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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宿崖:激战之后此处无雁宿

2015-11-18曹舒雅

军营文化天地 2015年8期
关键词:杨成武八路军日军

文/本刊记者 曹舒雅

特约记者 李 峻

雁宿崖:激战之后此处无雁宿

文/本刊记者 曹舒雅

特约记者 李 峻

雁宿崖战场全景(千年猫/摄)

这篇文章与本刊记者10年前所采写的《黄土岭:“名将之花”是这样凋谢的》是上下篇,此篇本该为上,但是由于当时缺乏足够史料等原因,没有详细展开对这场战斗的探究。可以说,没有雁宿崖战斗近乎全歼一路敌人的战果,阿部规秀也许就不会亲自带队落入八路军的重围。但很多人只知道击毙阿部规秀的黄土岭战斗,却不清楚在这之前的雁宿崖歼灭战。因为这场战斗的重要意义,10年后我们再次寻访当年的战场,探究76年前发生在这里的雁宿崖战斗。

日军排兵:“名将之花”幻想绽放在太行山上

今年6月24日,记者一行从北京出发,驱车经4号国道转张石高速前往河北省涞源县。途经紫荆关、太平梁、浮图峪、二道河等10多条隧道,有时我们看到了城镇没过多久又进入到隧道里,有时从隧道出来竟不禁舒了口气,因为实在太长了。回望这些通过的隧道,尤感太行山脉之连绵高峻。

涞源县是八路军挺进华北敌后收复的第一座县城。此后,日军又曾两次占领涞源城,均被八路军收复。1938年10月,涞源城在日军对晋察冀边区“扫荡”中再次落入敌军手中,从此,日军一直将涞源城当作对边区进攻的重要据点。

涞源为何成为敌我必争之地,雁宿崖战斗前八路军与日军的交战情况,以及日军在涞源的布防,在《黄土岭:“名将之花”是这样凋谢的》一文中已有介绍,这里不再赘述。

需要补充的是,1939年8月20日,日军第110师团警备部队将涞源县防卫任务移交给独立混成第2旅团独立步兵第4大队,彼时的独立混成第2旅团的警备态势为:

独立第1大队(大队长辻村宪吉大佐)警备张家口地区;

独立第2大队(大队长中熊直正中佐)警备怀来地区;

独立第3大队(大队长绿川纯治大佐)警备蔚县地区;

独立第4大队(大队长堤赳中佐)警备涞源地区;

独立第5大队(大队长森田春次中佐)警备天镇地区。

据日本防卫厅防卫研究所编公刊战史之《华北治安战》译本上册所载,独立混成第2旅团于10月10日发布的1939年度第三期(1939年10月至1940年3月)“治安肃正”计划中,其工作要点是“对东部及南部山地,为了扫荡共匪巢穴,应以武力讨伐肃正为主,对其他地区,为实施各项建设措施,应以一般肃正工作为主”,其要领提出“东部及南部山地地带的讨伐,除由原来负责的警备队进行外,随时以旅团主力进行讨伐”。

1939年10月底,日军从张家口、蔚县出动数辆汽车运送兵员、物资向涞源集结。这是阿部规秀亲率独立步兵第1大队从老巢张家口赶至涞源,拟会同担任涞源县警备的独立步兵第4大队,对晋察冀军区第一分区进行重点“扫荡”。从日军警备力量部署和之后日军进攻的三路部队,可以判定独立步兵第3大队即绿川大队此时也到达了涞源,涞源的日军增加到2000余人。敌军还四处掠夺,抓了上千民夫和骡马。

10月31日,旅团长阿部规秀做出部署:“堤讨伐队从插箭岭,首先对走马驿镇之敌,辻村讨伐队从白石口,首先对银坊之敌,分别进行袭击,11月2日半夜以后,开始行动。”

虽然《华北治安战》中记载的作战部署为两路,但从《涞源文史资料(第一辑)》和陈正湘、杨成武、聂荣臻的回忆录等资料中都可知,日军实际是兵分三路,意欲包抄歼灭杨成武部队。

这三路部队,可以确定辻村大队为左翼。在所占有的资料中,唯一提到第三路部队进攻路线的是《红色涞源》,即经北石佛,进攻水堡、北水泉。但记者在地图上进行搜索后发现,水堡在走马驿镇的西北方向,且有道路可直通走马驿镇,但北水泉镇却在涞源县以北,属蔚县地区;但在水堡村以西,有下北泉村和上北泉村,所以此处应该有误。如果按这条路线,堤赳大队应为中路,绿川大队则为右翼。

