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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形/背景理论下的《地铁车站》之美

2015-05-30苏超华

北方文学·下旬 2015年8期
关键词:意象派审美背景

苏超华

摘 要:《地铁车站》是意象派诗歌的代表之作,意象的直接运用带来了多重审美体验。认知诗学强调阅读中读者的感受和体验,通过图形/背景理论分析方法可以发现本诗在形式上体现了动静之美,在内容上展示了积极自信的人性光辉之美,在意境上传达了孤寂空灵的东方禅意之美。

关键词:意象派;图形;背景;审美

埃兹拉·庞德(Ezra Pound)是20世纪英美现代诗坛上最具有影响力的诗人之一,他倡导的意象诗歌为现代诗歌打开了新的途径。意象诗歌的典型特点是直接处理“事物”,不论是主观的还是客观的。这种“直接处理”即展现意象本身,不刻意评价,让意象本身说话。《地铁车站》是意象派诗歌的代表之作,通过意象的并置、叠加,极致地体现了作者的创作技巧和创造力。传统的诗歌分析往往得出庞德的这首诗用词太过简单,意象太过具体,无法表现作者的丰富情感,没有多少美感可言。但是通过运用图形-背景理论对诗中的意象分析发现正是意象的直接运用让诗歌的不确定性最大化,从而给读者带来多样化的审美体验,使这首诗歌更加魅力无限。以下是诗歌原文:

In a Station of the Metro

The apparition of these faces in the crowd;

Petals on a wet, black bough.

译文:

地铁车站

人群中这些面庞的闪现;

湿漉的黑树干上的花瓣。(赵毅衡)

一、 图形/背景理论

图形-背景理论是1915年由丹麦心理学家鲁宾首先提出来的,后由完形心理学家们借鉴并用来研究知觉及描写空间组织的方式。他们提出了图形-背景分离这一观点,即知觉场被分为图形和背景两个部分,凸显的部分成为被关注点属于图形,而作为衬托的部分成为背景。

如William Wordsworth在其名作《水仙花》有这么一句“I wanderd lonely as a cloud/That floats on high oer vales and hills”,飘荡的云彩是关注的焦点即为图形,云彩下的青山翠谷衬托着浮云,即为背景。图形与背景的搭配营造出了自然之美,给人以美的享受。

认知诗学作为一种新的文学理论和新的研究范式,认为文学作品植植根于人类最基本、最普遍的认知活动和经验,把认知心理科学及认知语言学中的一些理论应用到文学作品的分析中。Stockwell将图形/背景、认知语法、脚本图示、概念隐喻等诸多理论应用到文学作品分析中,对于这一学科的兴起做出了巨大的贡献。他认为阅读是图形和背景不断形成的过程,是不断产生令人震撼的形象和回声的过程,文学的语篇特征、含义和联想意义正是建立在这一动态过程之上(Stockwell 2002)。因此,“作家完成创作只是为读者的解读提供了一个平台,一部文学作品真正实现其价值在于读者带着各自的背景、经历、禀赋、情感、认知风格等来阅读和理解这部作品,走进它所指引的世界,体会、感悟、运用想象进一步构筑这个世界(蓝纯2011)”。读者对于作品中图形/背景的理解增添了作品的生命力,使作者、文本、读者形成了一个丰富、立体的世界。意象派诗歌直接呈现具体意象,大多数时候呈现的是一幅幅的画面,画面中的各个部分组成一个有机统一体,构成了审美对象。运用图形/背景关系分析这些部分是如何组合的有助于我们去发现作品的美。

二、动静之美

从整首诗来看图形作为焦点不是一成不变的,这与审美注意的特征是一致的。审美对象如果千篇一律或长时间维持同一状态就可能会给审美主体造成审美疲劳,文学作品亦是如此。文学家们常常使用动静结合的手法引起主体的快感,维持审美感受。《地铁车站》体现了动静之美。首先,诗歌的标题In a Station of the Metro体现了动态过程。Stockwell(2002)认为介宾短语通常隐含着运动图式,至少是运动导致的结果。运动中的射体(trajector)被称为图形,相应的路标(landmark)成为背景。本诗歌的标题是一个IN引导的介词短语,射体经过运动进入地铁车站。显然运动的主体是人,可以是诗人本身,可以是人群,还可以是在诗人的指引下进入诗歌世界的读者,总之是“我”。人是图形,车站是背景。图形在文字上似乎没有反映,但是形式上的缺失反而强化了“我”的中心地位,每一个体通过自身去体验、感知世界,这就是凸显。同时Station前使用的是不定冠词A,而不定冠词是不确定地指代,往往营造出模糊之感,是一种远景。因此标题所表现的场景是在远方人们走进一座不知名的地铁车站。其次,诗歌的第一行同样也是动态的。本行用到了代词THESE,一下子将镜头拉近,图形不再是不确定的“我”,而是那些脸庞,背景也不再是地铁车站本身,而是人群。而且apparition意为像幽灵般飘来飘去,时隐时现,这是一个表现动作含义的名词,是一种完完全全的运动。第三,诗歌的第二行中花瓣是图形,枝头是背景,这是一幅安静唯美的画面,没有涉及到运动。因此从形式上看,本诗歌的焦点从“我”发展到脸庞再到花瓣,背景也随之变化,这是一个完整的由动到静的过程。从这点上讲,这首诗体现了审美注意的转移。

