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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二题(小说)

2015-06-30魏晓英

翠苑 2015年3期
关键词:杨光头发婆婆

长  发

吴晓光开着车不知不觉地就到了几米书亭,想起第一次看见这个书亭,就对这个书亭的名字“友邦惊诧”了一回。吴晓光爱读书,他知道几米是台湾的一个诗人,至于写的什么诗吴晓光不清楚。当时因为送一个客人,没来得及停下。后来的一场大雨,恰好吴晓光正在同济路的几米书亭前,也许这就是缘分。吴晓光停好车,走进有些逼仄的书亭,里面淡淡的书香气息让吴晓光感到温暖。再看书亭的主人,原来是一个20多岁,有一头黑发的姑娘。见来了读者,姑娘忙站起来说,你好,请问想看什么书?

吴晓光打量了一下书亭,问,姑娘,为什么叫几米书亭呢?

姑娘抬起头,吴晓光才看清姑娘的眼睛其实是看不见的。她脸微微泛红,很是美丽,哦,几米是台湾的作家,他的多数画和作品都是受波兰女作家辛波丝卡的启发,我最喜欢波兰女作家的《一见钟情》,而几米就是通过这首诗画了《向左走,向右走》。我最最喜欢的是几米受辛波斯卡诗歌启发写下的脍炙人口的《地下铁》。

吴晓光说,你能读给我听听吗?

姑娘点点头。

有时候,我觉得已走到世界的尽头。

在这个城市里,我不断地迷路。

不断地坐错车,并一再下错车。

常常不知道自己在哪里?要去什么地方?

常常迷迷糊糊闯入多雾的沼泽,深陷泥淖

进退两难。

还好,守护天使一直眷顾着我。

你问我回家的路,我张皇失措,

难道你看不出我跟别人不同吗?

如果可以让我重新凝视这世界,

我最想看见的是什么?

……

世界突然暗了!是谁在恶作剧?

我茫然摸索,再也找不到光的源头。

走道转角传来低声吟唱的悲凉歌声,

她也有着与我相同的忧伤吗?

我努力寻找希望,生怕幸运就在身边,却被我

粗心错过。

……

总在跌跌撞撞之后才仿佛明白,

很多事情是不能强求的。

我不断回到似曾相识的梦境,

幽静的车站中,有人在窃窃私语。

谁愿意为我在黄昏的窗边念一首诗。

欢乐人潮散去,谁来温暖这寂寞的空间。

我在危机四伏的城市里,随时准备挥手告别。

但世界的惊奇与美丽,仍让我依恋不舍。

我日夜祈求,

一场完美的演出,一个奇迹的到来。

他们终于知道,我偷偷藏了一只晶莹的玻璃鞋。

但在听到悠扬的乐声奏起时,却也闻到浓呛

的烟味。我们总是来不及相识就匆匆别离,

一次又一次地在地下铁分手。

我疲惫不堪。下一站是哪里?

会不会有一列永不停驶的地下铁?

我在地下铁的出口,莫名地放声哭泣,

难道只是为了一把遗忘在车厢里的雨伞?

湿透的衣裳,终究会干。

……

也许我们该坐下来,悠闲地喝杯茶,诉说未来

的希望。其实,我哪里都不想去。

然而,会有人在地下铁的出口等我吗?

他会为我撑伞,紧握着我的手,

告诉我星星的方向,陪我走一段路。

我是否太过奢求。生命如此难测,我们来唱歌

吧!我们来跳舞吧!

……

我在纷扰的城市里,寻寻觅觅。

寻找一颗最甜美的红苹果。

一片遗落的金叶子。

寻找心中隐约闪烁的光亮。

吴晓光不知为什么,一下子就喜欢上了眼前的这个姑娘。他没有想到一个盲人会把诗背地这样好。在聊天中他知道她叫黄菲,是个孤儿。在一次火灾中她的双眼看不见了这个美好的世界。

那天下的雨实在是太大了,他们也谈了很多,吴晓光在那里买了几米的一本诗集,买了一本辛波丝卡的诗集。

从此,他成了几米书亭的常客,并且每次去都给黄菲带好吃的。这次,他的旁边是热乎乎的董记煎饼。夕阳的光晕也慢腾腾地滑到了车里,到了几米书亭。还没有下车,吴晓光就看见黄霏一个人在书亭里面忙碌着。一头长发的黄菲在夕阳的余光里格外地清纯,黑色的头发瀑布似的宣泄在背上。

下了车,吴晓光看着黄菲的眼,黄菲的眼睛还是蛮好看的,即使看不见这个世界。她的大眼睛看上去还是很明亮,要不仔细看你根本就看不出她是一个盲人。我来给你整理,以后这样的活我干就行。

黄菲腼腆地一笑,我能干。

吴晓光走进逼仄狭小的书亭,黄菲抬起头。看着这个漂亮的女孩,吴晓光的心里滚过一阵热流。

就在这时,吴晓光的国产手机响了,吴晓光一看是父亲打来的,没有立刻接,他怕父亲又叫他去相亲。响到第六声,吴晓光才勉强地拿起手机,虚惊一场,原来是父亲叫他去接妹妹的女儿。

吴晓光说,我在外面跑车呢,你去接吧。

父亲说有事,要不这么早就给你小子打电话吗?有事有事,天天有事,无非就是忙着去和那个打扮得花里胡哨的健身老太太约会。一天早上,吴晓光看见父亲在偌大的广场和一帮老太太跳舞,眼睛一刻不离那个花里胡哨的老太太。父亲岁数也不小了,还这样,他的心里难免有些不舒服。他也理解父亲多年一个人的孤独,要找个老伴他和妹妹不是不理解,他反而愿意父亲找个人,省得每天和他唠叨找对象。

这几天妹妹的孩子在吴晓光家里,生活一度被打破,父亲一直叨咕,这个孩子影响了他,到底影响了他的什么,吴晓光没有听出来。

吴晓光看见外面的余晖在一点一点地沉落,他帮着黄菲收拾了一下书籍,黄菲不好意思地说,你有事去办吧,我自己收拾。

吴晓光把热乎乎的董记煎饼递给黄菲,黄菲不好意思地说,以后别买东西了,每次来都给我带吃的。

吴晓光笑着说,只要你愿意吃,我愿意一辈子买给你吃,你一个人小心啊,走啦。黄菲看着吴晓光点点头,我是个残疾女孩。

吴晓光说,不,你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女孩。

吴晓光走出来,想起父亲强迫着他一次次去相亲。有一次是个服务员,穿着很少的衣服,一个劲地问吴晓光为什么38岁了不结婚。吴晓光说,没有找到合适的。

女孩问,什么是合适的?你什么条件,还谈找合适的?

