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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生人来到马巷(小说)

2015-06-30张遂涛

翠苑 2015年3期
关键词:水塘张家小马

民警小马在上班路上,发现了一个可疑的陌生人。那是在过跨海大桥时,他习惯性地往桥下看了一眼,就看到一个人正站在一块突出的大石头上,面朝大海,作出一副无限向往的样子。他的心立刻“咯噔”了一下,放慢了摩托车的速度。最近这一带连续有人跳海自杀,这个人不会也是寻短见的吧?想到这里,他把车子停下,透过护栏又往下看了一眼,那个人还在,姿势没一点变化。这次他看清楚了,那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装束打扮不像本地人。

本地人其实也没什么特殊的装束打扮,以前有,以前都是渔民,现在开发了,全国人就都穿得差不多一个样了。但是小马还是一眼看出那个人不是本地人,除了直觉,主要在于那个人的衣着。此时已是五月,本地已有进入夏天的感觉,但那个人竟然还穿着件厚夹克衫,一看就知道是北方过来的。

其实这也没什么稀奇的,自从搞开发之后,全国各地打工的就一窝蜂涌了进来,像潮水一般,其中自然包括不少北方人。但是民警小马从经验判断,这个人不像是来打工的。

他将摩托车停好,沿着桥旁的石头慢慢爬下去,快到那个男子身边时,那个男子才像突然意识到,猛地回过头来,看到小马,他明显吃了一惊,脸上带着一丝惊慌。他嘴唇嚅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是很快又闭紧了。他十分警惕地看着小马靠近。

小马在离他几块石头远的地方停住了。他看到那个男子的狐疑之色更加明显,双拳暗握,像是随时准备着扑上来。他看清楚了,这个人确实是个外地人,他以前从没见过,应该是这几日才来到本地的。

“你站在这里干什么?”小马问,尽量用一副很轻松、很随便的口吻。

那个人看着他,却没有回答。

“你站在这里干什么!”小马等待了一会儿,又问。他有点气恼了,“你没有听到吗?”

海水在他们的脚下咆哮,撞击上来的白沫把石头打湿了。

“不干什么。”那个人终于还是说话了。

小马心里暗笑了一声,他妈的,你终于还是说话了,说话就好办了。

“不干什么你站在这里干什么?”他又问。

那个人又不说话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明显带着一股反感。有一阵他把脸扭了回去,不看他,但很快就又把脸扭了回来,仿佛觉得那样不安全。他已经作势要离开,但是上桥的路被小马挡住了。

“不干什么你站在这里干什么!”小马又重复了一句,加重了语气。男人嘟囔了一句,他没有听清,只好“嗯”了一声,语调上扬,表示让他再重复一遍。

“我在这里干什么关你什么事!”

这次小马听明白了。他抬头看看桥上的摩托车,又低头看看身上,突然意识到了男子为什么敢对他那么冲了——他没穿警服。

小马暗自“嘿嘿”笑笑,脸色和缓了许多,他笑着对男子说:“是,我是管不着,我就是随便问问嘛。你知道不知道——”他用手划了一下,“这一带经常有人跳海自杀,你不会也是为什么事不顺心要跳海吧?”

“跳海?”那个人像看一个精神病人一样看着小马,“我跳海干什么?我就是下来看看海——我从小到大这是第一次看到海……”男子后来的声音越来越弱,掺进了潮声,小马知道他后面的话是说给自己听的。其实他不是跳海自杀的,小马一下来就已知道,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跟他磨那么长嘴皮子。

小马到所里的时候,楼下大堂已挤满了人,熙熙攘攘的,像菜市场一样。小马早已习惯,他挤过人群,进办公室先把警服换上,给自己倒杯热茶,打开电脑,习惯性地先把昨晚上网的逃犯名册看了一遍。看了半天,没有熟悉的,就又把名单逐个调出,认真研究背景资料。

正在看,突然听到背后有人说话:“小马,一大早就这么积极呀!”小马一听声音就知道是同中队的老王,回说:“积极个屁!”说完两个人都笑了。

老王是个大胖子,越来越胖,天一热就出汗,大清早的就想开空调。曾想过锻炼身体减肥,跑了一段时间步,每次都喘得心口疼,后来想想别肥没减下来,心脏倒出问题了,就停了下来。又喝过一段普洱茶,据说普洱茶减肥效果最好,但在他身上好像不起作用。最近又开始节食,这对他来说是个大折磨,特别是看着满桌的好酒好菜时。

大家劝他:“减什么肥,又不是小女生,一个大老爷们儿,瘦了也没人夸你好看。”

老王还在坚持:“不行,不是小女生也得减,三高……”

“这年头有几个中年男人不三高?”

