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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中[八首]

2015-09-25李满强

芳草·文学杂志 2015年1期
关键词:朽木旅行箱我会

李满强

中年之境

如今,我喜欢上了晚饭后的散步

从印刷厂家属区步行到一中后门

约等于我从青年进入中年的时间

在这短暂的时光里

我将依次经过:一家夫妻用品的药店

水果蔬菜摊,旧电器维修部

我似乎是在倒着走回去——

一中的操场边上

我会踌躇:那些青春单薄的身影

正在课本的迷宫里踱步。有着我当年的样子

有时候我会耐心地去观察

一匹蚂蚁搬运米粒的过程

长久以来,我迷恋于天空和远处的事物

而现在。我学会了低头

偶尔会遇到一些熟人

我会微笑着和他们打个招呼

但保持着恰当的距离

对那迎面而来的仇人

我已经准备了握手言欢

并将报以善意的祝福

我常常会看到——

夕阳像一个巨大的感叹号

迅速划过西面的山顶

那些不明所以的风

正在运送着石头和星辰

预言

最先疯掉的不会是嘴巴的信徒

即使他厌倦了说话,他手中的扩音器

也丝毫不会减小音量

最先疯掉的也不是道义的屠夫

他从未停止过说话,还在通过

刀子不断地强化对生活的干预

那么,哑巴会不会疯掉呢

在新世纪,这似乎也不大可能

他们有手语,有互联网和触摸屏

现在,真像快要揭开了——

那个中了头彩的人,不可能疯掉

那个沿街乞讨的人,也不可能疯掉

最先疯掉的

可能是一个在纸上索取真理的傻瓜

也可能是一颗儿童般单纯的大脑

暴走者

看见他的时候,他正在体育场的环形

跑道上。挥汗如雨

寸草不生的头顶。因为

运动而呈现出回光返照的迹象

脂肪堆积的身体

看起来像一只呆笨的企鹅

在此之前,他一定是暂时放下了

掌声和玫瑰。放下了

下属的请示汇报。上司的冷嘴脸

放下了酒桌上呼啸

牌桌上的委曲求全

放下了患老年痴呆的老母亲

将要高考的儿子

人到中年。他

才开始蹒跚学步。这怨不得他

多年来,他的左腿

曾被物质长久绑架

他的右腿,患有欲望的

小儿麻痹

在剩下的时间里,他得把丢失多年的自己

找回来——

在黄昏的风里,这个中年男人的脚步

越来越快。越来越轻

轻到似乎要狠狠地甩掉

沉重的肉体和前半生。似乎要

跌跌撞撞地

飞起来

秩序

“万物自有它们的内心和秩序”——

这样说的时候,我就想到那只狗

它的半边脸是黑的。另外半边

是白的

我刚到这里的时候

它似乎对我有着世俗的警惕和

新鲜的敌意

我常常会因它而陷入尴尬:

我进门的时候,它一声不吭

(但是见了它的主人,它的尾巴像花束一样摇动)

我下班回家的时候

它会不依不饶地朝我吼叫

似乎在提醒我:你是一个不受欢迎的人

说实话,那时候我恨我讨厌这条狗

和它内心的黑和白!

直到有一天

我看到三只流浪狗,追着这条狗

扑打它,撕咬它

它无助的哀鸣着,四下逃窜

它的主人,闭门不出

后来它不知去了哪里——

我常常会望着窗外

想起那条狗。我甚至有些想念它

和我之间的距离。以及它赐予我

古老的敌意

去年栽种下的树

去年栽种下的树

是云杉

靠着墙角,怯怯地站着

活过了夏天,秋天

我曾看到去年的雪花

和它亲密交谈

但是今年春天。它

死了。枝丫一寸一寸

决绝地枯萎。

像一只失去血液的手掌

指着天空的方向

没有人去追问

它因为什么而死

一株云杉的死掉

在这个物质丰富的时代

还算不上一次事故

更晚一些,它将

变成轻飘的朽木和

时间的灰烬。变成

一个微不足道的句号

这大概是许多生不逢时的树

都要面临的结局

旅行箱

亚麻色的旅行箱

没有上锁的旅行箱

不安地站在书房一角

偶遇者的名片

几张废旧的车票

似乎从来没有被掏空过

磨损的小轮上。残存着

异乡混杂的气味

它曾经装满了对道路的新奇和忐忑

划过清晨的街道。曾经

被不停地搬动,挤压。曾经

借用过汽车、火车、飞机

获得短暂的飞翔

时至中年,旅行箱

还在深夜里不肯睡去

在它的开合之间

站着两个完全陌生的人

镜中

梦见一个死去多年的人

活了过来。而他背着沉重的包袱

他想站起来

但是他的两只袖管空空荡荡

我想帮他一把

但是无论怎么努力

我都无法在梦中

伸出我

势利的双手

捏造

那个灯前枯坐的僧人

用入定的眼神

捏造了一次肉体的飞行

那个纸上索命的人

用词语的毒药

捏造了一场内心的沉沦

那个手握泥巴的人,你看

在乌鸦们聒噪的时候

独居江南一隅,成功捏造了——

一壶安静

更远的地方

白云捏造着虚无的爱情

风声捏造着时代的朽木

(责任编辑:哨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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