吴晓光说,我就是掏大粪的,谈个捡破烂的,也不能说没有资格找合适的吧?女孩哑然。当然,最后也没有了结果。

这几天外甥女来家里,家里很乱,吴晓光中午很少回去。外甥女刚上一年级,因为吴晓光和父亲住的地方离外甥女的学校近,而现在妹夫升了官,妹妹也是一个局的负责人,所以他们忙就顺理成章了。吴晓光反而成了闲人,接送孩子的任务多数是他,父亲每天忙自己的业务。

妹妹和妹夫是在一个晚上和父亲说的,他们把吴晓光和父亲请到最好的益民酒楼。在那里,他们把孩子放在父亲这里的意思说了,父亲很高兴地就答应了。实际上,吴晓光当时就知道,妹妹实际上是把这繁琐的任务交给了自己,妹妹知道吴晓光每天除了跑出租没有别的事情。吴晓光确实是个单纯的人,不爱结交朋友,爱看书。父亲为他的婚姻大事没少操心,最主要的是他老吴家三代单传。老头子从年轻时就很爱算计,当年是郊区,老头子置办了很多宅地,再加上老房子,政府给的钱好几百万,还给分了5套房。给了妹妹一套,其他的3套出租,剩下一套已经装修好几年了,就等吴晓光娶亲用。结果到了30岁,吴晓光的另一半还没有找到。妹妹问,哥哥,你到底想找个啥样的?你长得也不错,咱家也有钱,你开出租眼光也别太高,我给你介绍的我们单位的那个公务员多好,人家不嫌你开出租,你竟说人家白瞎了一个知识分子。

吴晓光说,她问我,说咱家的房产证上有几套是我的名字?我没告诉她。我听着不舒服,说话都不能让你舒服,怎么过一辈子呀?

妹妹说,你就不会说这些东西最后还不都是我们的?

吴晓光说,我的事情你们就不要操心了。

想想这些事,吴晓光的心情很是郁闷。

吴晓光坐到车里,他看见黄菲还朝他看着,黑色的长发在阳光里闪着碎银子般的光,心里很是清爽。

车很快地开到了外甥女的学校。每次来接孩子,他的心里总有种胆怯,慌乱得很,他怕被人误以为是孩子的爸爸。他跟外甥女也不是太亲密,也许自己年纪大了没结婚,体会不到做父亲的感受,身上或许有某种冰冷的东西,小孩子的嗅觉是最敏感的。外甥女刚生下来的时候,吴晓光已经30岁了,父亲倒是很高兴,满院里发红鸡蛋,好像妹妹生的是他的亲孙女。有的时候还不忘说,你看看你妹妹都有孩子了,你啥时候也给老爹生个?吴晓光觉得父亲说话从来就不考虑他的自尊,吴晓光啥话不说。父亲在后面又恨恨地说,你娘要是没死,看到你妹妹有了孩子,肯定会很高兴的。可是,再看看你,你娘在九泉之下也会闭不上眼的。吴晓光不想听,就经常一个人在外面开出租,开到半夜才回家,那时候,组织跳舞回家的父亲早进入了梦乡。

学校的门口早就站满了接孩子的家长,现在家家户户就一个孩子,娇贵得如同大熊猫,生怕自己的孩子有什么闪失。吴晓光站在人群里,他就怕孩子一出来,乱哄哄的场面他驾驭不了。每次接孩子就怕孩子看不见他,他就使劲往里面挤,结果不小心踩了一个胖老太太的脚,胖老太太大叫,你个大老爷们干嘛挤呀,踩到老娘脚了。

吴晓光一脸的尴尬,对不起,对不起。

胖老太太说,对不起有啥用,又不是你的脚疼。

就在这时,学校的门打开了,吴晓光没有再说什么,胖老太太也没再说难听的,就一个箭步窜到了前面,看见宝贝孙子立刻换上了笑脸,吴晓光在眼花缭乱的校服的孩子里努力寻找着外甥女,好不容易看见了扎着长长小辫子的外甥女,吴晓光大喊,晴晴,晴晴。

外甥女看到舅舅,立刻跑过来,舅舅,姥爷今天怎么又没来?

吴晓光知道孩子跟姥爷亲,大多数时候是姥爷接她的,母亲去世得早,父亲就自然地当起了母亲的角色。吴晓光拉着晴晴的手说,你姥爷今天有事。

哦,晴晴答应一声就跟着吴晓光来到车边。晴晴对他的不排斥让他现在没有了慌乱。坐到车上,晴晴说,舅舅,你的鼻尖上有汗,是不是累的?

孩子的话真是一针甘甜剂,拽起了吴晓光心底最柔软的部分,就像春天的细雨滋润了他干涸的心灵,忽然他的心里就有了柔情。在这个家里,谁关心过他,母亲病病歪歪在床上躺了几年,妹妹只忙着自己上学奔前程,父亲那时也只顾自己,伺候母亲顺理成章地落在他的肩头。给母亲端屎端尿,到头来还落得让父亲和妹妹说自己伺候得多么不好,母亲身上的褥疮,还有小褥子上的黑点点。其实,吴晓光知道,那些都是长期卧床的结果。晴晴,舅舅今天给你买最爱吃的东西。

晴晴大笑着说,是不是比萨?

