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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天净沙·秋思》的译文分析看意象派诗歌翻译

2015-08-15李娜

语文学刊 2015年24期
关键词:断肠人译诗天净沙

○李娜

(北京语言大学 外国语学部,北京 100083)

翻译难,译诗更难。诗歌翻译的最大障碍,在于意象的传达,尤其是对于中国“意象派”诗歌而言更是如此。有人甚至认为:诗歌不可翻译。意象是诗歌的灵魂,因此意象的传达在诗歌翻译中占据了中心地位。当然,在诗歌翻译中如果片面强调意象也是不可取的,甚至会适得其反。许渊冲根据多年的译诗经验提出了诗歌翻译应该力求达到“三美”,即“意美”、“音美”、“形美”。对这一观点虽然有争议,但是它对我们的诗歌翻译有一定的指导意义。

中国的“意象派”诗歌中诗句高度浓缩,一个意象接一个意象,但逻辑严密,为读者提供了广阔的联想与想象空间,具有较高的审美价值。元代马致远的《天净沙·秋思》堪称中国意象派诗歌的典范。现通过比较分析该诗歌的几个译本,探讨中国古典诗歌,特别是“意象派”诗歌的英译问题。

一、《天净沙·秋思》原文分析

枯藤老树昏鸦,

小桥流水人家,

古道西风瘦马。

夕阳西下,

断肠人在天涯。

《天净沙·秋思》是一首描写羁旅游子思乡的极品之作,全文由12个意象组成,即: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断肠人,天涯。这些意象看似平凡,却将孤立的景象构成一个有机整体,勾画出一派萧瑟的景象,意境深远。该文的前三句用九个名词性词组构成了九个景物,描绘出一幅秋野黄昏旅行图。乍看上去似乎是一系列意象的罗列,但通过后两句的点睛之笔又将这些景物组成一个有机整体,从而达到艺术上的升华。特别是最后一句“断肠人在天涯”意味深远,使全文达到了“情景交融”的境地。所有意象都是自然界中最常见而平凡之物,但正是这些朴实而平凡的意象创造出深邃的意境,传达出浓郁的秋思之情。除此之外,该文声律严谨,除了第四句为四字句,另外三句都是六字句。前四句均采用两字一顿的节奏,最后一句使用了三字一顿,句中平仄相间,句与句平仄相对。五句末尾的字“鸦”、“家”、“马”、“下”、“涯”均押尾韵。该文整体上格律统一,音韵协调,堪称意象派诗歌的佳作。

二、对《天净沙·秋思》译文的分析

1.翁显良的译诗

Autumn

Crowshoveringover rugged treeswreathed with rotten vine———thedayisaboutdone.Yonder isatinybridgeoverasparklingstream,and onthefarbank,aprettylittlevillage.Butthetravelerhastogoondownthi ancient road,thewest wind moaning,hisbony horsegroaning,trudgin towardsthesinkingsun,fartherandfartherawayfromhome.

翁显良对古诗的英译采用释义的方法,在译《天净沙·秋思》时,翁显良摆脱了诗歌格律的束缚,采用了散文体译诗,用更直接、更具体的语言,使译文读者更好地理解原作的精神,体会该诗的意境。但是,外国读者在读他的译诗时,会觉得这是一篇优美的短散文,并非诗歌。翁把原文中的“枯藤”、“老树”、“昏鸦”译成了“乌鸦在缠绕着枯藤的老树上盘旋——一天就要过去了”。译者完全是根据对原文意境的理解翻译,甚至加上了一句原文并没有的“theday isabout done”。下一句英语译文以主谓结构为基础,加上两个介词短语和一个名词短语,将“小桥”“流水”“人家”三个意象融合在一个句子里。同样,翁仍以主谓结构为基础,把下一句的“古道西风瘦马”与最后一句的“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结合在一起进行了描绘,同时辅以表示动作的独立主格和分词结构,如the west wind moaning,his bony horse groaning,trudging towards th sinkingsun等。总体来说,这样的译作是在平铺直叙原诗的大致含义,没有明显的韵律和节奏,失去了原诗的外在美。虽然翁对原作的大胆改编和创作有其可取之处,但是散文体的译诗毕竟与原诗歌形式大相径庭,失去了诗歌特有的韵律和节奏。在强调意象传达的同时,形的传递不容忽视。否则让译文读者念起来,会觉得味同嚼蜡。因此在诗歌翻译中,只做到意美,而忽视形美和音美势必会影响到意的表达。

2.Wayne Schlepp的译诗

Tuneto“Sand and Sky”

Autumn Thoughts

Dryvine,old tree,crowsatdusk,

Lowbridge,streamrunning,cottages,

Ancient road,westwind,lean nag,

Thesun westering

And onewith breakingheart at thesky’sedge.

