肮脏的小秘密。

“我们取来一部吸尘器，放入一个高效率空气微粒过滤器。”希尔顿回忆说，他曾经跟一位地毯制造商合作过。“这种过滤器会降低抽气的力道，地毯上被清理的尘埃量也减少了。所以装有这种过滤器的吸尘器可以百分之百地吸入灰尘，”希尔顿轻声笑了笑，“但是能吸进去的灰尘并不多。”他补充道，没有一部装有这种过滤器的吸尘器能有效过滤尘螨的过敏原，假如去尘螨是你的目的，你可能要失望了。

所以，吸尘器若扬起可能含有过敏原的灰尘，也许会因此加重家中哮喘患者的病情。但是假如吸尘器扬起的尘埃量比老式的扫帚少，我们也就不能将哮喘的流行怪罪在吸尘器身上。

烟雾弥漫厨房

煮饭做菜是家中、洞穴里或帐篷中另一项最肮脏的家务事。在贝都因人的肺部和其他在柴火上煮食的人类的肺部里，医生都发现沉积了丰富的煤灰。就算是现代文明试图将火苗密闭起来的设备，也不能有效地镇压煤灰。

一些最致命的家庭尘埃来自中国人用的炉灶。在都市和乡村，设备简陋的炉灶使得家家户户都弥漫着煤灰与硫，连恶名昭彰的室外空气也相形见绌。卡耐基梅隆大学的研究工程师基斯·弗洛里希（Keith Florig）研究过中国严重的污染问题。他说，即使在拥挤都市里依然流行着一种可以随身携带的小火炉，里面装着几块煤块——没有烟囱口。虽然煤砖燃烧产生的烟雾比生煤少，但是所制造出的烟雾却会徘徊在室内。

煤炭闷烧所造成的疾病及死亡总数相当惊人。弗洛里希说，例如，中国60岁以上的老年人感染肺病的概率是美国的25倍。而且，在炉灶上烹调的油炸食物特别不健康。弗洛里希引用的一项研究发现，习惯油炸食物的中国妇女罹患肺癌的概率，比偏好其他烹饪方法的妇女高出9倍。在翻搅油炸食物时，她们的脸正对着从炉灶冲上来的煤灰，以及因加热而变质的食用油微粒。不过，用炉灶油炸食物的危险性至少比跟煤炉一起睡觉的危险性低：另有一项研究显示，使用煤炉温暖被窝三十年的中国妇女罹患肺癌的概率比从未使用这种方法的妇女高18倍。“中国妇女罹患肺癌的概率跟美国妇女一样，”弗洛里希说，“但是美国妇女罹患肺癌几乎都与吸烟有关，中国妇女很少有吸烟的习惯。”此外，中国西南部的一些煤炭燃烧时会释放有毒的氟化物和砷——然后进入食物里，这两种物质都能导致可怕的疾病甚至使身体致残。

煤炭是一种特别容易制造烟尘的燃料，而燃烧木材的火炉与壁炉也会在家中产生许多煤灰。跟煤炭一样，不断有研究指出在室内燃烧木材与呼吸道疾病有关，这些关联在儿童身上特别明显。在美国，这些产生煤灰的燃料已经不普遍使用了。现在美国人使用木材火炉和壁炉多半是为了营造气氛，而不是实际需要。这些制造煤灰的燃料也制造出哮喘患者。不过，就算我们现在使用烟雾较少的瓦斯炉或电炉，烹饪时还是会制造烟雾。因为食物本身就会冒出许多烟。

烹饪会导致哮喘吗？烹饪产生的煤灰与化学物质种类繁多，而且有时候具有危险性。但是人类很早就开始呼吸烹饪产生的烟雾了，而哮喘是在数十年前才开始爆发的。

家中的尘埃生态圈

还有许多居住在家中灰尘上的生物也会产生过敏原。荷兰南方的艾恩德霍芬科技大学公共卫生工程学教授约翰娜·范·布朗斯威克（Johanna E.M.H.van Bronswijk），写了一本精彩有趣的教科书《居家尘埃生物学》。在书里头，范·布朗斯威克以一个整篇章描述了她所说的“家中尘埃生态系统”。书中还附上“谁吃了谁”的家中尘埃索引。