吴晓光说,回答正确,加10分。

晴晴一脸的兴奋,舅舅,你再给我买个花园宝宝点读笔呗。

吴晓光看看满脸期待的孩子,孩子嘟着嘴说,妈妈不给我买,可是,我好喜欢哎。

吴晓光觉得现在的孩子真是早熟,现在还不到8岁的晴晴,说话完全一副大人模样了。

吴晓光买了比萨和汉堡包,最后又花600元给她买了点读笔。晴晴一直搂着吴晓光说,原来舅舅最疼我了。吴晓光看着孩子脸上的幸福,想起了小时候,母亲常年有病,父亲过日子又很算计,兄妹两个偶尔买块糖,都是你漱一口我再舔舔。

晚上因为妹妹、妹夫忙,没来接孩子,晴晴一脸的沮丧,他们就只顾自己。

吴晓光说,晴晴,你会下跳棋吗?

晴晴大叫,当然会,孩子一下高兴起来。吴晓光就去自己的房间里找跳棋,找到跳棋,两个人玩了起来,父亲忙着出去张罗那些跳舞的女人,早走了。

晴晴很自然地就和外甥女成了好朋友,这个没有孩子的星期天顿时让吴晓光陷入迷茫里。他开始整理东西,他有一个秘密,谁也不知道,他爱收集长发。

他把一些长发收集起来,放在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里。这个精致的小盒子,还是当年外祖母给母亲陪嫁的一只放玉镯的盒子,古色古香。玉镯被妹妹要去了,妹妹一向都很霸道。吴晓光对贵重东西不是很喜欢,当时母亲是不想给妹妹的,她说要给吴晓光的媳妇。结果妹妹说,姥姥不也是给的你吗?这个玉镯应该传女不传男。母亲说,在我这里,我想把这个规矩改了还不行吗?妹妹说不行,她就把玉镯拿走了,只留下这个盒子。吴晓光也不是多么稀罕这个盒子,而是他一看到这个盒子,忽然就觉得母亲还没有离开自己。

第一根头发是母亲的,母亲的头发是那种老式的,齐肩的头发,客观上说母亲的头发不是长发。记得放在盒子里的母亲的这根头发,还是吴晓光在母亲头上拔下来的。有一次,吴晓光推着母亲去院子里晒太阳,无意中看见母亲头上有一根白发,吴晓光说,妈妈,你的头上有一根白发,我给你拔下来吧。母亲点点头,吴晓光拔下头发竟不忍心扔掉,就偷偷地放在了盒子里。为什么舍不得丢掉?主要的就是觉得母亲一辈子不容易,而且母亲为了他们兄妹身体积劳成疾。随着积攒头发的兴趣增加,吴晓光发现女人的头发也和她们的脾性一样,千差万别。母亲的头发短却很硬,母亲一辈子就是不服输的性格,直到躺在床上,她的性格没有改变多少。母亲由于一直不接受用洗发露洗头发,坚持用洗衣粉洗头发,结果头发干而且发粘。也许,是洗不干净的缘故,她的工作是肉食场,天天与肉类打交道,吴晓光就觉得母亲的头发有点类似猪的毛发。第二根是一个和他不错的高中女同学郑小白的长发,有点黄,有点硬。吴晓光在上学的时候,郑小白是文艺委员,吴晓光是班长,两个人都是班干部,也是学习尖子,当时也真有结秦晋之好的发展势头。结果,吴晓光考试失手,名落孙山,上了技校,郑小白发挥正常,金榜题名,上了一个重点大学。从此,两个世界的人也就渐行渐远。只是每当看到郑小白的长发时,吴晓光还会想起当年多彩的校园生活,感慨不已。吴晓光想,也就校园里那段时光是纯洁的。因为郑小白爱用当时最好的洗头膏,吴晓光已经忘记了名字,只记得有一股白雪的味道。还有一根是妹妹的,妹妹的头发黑硬,妹妹确实是个泼辣、风风火火的女子,她用的是最好的洗发水,还是外国的,吴晓光也不会翻译,不知道到底是叫什么名字,只是闻着有一股玫瑰花的香味。再后来就是黄菲的头发,黄菲的头发黑但很软,摸着就像铺在身下毛茸茸的毯子,很是舒服,这也很像她的性格,温柔但坚强,她用的是海飞丝洗发露,巧合的是吴晓光多年来也用这个牌子的洗发露。他们在谈起这一巧合的细节时,竟然异口同声地说喜欢海飞丝的清纯味道。最后一根就是外甥女的了,外甥女是扎了小辫子的,她的头发黄软,吴晓光觉得这个孩子被妹妹管得有点胆怯,却很善良。吴晓光越来越喜欢这个小精灵了,看到电视上樱桃红里的燕子和石头,小脸上的泪呀不停地淌。吴晓光注意到孩子用的是强生牌儿童洗发水,没有刺激,还不伤皮肤。吴晓光把头发一根一根地分开,母亲的那一根用黑线拴着,用的是那种黑的粗线,郑小白的那根头发用一根粉红色的线拴着,他觉得,当年要是不用粉红色的线拴,也许自己和郑小白就有了圆满的结局。妹妹的那根他用了黄色的线,黄色代表奔放热烈。黄菲的头发他着实用了很多心思,他很珍惜与黄菲之间的感情,吴晓光觉得一定不能失败。他在商场里买了一根很贵重的大红线,很庄重地拴上。想起为了得到黄菲的头发,他真是费了不少周折,黄菲不喜欢别人摸她的头发,不知为什么,黄菲的头发不像有的人那样爱掉,他试图捡一根,可是很长时间却不能如愿,直到有一天黄菲感冒了,在医院里,吴晓光终于有了机会,他给她买了饭,本来想喂给她吃,结果黄菲没有让他喂。于是吴晓光就坐在了黄菲的身旁,他情不自禁地摸了摸她的长发,吴晓光说,这里有根掉下来的头发,送给我吧。

黄菲莞尔一笑,你为什么喜欢头发?