作家萨苏的研究认为,辻村大队为东路,堤赳大队为西路,阿部规秀率领绿川大队在涞源接应,并部署中熊大队和森田大队向涞源靠拢,作为预备队。《涞源文史资料》则记载说绿川为中路,具体路线不得而知,不过辻村和堤讨伐路线中间地带为白石山,绿川大队不大可能从白石山区挺进。

由此可见日军打算一举拿下晋察冀军区主力部队的决心。本月刚刚提前晋升陆军中将的阿部规秀,多么渴望他这个“山地战专家”的战功簿上再添上这太行山脉的胜利一笔。

八路军情报工作显神通

10月30日,正在阜平县参加中共中央北方分局工作会议的一分区司令员杨成武接到敌军将对一分区进行“扫荡”的情报。这份情报是从哪里来的呢?

原来,涞源城虽被日军盘踞,广大乡村仍然控制在八路军手中,建立起巩固的敌后根据地。即便是涞源县城,也有我地下党组织和情报联络网,这个情报网对雁宿崖战斗发挥了重要作用。

这份情报的当事人叫冀诚,涞源县人,1938年参加革命,20多年前已经去世,老作家魏巍曾两次到涞源探望过他。魏巍在《漫忆黄土岭之战》(《人民日报》1995年8月19日第7版)讲述了情报获得的过程。“(冀诚)看上去貌不惊人,个子也不高,面黄肌瘦,甚至有点孱弱。他受组织之命,最初扮作卖花生的小贩,接近日本兵,取得信任,混进了日军的情报部门,当了一名杂役。一天,他发现涞源城增加了600余名日军,并且索要牲口和民夫,就知道要‘扫荡’了。同时他在日本队长的桌子上发现了一份路线图。冀诚就很快把这个情报经由我方情报站,转到一分区司令员杨成武将军手中。”

当杨成武向军区司令员聂荣臻汇报这一情报时,聂荣臻首先问:“情报可靠吧?”

“涞源情报站站长是分区参谋崔喜峰,他们送出的情报是根据涞源伪维持会和宪兵队的我内线情报员的报告,然后又汇集了五回岭情报站的情报,经过各地情报人员的核实、分析,再报到分区司令部来的。一向都是比较及时准确的。”杨成武答道。

五回岭位于易县境内,该情报站站长叫崔明贵,是一个东北流亡学生,个子不高,整天乐呵呵,对涞源、易县的千头万绪了如指掌。(以上据《杨成武回忆录(上)》)

民间专门研究一分区历史的网友“YANXIN”提出,崔喜峰和崔明贵可能为同一人。崔喜峰为黑龙江呼兰人,1937年6月参加革命。《红色涞源》所记载送出情报的人为冀诚和崔富,这个崔富到底是崔喜峰还是崔明贵,还是一个人就不得而知了。网友“YANXIN”猜测崔喜峰原名崔明贵,1933年宋哲元第29军取得喜峰口大捷后,他改名“崔喜峰”;或反之,因从事情报工作后改名“崔明贵”,取的正是当日寇“催命鬼”的谐音。这一猜测的依据还基于,当时一分区侦察情报科的涞源县情报站就设在易县、涞源县交界处的五回岭,这也是一分区驻涞源县最关键的情报站点。

也就是说,日军在涞源盛气而自以为神秘地排兵时,八路军已经知道日军的计划,并以此布下阵来,就等敌人送上门来。

雁宿崖战斗中的日军重机枪阵地

八路军布阵:天时地利人和

杨成武依据情报提出了打东路敌军的作战构想。因为从涞源到银坊都是高山深谷,出涞源城过白石口,再往南到雁宿崖、银坊只有一条山路可走,两面都是大山乱石,不难找到伏击地域。虽然这是敌军主力,但由于山路阻隔,其他两路日军也难以策应,日军主力变成了孤军一支。且一分区主力部队多数在南管头村(易县西南)以东,打其他两路日军,部队运动起来困难大些。