三、人性光辉之美

图形与背景是凸显与被凸显,衬托与被衬托的关系。没有了背景,图形就无法引起注意;没有了图形,背景就变得空洞无物。它们因为对方的存在而存在。作为艺术形式的诗歌需要这样的对比来创造出令人震撼的艺术之美。

诗歌的第一行呈现的意象是作者伫立在巴黎的一地铁站里,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突然一张一张鲜活美丽的脸庞跃入眼帘,他们犹如幻影一般时隐时现。第二行呈现的意象是潮湿、黑暗枝头上的明艳花瓣。从显性层面看这两个意象进行了叠加,人面与花瓣以及人群与树枝分别构建图形与背景的关系,它们一明一暗,构建了色彩对比之美。

然而这首诗的魅力远不在于文字表面的对比美,更在于诗性语言的隐喻内涵,而隐喻内涵的表达同样也离不开图形与背景的对比。诗歌作于20世纪初,地铁在当时是新鲜事物,是现代文明的产物。所以地铁可以隐喻现代社会,地铁潮湿的环境、黑压压的人群暗示着现代社会带来的紧张压抑感,单个的人往往显得渺小和无能为力,这是标题和第一行所反映的背景。可幸的是诗歌第一行中美丽的脸庞带来了一缕清新之风,隐喻着人性中的正能量给人带来希望,是图形。图形和背景的画面借助语言的音乐节奏性表现出来。音乐性短语的节奏是庞德在意象诗歌创作中所提倡的。第一行“The apparition of these faces in the crowd”通过单词本身的发音营造一种轻盈的音乐美感,尤其是位于句子主位成分的apparition,意义本身表达了缥缈之意,再加上其中字母p的清辅音爆破特质同单词内部短元音的搭配,使得faces更显朦胧之美,有虚无之感。背景crowd发音里有一个强化绕口的辅音组合/kr/和一个开口较大的双元音/au/,强调了实。音乐性的节奏造成了虚实结合的美感画面,图形得到凸显,它与背景之间的强烈对比使得人性光辉之美更加令人振奋。第二行“Petals on a wet, black bough”同样体现了这样的虚实相间。作为叠加的意象,树枝隐喻着令人窒息的现代社会,花瓣在历经风雨之后仍然屹立枝头,鼓舞着人们应活得自信、美丽、精彩。这样的图形-背景对比通过语言艺术直达人心,是永恒的。

四、孤寂空灵的禅意之美

由于个体认知风格、思维习惯等差异,某一客观物象中的图形和背景在主观上会有所不同,图形可以成为背景,而背景也可以成为图形,这就如同那幅经典的人面花瓶图一样,以白色区域为背景人们看到的是花瓶,以黑色区域为背景则看到的是相对的两张人脸。第二行诗中的花瓣和潮湿的黑黝枝头可以是图形和背景的关系,但是如果把他们永远限定在这组关系上,我们看到的诗意就有局限了。实际上我们如果把这行诗以一幅东方式的水墨画呈现在脑海中,就会发现花瓣和枝头以一个整体前景化了,成为了新的图形,而背景则是一片无限的广阔天空。要阐释这组新的关系首先要从庞德受东方文化的影响开始。

意象派诗歌深受中国古诗中的意象思维的影响。意象的并置是中国古诗中的常用手段,如《天净沙﹒秋思》用简洁而有韵律的语言将12个意象叠加,营造出一副悲凉的游子思乡画面。庞德的《地铁车站》从意象作为手段这个角度看显然有中国古诗的影子。再加上中国古典诗歌中很多“人面”与“花”的意象,如“人面桃花相映红”,“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等等,与本诗中的意象似乎非常吻合。因此一些学者喜欢把这首诗同中国古诗作对比,认为它虽然有意象之形,但却缺少中国古典诗的意境之美,缺少情感的表达。