吴晓光说,你的头发太美了。

外甥女晴晴的那根头发,吴晓光则是用了孩子的另一根头发拴上的。

想起当时看到黄菲的长发,他太喜欢她那一头长发了,瀑布似地倾泻在后背。说实话,吴晓光之所以对婚姻失望,是因为他觉得当下的女子现实得不靠谱,记得在出租车上,很冷的一个冬天,拉了一个女孩,一路地煲电话粥,一路地就是钱、钱。还有一次拉了一对夫妻,那是一个烈日炎炎的夏日,两口子上了车就吵,无非就是女人怀疑男人在外面有了小三之类的,女人说要离婚也要给她很多钱和房子才行。

吴晓光相亲的次数越多,感觉越失败,他不知道女人们变成什么了。他其实就想找一个小芳似的姑娘,长得好看又大方,辫子粗又长。可是这样的姑娘哪里还有,到哪里去找?

接下来的日子,妹妹、妹夫还是忙,好像这世界是专为他们准备的,好像地球没有了他们就不转似的。父亲又把妹妹派在他头上的任务转交给了吴晓光。吴晓光和晴晴打成了一片,他接了孩子,晴晴在车上坐着,忽然问,舅舅,你有好朋友吗?

吴晓光说,当然有。

晴晴说,那妈妈为什么说你没有朋友呢?

吴晓光生气地说,听你妈妈瞎说,走,今天舅舅带你去见见我的好朋友。

吴晓光决定带晴晴去黄菲的书亭,其实吴晓光是不想让家里人现在知道黄菲的,他想等到时机成熟了,再告诉家里。他也担心妹妹和父亲不同意,他们很世俗。可是,妹妹和孩子这样说真是让他失望。

来到黄菲的小书亭,吴晓光本来以为孩子会嫌书亭寒酸,没想到看见满屋子的书竟是出奇地兴奋。黄菲迎着秋天的暖风,柔柔地问,谁家的小孩?

孩子看到书,尤其是喜羊羊与灰太狼,她早跑到书那边去了,吴晓光说,我妹妹的孩子。

吴晓光把好吃的全拿出来,黄菲说,你以后别这样了,真的,我是个残疾人。

吴晓光笑了,我就喜欢你这样的残疾人,身体残疾,心灵健康。

黄菲的脸一下红彤彤的。晴晴在书亭里吃了很多好吃的,走的时候,黄菲还让自己挑选了几本喜欢的小书。回家的车上,晴晴很兴奋地说,舅舅,你的朋友真是太好了,也好漂亮哎。

吴晓光说,你喜欢这个阿姨吗?

喜欢,舅舅,你和她结婚呗,那样她不就成了我舅妈了吗?

吴晓光说,那黄阿姨当你的舅妈你愿意吗?

晴晴点着头,愿意。

吴晓光摸摸外甥女的头,孩子的头发有点自来卷,黄颜色的,就像营养不良,可是他还是很喜欢孩子的头发。孩子不再说话,只是很认真地看着书。

吴晓光带晴晴再一次到书亭,是一个星期天,很好的天气。孩子非要去书亭玩,熬不过孩子,吴晓光就来了。中午是吴晓光在饭店里要的菜,三个人吃得不亦乐乎,直到吃饭的时候,晴晴才知道黄菲的眼睛看不见。毕竟是孩子,她说,阿姨,你这么漂亮的眼怎么就看不见东西呢?

黄菲不知说什么好,吴晓光说,晴晴快吃饭。

坐在车上,孩子竟是满脸的心事,吴晓光说,晴晴,怎么不高兴?

孩子叹口气,舅舅,阿姨是个瞎子,你还会娶她吗?

吴晓光看看孩子,用力地点点头,会。

孩子问,那姥爷会让你娶吗?

吴晓光没有回答孩子的问话,只是加快了油门。

再一次带晴晴来书亭,是在他们吃饭的时候。令人没有想到的是,妹妹竟然来到了这里。她满脸的狐疑,原来就是这里呀。黄菲愣愣地不知所措。

吴晓光看着晴晴,晴晴说,妈妈问我书是哪里买的?我……孩子忽然哭了起来。吴晓光说,没事,知道了没有关系,反正总会知道的。

妹妹怒火中烧地大吼,你怎么可以带晴晴来这里?

吴晓光说,来这里怎么了?这里有孩子需要的营养品。

妹妹鄙夷地看看黄菲,黄菲一脸的惊慌失措。妹妹围着黄菲转了一圈,就你也想嫁入我家?一个瞎子,妄想。

吴晓光忽然大喝一声,你说什么?给我走,我的事情不用你管。妹妹看看一脸铁青的吴晓光,拉着晴晴离开了。

黄菲美丽的大眼里飘下泪花,吴晓光一把把她搂在怀里,菲菲,没事的,有我呢。

黄菲挣脱了吴晓光的怀抱,静静地说,一开始我就知道咱们是不会成功的,以后你不要过来了,

吴晓光竟然一把拉住黄菲,不,没有你我活得一点意思也没有,这是我自己的事,他们管不了。黄菲无力地伏在吴晓光的怀里。

晴晴已经几天不来了,父亲也在生吴晓光的气,听到说和一个盲女孩谈恋爱,他的表现更差劲,你个败家子,要是娶个瞎子,那套房子就不是你的,都给你妹妹。

吴晓光说,我本来就不稀罕这些破东西,可是,你们不是一直盼着我结婚吗?

盼着你结婚,也不是让你娶个瞎子呀。

盲人怎么了,又不和你结婚。

父亲看看吴晓光,就是我这个半大老头子,也不会看上个瞎子的。

吴晓光说,我就觉得她比那些睁眼瞎的女孩好。

什么是睁眼瞎,我看你是睁着眼说瞎话。你说她瞎子来了,不但伺候不了我,还得让你伺候,你图什么呢?

