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蔚峰

在友谊宾馆的那些年
——柬埔寨临时政府在华往事

文/李蔚峰

西哈努克亲王与周恩来总理

友谊宾馆来了柬埔寨贵客

1970年，朗诺在柬埔寨发动政变，推翻了西哈努克亲王为首的柬埔寨王国政府。当时西哈努克亲王正在苏联访问，突然发生的政变使他不知所措，有家不能归。而苏联政府也没有明确表态是否让他留在苏联，就在他进退两难的时刻，周恩来总理代表中国政府表示欢迎西哈努克亲王来北京，将为他提供一切可能的帮助直至恢复柬埔寨王国政府的合法权利。当年以西哈努克亲王为首的柬埔寨王国民族团结统一战线临时政府在北京成立。西哈努克亲王在东交民巷15号办公和居住。宾努首相和英萨利则分别在东交民巷22号和24号办公和居住。而柬埔寨临时政府的其他大臣，包括外交大臣沙林察、军需军备大臣杨森安、财务大臣秀木、公共事务大臣秀木拉西、内务大臣吉春及家属被安置在了北京友谊宾馆西北区的北工字楼（五号楼），现称为悦宾楼，是国家外国专家局的办公楼。当时从宾馆的北门到西北门，沿着北配楼（三号楼，现称为迎宾楼）正门前到北工字楼后面和三四餐厅（现称友谊宫）后面用竹竿编成围墙进行了封闭，形成了一个特区，并在不同的位置设立了岗楼，有持枪的解放军战士24小时站岗。进出这个禁区的所有中国人都必须持有一张红色的特区通行证。

柬埔寨临时政府的办公楼设在会议楼，现称为科学会堂，门前的旗杆上飘扬着柬临时政府的旗帜，门前有持枪的解放军把守，大臣们每天来这里办公处理日常事务。大臣们及家属生活和居住的地方在北工字楼，楼的地下一层东西两侧设有幼儿室，共有二十几个孩子，有中国阿姨看护。这里还专门设立了一个特供小卖部，仅向柬埔寨人开放，出售香烟、啤酒、茶叶、汽水、水果及糖果等日常用品。另外还有一个理发室，聘请了当时国内最著名的四联美发厅的几名美发师为他们提供美发服务。每当重要活动，如亲王、首相接见、重要的外事活动之前，这间理发室就会十分繁忙。

北工字楼二层左手第一个房间为中国政府驻柬临时政府大使馆参赞黄书达的办公室兼卧室。负责中国政府与柬临时政府日常的沟通与联络工作，并负责柬临时政府大臣们及家属的日常生活安排。二层东侧的会议室被改为会客室。西哈努克亲王和宾努首相曾多次来此会见大臣们。而莫尼克公主和宾努夫人更是隔一段时间就会来此会见大臣们的夫人及家属，沟通彼此的感情，通报国内外的情况。会客室里摆放了一台黑白电视机，只有中央和北京几个频道，遇有球赛或重大活动直播时，这里也会坐满了人观看。二层还设有一个烫衣间和钢琴室，大多是夫人们抱着一大摞衣物来这里边聊天边熨烫，或带着孩子来钢琴室练习弹钢琴，为柬埔寨国庆时的演出做准备，或自娱自乐弹奏自己喜欢的曲子。大臣们及家属的用餐地点在楼对面的西北餐厅（现在为员工餐厅），宾馆选派了烹饪技能较高的厨师为他们提供中式和西式餐饮服务。每当柬埔寨国庆或重大节日来临之际，夫人们则会来厨房指导厨师们制作几道柬式菜肴。而当中国的春节来临时，夫人们也会来厨房向厨师们学习包饺子。更令人感动的是，当有柬埔寨人生病或身体不舒服时，无论是刮风还是下雨，也不管是冰雪严寒，服务员们总是会提着送餐盒到餐厅为他们打饭后送到房间……中柬人民之间的情感在相互学习厨艺中和送病号饭的过程里得到了加强。

上世纪70年代初，中国人民过着十分艰苦的生活。在这里生活的柬埔寨的大臣们和家属们却过着十分惬意的生活。对他们实行的是供给制，也就是免费食宿。另外每天会免费提供诸如：中华烟、高档香茗、中国红和五星啤酒等。为了他们的健康，丰富他们的业余生活，在会议楼四层专门建立了多功能健身场所。可以打羽毛球、乒乓球、台球等，还可以当作舞厅使用。夏季来临时，在北工字楼楼顶开辟了消夏场所，他们可以在此喝着五星啤酒、呷着北冰洋汽水、品着冰淇淋，还可以打扑克、下国际象棋、围棋、跳棋和军棋等，真是十分惬意。北工字楼对面还有一片篮球场，生活在这里的柬埔寨人无论是大臣还是普通职员，有时都会在这里一展身手，练习投篮或过人动作。有时他们还要和由宾馆服务员组成的篮球队进行友谊比赛，比赛结果通常都是宾馆队获胜，因为他们相对比较年轻。柬埔寨队队员年龄比较大，加之平时工作较忙，没有时间练习配合。有时为了照顾对方的情绪，宾馆队会故意放水，让对方赢上一两场。