但是庞德对意象的理解并不只是借鉴了中国的古典诗歌,他同时还受益于日本的俳句。在1914年9月1日的The Fortnightly Review杂志上,庞德明确表示本诗是借鉴日本俳句而作。而俳句的核心就是描写瞬间场景,呈现瞬间意象,注重瞬间隐含的哲理与孤寂空灵的禅意境。空灵的美感在于使人超越有限和无限、瞬间和永恒的对立,把永恒引到当下、瞬间,以一种平静、恬淡的心态从当下这个充满生命的丰富多彩的美丽的世界,体验宇宙的永恒。所以空灵的美感是一种形而上的愉悦(叶朗 2009)。如日本著名俳句诗人松尾芭蕉的代表作《古池》“闲寂古池旁/青蛙跳进水中央/扑通一声响。”清幽冷寂的古池塘,万籁俱寂,水面平和,一只青蛙蓦地跃入,发出清脆的扑通声,瞬间打破寂静,余音如同水波一般复归一片平静。就在这一瞬间,动与静、寂与响,无隙地结合在一块,让人感叹这无限广大的静寂之中所蕴含的自然的节律以及时间的神秘。由此可窥永恒在瞬间。这就是芭蕉的“闲寂空灵”。可以说俳句是意象派诗歌的直接源泉(李怡2011)。《地铁车站》的创作正是在直接借鉴俳句的基础上完成的。因此在理解本诗尤其是第二行时应当结合俳句的孤寂空灵特色进行。

图形与背景的结合展现了无限的禅意。如果把花瓣作为凸显点,那么枝头就是背景。诗人似乎没有告诉我们这到底是一种什么花,但我们不妨调动我们的认知神经和经验去感受。意象的背景非常的单一,没有叶子,只有光秃秃的枝干,而修饰枝干的WET和BLACK两个词给人带来一丝寒意。可以推测这样的花应该是冬春之交的先花后叶类植物,也许是一枝梅花,一枝初绽的桃花或樱花。无论如何这一句隐含着俳句中的必要元素---季语,即时间在诗句中的反映。如此一来花瓣和枝头结合成完整的图形---一枝花,衬托于无垠的天空背景下,除此之外别无他物。这是一幅禅意无限的画。花枝在浩瀚的天空下本应显得渺小,但是因为诗人抹去了所有其他的事物使它成为了图形即焦点,反而显得傲然独立、自成一体。它是美的,不与任何他物作比,只是静静地立在那绽放着,任由色彩、花香在天地之间流淌飞扬,在青山翠谷中回荡。这就是日本俳句中常常表达的孤寂空灵。大自然中的任一生灵莫不如此,他们因其与众不同而存在于世,散发着独特的美的光芒。大自然中的这种美是永恒的,但永恒却在于瞬间,如同画中之花有其季节性一般,当时光流逝,美将逝去。诗人简单的几个单词传达出鲜明的东方禅韵,让人感叹美在当下,切莫轻易蹉跎。再回到诗歌的第一行,地铁车站的人群实际上代表着西方现代社会,在茫茫人海中人们很容易遭到同化失去自己的标签。但是每个人毕竟是独特的,是活在当下的,应看到自己的价值并去实现它,不要等到生命即将结束时再追悔,就如同美丽的花儿“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同时这两行诗,一是西方现代文明的代表场景,一是东方禅道的典型画面,在客观上反映出了东西文明的碰撞与交融。

五、 结语

文学作品是对大自然和人类社会的反映,“是一个故事到另一个故事的投射,是一种基本的认知能力,帮助我们认识和理解文字和非文字的交际能力(Burke 2003)”,需要读者调动自己的认知能力去感受和解读。由于各自社会环境、教育背景、认知风格等等各方面的差异,从作品中所获取的意义必然各不相同。图形/背景分析方法为我们提供了一种可能,让我们去发现新的美。《地铁车站》的经典之处正是在于读者在于文本的互动中构建出多重的丰富多彩的可能世界。

参考文献:

[1] Stockwell P. Cognitive Poetics: An Introduction [M]. London and New York:Routledge, 2002.

[2]蓝纯. 从认知诗学的角度解释唐诗宋词 [J]. 外国语文,2011(1):39—43.

[3]李怡. 论理查德·赖特的俳句—一种对日本俳句继承与改良的文学新实践[J]. 当代外国文学,2011(3): 133—142.

[4]叶朗. 美学原理[M]. 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9.

[5] Burke M. Literarture as parable. In Gavins J & Steen G (ed.) Cognitive Poetics in Practice [M]. London and New York:Routledge,2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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