杨成武向聂荣臻汇报了这一战斗方案后,同时请战。聂荣臻、军区政委彭真和当时受邀到阜平参加晋察冀军区两周年庆祝活动的第120师师长贺龙、政委关向应都同意打这一仗。

聂荣臻命令杨成武不要参加会议了,立刻返回分区组织战斗。杨成武骑马返回分区驻地的途中,特意绕经银坊镇、雁宿崖、三岔口、白石口、插箭岭、黄土岭,再次详细察看了每一处的地形地貌,选定了一处理想的伏击阵地。

记者一行从涞源县城前往这个伏击阵地的途中,在白石口村附近发现了内长城遗迹。过了白石口村,便进入了蜿蜒曲折的盘山路,并且能明显感觉到下山之势。待汽车再次进入相对平坦的谷地,我们终于到达了目的地雁宿崖。

雁宿崖,顾名思义,是一长达几百米的悬崖峭壁,坐落在三岔口和张家坟之间的河床西岸。如今的雁宿崖村坐落在河床东岸,20世纪70年代雁宿崖村的村民从崖下搬到了东面较高的平地上。村旧址上现在已长满了树林和杂草,还有老汉在山坡上放羊。村主任刘连有告诉记者,2012年“7·21”京冀地区大暴雨时,这里被冲刷得没了样子,所以我们现在见到的村旧址,也与网友“千年猫”2009年来村里拍摄的照片有了很大的不同。在雁宿崖村石砌的高台上,还用红笔写着“自强不息,重建家园”8个大字。无论东岸还是西岸,雁宿崖村都处于两山之间,村东边是海拔200米至500米的连绵山地,村西边是2000多米的银石山。两山相距不过百十米,中间有一道溪流。这就是杨成武所选择的伏击阵地:北起三岔口,中经雁宿崖,南达张家坟长达10余里的一条深沟。八路军把这种地形叫做天然“口袋”,村民们则有更直接的叫法——“棺材”,说日军从北来往南走是自己进棺材。

雁宿崖、黄土岭战斗示意图

11月2日,杨成武做了如下部署:

军区配属的第3分区第2团(团长唐子安,政委黄文明)全部由川里镇进到银坊以西吉河村、南道神地区,并向插箭岭方向派出侦察警戒,主力由西向东攻击;

另拨第3团第2营归第2团指挥,隐蔽于雁宿崖西北,警戒辛庄、白石沟门情况;

第3团(团长纪亭榭,政委袁升平,副团长邱蔚)主力由银坊出发,集结于银坊东北西流水以西地区,以一部位于银坊以北担任正面堵击,主力则由东向西攻击;

第1团(团长陈正湘,政委王道邦)全部由东杜岗、苑岗出发,进到司各庄隐蔽待命,如敌情无变化,3日拂晓前隐蔽进入三岔口、雁宿崖伏击阵地,南面与第3团阵地衔接,从东北插至白石口,截住敌人退路;

第25团(团长宋学飞,政委张如三)两个营由寨子山南出发,经管头、良岗尾随第1团前进,为第二梯队,归第1团首长指挥;

游击第3支队(曾雍雅、梁正中支队)位于三岔口、张家坟一线,向白石口、鼻子岭侦察警戒,全力负责阻击由插箭岭向走马驿进犯之敌,同时派小分队到白石口诱敌深入。(据《杨成武:“名将之花”命丧太行山》和《红色涞源》)

这一方案和《中国人民解放军历史资料图集》中的《雁宿崖、黄土岭战斗示意图》基本吻合。八路军的参战兵力包括3个主力团、2个营和1个游击支队。

由此,八路军占据了有利的地形实施伏击,可谓“地利”;在涞源拥有广泛的群众基础和出色的情报网络,参战人数上也占有绝对优势,可谓“人和”;而作战当天晴空万里,可谓“天时”。但这天时之巧合,却不仅于此。雁宿崖战斗的时间,11月3日,临近晋察冀军区成立两周年纪念日(11月7日),也是日本的重要节日——明治天皇的诞辰(战后改主题为文化节)。取得这场战斗的胜利,应该是双方最想得到的节日礼物。