吴晓光说,她什么都会,小书亭开得也不错。

父亲说,她的父母是干什么的?

吴晓光说,她是个孤儿,反正要娶的就是她了,否则我就一辈子打光棍。

父亲一时不再说什么,父子俩陷入沉默之中。

中秋快来的时候,也就是说中秋还没有到,妹妹、妹夫就出了车祸,一家出去游玩,在路上与一辆大货车相撞,妹妹、妹夫当场身亡,孩子竟然奇迹般地活了。在医院里,为了不让孩子难过,只说她的爸爸、妈妈也受伤了。父亲心疼至极,心脏病发作也入了院。父亲一个劲地喃喃自语,这以后可怎么办呀,晴晴怎么办呀?你个狠心的妮子扔下爹就走了。

吴晓光看着一脸憔悴的父亲,本来想说点什么,可是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黄菲知道吴晓光家里出了大事,赶过来帮忙,吴晓光只叫她守着孩子,孩子和她很亲,阿姨,你比我妈妈对我还好。

黄菲的眼里闪着泪花,阿姨,我知道,我爸爸妈妈他们都死了。

黄菲试图捂着孩子的嘴,阿姨,我听到的。

吴晓光就站在黄菲的身后,孩子看见了舅舅,舅舅,以后只有你和姥爷是我的亲人了。

吴晓光说,晴晴,舅妈也是你的妈妈,也是你最亲的人。

晴晴看着黄菲,把身体向黄菲的怀里靠了靠。黄菲紧紧地把孩子抱在怀里,哽咽着说,真的吗?以后你真是我妈妈,一直爱我,一直爱我吗?

黄菲抚摸着孩子黄黄的有点自来卷的长发,会的,我们永远都爱你。说到最后,黄菲竟抑制不住,泪水滚滚而下。

大雪飘飘

2012年的最后一场雪下得真他妈的大,仅仅离除夕还有15天。这场诡异的雪让人很是郁闷。亲,这哪里是下雪,下的简直是血呀!

我下身穿着麦当娜一样的貂皮短裙,上身披着章子怡一样的华贵皮草,脖子上挂着足足有30克重的黄金项链,要是遇上打劫的,亲,他真就发了。还好司机是个苦大仇深、满脸沧桑的70后大姐,此刻是夜里9点45分,坐在出租车上,外面还飘着雪花。70后大姐问我:“去哪里?”我没有说话,到了哪里算哪里,想好到哪里再说,反正俺又不差钱。借着昏黄的灯光我扫了一眼车内,后面是两个80后男女,应该是一对小夫妻。看到我这身行头,就知道我出身不菲。猜测正确,加10分。不要以为我身价很高就生活得很快乐,要是有人问我:“你快乐吗?”我会明确地告诉他:“我想跳楼。”你听了肯定要吐血。

后面的女的忽然说:“以后没事少让我上这边来,来了就是一肚子气。”

男的说:“不是孩子在这里吗,要不是孩子谁叫你来了?”

女的声音提高了8度:“来了你妈就要说生二胎的事,她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男的说:“不生就不生呗,别说了。”

女的说:“当初生小溪的时候高血压,差一点连命也没有了。”

男的说:“我也不同意你再生了,现在这样胖,本身血压就高。”

女的立刻尖叫:“你是嫌弃我胖了?”

男的赶紧说:“哪里,胖才是杨贵妃嘛。”

女的吐槽的话还是让我感同身受,80后是垃圾,绝对的正确。车子如同蜗牛一样慢慢向前爬着,下着雪,车竟然还如同长龙一样,难怪他妈的这几年这个城市的PM2.5直线上升,外面还是灰蒙蒙一片。本来雪应该是很纯洁的味道,可是现在,你要是打开窗户,闻到的绝不是白雪的味道,里面夹杂着汽车尾气和化工厂以及供热的黑烟的混合味道。到底是什么味道,辛晓琪那首脍炙人口的歌曲《味道》也说不出来了,应该是袜子的味道。我戴着厚厚的防PM2.5的蓝色口罩,气息有些不流畅。

女的又说:“你看每天给孩子吃的都是垃圾食品。”

男的说:“孩子不是爱吃吗?妈也是为孩子好。”

女的声音又提高了几个分贝:“什么逻辑,为了孩子好,就让孩子吃那些薯条、比萨,还有可乐,你知道为什么现在很多孩子患上白血病、肾炎吗?就是吃垃圾食品造成的。”

男的小声说:“就是大人现在吃的,谁知道不是垃圾食品呢?”

要不是外面此起彼伏的鞭炮声,我还以为我在家里那高级的电脑椅上,手不离键盘玩游戏呢。现在,谁还敢说吃的蔬菜是绿色食品?谁还敢说喝的水没有毒物质超标?谁还敢说呼吸的空气里没有PM2.5?就连VC银翘片都被药厂急忙封存了。亲们,我真不知道在这个地球上是不是能寿终正寝?70后的大姐开了一天的出租看来也有些累了,对于垃圾80后的家长里短没有一点兴趣,只是蜗牛一般向前爬,偶尔会打一个哈欠。

我摘下口罩,透透气,也该透透气了。现在说一下本姑娘的身世,我是拽着90的尾巴,含着金钥匙降生的。之所以这样说,是有理由的。在我降生的时候,我的父亲就已经是西语省的副省长,现在已经是省委书记了。亲,我虽不是名门贵族,但也算得上是小家碧玉了,虽没有花容月貌,却继承了父亲的淡眉细眼,我出身好呀。父亲一直想送我去外国留学,可惜本小姐对那些鸟语不感兴趣。亲,我也有90后的通病,早熟。在那个贵族学校里,我与豪门公子杨光相识、相恋,并且很快结了婚。杨光的父亲是东门子集团的总裁,身价数10亿元,我也算是嫁入豪门了。对于豪门,我没有想过,因为姐不差钱,只是觉得和杨光臭味相投。他没有像有的富二代一样坑爹,他没有进过管教所,也没有赌博、吸毒这些不良嗜好。我也没有说过我爸是省委书记这样吐槽的话。总之,我们虽说是官二代、富二代,还好没有给父母太抹黑,至于谈对象那是小菜一碟。

