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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至18世纪中国园林文化对英国园林转型的影响

2015-10-15刘晓光王浩

东疆学刊 2015年2期
关键词:社会影响文化交流

刘晓光+王浩

[摘 要]15世纪末新航路的开辟促进了中西文化的交流。随着“中学西传”和商业活动的不断发酵,中国的哲学、工艺美术和园林艺术在欧洲大陆不断产生影响。中国园林文化在17至18世纪英国自然风景式园林的产生、变化和发展过程中,以及在特定的历史时期对英国风景园林的转型都具有积极作用。同时,中国的园林文化在影响英国园林文化过程中也发生了一定程度的变异。

[关键词]英国园林;中国园林;文化交流;东学西渐;社会影响

[中图分类号]S60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007(2015)02-0060-07

自16世纪的文艺复兴起,欧洲文明广泛吸收东方文明,尤其是中国文化的精髓,并逐步向近代社会迈进。伴随着航海时代的来临,中国的商品如陶瓷、丝绸、漆器和茶叶源源不断地运往欧洲。一时间,从欧洲贵族至平民都对中国物品非常喜爱,几近痴迷。随后,中国的陶瓷、室内装饰、服装和建筑等文化符号引发了欧洲持续百年的“中国热”(Chinoiserie,中国热;法语为Chi-nese-esque,意为“中国式的”)。其中,中国的园林艺术深受以英国和法国为主的欧洲国家的关注,以单体和曲线形式存在的中国式园林在欧洲各国的土地上被大量模仿和实践。从十七世纪初开始,英国社会受到启蒙时代(Ageof Enlightenment)理性与现实生活哲学观的影响,对蕴含孔孟儒学、道教哲学的中式园林艺术十分推崇,来自中国的园林艺术逐渐唤醒了英国民众对自然和原始景观的热爱,并转变了英式造园的观念。中国园林的不规则曲线被造园师推崇为反对几何式花园最常用的武器。到18世纪下半页,英国园林在发展的进程中融合了中国和欧洲古典造园艺术的特点,形成了蕴含自然风景的园林风格。本文通过研究史料文献和造园实例,深入挖掘中国园林文化在英国造园转型过程中的作用,并为中国文化和造园艺术影响中的西方造园发展研究提供文献参考。

一、思辨:17-18世纪中英之间的交流

(一)文化交流引发“中国热”

17-18世纪,欧洲商船从中国运回大量商品,旅居传教的教士同时带回大批报告、书信札记、游历日记和见闻,此类有关中国的社会制度、农业、工商业、文学艺术、历史的著述为欧洲开启了中国文化之门。中国古代的经典书籍被译成拉丁文、葡萄牙语、西班牙语和英语,书中描绘的“仁政德治”和“民贵君轻”思想、官僚的科举选拔制度与欧洲的官位世袭、贵族特权截然相反,使英国的新兴资产阶级和知识分子产生了极高的认同感。门多萨(Juan Gonzalez de Mendoza,1545-1618)在《大中华帝国志》中记录了中国宏伟、奇特的建筑,并宣称使用了特殊的材料制成;官员府邸里的花园,草木繁盛并使用了水景,十分精致。这本关于中国的著作引起了英国文艺界的关注,在培根(Francis Bacon,1561-1626)、拉雷吉(Walter Raleigh,1554-1618)和海勒(Peter Heylin,1599-1662)等学者出版的著作中被广为引用。书中对中国介绍详尽,但门多萨本人并未到过中国,内容主要来自其他传教士的游记或假想。

进入18世纪,欧洲人的注意力转移到随后风靡英国的中国造园艺术。德国人菲舍尔·埃尔拉赫(Fischer Von Erlach)的《建筑简史》(En-twurf Einer Historischen Architektur)介绍了中国古典造园艺术中的垒山技艺和太湖石的造景手法。意大利传教士马国贤(Matteo Ripa,1682-1746)绘制多幅以承德避暑山庄为题材的“三十六景雕刻版画”,1742年,他将这些珍稀的中国园林图像资料带回英国伦敦。版画中对于园林和建筑的描绘将一直以来大家只能通过文字描述而揣摩的中国园林升级为可视的图像。法国传教士王致诚(Jean Denis Attiret,1702-1768),曾作为乾隆的皇家画师,在圆明园工作和生活三年。他称赞园中的景色虽然全部是由人工完成的,但却似“由自天成”,他描述中国园林的特点是并非严格的按照中轴对称,从尺度上寻求体验的和谐,完全不同于法国的古典主义造园风格。他以艺术家的敏锐嗅觉体悟到中国园林的美学内涵:源于自然,注重重塑自然界中的万物和谐,空间与尺度柔和,且不失游赏趣味。他与友人的书信随后在法国出版,受到了英国学者们的欢迎,推动了英国园林的设计革命,对日后英国自然风景园的倡导者伯灵顿伯爵和肯特产生了极大的影响,并修正了欧洲学者和设计师从文字和插图中臆想的中国园林形象。

