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_廖三勤

谁动了低保金

文_廖三勤

黄成勇

陆盛勇

唐荣前

广西贺州市昭平县是山区县，不少农村人的生活还比较贫困，2010年～2012年，昭平县财政逐年加大了低保金发放额度，这几年来，享受人数也不断增多。但是，另外一个奇怪现象也随之出现——反映自己得不到国家补助的人每年都增多，此处必有蹊跷。于是，昭平县检察院反贪局侦察人员进入该县五将镇进行调查。

神秘的背影是谁

2013年5月，有人向昭平县检察院反贪局举报，称五将镇民政办存在贪污低保金行为。反贪局领导决定由副局长莫县生带队查办。侦查人员立即展开外围调查，发现原五将镇民政办主任陆盛勇与现任镇劳保所副所长曾子荣频频接触，外围调查一直进行了近十天时间，2013年6月1日的一天，侦查员们在县城江边的河堤发现陆盛勇与曾子荣并肩行走。

6月2日这天傍晚，侦查人员们再次发现了这两个人碰头。他们与散步的人相比显得很谨慎，且不时观察周围情况。同时，侦查员还发现另外有一个人背对着他们，这个背影与两个人时近时远，总是保持着几步距离。面对这个情况，莫县生回忆，好像见过对方，但是又想不起来具体细节。于是他派一位侦查员趁机上前观察，然而，好像惊动了这个人，对方始终背对着侦查人员。

这个神秘背影是陆与曾的上线还是下线，还是平线？这个问题在莫县生看来并不是急于想得到的答案，他把目光转到了五将镇的低保户上。2013年6月初的十多天时间里，反贪局的侦查员们进入五将镇的各村委调查了解情况。经过调查，他们发现一个村的十几户人家全家人都享受到低保，根据文件规定，每一户农村户口是有一定比例的人享受低保的，除非该户生活十分贫困，不然只有一到两个人享受低保金。而这个村里大部分人都是全家享受低保，这一现象引起了侦查员们的高度重视。

随后，侦查员们调取这些领取低保户的银行资料时发现了问题：其中有很多低保户是文盲，有的甚至是未上学的小孩子。然而令人不解的是，经过调查，当地村民都说没有在银行资料上签过字，多数人说是村干部帮忙填写的。

根据经验判断，填写申请表格等，如果是文盲农民，村干部是可以帮他们填写的；但是这是银行取款凭证，而且领取出来的钱有的是几千元，有的是几万元，那么帮别人到银行领取低保款的人是什么人？是哪个村干部？

正在大家困惑之时，五将镇四桂村村支书黄耀寅进入了侦查员视线。很快，黄耀寅被请到了昭平县反贪局。黄对于侦查人员的质疑矢口否认，乡下银行毕竟设备有限，侦查人员无法得到监控资料。根据证据采信原则，即便有监控资料，如果没有其他证据佐证，也很难认定某某人对某项款物进行了贪污。

对于这样一个问题，解决的办法只能靠科技——通过文证检验进行笔迹鉴定。这些低保户从2010～2012年期间，有十多万元取款不是其本人签字，那么这些低保户的银行取款凭证是不是黄耀寅所写？为了核实这个问题，反贪局把样本全部送到贺州市检察院刑事司法鉴定中心。贺州市检察院刑事司法鉴定中心文件检验工程师覃明受指派对昭平县检察院呈送的样本进行了鉴定。

经过鉴定，贺州市人民检察院检验鉴定文书贺检技鉴文（2013）第07号鉴定结论书证实：“对取款凭条等九份检材分别进行检验发现，九份检材上的客户签名处‘雷汉中’3字均运笔流畅、书写自然，为正常书写字迹，具备检验条件。运用单字特征标示法将上述书写字迹与黄耀寅书写样本字迹相互比较检验发现，二者在运笔形态、连笔形态、笔画搭配等特征上反映了同一人的书写习惯和书写规律。”结论说明是黄耀寅所写。鉴定结论又从反面证实了“雷汉中”签字不是其本人所写，而是他人所写。

结成攻守同盟

检查人员与黄耀寅正面接触后的斗智斗勇突然触发了副局长莫县生的灵感，他回忆起前段时间在河堤上拍摄的一张背影相片，这张相片与黄耀寅吻合。面对侦查人员摆出来的证据，黄耀寅无法再抵赖，只好说出了帮村民领取低保金的过程。

根据黄耀寅交待，2009年年底，村民向他诉苦，希望黄耀寅帮忙申请一些低保金，黄耀寅便去镇民政办询问主任陆盛勇是否还可以帮村民办理低保。陆叫他去找曾子荣，听到陆这样答复，黄耀寅知道机会来了，于是就找到了曾子荣。

曾子荣是民政办的出纳，他对黄耀寅说，指标是有，但是要黄耀寅协助一下民政办的工作。黄耀寅听到有指标，心里踏实了，“只要用得着我的地方，我一定尽力办，没有条件办，创造条件也要办。”曾子荣知道黄在村里是有威望的人，黄的表态也让曾高兴，于是曾说：“我们民政办办公经费紧张，你回到村里多报些指标上来。”“你找的这些人要可靠，我们只给40个指标，剩下60个指标的钱你收回来拿给我们民政办。”