日军部队史中的辻村讨伐队序列

小岛清所编《雁宿崖——小岛茂追忆集》

在雁宿崖战斗中阵亡的日军上等兵小岛茂

新线索:一本日本阵亡士兵的追忆集

雁宿崖战斗的详细经过,可以从当年指挥和参加战斗的杨成武、陈正湘、黄文明、赖庆尧等人的回忆中得以部分重现,其中团长陈正湘的回忆文章,虽然不尽全面,重点写了其所在的第1团,但更准确地讲述了雁宿崖战斗的真实场景,更具层次感,为世人了解这场战斗提供了一个更为微观的视角。因此,雁宿崖战斗的详细经过,本文主要引用了陈正湘的回忆文章(《击毙阿部规秀——我对雁宿崖、黄土岭战斗的回忆》陈正湘遗著,陈炜整理)。

而本刊余戈主编在旧书网上淘到的一本日本兵的追忆集,也从敌方视角提供了新的线索。

这是日本人小岛清所整理的《雁宿崖》一书,该书是为他在雁宿崖战斗中阵亡的上等兵弟弟小岛茂所出版的追忆集,其中有小岛茂生平履历以及小岛茂在战场与家人朋友的书信。余戈主编特意请海军某基地杨雪丽女士帮助翻译了“阵亡前后”一章。从这些内容,我们获得了小岛茂生还战友对战斗的叙述,小岛茂战死的详细报告以及日媒对雁宿崖战斗的新闻报道。我方和日方的资料互为补充校正,使得我们得以尝试再现出这场战斗的面貌。

战斗开始前,八路军即掩护老乡迅速撤离战区。《黄土岭:“名将之花”是这样凋谢的》一文中提到了这一情节:当时还是十三四岁少年的刘如江老人就是提前撤离的群众之一。可惜10年后再去探访雁宿崖村的时候,村里早已没有了对当年战斗有记忆的人。

雁宿崖战斗前还有一个跟着部队四处转移的人,这就是杨成武的妻子、军分区群工干事兼易县妇救会主任赵志珍,当时她即将临产,行动十分不便。而她和杨成武的大女儿杨易生(后改名杨毅)就是在战斗中诞生的。

小岛茂是辻村讨伐队主力永田中队的一名掷弹兵。11月2日,小岛茂随该讨伐队从涞源出发,在崇山峻岭间彻夜行军。小岛茂的战死报告中,是这样描述的:

在中国北部的山岭地带,在雪寒交加的秋天,我部在讨伐××方面(日方在新闻报道等非内部文献中都会使用“××”以保密地点、人员数量等——作者注)取得了良好的战果。在回到驻地后,没有休整就接到再次出征的命令。11月2日,是一个晴朗的好天气,威武堂堂地出发,太阳旗、旭日旗在前方指引,我们向着太行山脉进发。

水利改革管理重点突破。农村小型水利工程管理体制改革全面完成,水务一体化管理、水利投融资等重点领域和关键环节改革取得突破,省水投公司累计融资达180亿元。认真编制《云南省水中长期供求规划》《云南省小型水库建设规划》等重要水利规划。《云南省水土保持条例》等5件地方性法规规章项目列入省政府2013年立法工作计划。全省没有发生较大以上生产安全事故和水事纠纷重大群体性事件。

越过名副其实的万里长城,短暂休息后,利用夜间时间向××出发。部队沿着河床砂砾道路前行,月亮出来前,靠着星星的亮光庄严前进。前行数千米后,地形变得复杂,到处是险峻断崖、巍峨耸立的岩石,××山峰使得人马同行变得困难,此时上弦月已经升起,月亮成为我部前行的指针,顺利通过××山峰。途中发现了侦察兵的狼烟预警后,官兵们士气提升,行进更为谨慎、严密……

这侦察兵放出的狼烟预警,应该就是辻村先头部队遭到了曾雍雅游击支队的袭扰。这个“狼诱子”边打边退,骄横的日军一路追击,就这样牵着敌人的鼻子进入我军的“口袋”。辻村先头部队约100人,到达雁宿崖后在村东河滩休息;敌主力则正沿干河沟缓慢地向雁宿崖开进。骄横的日军行军和休息也不派警戒和侧翼搜索队,竟大摇大摆地前进。

这时,埋伏在张家坟以北及枣儿沟的第3团第1营、第3营已严阵以待;第1团各营也按团长陈正湘的战斗命令各自展开:第1营主力开展于第2营左侧,与第3团阵地衔接,从雁宿崖东南实施攻击;第2营主力从中间冲击,首先消灭河滩之敌,而后向雁宿崖村内攻击;第3营沿小山沟向北疾进,攻占三岔口,断日军退路;派小部兵力沿山的内斜面与营主力平行北进,以保障营主力侧翼安全;第3营攻占三岔口后,以一个连的兵力进占上下台村及村前沿掩护阵地,以火力侧击日军之左翼,掩护和配合营主力为攻击河沟之日军第二梯队。