(二)经济利益驱使下的英国“中国热”浪潮

英国凭借强大的航运和海上的霸主地位,逐渐在商业竞争中占得先机。1672年,英国东印度公司的商船抵达中国台湾。随后,从十八世纪初,以广州(当时称为“Canton”)作为长期的通商口岸。对于中国商品的追求,从某种程度上促进了航海贸易的发展,而光鲜绚丽且制作精美的中国商品,为中国的工艺美术和园林艺术在英国的传播铺平了道路。随着各式器物以及中国文化典籍的早期传人,“中国风格”逐渐在普通英国民众中广为流行,英国文人同样热衷于追求“中国式”的设计和装饰艺术,并精心描绘形成具有异国情调的时尚风潮。

一方面,中国艺术在18世纪广泛渗透于欧洲洛可可(Rococo)艺术的形成过程中,从制作精致的家具、室内装饰到风景园林各个领域,都扮演了重要的角色。它保留了巴洛克风格的复杂形象和精细图纹,并逐步与中国艺术中不对称特征和元素相融合。这种新颖的艺术风格以其不对称的轻快纤细曲线著称,相对于欧洲其他国家庄严、豪华、宏伟的巴洛克艺术,洛可可艺术则打破了艺术上的对称、均衡、朴实的规律。英国的造园活动是欧洲洛可可时代的最后成就与表现形态,山水、园林、建筑等皆受到洛可可艺术的影响,弯曲溪流、弯曲的小路和高大遮阴的乔木,无处不透漏着中国艺术中所强调的含蓄、典雅和纤细之风,似乎很符合英国人领会的中式园林的内涵。

另一方面,旨在通商而繁荣的航海线路的开辟,使得英国学者得以有机会亲临中国,直接面对中国的造园艺术。在1740年至1749年期间,英国著名的造园师和中式园林实践者钱伯斯爵士(Sir.William Chambers,1723-1796)曾随着东印度公司的商船三次到访中国的广州,并参观、学习中国的建筑、室内装饰和古典造园的相关知识。在1772年出版的《论东方园林》(ADissertation on Oriental Gardening)中,钱伯斯爵士毫无保留地表达了对中国园林艺术的赞美:“中国人设计的园林艺术是无与伦比的。欧洲人在艺术方面无法与东方的绚烂成就相媲美,只能像对太阳那样尽量吸收它的光辉而已”。1757年,他以广州的千佛塔和南京大报恩塔为原型,在英国的丘园(Kew Garden)中设计了中国式塔。他的著作和作品进一步深化了英国人对中国园林艺术的认知和兴趣,广泛地影响了英国和法国的学者和造园师,园林设计增加中式构筑物一时间成为当时造园的时尚,英国掀起了仿造中国园林的高潮。

二、形变:“中国热”促进英国造园的转型

(一)早期的英国园林

英国的造园艺术并未游离于欧洲大陆之外,从中世纪开始,欧洲各国长期处于封建王朝和教会的统治之下,封建王朝的世袭和等级制度、贵族特权、相互间的权利交融导致客观交流十分频繁,使得英国造园被欧洲主流造园风格同化。在英国,早期的造园活动受到意大利、法国和荷兰造园的影响,但是,此类封建世袭式的造园风格,并未被英国社会完全接受。

15世纪末,英国园林以植物种植为主,其设计灵感源于意大利文艺复兴花园,但保留了英国农业社会中盛行的花田,从事造园工作的大多是农学家和医生,具有重培育和医药研究的功能而轻观赏,这从根本上决定了英国园林与意大利造园的区别。注重大尺度、规划和中轴对称的法国造园风格在十七世纪被介绍到英国。安德烈·莫莱(Andre Mollet,1600-1665)和亨利·怀斯(Henry Wise 1653-1738)等设计师的作品结合了英法园林精髓的佳作,林荫大道作为中轴线,两侧结园中延续传统几何图案的花坛。由于英国独特的岛国地理环境和长期以畜牧为主的封建农业国家的性质,使得英国传统文化中特有的自然审美趣味得以保留,为日后重理性和几何布局的古典造园形式转变为自然风景园林保留了原始的动力。