Schlepp的译诗风格与翁译完全不同,他把原文中九个名词词组也分别译为英语中的九个名词词组,最后一句“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被译为无动词结构。这些名词词组和无动词结构的运用看似松散,却给人一种浑然一体、一气呵成的感觉。在文字上,Schlepp的译诗“通篇不用英文形式,有合原作情味处,代表一种译风”(文殊,1989:332)。可以说,Schlepp的译诗是一种“西化”了的汉语意合,打破了英语形合的常规,译诗全篇没有一个完整的英语句子,只在最后一句中出现了一个连接词“and”。实际上,Schlepp的译诗运用美国意象派诗人庞德的“意象叠加”和“意象并置”的写作手法表达情感,因此他的译诗与原文比较贴切,形式上实现了对等,美中不足的是原诗句中富有节奏感的词语在Schlepp的译诗中没有得以完全体现,译诗也没有明显的韵脚。此外,译诗虽给西方读者一种新鲜感和异国情调,但由于文化背景的不同,西方读者不一定能会意其中的意境和表达的思乡情绪。因此诗歌翻译中在注重形式对等和传达意境的同时,也要考虑到是否能让译入语读者接受的问题。

3.许渊冲的译诗:

Tune:Sunny Sand

Autumn Thoughts

Over old treeswreathed with rotten vinesfly crows;

Under asmall bridgebesideacot astreamflows;

On ancientroad in western breezealean horsegoes.

Westwardsdeclinesthesettingsun;

Far,far fromhomeistheheart-brokenone.

许的译诗从句式来看比较工整,大多采用介词短语开头的倒装句,增加了画面的生动性。译诗语句流畅通顺,读起来朗朗上口,在措辞和表达手法上最大限度地保留了原文的意境。同时,许渊冲认识到了汉英语言分别注重意合和形合的差别,因此在译文中增添了符合英语句法结构的介词、冠词和动词,特别是最后一句中“far”一词的重复,回味悠长,给了读者丰富的联想空间,再现了原诗的意境,使读者身临其境地体会到远离家乡行人的黯然神伤,具有丰富的感染力。另外,译诗大体上为轻重音相间的抑扬格韵律,原文的词序也进行了有序调整,如最后一句中的“断肠人”与“在天涯”的顺序进行了调换,从而形成了aaabb的韵脚。总之,许译诗既再现了原文的意象,又充分考虑到译入语读者的接受能力,在音、形、意方面都力求完美,近乎完美地传递了原文的内容和神韵,实现了意美、音美、形美的有机结合。

三、再论意象——三个译文中意象诗翻译的对比

翻译诗歌时语言运用的优劣直接决定着诗歌的韵味和意境。中国诗人在创作诗歌的过程中,每个字和词都是经过反复推敲,以求最大限度地体现出诗歌的意境之美。在诗歌英译过程中,词语特别是意象词语的选择是非常重要的。例如在《天净沙·秋思》译诗中,单就一个“枯”字来讲,翁显良和Wayne Schlepp分别把它译为“rotten”和“dry”,但是英语中“dry”的含义是“干燥的”,而“rotten”则指“腐烂的”,显然与原作中的“枯”(“枯萎的”)的含义大相径庭。许渊冲选用的“withered”一词准确地勾画出老树枯枝的惨景,衬托出原诗表达的荒凉的景象。所以说,词语的选择是翻译过程中非常关键的一步,必须经过仔细查证推敲,方能下笔。

另外,在翻译文化意象时,译者还要考虑到中西文化差异和译文读者对中国文化认同度等问题。在该诗作中,“西风”的含义与英语中的恰好相反。汉语中的“西风”是凄冷的,意味着深秋的来临,代表着一种萧瑟荒凉的景象,让远行的游子顿觉孤寂寒冷。在西方文化中,西风是暖风,象征意义是温暖而美好的。我们熟悉的雪莱的诗歌《西风颂》就是表达诗人对未来的革命所持的乐观主义精神。以上三个译诗中把“西风”译成了“west wind”或“western wind”,其实并未译出其“凄冷”的本意。笔者建议将其译为“chilly wind”或者“cold wind”,可能更加恰当。当然若直译为“west wind”后再加注释也未尝不可,这样还能让外国人更好地了解中国的文化。

在意象诗中还存在一些文化特有词,如该诗作中的“古道”、“断肠人”和“天涯”。这类词均为汉语中特有的,在英语中找不到与之对等的词语,这就要求译者采取音译或直译加注等补偿手段,从而使译文读者更好地理解原作。因此,原诗中的“古道”直译为“ancient road”加注也是能够接受的。然而,在最后一句的翻译中,翁显良把“断肠人”译为“thetraveler”,显然无法表达出游子孤寂的心情,而Wayne Schlepp把“天涯”直译为“the sky’s edge”,会让译文读者感觉晦涩难懂。许渊冲将该句译为“Far,far fromhome istheheart-broken one”,更加形象地描绘出了游子漂泊在外,看到萧瑟景象而触景生情的思乡之情。可见,没有深厚的文学和文化功底,翻译时便很难准确精练地传达出汉语诗歌中的意象。

综上所述,以上三个译诗在译法和手法上各有千秋,但综合相比,还是许渊冲的译诗在意、音、形方面达到了较为完美的统一。

四、结论

由此可见,诗歌的翻译虽然很难,但是不能由此就说诗歌是不可译的。在诗歌翻译中意象的传达占据着首要的位置,译者应力求保持原诗意象的完整性。全诗的意境主要靠一些意象词表达,因此在翻译这些意象词特别是文化意象词时一定要斟词酌句,仔细推敲,多下功夫。译诗在做到再现意象的同时,也要努力做到“音美”和“形美”,不仅要尽量保持原作的风格,还要考虑到译语文化可接受性的因素。总之,翻译好诗歌,特别是意象派诗歌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而要经过不懈的努力和长期的积累,才能不断接近许渊冲提出的“三美”原则。当然,对于诗歌的翻译,也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诗歌翻译与其他的学术研究一样,期待着更多的学者探索,开拓更广阔的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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