当“道路渐渐变得平缓宽阔,进入了深深的溪谷,通过了石砌的村庄”,小岛茂随辻村讨伐队“进入了八路军的势力范围,到处可见抗日宣传的布告。由于光线被山阻挡,峡谷天亮得较晚……”

7时10分,当日军先头部队进到雁宿崖与张家坟之间时,第3团突然以猛烈的火力给日军以迎头痛击。这时,第1团团长陈正湘命司号长吹起冲锋号。第1团第1营、第2营向河滩日军发起冲击,日军顿时乱作一团,雁宿崖北边炮兵中队和辎重队的牲口到处乱窜,民夫乘乱向东北山沟逃散。当第1团第2营进到雁宿崖东山沟口时,遭到西面之敌火力封锁。营长宋玉琳命令用重机枪对准日军火力点猛烈扫射,压制了敌火力。第6连从正面攻打日军沟口阵地,第7连迂回到日军阵地右后侧配合,日军遭我两面夹击,丢下十几具尸体,狼狈逃窜。北面,第3营从上下台方向朝日军“屁股”也开了火。刹那间,从上下台到张家坟这段山沟里,喊杀声、机枪步枪射击声、手榴弹爆炸声、炮声响成一片,整个山谷硝烟弥漫。

日军先头部队遭第3团阻击后,迅速后撤。日军利用晨雾,一边组织部队抢占了雁宿崖偏西南的无名高地,一边指挥上下台以南的炮兵向第1团第2营右侧伸向河滩的小山头轰击。同时,几十名日军迅速抢占了无名高地以西的615高地。村边及河滩日军主力慌忙退入村中,利用房屋、院墙,用机枪实施拦阻射击。日军依托无名高地、615高地和村庄负隅顽抗,暂时稳住了阵脚(因我没有炮火支援)。此时,第1团第3营已经控制了三岔口及东南山阵地,其第9连抢占上下台西北山的山头阵地后,正向上下台及河滩实施火力侧击,以掩护营主力由东北向西南沟上下台与河滩日军之掩护部队及辎重部队猛打猛冲。上下台南面河沟日军炮兵阵地很快被第1团第3营攻占。

而在中间冲击的第1团第2营打得十分艰苦。日军利用雁宿崖村北山下作为炮兵发射阵地,用炮和村前沿机枪火力封锁我前进道路。敌一军官组织兵力向第2营正面猛扑,被我机枪火力打垮。随后,第5连、第7连乘胜向日军炮兵阵地冲击,一举攻占之并全歼守军,缴获92式步兵炮2门。

雁宿崖和黄土岭歼灭战时,白求恩大夫率领的前线急救所正在抢救伤员

我军抢夺高地,敌我展开“石头战”

这时,无名高地和615高地成为日军等待救援的支撑点,如不迅速夺取这两个阵地,就要影响整个作战计划。于是第1团团长陈正湘赶到第3团指挥所,与团长纪亭榭、政委袁升平商定夺取无名高地的协同动作。决定由第1团第1营担任主攻,第1团第2营和第3团第1、3营组织火力掩护。陈正湘回到指挥所,即命第1营营长带两个连组成突击队;命第1、2营的重机枪配置在团指挥所两侧,由团直接指挥,实施火力支援;命第2营主力牵制雁宿崖村内之日军。

随着冲锋号响起,第1团第1营营长李得才带领第2、3连迅速向无名高地及敌侧翼同时发起冲锋,掩护部队所有机枪一齐开火,向无名高地和雁宿崖村内猛烈扫射。趁日军阵地硝烟腾起,勇士们端着刺刀猛冲上去,同日军展开白刃格斗。仅十几分钟将守敌歼灭,击毙日军30余名,缴获武器弹药一部。此时,第2团经过激战后也攻占615高地。至此,外围日军基本被肃清。

由于四面被围,雁宿崖村的日军十分惊慌。在雁宿崖村西南(陈正湘回忆中为“西北山头”,但据刘连有指认和记者现地勘察,应为村西南山头——作者注)山头上,第1团第2营第5连和第6连同日军展开了肉搏。战士们就地捡起石头投向日军,日军也捡起石头反击,白刃战变成石头战。