随后,英国造园逐渐融入荷兰造园元素,如水景、果园、用于灌溉的水渠、造型复杂的植物雕塑和深入农田的林荫道等,宏大尺度的花坛和农田通过轴线连接,巧妙地引入了反映农业生产的农耕元素。同时,欧洲各国兴起塑造风景的造园风格,两者正巧迎合了英国社会对于自然的口味。再者,英国新兴的资产阶级作为新生代的园林主人,必然对造园的内容、形式和功能提出了新的要求,传统的古典造园所体现的园主人身份和社会地位的重要意义,逐渐被观赏和游玩所替代,参与群体也逐渐扩大。作为一种新需求思潮之下的鉴赏,英国园林需要一定的实践模型和审美理论作为支撑。中国园林艺术中“自然”和“原野”的内涵在“中国热”的浪潮中被英国社会所接纳和推崇,并开始潜移默化地影响英国园林。

(二)“中国热”影响下的英国造园

在英国社会极力追求中国艺术的同时,知识界则将目光转向了对中国文化的认知和研究。到访过中国的传教士和学者们开始在英国传播汉学,并相继出版一系列汉学著作的英文译本。英译的汉学著作和写实的中国风景画成为了学者心目中理想环境的范本。加之,英国社会早已厌倦了当时欧洲盛行的法国、意大利和荷兰式的规则、几何、中轴对称的造园风格,英国社会开始寻求突破古典园林的束缚,改变审美观念,致使英国学术界对于中国文化和艺术表现出愈加浓厚的兴趣。哲学家、诗人和学者们纷纷撰文批评时下流行的规则式园林,并以园林艺术作为载体,尝试描绘他们向往的园林模式,呼吁“回归自然”。唯物主义哲学家培根认为事物的“公用”和“功能”的作用高于形式,规则式的园林仅仅是在整理树木的外部形态,方形或矩形的水池看上去死气沉沉,毫无乐趣。他呼吁造园应该以偶然性和出人意料的意境美博得人们的喜爱,并倡导人们走出“对称的”园子,走进乡野,接近乡土植被。他的这些美学思想后来逐渐渗透到建筑与造园的思想中,促进了英国造园艺术的转型。

随着资产阶级革命的爆发,追寻艺术形态的本源加深了中国热在英国的影响力,并不断向更深层次延伸。十七世纪末,英国新兴的农业资产阶级和贵族逐步在政坛中掌权,启蒙思想激励了他们对乡村、荒野的向往。农业开发使得新兴阶层在积累物质基础的同时愈发亲近自然。中国园林艺术中广泛应用的“源于自然”的不规则曲线,正好与资产阶级冲破封建皇权、挑战等级制度的雄心不谋而合。十八世纪初,富裕的新兴资产阶级开始独立出资雇佣造园师,打造他们想象中的“自然花园”。他们为中国园林的意境美、淳朴的向往“自然”的体验与思考著书立说,为构建英国园林形式变迁的理论基础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三)英国社会对中国造园艺术的讨论

英国著名的政治活动家和文艺评论家威廉·坦普爵士(Sir. William Temple,1628-1699)是英国第一个饶有兴趣讨论中国园林的学者。他在1692年出版的《论伊壁鸠鲁的花园》(Uponthe Gardens of Epicurus)一文中将中式园林的不对称、不规则的美与欧洲整齐对称的造园手法进行对比,还使用“Sharawadgi”一词来描述“好的,或者值得赞赏”的中国园林。这个新颖的英文词汇被造园师推崇为反对几何式花园最常用的武器,被普遍认为是英国自然风景园林最原始的促进因素。威廉·坦普爵士认为英国园林需要改变,这种变化不应该仅仅是形式上的,而精心设计的“不规则”正好符合变化方向。随后,他在私人别墅的外围(MoorPark,Farnham)率先采用了类似的曲线设计。

他的观点得到英国文艺评论界的响应。约翰·洛克的学生,哲学家沙夫茨伯里伯爵三世(3rd Earl of Shaftesbury,1671-1713)赞同道:“‘和谐和‘自然是艺术最终所追寻的;圆形、曲线和未经雕琢的荒野都可以呈现在园林设计中。”随后,诗人艾迪生(Joseph Addison,1672-1719)在1712年发表的《庭院的欢乐》中赞同园林的美应该等同于“自然”的美。他欣赏中国园林艺术,坚信中国人在造园的过程中,善于再造“自然”,而且他认为英国本土的造园师应该学习中国的造园艺术,尝试运用原始、不规则的、富有野趣的假山、长满青苔的洞穴和律动的瀑布等元素取代以往规则、对称的草坪和植物雕塑,产生妙趣横生的视觉效果。他同时呼吁,英国的风景园林行业应该开展中国园林的实践。1713年,诗人蒲伯(Alexander Pope,1688-1744)撰文批评流行的过度装饰且造型复杂的植物雕塑,呼吁造园需要“追随自然”,并称赞中国园林是“赏心悦目”的,园中的设计重现了“艺术的原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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