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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十四首]

2015-09-25张远伦

芳草·文学杂志 2015年1期
关键词:牛角

张远伦

下坎子

下坎子,有技巧

得先侧身,再出右脚

左脚瞬间离地又瞬间着地

这样就下了一道坎子

坎子下,有白色的玉兰花在角落隐身开放

还有贼耳根、花生米和白酒

这是一个绝不出现美女的小酒馆

只出现民工、落魄生意人和秃顶的诗人

他们总让我先下坎子

而我总讨厌自己挡了别人的道

我是一个软组织有不明伤情的人

右腓骨断裂尚未对上线的人

身体上的落差感

让我异常想念一条铺满蒲公英的小路

无名火

我在想:干净的铁锅燃起来会产生怎样的火焰

我想得到的答案

不是颜色、形状和温度

我在想:铁锅在这间小房子里燃起来

火焰是否会产生速度,从而追上我,改变我

——我在上清寺的某屋子里炒菜的时候

为自己的想法哑然失笑

打个比方

从四公里到牛角沱

有四公里、南坪、工贸、铜元局、两路口和牛角沱这六个小站

每次穿行在这里

都感觉是穿过某人的心脏、肺脏、脾脏、肝脏、胰脏和食道

我感觉自己一忽儿是白的

一忽儿是黑的

最后形成这个城市里的,又长又瘦的排泄废物

落在一个狭长逼仄的地下甬道里

结局

中午,不困。从诗里删了两个小镇

只剩下落满瓦砾的窄巷子

突然听到女人尖利的叫声

仿佛在发生一件事情

求求你,回车键。让我走得更快些

还有分散片。求求你们

政府办公楼附近五百米

镇中心的一个垃圾车被拖走

——我的结局,就在那里

关于空调

你是空调

在前年制冷,在今年辅热

你不是你

只是那台有速度的空调

你心里藏着涡轮

循环往复

温暖是有速度的

而寒冷,是有动能的

空调本身不被借代

只有你和我

才是时光更迭的

关于命运

用摄影上的失焦和慢门写诗

效果是恍惚的

我和命运的联系

被提前

而我对命运的看法

被置后

图解:一对恋人在拥抱

情感提速了

皮肤和表情却被异化

你们看:女人光洁的额头

光芒已经漂移

男人的侧面,已经返祖成猿

男人和女人的嘴唇

都形成了黑洞

怀念

初冬的荞地村

天空蓝得找不到一个漏洞

荞花白了

又红了

祖母的头巾

白了,又黑了

祖母在荞地

一个村子里走完一生

下一个该轮到母亲了

再下一个。是我

这是一个多么有耐心的村子

等着我,去死

四公里,五公里

四公里是一个地名

四公里有一个轻轨站

四公里的天桥上

有一个卖红薯糯米饭的老人

四公里的殡仪馆

火化过我的一个亲人

有一次我在轻轨上睡着了

误入五公里

我下车,转身,换乘

把现实世界倒了过来

此刻的五公里

是一个巨大的搬运工

我是一个从梦境里

走失的神经元

五公里车站多么安静啊

静得可以听到铁轨发病的声音

牛角沱,演算,推理

牛角沱的轻轨站

是按照奥数要求设计的

每天都有数千人来解答

有的活在底层

有的活在空中

有的顺向行驶

到此不得不换乘二号线

有的逆向行驶

到此也得走狭长的地下通道

从四公里到这里

有一株营养不良的植物

被挪来挪去

在极其钢铁化的昨日

我不得不依靠一个比喻

来完成艺术的选料

我从开始就输了

机械是抽象的

而我巫师的身板里

还藏着一个西药库

两路口,十五分钟叙事

两路口有一座文学院

走过去恰好耗费一场小叙事的时间

中间略有停顿

好几个人影从此穿出

或笑谈、或愤然、或若有所思

或为赶去领回失窃的伦理

长得像是保罗沃尔的人

正在从身体里取出镜头

速度放倒了激情

城市化的最后结果

是可以想见的

比如:大崩溃,或隐身

长得像国母的美女

如今居于第三极世界

心灵失去了门牌

是不是遗失在馆里了

她说:孩子,不要害怕世界逼仄

你会有24乘以31的版图

当然,还有异性

是你走不完的边疆

这是天大的悖论

令人无比恐惧

这一刻,我与人结伴而行

轻声细语

我为一个小孩子

翻译乡村文学

当然。我是一个再版的自己

学田湾,大礼堂,过红绿灯

总是在小寒时节

雨打窗

黑皮肤的诗人

对人说:你好白,我黢黑

对方不是美女

是一个戴眼镜的小说家

长胡子诗人

黑夜里是另一片黑

黑成丝线

“诗人在此

野人请绕行”

有一个人微醺

出门,走完学田湾

斜切大礼堂

穿过红绿灯

这时候他在夜色中数完七十六秒

总是在雨夜

器官变得干燥

雨越来越大

留给注射器的雪花

该来了

上清寺,解放碑,逃离

弯下腰

把磁卡捡起来

数字键、确认键

合谋对我实施摧残术

经济学变着法子让我中招

指纹、签名、身份证

这些东西都不属于自己了

干完这一切

我将去解放碑读书

“坚固的银行

是强盗和亡命徒的小帝国”

后来我在扉页上补上一句

“也是属于草地的朱丽叶

离不开的打鱼人”

这些变幻重叠的事物

都集中在《逃离》上

这么巧啊。爱丽丝·门罗

和金融流行病

混为一谈

什么是逃离呢——

从英语到汉语

从作家到故纸堆

潇潇雨来

没有一场雨,能够把暴虐的天空说得清

昨天云那么白,看上去没出汗

今天中午有一角黑了下来,遮蔽了我的出路

我撑起雨伞。刚出小区门口

就看到老家的卖瓜人,推着胶轮车

昨天夜里我在这里买过他的一个黑美人

而现在,我的伞,已挡不住他头上的一滴雨

水是这世界最具穿透力的事物

无可抗拒。如同我们轻贱的命运

离开他的时候,我想了很久

——他是姓张呢?还是姓王呢?

卖麻糖的女人

丁丁,铁打铁的声音

时断时续,不着边际

小背篓里装着麻糖

手里攥着削糖刀

高温下她那轻轻的吆喝

在滨江路将我紧紧牵引

我和她擦肩而过。互相漠视

凡是黝黑脸的女人

都是我的母亲

而这一点,我已不敢承认

“卖麻糖——”她已走远

声音微弱,几近被淹没

依旧不断有人和她擦肩而过

不断有人成了她的反向人

远处的新弦月挂在她的肩上

像一把透明锋利的弯刀

凡是走向消失的身骨

都是我的先祖

而这一点,我已然遗忘

(责任编辑:哨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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