日本《朝日新闻》报道这一战斗时称:“在皇军诸多的战斗中,最让前线感动的就是辻村部队3日在雁宿崖的奋战,5名军官和部下的死特别惊天地泣鬼神。在那场战斗中,辻村部队和敌人在相距数尺的距离内,把石头当武器投向敌人,还专门将伤兵编为一队杀敌等等,进行前所未有的激战。该部队一度获‘石头战部队’之誉。”

村主任刘连有的父亲刘风造参加过雁宿崖战斗,但是老人在2004年就已经去世。幸好老人在世时,喜欢给儿女讲述当年战斗的故事,所以,刘连有带着记者一行立刻找到了这个当年敌我奋力争夺的地方。

在原村址南端,眼前的一条小道可以直冲上小高地。冲向山头的坡道右侧是用木桩和网围起的一个羊圈。山地的外斜面现在种满了华北最常见的作物——玉米。站在山头向北望去,则看到正在建设的荣乌高速和涞曲高速大桥。我们所见的一切都充满了和谐与宁静,唯有脚下布满的大大小小的灰白色石块,提示我们曾发生在这里的那场激烈的石头战。刘连有指着小道左边的小树林对我们说,这里就是战斗后日军焚烧尸体的地方。

我们在现场勘察的时候,一旁放羊的羊倌拿给我们捡到的子弹和弹壳一下令我们兴奋不已。据同行的余戈主编鉴定,弹壳是日军直径6.5毫米的38式壳弹;弹头则是八路军的汉阳造弹头,直径为7.92毫米。所以,这是八路军射向日军的子弹!这枚子弹出自谁的枪口?是否贯穿日军肉体钻入泥土?发射它的八路军战士是否无恙?这3枚弹头、弹壳的发现,也佐证了这曾是日军的阵地,八路军战士曾向敌阵地发射出无数渴望胜利的子弹。

3日下午4时多,八路军3个团一起向困守的日军发起总攻。第1团第2营第6连向雁宿崖村发起首轮冲击,第6连第1排迅速通过日军火力封锁,很快冲进雁宿崖村北坡。第6连第2排也迅速攻占了雁宿崖村东北的一个小山头,居高临下,以火力控制了村庄东北角的几个院落。同时,第3营从北面冲杀过来。该营担任突击任务的第10、第12连顺山沟从西北向村口迂回。

同时,攻打敌指挥所的战斗也激烈地进行。敌指挥所原设在村北小山包上,后来被迫撤到村西的院落里。第1团第2营、第3营紧紧把院子围住,以密集的子弹和大量手榴弹压制日军。经过激烈的拼杀,下午5时许,雁宿崖之敌除辻村大佐带着极少数逃脱外,其余全部被歼。

在战场发现的八路军弹头和日军弹壳

雁宿崖战斗到底歼灭多少日军

雁宿崖战斗中,虽然八路军占据了得天独厚的地形优势,但是参战双方旺盛的战斗意志,使得这场战斗依然极其激烈残酷。那么这场战斗中,双方的伤亡到底是多少呢?

据陈正湘的回忆:被俘的日军在战后称,辻村宪吉大佐率3个步兵中队,1个机枪中队,1个炮兵中队(有92式步兵炮4门、山炮2门),除1个步兵中队(驻守张家口)外,全大队共来了600余人,大部被我军消灭。

这里值得一提的是辻村大佐。据载战斗结束后,八路军在打扫战场时发现了一个日军将校呢大衣,里面绣有“辻村”二字,但是并未找到辻村的尸体,因此辻村的生死就成了一个谜。但后来人们在新闻报道中又看到了辻村的身影,在《雁宿崖》一书里也有辻村在昭和十六年(1941年)为小岛茂的题字,这表明他还是逃脱了。

《中国人民解放军历史资料丛书·八路军·表册》中记载:雁宿崖战斗击毙日军500余人、伪军12人,俘日军9人、伪军4人。缴获长短枪212支、轻重机枪13挺、掷弹筒8个、炮6门、骡马500余匹。

有人据日方资料认为,雁宿崖战斗日军战死83名,负伤49名。但这个数据是1939年11月18日日军驻蒙军的调查数据,在日军资料中明确注明确实数目仍在调查中。因此这一数据显然不是定数。