此言一出，立即让黄耀寅吃了一惊，后面转念一想，只要有指标，村民自然不会说什么，况且这是民政办的人叫这么干，也不会有什么事，于是他应承下来。

根据曾子荣的指示，黄耀寅回村后找了30多户村民，叫他们把身份证户口本等交给自己，并把银行的存折交给他保管，到时由他把低保金拿出来。黄耀寅于是在每一户原有享受低保指标的基础上，加大享受的人数，原来一户只有1人的，追加报3～4人；原来有2人的，追加报6～7人，这样30多户就多加了100多个指标。这些户数报到曾子荣处后，曾就根据陆盛勇的指示，列表发放低保款。大部分人的存折都在黄耀寅手里保管，财政一拨下款项，曾子荣就叫黄耀寅到银行将钱取出来，把60多个低保人的款项交到民政办。

当然，黄耀寅期间也没有闲着，他没有把足额的低保金交到低保户的手里，而是从中扣下了大部分自己享用。两年下来，黄耀寅截留的数额也有3万多元，另外曾子荣还让黄耀寅分得了追加的10个左右指标的低保金。这样的好事是黄耀寅梦寐以求的，于是这几年来，他也乐意为村民办低保。

最终锒铛入狱

事后黄耀寅供述出了作案经过，案件露出了冰山一角。2013年6月22日，昭平县检察院决定对五将镇民政办主任陆盛勇进行刑事拘留。被拘留后的陆盛勇被关押在昭平县看守所，然而面对事实他却一言不发。

早在反贪局对其进行外围侦查的时候，陆盛勇已经做了精心准备。反贪局在查其他乡镇民政办时，陆已想好了应付计策。2013年5月中旬时，他找到会计唐荣前和出纳曾子荣交待，叫他们迅速联系村干部，如果被检察院的人抓住，千万不要说出来分了低保金的事实，否则一个“死”了，个个跟着“死”。唐荣前、曾子荣得令后依计而行，并且保证自己绝不开口。

此外，陆盛勇暗地里找到了黄耀寅，交待黄耀寅，如果检察院的人找到他，一口咬定没有贪污，所有的钱都分给了低保户。黄耀寅毕竟是村干部，见的世面有限，一时犹豫不决，陆盛勇看出了他的顾虑：“你一旦说出来，先‘死’的是你，我们不一定有事。”黄耀寅打了个寒战，他知道，因为他收上来的钱交给了曾子荣，并没有直接交给陆盛勇。

陆盛勇单独交待了黄耀寅后，又与曾子荣再次找到黄，叫他严守秘密，决不可说出来。5月下旬和6月初这几天，陆盛勇与曾子荣一同约黄耀寅在县城见面，当时在江边以散步为名，对黄耀寅面授机宜，黄耀寅就是当天的“背影”。

陆盛勇被抓，随后曾子荣、唐前荣也被抓，案件的主要人物基本被反贪局控制住。进到看守所后，曾子荣与唐前荣正像陆盛勇吩咐的一样并没有透露出贪污的过程，于是，侦查队伍决定进入五将镇各村委，深入村屯调查取证，在镇政府借用了十来间办公室作为临时的办公地点，全体侦查人员，通宵达旦奋战，采取发动群众和抓住重点对象的办法调查收集了几百户低保户的情况。

随着调查的逐步深入，案件事实一点一点暴露出来。调查人员查出了陆盛勇等人利用村委干部在没有公示的前提下，采取低保户数不变的情况下，追加享受低保人数的办法，共贪污了30多万元的低保款。

在事实面前，张荣新、李进文、唐宗尚等村干部最终“缴械”，并供述了与民政办主任陆盛勇、会计唐荣前、出纳曾子荣等人共同贪污低保款的事实，其手段与黄耀寅陈述的一致。反贪局还侦查到了2010年10月份时，昭平县民政局拨了一笔15万元的五保村改建款，当时只开支了7万多元，剩下8万多元，其中5万多元被当时分管民政的副镇长黄成勇用于结算政府公务开支，剩下3万多元被黄成勇、陆盛勇、唐荣前3人私分。

通过几个月的艰苦侦查，反贪局查出了陆盛勇、唐荣前、曾子荣3人利用职务之便，于2009～2012年期间，通过追加享受低保人数的办法，共套取低保款项35万余元；副镇长黄成勇伙同陆盛勇、唐荣前套取工程款3万多元。

2014年11月17日，昭平县人民法院以贪污罪判处陆盛勇有期徒刑12年，没收财产6万元；以贪污罪判处曾子荣有期徒刑11年，没收财产5万元；以贪污罪判处唐荣前有期徒刑11年，没收财产5万元；以贪污罪判处黄成勇有期徒刑3年。目前黄耀寅、张荣新、李进文、唐宗尚另案侦查，已被法院做出有罪判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