她注意到，真菌在家庭中扮演分解者的生态角色，分解从皮肤到死亡的小生物等各种东西。同样地，“家具尘螨”专门分解有机物质，包括填充棉花、地板木料、纸张、芦苇草席等。

真菌是许多生物的食物，比如尘螨和书虱（一种微小、奔跑迅速的昆虫，翻开老旧的书页常可见其流窜在书中）。而尘螨和书虱又是几种不同掠食者的猎物。

其中一种肉食螨首次发现于图书馆中，因此它的绰号与书相关。它的拉丁文名字翻译成英文有“具蟹螯、博学”的意思，不过它却是胆大凶猛的生物。对于没有受过专业训练的人来说，这种肉食螨看起来跟普通尘螨没两样，但是它的体形比较大，而且专家可以轻易看出其他不同处。

“它们很有趣，”范·布朗斯威克在某一封电子邮件中写道，“它们躲在微粒之下，只露出许多像剪刀一般的摄食工具。肚子饿的时候，它们便用剪刀般的工具抓住一只路过的尘螨，然后再将钻孔锥一般的工具插入猎物的体内，注入溶解细胞的酵素。接着将猎物吸干，只留下外壳。”除了尘螨，这些食肉动物也吃书虱和跳蚤幼虫，薯片碎屑掉在地上，它们也会接二连三地把碎屑吃掉。

阿蓝，这个研究尘螨的男人，发现肉食螨的生性相当凶残。他不得不将装有尘螨的笼子放在油料做成的“护城河”中央，笼子周围则涂上凡士林封起来。尽管如此，这些嗜血的动物有时候还是会闯进笼子，毁掉实验。就跟它们所杀的尘螨一样，这些肉食螨也会产生过敏原。

“伪蝎子”（pseudoscorpions）也是一种凶猛的生物，而且它们看起来名副其实。它们的形状像螃蟹，有长长的大螯作为武装，加上一对显而易见的裸眼。书蝎是其中一种。在没有光线的裂缝中，例如书本间黑暗的狭缝，书蝎静静地在那里等待没有警觉到危险逼近的尘螨或书虱经过。一见猎物出现，书蝎便猛扑上前，用钳子般的大螯使劲朝猎物抓去。

继续朝尘埃食物链的上方移动，范·布朗斯威克说下一个是跳蚤。家里若是养狗或猫，跳蚤的幼虫会在尘埃中钻动，寻找跳蚤的排泄物为食。它们也以吃尘螨尸体出名——在闹饥荒的时候，则会吃掉彼此。家中如果养有毛的宠物，保证尘埃中会布满细毛——这是另一种与哮喘有关的过敏原，虽然科学上还未证实细毛会引发哮喘。

再下一个是蠹虫。它们曾被怀疑偶尔以尘螨为食，但是通过分析蠹虫的肠道发现这些奇特的小生物几乎会吃下任何尘埃。范·布朗斯威克在《居家尘埃生物学》里提到，在一只蠹虫体内，发现了“植物组织的碎片、沙粒、花粉粒、原球藻（绿藻的一种）、真菌孢子……以及菌丝、淀粉颗粒、动物毛发、刚毛、鳞片及节肢动物的气管。”蠹虫也能消化棉花纤维、纸类和人造纤维。

在尘埃食物链的顶端是蟑螂。这种生物的排泄物也会导致过敏。但是，科学上仍不清楚吸入过量蟑螂排泄物的小孩会不会比较容易罹患哮喘。

这个多元化的社群就聚集在房屋内每一个角落的尘埃上。床铺，提供了一个特别的微生物居所。床铺所提供的皮屑、真菌与棉花纤维等“菜单”也许单调乏味，但是由于现代房屋的地板愈来愈干净清爽，床铺反而可以给真菌、尘螨及其他敏感的小生命提供一个潮湿的避难所。曾经有一位研究人员在床铺尘埃的样本中培养出一株蕨类植物——在她的书中还附有实物照片：这株蕨类植物被细心地栽种在盆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