民间也有诸多对雁宿崖战斗的研究。童屹立在《揭秘雁宿崖、黄土岭战斗》一文中对日军伤亡人数作出了如下分析:战斗中辻村讨伐队的各种重兵器和自动兵器损失殆尽(遗失或被破坏的重兵器计山炮2门、步兵炮2门、重机枪3挺、轻机枪6挺)。考虑到日军步兵单位外出讨伐时出动半数兵力的规律,这些几乎就是辻村讨伐队的全部重武器和自动兵器,部分在战斗中被破坏或被缴获,部分在日军突围前被分解破坏。根据日军人员补充档案:1939年12月18日,日军第14师团管区向独立混成第2旅团独立步兵第1大队补充人员181名,向旅团炮兵队补充人员38名。一般日军的人员损耗补充数等于其死亡以及需要送返回国的重伤病员数,但从辻村讨伐队最后突围的狼狈来看,应该不会带着不能行动的重伤员突围。因此,上述补充数219名,应该大致为雁宿崖战斗日军官兵的死亡数。

在追忆小岛茂的《雁宿崖》中称“辻村主力部队仅有300人”,加上辻村先头部队100人,加起来应有400人。与辻村大队共来了600多人的数目还是有很大差距。但这200人的差别,有可能是伪军数量。

雁宿崖战斗中八路军损失也较大,伤亡了400多人,一说伤亡500人。

在战争时期,夸大战果、减小牺牲是各国惯常的做法。因此,对于“尘埃落定”的伤亡,后人研究起来却难免“尘土飞扬”。但无论日军伤亡人数到底是多少,都无法抹杀八路军在雁宿崖战斗中取得的辉煌胜利。

重访黄土岭

雁宿崖战斗的失利,让阿部规秀中将恼羞成怒,亲自带队讨伐,哪知竟令他命丧黄泉。10年前,我刊编辑部就到黄土岭村采访了亲眼目睹阿部规秀之死的陈汉文大爷。10年后,记者再次造访黄土岭,去看望陈大爷和他的老伴赵玉亭大妈。

小院还保持着10年前的模样,当年击毙阿部规秀的炮弹落点,现在已被砖头围砌一圈,当中还长出茂盛的花草。记者指着这些花草开玩笑说:“那么现在它们就应该叫做‘名将之花’了吧!”

屋里炕头上边贴着红底白字的条幅“纪念抗日战争六十九周年”。赵大妈说这是在保定的三女儿陈兰英为他们做的,每年都换,过去是只改“六十”后面的数字,今年要重做了。记者问赵大妈为何要在家里挂横幅,大妈说,因为很多人来参观。从1994年、1995年开始,来这里的人多起来,那时候陈大爷还能带人上山去讲讲,现在眼睛耳朵都不好了。但当我们给他看阿部规秀的照片,问他当时被炸死的人是不是照片里的人时,陈大爷的目光却十分聚焦,狠狠地说:“奏(就)是这个王八蛋!剁成肉馅,包成饺子,喂狗!”赵大妈说,陈大爷特别恨日本人,因为他的父亲和兄弟都是日军“扫荡”时被杀害的。

站在陈家小院,记者不禁感慨。阿部规秀的死是很多人都没有料到的。八路军当时并不知道阿部亲自在前线指挥;阿部也没想到自己最后不是在战场打完了最后一颗子弹,高喊着“天皇陛下万岁”而死,也不是在战后享受荣誉后死去,而是被一个根本不知道是射向他的炮弹弹片击毙。阿部规秀这可真是冲冠一怒,“死不瞑目”。

黄土岭战后不几天,驻涞源的新任独立步兵第4大队大队长小柴俊男中佐,突然给杨成武寄来一封信,里面写道:

杨师长麾下:

中日之战是中日两国政府之事,麾下与鄙人同是人类一分子,没有私仇,参加战争仅是为了吃饭。国家的争论与我们无关,别因此影响我们的友谊。麾下之部队武运亨通,长胜不败,鄙人极为钦佩。现鄙人有两件事情求救:一是请通知鄙人在黄土岭、雁宿崖被麾下部队生俘的皇军官兵的数目、军职、姓名及他们的生活近况;二是战死的皇军官兵是否埋葬,埋在何处,可否准予取回骨灰?以慰英灵……