在家里,我们可以一宿一宿地看生物游戏打僵尸,也可以搂着南派三叔的《盗墓笔记》彻夜不眠。亲,我多想穿越到杨贵妃的朝代,在花前月下与唯一的皇上谈情说爱,拿狗血的太监杀杀气。哎吆,只可惜在网上什么都办了,除了做爱不能以外,就连袜子、乳罩都在网上购买了,还送货上门。收到货迅速拆了,把那些纸箱子、烂袋子都让送快递的小子拿走。难怪我那豪门的婆婆说:“清水,你最好别把袋子都让人家拿走,让保姆拎出去最好,否则引祸上身也说不定,你不知道有一个网购的,被快递员杀了吗?”

我翻了翻眼,没有理会婆婆,为什么一想起“婆婆”这两个字就头疼呢?

垃圾的80后女的还在说:“你看你妈,天天找我毛病。”

男的说:“哪里找你毛病了?她也不容易,你要理解。”

女的说:“我理解她,谁理解我?一天到晚没个闲空,到时候还听她念话,总怀疑我给娘家东西。”

男的没有说话,70后的说话了:“妹妹,你们现在好多了,想想我们那个时候,结婚老的没给买一间房,紧过慢过买了个贷款的楼房,老的还来养老,有什么办法?”

男的听了这话,立刻就像来了救星:“是呀,是呀,我们现在不还是吃老的。”

女的说:“吃老的她也是愿意,一天不来就把电话打爆了。”

说到婆婆,我想起我们在一起的日子,杨光的臭袜子、烂鞋子都是婆婆打理。当然,我不是贤妻良母,我也做不来这些破事,可是,杨光的妈妈也太娇惯儿子了,就连杨光在电脑前口渴了要喝水,他只要喊一声,她妈妈肯定比老鹰还快地把水和奶一块送过来。我很是看不惯。别看我出身官家,但我自理能力还是不错的。记得有一次,全家在五星级饭店里吃饭,杨光爱吃辣,他妈妈竟然给他眼前放了一小碗辣椒油。我说:“少吃些辣椒,吃多了对胃口什么的都不好。”他妈妈看看我说:“毛泽东一辈子吃辣椒,身体可好了。你看你们现在的孩子,这也不吃,那也不吃,身体长得就像麻杆一样。”

我一摞脸子,说了一句不吃了,就走了。结果杨光一宿也没理我,婆婆还念话说:“媳妇还是寒门的好,寒门的有家教。”

我立刻反唇相讥:“寒门不是有家教,寒门的女孩能忍受你的刁难。”杨光听见我说话,只穿着裤衩立刻用了刘翔跨栏冲刺的速度,把我拽进了卧室。我坐在电脑前,开始玩我的生化游戏僵尸大战,我常常把我的婆婆比作僵尸,可是,不知为什么,赢的往往都是僵尸。亲,要是有人现在问我:“你幸福吧?”我会说:“见鬼去吧,幸福。”对了,有必要说一下我和杨光的职业。其实我们完全可以不上班,我是独生女,他是独生子,而且都是富家子弟。可是我不愿意被人当金丝鸟养着,我在他父亲的东门子集团管理电脑,所有的电脑我都可以控制,因为我学的电脑。当时,杨光的母亲并不同意。可是他父亲说,以后这一切还不都是他们的,婆婆却说:“儿子是自己的,媳妇可就不好说了。”有当婆婆的说这种混账话的吗?亲,怎么当初就瞎了眼看上了杨光?杨光呢,理所当然她就在东门子集团任办公室主任了,当总他父亲说还太嫩。虽说我们两家都有钱,可是我们俩都不是念书的料子。现在这个社会就这样的怪,老子没钱没权的,念书屌丝的好,我们不坑爹就是好的了,念书不好恰好没有被这个屌丝的体制阉割。所以歪门邪道搞得如火如荼,你要是想看《快乐大本营》,我马上就可以给你调出来。想看光怪陆离的“裸门艳”官员,我也可以给你秒杀出来。要知道,亲,对那些牛头猪面、大小僵尸、黑白无常、猪八戒、玉皇大帝穿越七仙女、母夜叉、地沟油、三聚氰胺,我都会在30毫米的键盘上翻出来。看看吧,看看吧,这就是今天的21世纪。我还可以让你回到艾滋病癌症村,别说那是传说,网上的那些死猪你一天都打捞不完。“亲,别说网上是骗人的哦,不骗你,亲,网上可是天天更新哦。”

70后的大姐又打了个哈欠,问:“先生,你们去哪里?”

男的还没有说话,女的抢着说:“去富贵花园。”车子仍旧一分钟30迈的速度前行,不是因为车多,而是因为今天外面灰蒙蒙的,还下着雪,地面犹如一面镜子,照亮了这个乌七八糟的世界。            女的说:“大姐,能不能开得快点?”

70后大姐说:“不敢开快,怕出车祸。”

男的说:“你怎么现在这么多话呢?”

女的大叫道:“都是被你妈气的,你说咱俩刚处对象那阵,我多贤惠安静,就怕吵,现在成气门芯了。”

男的说:“谁气你了,天天都是你横挑鼻子竖挑眼,年老的是你的出气筒,年轻的是你的杀手锏。”

女的“嘿嘿”冷笑。“我给你老曹家生孩子就是功臣。”

70后大姐把车停了下来,我看见车子前面出车祸了,没有撞的车,好像是司机自己打滑撞到了树上,70后大姐喊:“有人喊救命,怎么办?”