老王到底架不住劝,又胡吃海喝起来,仿佛是为了补偿,比平时吃得还要多。一边吃一边嘴里还在给自己找安慰:“算毬,不知哪天世界末日呢……”

在队里,老王和小马是搭档。老王年纪比小马大两轮,进所时算是他师傅,但事实上他并没有教过小马什么。小马聪明,啥看一遍就会,加上自己又肯钻研,很快就成了业务尖子。老王一开始还不待见小马,主要是偏见,小马是正经的大学毕业,老王高中都没读完,当了几年兵,转业就进了公安。在他的意识里,大学生就是书呆子,但小马不是。不久老王自己也承认,一次他喝酒喝高了,公开奉承小马:“小马,你知道你哪点最好?”

小马装糊涂:“我哪点最好?老实?”他嬉皮笑脸。

老王说:“屁,你老实?精得跟鬼似的。”

小马做谦虚状:“哪里哪里,那你说我哪点最好?”

老王继续抡杯子:“你最好的地方是……呃……”说到这里打了个酒嗝。

小马做洗耳恭听状。

老王继续说:“你最好的地方是,小马,你给我听好了,是你没有书呆子气。”

老王好不容易说完这句话,又开始打酒嗝。

小马没想到老王会说出这句话,这才知道老王以前对他误解有多深。说实话,刚开始小马对老王也有不满,但想到他是前辈,也就忍了。后来让两人搭档,小马内心也不情愿,但不好跟领导讲,讲了就等于把矛盾摊到了桌面上。小马其实知道领导的意图,一匹好马加一匹驽马,谁让他还曾经是人家的“徒弟”呢。老王经验是丰富,但毕竟知识文化水平不高,学习积极性也弱,电脑至今只会玩纸牌游戏。让他学电脑,比杀了他还痛苦,所以涉及电脑的事情,都由小马代劳了。倒是在办案方面,有时还真不能太小瞧老王,至少老王看人的眼光还挺准。有时站在那里,一堵墙似的,也能吓唬吓唬罪犯。所以两人合作,虽说不上愉快,倒也还处得来,特别是完成案件数不要说在所里,在全局都数得着。

老王也倒杯茶拿在手里,吹了半天抿了一口。也盯着小马眼前的电脑看,看了半天,像参出了什么机密,突然神秘地问小马:“怎么样,昨天那个人钓到了吗?”

老王爱说“钓”,是钓鱼的钓,小马刚开始也很欣赏老王这个用词,觉得准确。他也觉得自己抓逃犯,很多时候就像是在钓鱼,但是自从上海出现“钓鱼执法”事件后,他从内心就有点排斥这个说法了——虽然他觉得自己的这个“钓”跟“钓鱼执法”那个钓不一样。

他的办法是先从网上查逃犯信息,尽量能找到他的电话号码,有了电话号码就好办了。比如老王提到的昨天那个案子,逃犯是一个游手好闲的家伙,他在网上查到这个人的一个电话号码,打过去,竟然有人接,他问你是某某某吗?对方说是,然后问,你是谁?

“我这里是中国电信马巷客服中心,”小马说,“我们最近新推出一项业务,抽取了部分幸运顾客,恭喜您,您被我们抽中了……”

“怎么样?”对方似乎将信将疑。

“作为一项免费体验,我们将送您一台价值三千元的智能3G手机和一个电话号码,试用期满,您如果满意,可以继续使用,如果不满意,我们也将把手机赠送给您作为纪念……”

“有这么好的好事?”对方仍将信将疑,但小马知道他已经上钩了。

“是的,但这项业务只限本人使用。办理手续时,您必须持本人身份证……是您本人吧?”小马突然问。

“是是是。”对方忙不迭地说。

小马心中窃笑。告诉了对方办理手续的时间、地点,结果抓到那个逃犯时,他手里还捏着一张身份证。

小马原原本本将经过告诉了老王,老王抬手在他背上重重一击,击得他差一点趴过去。老王喜形于色:“奶奶的,真有你的!”

小马反手揉搓着被击打过的背,皱着眉头说:“能不能轻一点呀,老王!”

