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文波

花样年华（组诗）

许文波

白玉兰

去年，一块完整的美玉

石沉大海

经过多方打听，仍然毫无下落

一定是死了

不然谁会舍得在追名逐利的世间

放下自己的身价

永远消失于人间

今年，无数名叫白玉的花瓣

齐聚枝头

努力拼凑着，它当初的模样

那是魂魄吗？

也许是历经了一次不成功的爱情

它高洁的心

碎成了现在的样子

雨中荷

为一段还未足月的爱情

饮泣

往后，它更不敢

在河塘与人世间

摆渡

一朵挨着一朵的雨水，将忧伤铺陈开来

这是水墨丹青之外的

而我的拙笔只会写诗

不会临摹。对于这个江南以优雅出名的女子

我更愿意在合适的时候继续

一睹芳容

桃红

多年以前

三月。是谁渐渐单薄了衣裳

多年以前

三月。无人的香径落下桃红

多年以后

依旧三月。是谁渐渐单薄了希望

多年以后

依旧三月。无人的香径咳落桃红

樱花

四月的一场雨

让十个女子正常受孕，让野草十里

一点小忧伤

现在也是甜蜜的

她本能的摇曳，令春光低了三尺

每一株都成了妖娆的国度

她不带

刀子，和杀人的笑

但必须保持警觉

我担心城门失火，也担心在吃酒的大好午后

忽然流离失所

一株经过嫁接的梅花树

它们彼此迎娶对方的方式

让整个春天

为之动容

一支白梅深深地嵌入进了这株红梅树的躯干里

要不是它们双双开出了花儿

人们一定会疏漏了

那些曾经的疼痛，也或者是甜蜜过的细枝末节

梅

它的每一种眼神都是兵器

它的每一瓣衣裳都是铠甲

它的每一缕香气都写明是毒药

它的每一只手里都有坟墓

它把我掷向深不见底的火

它把我从病入膏肓的泥土里挖出

它把我投入旷日持久的严寒

它把我葬入隔世的大雪

它愤世、孤傲、倔强、单板，但

它又美

而仅仅只有一抹惨淡的阳光

对这个冬日的午后进行了短暂的干涉

寒梅

所有蜂拥而至的冷

无论翻过多少座山，多少道梁。它们必须

有的放矢。它们必须

将这个世道里的残酷和爱一并奉上

梅，在腊月里最后被提及

收拢妒忌、羡慕、恩典、恭维以及单相思、单

方面的好

它就是在这个属于它的地盘上根深蒂固

许多年前和许多年后

我还是把梅刻在骨头里：穿红彤彤衣裳，绝世

独立的姑娘

当决意把它搂在怀里取暖的时候，我就拼命地

死去。成为一滴雪水

迅速流向地底深处

睡莲

尘缘里小小地

一开

一合

总是在最不经意间完成

你睡去时

说爱我。醒来后就忘记了

你是莲

你是莲一样的姑娘

细细地汲水

毫不注意四周蛙声一片

红梅三则

1.

它不在世外

也不在世里，它在一篇完不成的诗稿上

今天几根枯枝

轻易绕过了倒春寒，在我的掌纹中

盘根错节

刚刚还提起的笔墨硬是开不出花朵

夜在烛火的闪烁里，行色匆匆

红。再普通不过的颜色

如何也写不出。它只在我的心脏和血管里

一次又一次地酝酿

2.

雨水停住了

更漏声。即将到来的小阳春会轻易卸下

我的三件外套

把两桩心事重提

似乎是积重难返，我的头疾又在为昨夜的失眠

作出最好的回应

恰恰是园子里的梅花树

在众目睽睽之下，面对我的期盼

迟迟不肯开放

3.

一个个花蕾收拢着

它们抱住肩膀，抱住膝盖

冬天倾尽所有的白雪，然后消失在泥土深处

它们好像充耳未闻，

我分不清它们的性别

但对于那种瞬间放大的力量

只有世上最固执的人

才能与之同病相怜

它们将会带着顽疾在春天的暖阳下

一次性地吐出全部腥红的疼痛

在上山路上见梨花

一座空山，一座空门

自从有了一首脍炙人口的绝唱之后

便没有了来者

只有一小株梨花

盛开着

盛开着

这个世道里全部的留白

油菜花

村里的妹妹快到十八岁了

身姿一下子挺拔起来

这可急坏了她家境贫寒的母亲

桃和柳两位姑娘本来也是寻常人家

认了几个城里来的表哥

用最近寄来的银子

添了些红红绿绿的新衣裳

她们没有读过书，凭着三分姿色

看不起我的好妹妹

妹妹这个不懂世故的黄毛丫头

也开始忧伤起来

一位名叫 “春风”的理发师

免费给她剪了一个波波头

瞧！那齐眉的短发

加上大大的眼睛和深深的酒窝

让村里的大哥哥们投去了爱慕的眼神

桂花

清风白露

点点姑娘，点也点不清的好姑娘

咿呀咿呀摇

隔壁阿婆跨出灶堂老眼昏了花

“一、二、三、四、五……”

这带香囊的黄毛丫头都出自她们家

树后还战战兢兢藏着一个野小子

拿着竹竿，想着去年吃的桂花糕

芦花

大片的芦花

高高耸立

每一支都可以借来眺望过去和未来

风中同样动荡的

我：本意观景，无奈抒情

好吧，就这样

在秋日的下午久久发呆

化去肉身

站成前朝的建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