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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同深处酒清香

2015-09-18阎晶明

黄河 2015年5期
关键词:玄武杏花村汾酒

阎晶明

玄武是我在太原时时常交往的文友,对其文笔之独特印象极为深刻。2002年前后,我与苏华、张继红一起策划主编三晋旅游文化丛书“人说山西”,玄武承担了其中的一册关于晋祠的写作。他那部长篇散文写得出入古今,虚实结合,有玄想,有纪实,有旅游,有文化,非常得体。当时我提出一个非常不准确的丛书写作概念:主观叙事,客观抒情。虽于文理不通,但那意思,是希望作者们能以独特的眼光观景叙事,又在抒情时照顾到大众观景与阅读的平均取值。在这一点上,我以为玄武的《晋祠》是最贴切者。而这贴切的缘由,虽时间太久记忆不确,但绝不是他刻意执行了主编者们的“旨意”,事实上,或许是主编者从他的写作中得到启发,至多是我们对“旅游文化”概念理解上不约而同地合拍。

近来,微信圈里众多四方朋友转发玄武的一篇《汾酒赋》,引起我的好奇,展开一读,果然妙笔生花,行若流水,舒卷如云,引经据典,有情有理,有悟有道,非常可读。我不能说他写尽了汾酒的历史及其内涵,但他的确实现了“从内容到形式”的高度统一。推想一下,假如这任务厂家交与我,纵使绞尽脑汁、揪断头发、赏“半吨酒”之双倍,恐也不能得其神韵的十之一。不过,我也在读后略略想了一下,纵然写不出来,假如构思一篇关于汾酒的文章,我能想到些什么呢?或许也还有与玄武重合之外的另外一点意思吧。

汾酒,正是那“汾”字独树一帜,不可替代。汾河是山西的母亲河,她从北至南与黄河并行而下,及至河东万荣汇入大河,两河汇合处,早有秋风楼屹立,即使毁了也要原地重建、再重建,极具河东人之执拗特点。更有汉武帝《秋风辞》成千古绝唱,实为酒后诗文之经典,更是汾水诗文之极品。汾酒以此命名,不可替代性天然确立。

然而,在汾酒以白酒始祖名世的过程中,她却受到多方困扰,这困扰有关于命名的,也有关于荣誉的。汾酒有一个非常诗意的并被入诗传唱的产地:杏花村。“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还有比这更好、更诗意、更平民、更亲切的广告词吗?然而,诗意的“杏花村”究竟在哪里?山西汾阳杏花村,安徽池州杏花村,湖北麻城杏花村……大家虽没有争抢,但都在寻找诗意的理由,做有历史依据的宣传。其实,杏花村者,平常如桃花沟、柳河湾,亦如李家庄、王家坪,天下类似地名者比比皆是。不用争,不用考据,诗人杜牧也未必真去过其中任何一个杏花村。然而杏花村者又与酒家相关联的,舍山西汾阳杏花村还能有哪家?

汾酒是不是中国白酒资格之老大,这事儿其实扯不清楚。自古而来的很多文化,特别是与烟火气相关的,要究其根本还让人服帖得无话可说者,很少。什么麻婆豆腐、夫妻肺片、过桥米线,其起源都不过是民间传说。外国人给这些名菜杜撰出许多令人捧腹的菜名,实在因为在我们这里也不过说法并不统一的传说而已。但汾酒的酿造史属于最早者应该并非虚构,至于其他名酒是否大都是山西人带着秘方跑出去再造,那是山西人强调,别地的人未必去考据的事实了。汾酒独占“清香”一翼风格,这是汾酒历史上最值得荣耀的。好好守住这份清香,不让她因包装打扮、因市场比拼而失去原有之清之香,这仍然是汾酒所应坚持的本位。

传统的白酒业正在经历现代工业的洗礼,批量、庞大、集团作战,分级、分层、分价格,是所有酒业公司的策略。我们虽然喝的是同一种酒,而事实上却在品质上、价格上相去甚远,不独汾酒,中国名酒无一例外。除此之外,还要加上很多荣誉性命名,有“国酒”名号在先,汾酒也推出了“酒魂”之称,然而这更多是一种自称。我以为并无此必要。招牌自立,人们的选择并不一定受到多大影响。