老王出去了,小马继续看电脑。看了半天,终于找到一个有点头绪的。这个人是本地村民,在外打工,偷了工地一台机器。小马查到他一个手机号码,但是打过去,已经停机。小马在肚子里暗骂一声,继续查,结果在另一个系统里查到他一个固定电话号码。

他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打过去,结果接电话的是一个小女孩。

“我找陈水塘。”小马说。

“我爸不在家。”小女孩说。

“你爸去哪里了?”

“他去上班了。”

“他去哪里上班了?”

“我不知道。”

“是在马巷吗?”

“是。”

“你爸是不是还在修挖掘机?”

“是。”

“你能不能把他的手机号告诉我一下,我要找你爸修挖掘机……”

小女孩没有一点提防心理,很爽快地就把号码背给了他。小马放下电话时,心里突然有一点不是滋味,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不太地道。但是转瞬他就说服了自己,谁让陈水塘是个逃犯呢?

第一步已经成功,接下来就看陈水塘了。电话拨通,小马轻咳了两声,强压住内心的狂跳。但是电话响了很久,没有人听电话。过了一会儿,他再打过去,还是没人接。他正在失望,突然电话铃声响了。

他接通,立刻传出一个略显苍老的男人的声音:“刚才谁拨我电话?”

“是陈水塘吗?”

“是我,你是谁?”

小马回避了这个问题,直接说:“我一台挖掘机坏了,你能不能帮我修一下?”

陈水塘的职业特性表现出来了,他听到挖掘机就不再问小马是谁了。

“哪里坏了?”

“斗齿。”小马说,这是他刚刚在百度上搜索出来的,他查挖掘机哪个部位最容易损坏,结果有人说是斗齿。

“斗齿,磨损了吧?”陈水塘问。

“是啊。”小马硬着头皮说。

“磨损了就换一个嘛。”陈水塘摆出一副不用修的样子。

“还有变量柱塞泵……”小马赶忙看了一下抄在纸上的名称,挑了一个最复杂的。但是还没等他说完,陈水塘就打断了他。

“急不急,我这边还有台正在修……”

“很急……”

“那下午吧,下午我有空就过去。”陈水塘似乎沉吟了一下,“你在哪里?远不远?”

小马想了想,说,“你说个地方,我开车去接你。”

陈水塘说了个地点。好不容易熬到下午,小马载了个协警就过去了。路过市区,小马突然在人群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个人正左顾右盼,上看下看,像在找什么东西。小马认出就是早上在海边看到的那个外地人。小马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看出他像是在找路牌。他捅了捅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协警,说:“你看看那个人……”

协警正呆呆看着车前窗,被他一捅,急忙扭头看:“哪个哪个……”

“就那个,穿夹克衫那个……”

协警终于看到了,盯着看了半天,然后回头问:“怎么了?”

“你看他是干吗的?”

协警又回头看了半天,说:“打工的?”他迟疑地望着小马。

小马说:“你再看看。”

协警又回头死勾勾地盯着那人看,直到看不到了,才回过头:“你说是干吗的?”

小马笑笑,没有说话。

协警一直在等,等了半天,看小马不说话,也就不再问。但忍不住又回过头去,却什么也看不到了,但是他仍然留恋着看了很久,直到小马提醒他快到地点了,他才回过头来。

小马远远地就看到一个中年男人正背着一个工具包在等。小马把车停好,走过去问:“你是不是陈水塘?”男人点了点头,小马突然一个箭步就把他的手铐在背后了。男人“哎哟呦”弯着腰吱呀了半声,看到手铐突然就不吭声了。

带回所的时候刚好碰到老王出门,看到小马又铐了个人进来,乜斜了陈水塘一眼,问小马:“又是逃犯?”

小马“是”字还没出口,老王的大掌又击打过来了,不过这次老王“奶奶的”三个字还没出口,小马就躲闪过去了。老王的巴掌击了个空,闪得老王心里空落落的。老王回过头,望着小马的背影,突然高扯了声:“奖金可要分我一半呀。”喊完,才感觉心里踏实了许多。

陈水塘很老实就招了。他简直要哭了,他责怪着自己不该贪小便宜。

“小便宜?”小马看着他,“你知道那台机器多少钱?”