“文革”岁月

1971年林彪事件之后，中国大地开展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批林批孔”运动，作为长期生活在中国的柬埔寨人，他们的命运也会随着中国政局的变化而产生一些变化。他们也和全体中国人一样投身到了这场运动中来。他们主动按照毛主席的教导去做，主动“斗私批修”。提出要降低生活标准，不再为他们提供高级香烟、酒水等供给制式的奢侈品。他们还提出减少更换床上用品的次数，从原来的一周两次，改为10天一次。

与我国“文革”时期类似的现象也发生在这个特区里。住在这里的柬埔寨人对待他们祖国的命运也是持有不同政见的，可以分为左、中、右三种人。第一种人称为“左派”，是亲波尔布特、乔森潘为首的“红色高棉”，他们的政治立场是革命的、坚定的，那就是要彻底推翻朗诺集团的统治，由柬埔寨共产党建立政权。中间的那部分人是原来王室或贵族成员，他们希望尽快恢复王室或贵族的生活，但是他们又不愿意付出任何的血汗，只是在无聊地等待。也有个别的右派分子，是在暗中支持朗诺政权的。

在北工字楼二层西侧设有一个禁闭室，将持不同政见者和犯了错误的柬埔寨人关在这里，并有专人监护，有专人送饭。在里面他们每天要认真读“红宝书”——《毛主席语录》，看《人民日报》。这些人中大部分都在被迫悔过自新后才被放出来。而对于个别的死不悔改者或者拒不认错者，管教人员会对他们施以鞭刑或各种体罚，美其名曰实行“无产阶级专政”。

“文革”也影响到生活在这里的柬埔寨孩子。由于这些孩子生活在中国多年，而且都在中国的幼儿园、小学或中学受教育，因此他们也都会唱几支“文革”歌曲。如：《东方红》《大海航行靠舵手》，还有《东风吹战鼓擂》《下定决心，不怕牺牲》等毛主席语录歌曲。他们在日常活动中也都和中国的孩子们一样。比如要向对方表示自己的可信性，就会脱口而出“我向毛主席保证”！甚至也学会了在“我向毛主席保证”的后面加句号或逗号以表示确定或不确定之类的符号。

上世纪八十年代，柬埔寨客人重返友谊宾馆，与作者（左）在北工字楼前合影

“恼人”的小插曲

虽然柬埔寨朋友和友谊宾馆的工作人员相处得很好，但难免还是会有些“恼人”的小插曲。柬埔寨的孩子也有很顽皮和不听话的时候。那时候大厅里摆放的都是质量较好的沙发，弹性很好，上面有沙发套，铺着护垫，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而这些孩子一放学都要经过大厅。他们都先不回家，而是在沙发上蹦来蹦去的，而且从不脱鞋，把干净整洁的沙发折腾得一塌糊涂。无论服务人员怎么劝阻，这些孩子就是不听，依然我行我素。正值年轻气盛的服务员有时也很生气，可又不能把他们怎样了，于是有机灵点的服务员就想办法治治他们。一个方法就是在他们的家长那里给他们“扎针儿”，告他们的状。这一招还真收到了一定的效果，大部分孩子都老实多了，放学后径直回到了他们自己家。而对个别“死不悔改”的孩子，他们会用另外一招对付他们。那就是对他们用“武力”相威胁，可是又不敢明目张胆。于是有时就趁四处无人的时候，偷偷“教训”他们一下。这些“文攻武卫”的招数最终还真见到了成效，这些孩子大都收敛了许多。

在这个“特区”生活的柬埔寨人，每天和我们的服务人员朝夕相处，彼此间的感情就像一家人一样。正值豆蔻年华的青年男女们也不时擦出“爱的火花”。有一位大臣的女儿，如花似玉，体态婀娜，追求者无数。可是她却情有独钟于楼里搞卫生的一位中国的男服务员。这位男服务员其貌不扬，甚至用我们的眼光来看有点丑陋，这一点可以从同事们送给他的雅号“冬瓜”得以佐证。可他就是令这位美女着迷，只要是他搞卫生一出现，这位美女就必不离左右，想办法和他攀谈聊天。时间长了，引起了班长的注意，怕出现什么“意外”，于是就把他调到了另外一个楼层，以为这样就可以把这位美女甩掉。没想到这位美女却依然如故，死追不放，他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真有点“软磨硬泡”志在必得的架势。幸亏不久柬埔寨人民推翻了朗诺集团，重新建立了以西哈努克亲王为首的柬埔寨王国，这些柬埔寨人都离开了中国回到了国内，不然这段异国“恋曲”还真不知道会以什么样的曲调结束呢。

尾声

1975年6月底，柬埔寨王国民族团结统一战线临时政府完成了他的使命，临走时每个人带走两大箱物品，每件限重20公斤。因此在每个房间和会议室等地都遗弃了许多物品，如：日常用品、衣物、法国香水、化妆品和工艺品等，据说这些遗弃物品整整堆满了两个房间，最后由我国的外事部门统一收走。在柬临时政府撤离后，北工字楼开始接待中国科学院的科学家、外国旅游者、商务散客等。现已成为国家外国专家局的办公楼。

北京友谊宾馆西北区，这个曾经作为柬埔寨临时政府所在地的特区，已经发生了面貌迥然的变化。但是那段特殊的历史依然会在我们的脑海中萦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