80后女子说:“管他呢,咱们走,要是救了人再被咬一口就不好玩了,现在当好人不容易。”

我说:“至少应该打个110和120。”

70后大姐说:“对,打个110和120。我下去看看。”我拿出花了2万元买的垃圾苹果牌手机拨叫了110和120。我也就跟着下了车,后面的男的也下了车。我们一起赶过去,车里面是个男的,看不出是80后还是90后,是80后吧太小了,是90后吧又太成熟了,管他是80后还是90后,救人要紧。原来是方向盘挤压着了,头上倒是没有伤。男子哼哼着说帮帮忙,70后大姐说:“你把手给我,来,你拽着方向盘。我刚想拽方向盘,那个80后的男子说:“我来吧。”他使劲把着方向盘,70后大姐和我拽那个男的,结果拽不动。弄方向盘的男的说:“来,你拽着方向盘,我来。”我和男的换了位,好不容易把那个男的弄到副驾驶座上,男的说:“就是肚子疼,谢谢你们了。”70后大姐说:“我们已经打了110和120,等会他们就来了,你觉得严重吗?要不要我们陪着你?”男子说:“没事,这样的情况犯了N次了,没有大碍。”

80后男的说:“哥,这样危险的事不能一犯再犯呀。”

男的说:“谢谢,要打破威尼斯记录就要付出点代价。”我心想,这样的威尼斯记录不要也罢,还不知等到等不到进威尼斯,就进了阎罗殿。男的说:“你们走吧,陪着我也没有办法,谢谢你们了。”

我们上了车,女的一脸的鄙夷:“你们助人为乐,害得我挨冻受罪。”男的说:“你还有没有公益心?”70后大姐说:“我也是听说人家很多司机,为了一车人的安全,强忍着自己的病痛或者突如其来的横祸,才救下一车乘客的。看到人家那样总觉得做个好人不错。”女的没有说话,男的说:“是呀,还是好人多。”

车子仍旧一点一点地向前挪,我知道就是我们救人也要等110和120。路太滑了,外面是惨白的世界,车里是各个不同时代女人混杂的味道,我的心里竟是无名的焦躁。想起婆婆每天叫嚣着报孙子,抱孙子,抱你个头的孙子。我和杨光早就说好了,不要孩子,谁要什么鸟孩子,有了孩子就有了牵挂。我们在一个地方是待不上一年的主,杨光连自己的衣服都不会洗,还哪里照顾得了孩子?我当然也不会被小砖瓦攥着。亲,我就愿意当丁克。丁克有什么不好,怎么就不好,怎么就不好啦。于是婆婆每天在杨光面前说,杨光就不让我吃那个避孕药了。其实,老娘早就不吃那劳什子了,吃了后倒胃口还便秘想吐,比怀孕还难受半倍。只是在安全期我死活不和杨光同房。谁叫我是女的呢,我是女的我做主。于是,我那个精明强干、风风火火的婆婆带着杨光去医院看医生。“你看你说的这个清水,要人样子没人样子,要生育没生育。”婆婆带着杨光在路上说,说的还有:“儿呀,她说不生孩子就不生孩子,你怎么就听她的呢?不生孩子你让俺老的后半生可怎么活呀?想想当初真该再生一个。”听听婆婆说的话,好像再生一个就一定听她的话。婆婆说着,挤出了几滴泪。婆婆是个强势的女人,又嫁了个有钱的丈夫,很少流泪,流泪似乎是那些穷困潦倒的寡妇连带子女人的专利。

“亲娘,能不能不要说了,最好你让我爸再纳个小的给我生个小弟弟。”杨光一边拿着手机,一边和婆婆说笑。

“你个死孩子,你这是让你那个死爹养二奶呀!其实那个老不死的在外面早就有相好的,我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婆婆一巴掌拍在杨光身上,不要以为那是真拍,那只是做做样子,矫情得很。来到不孕不育医院,挂了专家门诊,一个满头黑发却也有70的老爷子接诊。他把了杨光的脉细,让杨光张开嘴看看舌苔,这时节杨光竟没有耽搁打游戏聊天,而后开了单子要杨光化验一下精液,一听要化验含有高蛋白质的宝贝,杨光答应一声一溜烟地走了。回到家的杨光把事情和我一说,我笑得一口咖啡喷了龟孙子一脸,开心死了。

一想到婆婆的脸气歪了的样子,真是比炎热的夏天喝了冰水还痛快。

女的说:“你妈妈是不是想让咱俩离婚,让你再娶个?”

男的说:“你说你一天到晚的胡思乱想做什么?当老人的哪里有你这样的想法。”

女的说:“哼,你不要骗我,我的同学就是因为和婆婆合不来离婚的。”

男的说:“妈妈真没有说让咱俩离婚,是你自己总是瞎想。”

女的说:“今天她就说人家谁谁家的媳妇听话孝顺,还说要是不孝顺早就让儿子不要了,哼,还以为自己是奥巴马、查尔斯王子,你爸连个村长都不是,你也不是银枪小霸王,还离离离,离了谁还会看上你?”

男的说:“除了你我也不娶了,现在的女人我看都差不多。”

女的说:“看你也不敢。”

男的不知接下来该说什么,翻来覆去,唠唠叨叨的女人怎么会吸引男人呢?真是垃圾的80后。70后大姐一脸的倦容说:“妹妹,过日子不容易,姐姐劝你别找事了。”

女的看看70后:“我们说家里的事,碍你什么事了。快开。我的头都疼得不得了了。”

男的说:“你怎么每天像吃了枪药似的,人家大姐也是好心吗。”

女的说:“我让你们家气得更年期了。”一句话让我想起婆婆肯定是更年期了。我和杨光结婚快两年了,虽说我们只有24岁,可是因为学习不好,早恋的机会就多,毕业后父亲见我不成气候,倒也同意把富二代收入囊中,就给我办了旷世婚礼。父亲是官员,不敢在闹市大操大办,就在这北国都市大宴宾客几百席,从官员到富豪,从名门到贵族。豪门为什么就可以任意摆八卦阵,在网上出来也没有事情?可是,官员要是大摆宴席,今天上了网,明天就会有人来查。从陕西的表哥大笑门到南方的离婚门,哪一个不是掉进这黑腾腾的网络里?人民呀,网络才是你们的至爱亲朋!