“我知道,我知道,我买台新的还回去好不好?”陈水塘可怜巴巴地看着小马。

小马都有点可怜他了,他看得出陈水塘真的是个老实人,只是不该有那一刻的贪念。笔录刚做完,他老婆和孩子就来了,站在门口眼巴巴地往里望,想见他一面。特别是那孩子,也就是刚上初中,一进门就眼泪巴巴的,不过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掉眼泪。因为没有听到她的声音,小马不敢断定她是不是就是接电话那个女孩,但是心里多少还是不是滋味。

晚上他值班,那对母女待了很久才离去。处理完陈水塘的案子,他又连着接了几个警,忙忙碌碌的倒好了很多。

“奶奶的,今天的好心情都被那个女孩子破坏了。”闲下来的时候他在心里暗暗咒骂。

那个男子被送到所里时他还在外面,等他处完警回来,突然看到候问室的角落蹲了个人。他刚把屁股撅起来,就被一个民警呵斥了:“蹲好,蹲好!”他急忙蹲下。

一开始小马还没注意到他,他首先注意到的是他的衣服。他看那件夹克衫怎么那么眼熟,然后很快就想到他了。他让他转过身来,他老老实实地就把身子挨地转了过来,头仍然低垂着,不敢抬起来。

“抬起头。”

男子把头抬了起来,果然是他。男子像是没有认出他,眼神直直的,没有变化。

“好了。”小马说。

男子又把头低了下去,转了一个圈,又把脸对准了墙角。

“怎么回事?”小马问值班的女民警。

女民警笑笑:“偷东西。”

“偷哪里的东西?”

“超市。你说可笑不可笑,就偷了两包方便面,值几个钱?”

“那怎么还送进来了?”

“超市老板不让,非要处理他,说近来超市里老丢东西,怀疑都是他偷的……”

小马忍不住又看了那个男子的背影一眼,他仍低着头,一动不动,透着一股倔强味。

小马弄清了小偷是老王带回来的。老王正在忙另外一起案件,所以就先把他放在这里“冷冻”一会儿,等他想“清楚”了,再给他做笔录。

“我来吧。”小马找到老王,说。老王乐得自在,脸上却装出一副严肃的表情:“你小子,一天到晚就想着抓逃犯,其他事都是我在帮你干,好吧——”他做出一副宽宏大量的样子。等小马临出门时又交待道:“一定要问清楚了,这家伙死活不肯承认……前科一定要查清楚了……”

“姓名?”

“张家兴。”

“年龄?”

“19岁。”

“籍贯?”

“……”

男子一开始还老老实实配合,但一问到偷东西的事就不肯承认,怎么说都不承认是偷的。

“那是怎么回事?”

“我买的……”

“你付钱了吗?”

“……”

“你为什么不说话?”

“没付……”

“没付为什么说是你买的?”

“……”

“超市老板为什么说是你偷的?”

“他乱讲……”

“那摄像头呢?你为什么拿了方便面没付钱就往外面跑……”

“我……”

“你还有什么好辩解的?”

那个自称叫张家兴的人又不说话了。也许他不叫张家兴,张家兴只是他自己胡编乱造的名字。但是他随身携带的身份证证明他确实就叫张家兴,年龄、籍贯也没错——果然是个北方人——查了户籍系统,也吻合,说明在身份信息上他没有说谎。趁他沉默的空当,小马还查了他的前科,没有违法犯罪记录,很清白。

“你抬起头!你看看还认识我吗?”问不下来,小马准备迂回一下。其实即便没有他的口供,仅凭刚刚从超市调来的监控录像资料已足以认定他的盗窃行为了。但是小马面对他,总是不由想多了解点情况。

张家兴抬起头,盯着小马的面孔看了看,因为灯光,他的眼睛眯缝了起来,看了一会儿,摇了摇头,然后接着又看了一眼,突然瞳孔收缩了一下。小马知道他认出自己了,果然张家兴轻轻地点了点头。

“你什么时候来到马巷的?”

“刚来没几天。”他有气无力地说。

“来干什么?”

他又不说话了。

“来打工吗?”小马又问。

“不是。”

“那是干什么?”

他又不吭声了。

小马有点失去了耐心,他放大了声音:“你要是再什么也不说,我就算想帮你也没办法帮你了……”说完他暗自吃了一惊,他不明白自己怎么会用了“帮”这个字眼。

张家兴仿佛也因为这句话吃了一惊,他抬起头认真地看了看小马。小马迎接着他的目光,不吭声。张家兴被小马的目光刺了一下,眼神一下子惊慌了起来,过了片刻,才安定下来。他轻咳了一声,说:“我……要是我说实话,你会帮我吗?”