大家现在都批判“酒好不怕巷子深”,认为这是观念保守、不做广告、不重宣传、好也白好的代名词和统一比喻。然而,如果换成说“胡同深处有好酒”,是不是又别有意趣在其中?“牧童遥指杏花村”,那意思不也有点异曲同工的意思吗?近些年来,关于究竟谁在国际上第一次获奖也成争议。其实,既然中国白酒愈数千年而不衰,又何必非得有国际认可才算荣誉?“巴拿马”者,除了名字一看是外国之外,实在也未必有什么值得在白酒上授人荣誉的资格。对于两家或几家酒厂去争国酒名号,去考据国际荣誉先后,实在觉得和百姓爱酒、认酒、买酒、喝酒没什么关系。汾酒也推出了高中低档不同品种,年份不一样、瓶子不一样,价格就应该不一样,我不懂其中的奥妙,但也知其中的无奈。“旧瓶装新酒”固然不对,高档的瓶子灌陈酿也不一定巧妙到哪里。

大约30年前,汾酒的经典就是一种俗称“手榴弹”的瓶装。玻璃瓶清亮如汾酒之清香,标贴美观如邻家之淑女,瓶盖之牢固、之简洁如古宅之门锁。一队队排列在货架上,亲切而又庄严,绝不似今天的很多酒,豪华包装,不见酒瓶,有如坐在宝马车里哭的女子,生怕嫁不得富家儿郎。那时也有外包装,是“手榴弹”汾酒旁边立一瓶等高的竹叶青,瓶子是淡绿色的,其他妆扮与汾酒大同小异,一看就是“门当户对”的同心者、相伴者。如今,这种装束的汾酒不多见了,反而是记得曾在翻看流行画报时,见得“手榴弹”汾酒已成收藏家、拍卖家的获取对象。这正如民国时的月份牌,失去的反而珍贵了。

我对汾酒还有一份担心。在山西,汾酒已成少有的名优品牌。其发展或许也遇到急于事功的问题。既要守住山西本土的“巷子”,又要为走向全国、走向世界付出宣传、广告的代价。所以我看见很多山西之外的节目、活动,时有汾酒的赞助与广告,而本省的机构似乎还未能得到更多甚至同等的机会。这是一种感觉,未必准确,但并不美妙。而在本省之内,凡有大的活动,大的花钱项目,汾酒又常常被抬到出钱出力的位置上,不给钱就有被舆论批评的危险。比如山西男篮前年的冠名纷争就是一例。企业是否愿意出资、愿意和能够出多少钱去养一支球队,本应是企业自己审慎考虑的事,但这一过程中的一些议论声音,明显有“绑架”汾酒之有意或无意。不堪负重恐怕也是有一点的。全省之人并非全喝酒,喝也并非全喝汾酒,为何凡事都要冠以“汾酒杯”呢?企业发展自有其内在需要和战略考量,医院、学校、宾馆、文工团等等,都需要从企业内部剥离开来,这才是现代企业之趋势,为什么同时必须要为养球星、请教练付出巨额投资呢?过去,我也很为山西企业不注重文化事业如体育事业的赞助与投入感到失望,今天,我却觉得企业亦如个人,大家还是量体裁衣、量力而行为好。表达有心而坦陈无力,至少是避免了盲目行动的危险。不要轻易打扰,大家才有可能专心做好自己的事情。

汾酒是名酒,但主业者和消费者都不可以认为名酒就是名贵的酒,就是豪华的酒,就是价格吓死人的酒。汾酒要发展,必须为酒友考虑,必须要坚持造出牧童也能开瓶即喝的“手榴弹”,而且不能抛弃站在其身旁的竹叶青。汾酒应走亲切自然、清香悠然而又不失刚烈雄浑、绵长回味的正途,而不屑于与浓妆艳抹者为伍。

以上是读玄武《汾酒赋》所得的一些杂乱文字,全无献计之想法和价值,纯属文友间之交流。也因此,如果玄武还有为其赋作续篇的打算,他又恰好能读到此文,不管是否可以助力于其思考,都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因此开一瓶“手榴弹”也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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