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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版本的话语演变——试论《金陵十三钗》小说与电影的差异

2015-08-15汪礼霞

山东农业工程学院学报 2015年4期
关键词:金陵十三钗神父严歌苓

汪礼霞

(安徽工商职业学院公共服务管理系 安徽 合肥230041)

每一部成功的电影都是建立在优秀的文学作品或电影剧本的基础之上, 文学作品或电影剧本的思想内容、故事情节、人物形象的原创性直接决定了影片表现生活的程度和艺术的高度,对电影的上座率也有较大影响,因此,很多电影导演都极为重视文学原创和剧本的改编。 张艺谋就曾说过,《金陵十三钗》是他20 年来看到的最好的剧本。 于是,2011 年12 月15 日, 由张艺谋导演,克里斯蒂安·贝尔、倪妮、佟大为、张歆怡等联袂出演的改编自严歌苓的同名小说《金陵十三钗》在全国各地隆重上映,并且,刚上映就获得好评,并一举拿下2011 年国产大片票房冠军。 但小说和电影分属不同的艺术表现形式,小说是以塑造典型人物形象,构建故事情节为目的,以语言符号为媒介,诉诸读者以想象、共鸣来延展作品的主题魅力的一种文学体裁;而电影是一门集声、光、色、影于一体的视听艺术,其传播的媒介是显性的,诉诸于感官的。 因此,从小说到电影,不同的文本形式,对故事的把握对人物形象的要求肯定不同,不仅是出于不同艺术形式的需要,作者和导演的个人意愿和选择也决然不同,厘清两者的异同,无论是对欣赏小说还是赏析电影都有重要意义。

一、 主题的转换:从女性主义到英雄本位

从小说到电影, 不仅仅是一个从语言艺术到视觉艺术的过程, 更是一个基于不同文化传统和观众心理的艺术创作过程, 影视改编是改编者与原作者的一次艺术对接,原作在影视艺术的激发下可以散发出新的艺术活力。因此,在观看电影《金陵十三钗》时,与其说它是根据小说《金陵十三钗》改编的,还不如说是在讲述另一个版本的“金陵十三钗”的故事。

相对比于女性小说《金陵十三钗》,电影中女性叙事的私密性被遮蔽,它将小说一开篇“我的姨妈书娟是被自己的初潮惊醒的, 而不是被一九三七年十二月十二日南京的炮火声。”以及书娟觉得月经来潮是告别了她混沌的少女时代,并因此深深地惶恐、自责,甚至认为是极致的耻辱等私密细节隐匿了。 并将书娟认出玉墨是他父母的第三者并由此展开的漫长的矛盾冲突等故事情节统统删掉。 电影将整个故事的重心放在了对战争场面的刻画和中国军人李教官带领残余部队奋力战斗的英雄行为的再现上。电影一开场就是日本帝国主义震耳欲聋的枪炮声,烟雾弥漫下的南京城一片狼藉, 女学生们在废墟中拼命的跑向教堂, 在残余军人以生命为代价的掩护下回到教堂。 小说对战争的描写更多的集中在对战争行为的控诉上,通过妓女这样一个群体来侧面展现战争的残酷、无人性,没有绝望的哭号与痛苦的呻吟,相反却因秦淮河的这一群身份特殊的主人公而弥漫了一层香艳的脂粉气。 她们出场的方式充满了滑稽和俗艳:“书娟和七个同屋女孩这才看见两个年轻女人骑坐在墙头上,一个披狐皮披肩,一个穿粉红缎袍,纽扣一个也不扣,任一层层春、夏、秋、冬的各色衣服乍泄出来。 ……女孩们看见扫得发青的石板院落给这群红红绿绿的女人弄污了一片。 女人们的箱笼、包袱、铺盖也跟着进来了,缝隙里拖出长丝袜和缎发带。”在这里,严歌苓没有赋予她们凛然不屈的民族大义,也没有让她们悲悲切切沉浸在国破家亡的痛哭流涕中,在战争没有直接作用在她们身上时,她们完全是懵懂无知的, 在战争的地狱中过着麻醉的生活。 作者花了很多的笔墨描写了玉墨如妖耍魅的舞蹈,豆蔻的疯言傻语等放荡、低俗的行为,她们在满城屠杀一片血海的南京城的这一层地下室里,不管不顾外面的血雨腥风,她们照样玩牌、打麻将、唱歌、喝酒、玩乐。 甚至为了在进教堂的慌乱中为丢掉的五颗麻将子和女孩们对骂;为争厕所和女孩们打起来;还为了烤火偷跑进神父的图书室;即便在法比·阿多那多恨其不争时骂她们真是 “商女不知亡国恨”时,还能调笑接对出“隔江犹唱后庭花”来。 作者通过妓女们这些苟且度日的行为消解了战争的残酷悲惨,她们鲜活零碎的生活场景仿佛是梦里一般,跟当时的历史背景完全脱节,战争的残酷画面仿佛也褪色为一个疏远模糊的身影。 战争在小说的文本中呈现出生活化的趋势,读者看到的是战争中的生活而非生活中的战争。 而恢弘震撼的战争场面是电影的一大卖点,张艺谋花重金打造华语片最给力的战争场面, 荧幕上处处横陈的死尸、带血的刺刀,刺人眼口的奸淫与喷血的效果;还塑造了李教官这样一个“神枪手领袖”,他带领士兵们掩护女学生们逃回教堂,还在第一拨日本兵闯进教堂时用自己的神技挽救了女孩们的生命和清白,并用自己的聪明才智一个人对付一大群开着坦克的日本兵,最后以将炸弹绑身上的自杀式进攻完成了自己庄严又伟大的一生, 由此,小说的女性主义情怀转化为电影的歌颂中国军人的视死如归竭尽所能多杀掉一个鬼子的爱国主义行为,由严歌苓的女性主义转换到张艺谋的英雄本位,观众的情感也得到了升华,不再只是单纯地为国破家亡而痛苦。