“那看你说什么了。”小马不给他打保票。

张家兴犹豫了一下,终于说出来了:“我今天真地没有偷……我就是饿了想进去买包泡面,你看,我身上有钱——”他要翻自己的口袋,手插进去一半停住了,进门时,口袋里的东西全被掏出来了。

但是他还是说下去了:“……我身上还有钱,我怎么会偷一包泡面呢?一包泡面才多少钱……”

“那你为什么拿了方便面就跑?”小马忍不住问。

“我……”张家兴看着小马的眼睛,犹豫着,似乎在艰难地选择字眼,“我正要付钱,突然好像看到我哥了……”

“你哥?”

“我来马巷就是来找我哥的,我哥是……逃犯……”最后两个字眼声音压得很低,几乎听不到,小马差一点跳起来,但是他忍住了。“什么?”小马条件反射地问,其实他听清楚了。

“我哥是逃犯。”吐出了那两个字眼,张家兴仿佛突然被注入了勇气,他的声音明显大了起来,也清晰了起来,虽然他的普通话带有一些小马说不出的地方腔调。

“来之前我爹不让我跟外人讲,我哥在老家误伤了一个人,跑了。他本来没想弄伤他,是他那个朋友喝醉酒跟人家吵架,回家后越想越生气,就拿刀非要砍人家。我哥上去劝,夺他的刀,那个人不肯,两个人就推来推去,我哥一用力,那个朋友脚没站稳,关键也是他喝醉了,头朝后摔到了地上,结果后脑壳刚好砸在一块石头上,就摔成了重伤。我哥一看,怕了,就跑了。我们老家的警察都在找他,已经出来好几个月了,都找不到。我哥本来正在忙着准备结婚,这一跑,啥都没了。为了给对方治病、赔钱,俺爹都把给俺哥盖房的钱赔给人家了。警察也说了,他这算过失意外,情节不重,俺哥只要回去,认罪态度好点,可以算自首,到时跟法院讲讲,兴许还能不关监狱……”张家兴说着说着,家乡的土话慢慢多了起来,但小马还能听得懂。

“所以俺爹让俺出来找俺哥……”

“你怎么知道你哥在我们这里?”

“俺哥前段时间往家打过一个电话,来电显示是这里的区号。俺爹就让俺来找找,兴许能找回。俺爹在电话里劝俺哥,俺哥不信警察的话,说是骗俺爹那老实人的。俺爹不信,找熟悉法律的人问了,那人说的也跟警察说的一样。但是没俺哥的电话,俺哥也没再打电话,俺爹一直在等俺哥再往家里打电话,左等右等,等不到,实在等得心焦,就叫俺出来找俺哥……”

“找到了吗?”

“没。”张家兴的脸灰了。“我从俺老家坐火车一路坐过来,好不容易找到这里,打那个电话,一直没人接,好不容易有人接了,跟俺说是公用电话。我找过去,在那附近转了好几天,没见到俺哥的影子。我就猜着是不是往别处了,就又去别处打听,怎么也打听不到……”说到这里,张家兴看了小马一眼,小马用眼神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我今天又去找,找得饿了,想到口袋里剩的钱不多,要省着点花,就想去超市买包方便面。刚进去正在挑,突然看到好像俺哥从门口过去了。我来不及,也没多想,拿着方便面就冲出去了,结果刚出门,还没找到俺哥,就被老板抓到了……我真地没偷!”张家兴可怜兮兮地看着小马。

小马没有接话茬,继续问:“真是你哥吗?”

“没看清,看着像,但出去了又没有了。”

“中间你没跟家里打过电话,你哥回没回家?”

“打过,没回。”

“那你接着准备怎么办?”

张家兴抬头看了小马一眼,不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所以迟疑着没有吭声。

小马把笔录交给老王,老王抖着笔录没看,问:“怎么样,招了吗?”

“没有,不过调了监控录像,很清楚。”

“那就好。”

“我相信他确实没偷。”

“没偷?”老王吃惊地看了小马一眼,“你凭什么相信?不是有监控录像?”

“我相信他的解释。”

“狗屁,你被他骗了,这种人我见得多了……”

“我相信他这次没有骗我。”小马没有等老王说完,就截断了他的话。老王吃惊地看了看小马,突然笑了,说:“小马,我以前说你没有书呆子气,现在看来还是有一点啊。”

作者简介:

张遂涛,现居厦门。警察。福建省作协会员,鲁迅文学院第二期公安作家研修班学员。作品散见《散文》《啄木鸟》《福建文学》《安徽文学》《小说月报》等刊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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