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伟杰

这些天，一条“旧闻”引来无数新泪——据《中国妇女报》报道，在湖南省邵阳县黄荆乡，在校的“失母学生”有一百三十一人，其中母亲逃婚与改嫁的有一百一十六人。妈妈走了，一百多个孩子如野草长在乡间……

在黄荆乡，“有娘生无娘养”成为许多孩子的现实写照。本该对孩子担负主要抚育责任的妈妈，却抛弃孩子逃婚或改嫁，是那些妈妈狠心、没有责任感吗？

在记者的调查中，发现黄荆乡石漠化非常严重，还严重缺水，许多村子连喝水都困难。

贫穷真的能驱使母亲们抛弃自己最亲爱的孩子？到底是什么让妈妈们必须悄悄离开？

随着调查的深入，记者发现，驱使妈妈们出走的，绝不仅仅是贫困，还有严重的家庭暴力和骇人听闻的拐卖人口。

“志明伤心地告诉记者，妈妈在家的时候，经常被爸爸‘狠狠地揍。七年前的一天，妈妈不小心打破一个碗，爸爸暴跳如雷，操起一根木棒从后背朝妈妈砸下去，妈妈倒在地上半天动弹不得，六岁的他去扶妈妈，妈妈抱着他不敢哭出声，没过多久，妈妈就走了。”

更让记者吃惊的是，这些出走的妈妈，不少是被人贩子卖到黄荆乡的。一个孩子的妈妈是其父花三千元买来的，另一个的妈妈先后被卖过几次……

读到这里，答案或许才真的找到了。有时候，最可怕的不是贫穷，而是绝望。当一个贫困的农村妇女，面对繁重的农活、干不完的家务和嗷嗷待哺的幼儿时，不仅不能得到丈夫的关心，反而动辄遭到打骂，甚至连哭都不敢，而且从来得不到任何人的帮助，如此境况周而复始……这是怎样令人绝望的生活？旁人无法想象。从这种梦魇般的生活中出走，能怪她们没有责任感吗？

如果说家庭暴力没有人管，而且“清官难断家务事”，那么对那些收买被拐卖妇女的行为也没有人管，就很难让人理解了，因为从现行法律看，这是毫无疑问的犯罪行为。

据记者报道，“无妈乡”有“光棍多，讨十个媳妇，五个跟别个”的现象，而且记者发现，“买来的妈妈不在少数，大多是人贩子从云贵川等更贫穷的地区拐卖过来的”。

因此这些被拐妇女的逃离就无可厚非了，因为她们是在自救，是在远离犯罪，尽管对无辜的孩子来说是残酷的。在这种状况之下，她们遭受的更可能是非法拘禁、强奸和故意伤害。

那么当地政府和相关部门的缺席，则更令人感到惊讶。或者说当地政府的不作为是产生失母儿童的重要推手。

在如何留住妈妈们的问题上，不少人提出要帮助当地脱贫。不可否认，脱贫对当地的人来说，自然是“极好的”，至少对于那些已然没有了妈妈关爱的孩子来说，经济条件好至少不会再饿着想妈妈。可是，如果只想着脱贫而不把应该遵守的规则落到实处，恐怕也很难让妈妈们待下去。因为家庭暴力并非只存在于贫困家庭。不论是现实案例还是统计数据都说明，如果不管住那只打人的手，经济条件再好也还会家暴。更不能忽视的是，经济条件好了，某些人会有更多的钱去“买老婆”，因为买人在当地已司空见惯，并未见惩罚，必然助长这一风气，可买来的人能安心待在这吗？

【原载2015年8月15日《工人日报·法思清话》标题有改动，本刊有删节】

题图/妈妈我想你/佚 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