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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鸡蛋

2015-09-10朱芸锋

红岩春秋 2015年5期
关键词:草堆姑婆农家

朱芸锋

重庆市荣昌县政府新闻办公室主任。曾获重庆新闻奖。

在我小时候,土鸡蛋根本就不被当回事儿。谁家都有一二个鸡窝,用那种掉了底的背篼,铺上几把稻草,就成为母鸡下蛋的“产房”。伴随“咯咯哒……”的叫声,母鸡从窝里跳跃而出,扑腾起来的淡淡灰尘,通常会被斜射过来的午后阳光,拉成一段游离的光面。

也有不听话的母鸡,总不在指定的地方下蛋。农家的柴垛里、草堆顶上,甚至某张床的被窝中,都可能成为它们“打游击”下蛋的地方。找鸡蛋,往往成为农家孩子简单而又艰巨的任务。

牛不放了,猪草也不打了,孩子在这半天的时间里,遵照母亲的安排,盯住某一只即将下蛋的母鸡的动向。它在草丛中觅食,便远远地观望;它穿过了竹林,便紧跟其后;它钻进柴堆了,便就地蹲守。现在看来,这活儿让一个几岁的小孩子脱离了伙伴们的玩耍队伍,黏在一只枯燥无比的鸡屁股后面,真不是什么好差事。

好不容易听到了“咯咯哒……”,此刻的农家孩子却是紧张无比。如果母鸡将蛋下在草堆顶上,孩子就只能眼巴巴地望着。如果下蛋后的母鸡从柴堆缝里钻出来,孩子则要循迹钻进柴堆,仔细搜寻每个角落,直到稳稳地握住那枚还散发着温热的鸡蛋。

在捡鸡蛋的时候发生点意外,是很正常的事情。一次,和我同院子的文中,为了捡拾在草堆顶上的鸡蛋,从顺滑的草堆上滚落下来,下巴正好磕到了石头上面,满嘴鲜血,还少了一颗门牙。

在那个年代,下蛋的鸡吃的都是农家的剩饭剩菜,瓜果草虫。这样一枚货真价实的土鸡蛋,身价也并非现在的奇货可居。记忆中每隔一段时间,就有挑着担子的人挨家串户地收购鸡蛋,价格也就七八角钱一斤。那时的我总有一个疑问:收鸡蛋的人挑着满满一担鸡蛋,要是不慎摔倒了怎么办?可是,我在老家山村呆了10多年,也从没有听说过哪个收鸡蛋的摔跤了,可见这生意人的步子,走得多么地稳健。而我们这些孩子,大多数也是通过这一枚枚小小的鸡蛋,完成了对“商品交易”概念的简单启蒙。

尽管天天守着母鸡的屁股,农家的孩子却不能轻易吃到鸡蛋,除非磕破了壳等特殊情况,勤俭节约的父母更是舍不得吃。不过全年也有几个机会值得期待:一是自己的生日;二是考试拿到百分。还有就是去看望外公外婆时,心疼外孙的老人往往会毫不犹豫地用鸡蛋来招待。

我的外婆生育了8个子女。每逢春节,我和表弟表妹总是在外婆家的厨房门口排起长队,等着一人领一枚鸡蛋。好笑的是,拿到鸡蛋的孩子们不会马上剥壳吃掉,而是一个一个地比较,看谁手里的鸡蛋更大……

关于鸡蛋的另一个记忆,来自我的三姑婆。为了谋求新的生路,三姑婆的男人去新疆后数月未归。情急之下,三姑婆只好请正读初一的我,给她男人写了一封长长的信。信写好后,三姑婆塞了4枚鸡蛋给我,说是补偿我“费了脑筋”。

三姑婆一家,终于先后去新疆团聚了,这么多年鲜有音讯。她家无人照看的土墙房子,也因为风雨侵蚀而破败垮塌。如今,唯有三姑婆和她的3个孩子围住我口述书信的情景,和她手捧鸡蛋给我时的眼神,仍历历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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