我和杨光结婚后,也有吵架的时候,也有一夜坐在电脑前斗游戏的海誓山盟。柴米油盐不用我们操心,做饭洗衣有保姆,打水洗澡有热水。亲,我是生在蜜窝里的生蛋蛋。这不,今年说好回我父母那里过春节,我父母就我一个女儿,我不能嫁了丈夫忘了娘。我说:“还是那里好,一年四季青山绿水,花红柳绿的,空气好,不像这里每天在雾霾里生活。”

婆婆在旁边说:“怎么,你想带杨光去那里不回来了吗?”我说:“在那里有什么不好,不一样发展事业吗?”

婆婆说:“那可不一样,叶落归根,我们可不想绝户了。”

我感到很是刺耳:“什么叫绝户?现在独生女多了都是绝户?我就想去那边不回来了。”

婆婆的脸气得发白:“清水,不是我说你,你这个孩子太任性,就这样的天能走吗?”

我说:“怎么不能走?要不打电话问问我爸爸怎么说,爸爸说让坐飞机过去。”

婆婆正在涂指甲油,红红的指甲油泛着妖媚的光泽:“别老拿你爸爸说事,不就一个省部级干部吗,那些面子工程不还是我们老杨家出的。”

我气得脸发绿,苹果手机上的小人被我杀了千万次,就差不是婆婆本人了:“省部级干部怎么了,当初你不也是觉得我身份高贵吗?”

婆婆抬起头:“身份高贵,你以为你是普京的女儿,还是克林顿的女儿?就是小布什的女儿现在不也玩完了吗?”

婆婆的一句话把骄傲得像一只天鹅的我立刻卡了壳,半天才说:“你们家不就有几个臭钱吗?有什么了不起。”

婆婆阴阳怪气地说:“董事长可以当到老死,当官的几年就完了,董建华早就下台了,人家李嘉诚不还在香港当首富,谁不贴人家的冷屁股?”

我看着一旁的杨光,希望杨光能说句男人的话,可是,令人失望的是杨光什么也没说,一个人仍旧不停地玩着游戏。

“杨光,你要不去我自己去,一个乌烟瘴气的城市有什么可留恋的。”

婆婆毫不示弱:“杨光,她愿意去就让她一个人去好了。”我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屈辱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含悲带辱地走出小区,不敢放声大哭,我还从来没有受过这种耻辱。离开了那个豪华如宫殿的别墅,亲,你们以为我这样有钱怎么自己不开车呢?我有的是车,奥迪、奔驰都是一等的,我却不想开了,就想一个人坐在出租车上,看着外面的雪花,静一静。我希望杨光追出来,我真地希望那个什么都依靠母亲的男孩追出来。可是,答案无疑是失望的,他没有追我,他竟然不担心我的安全,一点也不担心。

直到今天,直到现在,直到这一刻,我才清醒的认识到自己是多么地脆弱。经过这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我认识了自己,认识了人间百态。狗吃屎,鱼吃虾,剩下的天鹅吃癞蛤蟆。我除去父亲头上“省委书记”这4个字,其实连个屁都不是,甚至比不上人家寒门出的贵子,贫家养的凤女。

车子快了一点,看来80后的家快要到了,他们的争吵也达到了高潮。女的一个劲地说婆婆想让他们离婚,男的最后承认,说父母是想让他们分开,可是他是不会同她分开的。有孩子,怎么说分开就分开呢,要是没有孩子,谁离了谁活不了。男的反复说了无数次,我在旁边听得最是明白。亲,这就是80后,可惜我是90后,杨光也是90后,婆婆是个50后。不管几零后,都难逃世俗的枷锁,谁也过不去,谁也过不去的!

“大姐,怎么还不到?”女的声音变得温和了些许。

70后大姐又打了个哈欠:“快了,前面就到了。我也希望快把你们送到,我的眼皮都快打架了。这一天到晚的耳朵难清净,除了车的噪音,就是高谈阔论,要嘛就是打架。妹妹,姐说句话你可别不爱听,家和万事兴。”女的没有说话,男的也不再说话,两个人都各自望着窗外,其实什么也看不见,能看见什么呢?被汗水蒙上的窗玻璃能看见什么呢?什么也看不见,外面的世界怎么会属于他们两个人呢?

亲,别忘了打包呀,别忘了带走哦。

终于到了目的地,两个人下了车,我注意到那个男的小心翼翼地拉着那个女的向小区走去。我忽然为这个场景感动异常,对亲人的关心与爱,我早就麻木了,或者已经顺理成章地接受着别人的关心与爱,还是别人根本就没有爱。

70后大姐忽然问我:“小妹妹,你去哪里?”我报出这个城市里五星级的一个宾馆名字。70后大姐用奇异的目光望着我,车子继续如蜗牛般向前爬着。我不知道这个速度什么时候才能到达目的地?

作者简介:

魏晓英,原名魏桂英,1970年代生,河北盐山县人。文化局专业作家,河北省作家协会会员、河北文学院第六届签约作家、北京写家文学院第二届签约作家、沧州文学院签约作家、沧州市作家协会理事。著有长篇小说《追梦地带》《太阳花开》《校园四季》,有中短篇小说若干发表于《长城》《草原》《延河》《青春》《北方文学》《青海湖》《红豆》《翠苑》《骏马》《雪花》《北大荒文学》《金沙江文艺》《佛山文艺》等文学期刊,作品多次获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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