二、人物形象的重新设置:娱乐选择与消费迎合

从小说到电影, 在人物形象的设置上, 变动也比较大。 作为小说和电影都不可否认的主人公地位的玉墨,出场时形象就不一样。 小说中, 从尸陈遍野的被死亡笼罩的南京城逃到教堂求安置的妓女们惊慌失措,惶恐不安,在伙夫陈乔治不得已用木棒制止窑姐们入侵时,玉墨双膝跪地,头垂得很低,说:“我们的命是不贵重,不值当您搭救,不过我们只求得好死。再贱的命,譬如猪狗,也该死个干净利落。”对死亡的恐惧、替姐妹们求情,一个软弱无依又勇于承担的弱女子形象就被刻画出来了。 而在电影里, 玉墨带头将箱子扔过教堂的墙头, 然后就翻过围墙,接应其他的姐妹,沉着冷静勇敢机智可见一斑。 对比分析, 影片中玉墨高傲冷漠的形象不像是刚刚从鬼门关里逃出来的仍然挣扎在死亡边缘的妓女,更像是一个和平年代俏皮、活泼、恶作剧的天之骄子。 失去了恐惧的玉墨,像漂浮在南京城上空的幽灵,没有了真实的底色。

玉墨不仅出场表现不一样, 带领妓女们拯救以书娟为代表的女学生是塑造金陵十三钗形象的核心情节,对于拯救的动机,电影与原著也有较大的出入。 在小说中,作者调动了多种艺术手段描写了玉墨的身世和生活轨迹, 尤其是玉墨与书娟父亲胡博士的一段情史,“有一万个心眼子”的玉墨试图想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变自己的贱命,“二十几年吃苦学这学那,不甘下贱,又如何?”一度还曾幻想能借胡博士的爱恋来改变自己的命运, 在书娟的注视下她幡然醒悟。 在教堂里, 由于特殊的环境和特殊的时空玉墨爱上了戴少校,在目睹了戴少校为了保护妇女们,主动承认自己的军人身份而被日军的刺刀活活捅死的时候, 爱与恨的交织如冰与火一样在玉墨的心胸煎熬,这一段复杂的心理描写也直接成为了后面她主动带头拯救书娟等女学生的强大动力。 而在电影中, 这一切都被张艺谋导演删去了,拯救女学生的动机也转换成以书娟为首的女学生不甘于被送去庆功会上被敌人玩弄糟蹋, 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相约爬上教堂顶楼准备集体自杀,为了挽救孩子们,玉墨情急中答应替书娟做出的信口承诺。相比而言,电影情节的设计更戏剧化,电影化,更加迎合观众的胃口。 从深夜的教堂顶楼俯瞰全城, 四处狼烟,烽火遍地,血流成河,地狱般的南京城,十几个准备跳楼的女孩子仿佛是即将被地狱吞噬的天使,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玉墨和她的姐妹们舍生忘死地把女学生从死亡的边缘中拉了回来,即便她们比女孩们更深地懂得去参加庆功会等待她们的会是怎样的噩梦,她们也要兑现诺言,这一情节设计更符合电影的特点,也更能赢得观众的掌声。