杨成武立即回信,首先揭穿其所谓“国家之争论与我们无关”的胡说,指出日军就是日本法西斯侵华的工具,是全中华民族的死敌。并告诉他:“八路军一向优待俘虏,对于已放下武器的敌人,一律宽大处理。他们生活得很好,已开始认识侵华罪行,表示反对侵华战争;对于做了你们的‘炮灰’,蒙受你们给予的灾难的战死者,我们已妥为埋葬,并立有石碑,以兹标志。”(据《烽火忆抗战》:杨成武《激战黄土岭》)

在雁宿崖、黄土岭战斗胜利的喜悦之后,发生了一件令人万分悲痛的事。1939年10月,白求恩大夫在涞源县摩天岭战斗中抢救伤员时左手中指被手术刀割破,后为一名患颈部丹毒合并蜂窝组织炎的伤员动手术,不幸感染。他带着高烧、病痛,继续救治黄土岭战斗中下来的伤员,终因病情恶化,医治无效,于11月12日凌晨在河北省唐县黄石口村逝世。11日,白求恩在遗嘱中请求国际援华委员会拨一笔款给离婚的妻子,把自己的物品几乎全部送给晋察冀边区军民。毛泽东为他写下了我们所熟知的《纪念白求恩》,高度赞扬了白求恩的共产主义、国际主义精神,号召每一个共产党员向他学习。

本刊记者曹舒雅在雁宿崖村采访

刘连有和陈汉文的愿望

因为专业的原因,记者对历史的研究中总忍不住要从新闻报道中挖掘更多线索。

关于这两场战斗的记录,当时的一分区第1团教育干事魏巍,在战斗一结束就立即写出了《雁宿崖战斗小景》和《黄土岭战斗日记》,可以说是最早记述雁宿崖、黄土岭战斗的人。

黄土岭战斗结束后不久,在知道打死了日军中将阿部规秀之后,彭真同志指示杨成武,就黄土岭战斗经过写一篇文章,驳斥国民党内部诬蔑八路军“游而不击”的人。杨成武便写了一篇题为《“名将之花”凋谢在太行山上——瞧一瞧八路军是不是游而不击》的文章,登在当时的抗日刊物《新长城》上。

八路军是不是游而不击?当时日本媒体对雁宿崖战斗的报道即给出了这样的评价:

“在此处盘踞的敌军就是晋察冀边区部队……敌军占据了天险这一有利地形,常年在此猖獗,这就是北支蒙疆局势明朗化的最大障碍。”

——1939年11月18日《朝日新闻》报道《长城战的大歼灭战对2万共军开火》

“重庆政府愈是衰败,共产党军队愈是全面阻碍皇军的行动。”

——1940年1月10日《新爱知新闻》报道《浴血奋战的28个小时弹尽衣破在太行山的险峻之地与共军恶战苦斗》

返回途中,余戈主编和记者都在感叹,“雁宿崖”这样一个动听而诗意的地名,竟发生了这样一场激烈的战斗。而历史往往出现惊人的巧合。雁宿崖西北方向的插箭岭,正是当年北宋名将杨六郎插箭立营、抗击辽兵的古战场。几百年后,雁宿崖战斗也演绎了一场经典的伏击战,沉重地打击了日本侵略军的嚣张气焰,鼓舞了中国军民的士气。

临走前,刘连有拿出一张村党支部和村委会盖章的申请,希望能在雁宿崖村建造一座雁宿崖伏击战纪念碑、一座纪念亭和一座革命历史文物展馆。基于对那段历史的了解,他认为自己的村庄有必要也有资格建立这些纪念设施。在我们向陈汉文老两口告别时,赵大妈也对记者反复说,他们年纪大了,房子里住不了几年了,但这个房子要保留,不然以后再来人就看不到了。

如今的涞源县和它周边的区县,形成了一片红色资源聚集地,如涞源县的王二小纪念馆、黄土岭战役纪念碑,易县的白求恩为八路军伤员做手术的孙家庄小庙,阜平县的晋察冀边区革命纪念馆等等。当知晓这段历史的老人渐渐离去,我们也的确必须留下些什么,让后人能借以追寻。★

(南京政治学院刘鹏博士对此文亦有贡献,在此表示感谢)

责任编辑:曹舒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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