除了玉墨这一形象有变化外, 电影还改写了小说中男性人物的形象。 受观众一致好评的好莱坞明星贝尔和佟大为扮演的李教官都与原著中的人物相距甚远。

在小说中,教堂有两个神父,一老一少,本堂神父英格曼年老体弱,做事教条刻板,但老成持重,忠于信仰,一身正气,虽然一开始极力阻拦玉墨等人进入教堂,后来还接纳了五个一身伤病的军人,并想尽办法为他们寻医找药, 为了搭救女孩们差点葬送了自己的生命。 副神父法比·阿多那多是出生在中国的意大利孤儿, 被神父收养,长着一张西方人的面孔,却操着一口的扬州话,沾染了很多中国乡野习气,完全一副中国人心肠,他胆小自私,又忠于职守。 他一开始百般阻挠妓女们进教堂躲避,又拼命保护她们不被日本人发现。 他一方面痛恨厌恶妓女们“商女不知亡国恨”,一方面又抵挡不住美色的诱惑。但这个活灵活现的人物形象没能出现在荧幕上,实为遗憾。

电影中取代两个神父的是由贝尔扮演的殡葬师约翰——一个假神父。 他为了金钱来为神父收尸, 不惜冒着枪林弹雨,冲破重重封锁才好不容易来到教堂,却发现一无所获,神父的尸体都被炸飞了,找不到,更不要说钱。 愿意在教堂一晚, 是因为已去神父舒服的大床和准备接济孤儿的上等红酒,被陈乔治称为“二流子”。 他参与拯救行动完全是被逼无奈,当第一拨日本兵闯进教堂时,他先是躲进衣柜,最后实在是不忍直视日军的残暴无人性,才急中生智假冒神父,并由此上演了一系列英雄行为。 他充当女孩们的保护伞,为此差点送命;去寻找豆蔻的路上遇到好朋友,没有跟朋友逃命,而是回到本不属于他的岗位上来;抓住一切机会修理汽车,最后冲破重重阻碍,成功送出女孩们;与玉墨患难见真情,在面对最爱的人即将奔赴刑场时的不舍和无奈都让人动容。 从荧幕上,我们看到的神父机智、勇敢,遇事冷静,有才能,坚强不屈,为了救女学生,约翰的灵魂升华为英雄。

与小说中戴少校相比, 佟大为扮演的李教官的形象更加伟岸高大,增加了他为了掩护女学生撤退而放弃出城; 阻止日军兽行最后英勇献身等几大段壮烈情节,他英勇奋战、保家卫国、机智勇敢,一个人单打独斗干掉那么多日本兵,让观众拍手称赞,并因此成为一个完美的英雄形象。 小说中戴少校与玉墨的爱情被作者描摹得细腻委婉,但与电影追求的氛围完全不符;小说中他为保护妇女们不被伤害承认自己的军人身份最后眼睁睁地被敌人刺死的情节也不如电影孤军杀敌壮烈牺牲来得震撼人心。

影片中另一个男性形象陈乔治的变化也很大。 小说中,陈乔治是教堂里没心没肺的厨子,人生信条是“好死不如赖活着”,生命攸关之时,还躺在红菱的温柔乡里自鸣得意,最后为了保护神父被日军杀害。 在电影里,他变成了一个懂事的少年,他以保护女学生的身份出现,最后坚持要男扮女装替女学生去见日本人时, 是他这个人物形象最鲜明的时刻,是整部电影情节的高潮,也是最能打动观众的时刻。

总之,导演有意识的重新塑造了原著的人物形象,使小说中的女性视角都转移为男性化的英雄叙事, 从而迎合了观众对于主人公复杂情感关系的心理期待,增强了电影的娱乐性。

三、 结语

电影《金陵十三钗》虽是改编作品,但张艺谋运用自己一贯的改编技巧很好地消化了原著小说, 增加了一部分故事情节,突出了对战争场面的刻画,拓展了小说的格局。 与此同时, 他将原著中复杂的叙事视角转化为相对单一的第一人称叙述,削减了与主线关系不大的旁支左杈, 使影片的主线集中简练。 严歌苓与张艺谋通过其各自处理作品的方式,给读者和影迷带来了震撼的艺术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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