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雨

[新闻背景] 5月24日，苏州医学院毕业的秦玉婷，以烧炭和静脉自推氯化钾的方式自杀离世。秦玉婷自杀前，给其生父秦正明留有一封遗书，泣血哭诉自己整整10年遭遇继父性侵的悲惨经历。让我们通过记者采访，还原秦玉婷生前的时光——

在秦玉婷的记忆里，她幸福的童年实在太短暂了。6岁那年，爸妈就离了婚。据苏州市吴江区公安局的民警介绍：秦玉婷22岁，苏州中医院实习护士，大专文凭。其父秦正明苏州人，毕业于苏州大学，在吴江钢材厂做工程师。母亲周芸是吴江红苹果服装公司的工人。

关于秦正明与周芸离婚的原因，秦玉婷在遗书中这样写道：爸妈因性格不合，婚后一直吵闹。后来我才慢慢明白，爸妈的观念与认知程度相差太大，爸爸有文化，追求的生活方式与做人态度和妈妈大相径庭，妈妈没文化，生活讲实际。两人吵架成了家常便饭。最终两人选择离婚，我判给了妈妈。

但谁也不会想到，秦玉婷跟着周芸后，生活并不好。周芸所在的公司效益不佳，后来破产，周芸失业。而且，周芸在离异后，没有房子，母女俩只好借住在前夫老家的一处矮房，这是由玉婷亲爷爷通过把一个猪圈改装后才修建成可以住人的屋子，阴暗而且不透光。2001年冬，经人介绍，周芸和邻镇同样离异的男子章恒泽相识。章恒泽在吴江一家建筑材料公司工作，收入可以，还有房子，他对周芸母子深表同情。几次接触下来，双方感觉都还不错，于是2002年过完年后，两人登记结婚。周芸正式带着女儿秦玉婷住进了章恒泽的家。

来到章恒泽家后，秦玉婷开始感觉一切都还比较新鲜，这个能说会道的继父，时常还会给她讲讲故事，逗她玩乐。然而，秦玉婷的噩梦也悄悄降临。她在遗书中说：

噩梦从妈妈嫁给那个陌生人开始后不久，妈妈不在的时候，他（章恒泽）老是来摸我，我那时候太小，也不敢告诉妈妈。直到有一天，他强奸了我，当时妈妈上夜班去了，我清楚记得那天晚上打雷闪电，我被吓哭了，躲在墙角哆嗦，那时我才12岁，我哭着求饶，一点用都没有，他还是一直摸我，我反抗都没有用。

妈妈回来后，我告诉了妈妈。不想，妈妈要跟他拼命。我害怕妈妈受伤，就又改口说：“爸爸是不小心碰到我的。”还有一次，妈妈让我和她一起睡，半夜我发现他趁着妈妈睡着了，手摸我下面。那时我不过15岁，我太害怕了，谁都不敢说。他老是摸我，有一次我跪在地上，朝他磕了很多个响头，求他放过我，但一点效果没有。我每晚都吓得不敢熟睡，因为我太害怕这个地狱了，就这样我过着非人的日子。

持续了几年，直到我搬进新家，我的门能锁起来了，我才稍微安心地睡了。但那个变态竟然偷偷配了钥匙，半夜偷偷地开门进来，一直蹲在我的床边，我吓得尖叫起来。从那以后，我每晚睡觉都用凳子顶着门，再放上能发出声音的东西，但我一般都不敢熟睡，稍有声响，我就突然惊醒。

多年的不堪经历，让秦玉婷变得沉默寡言，在学校里，她成了一个不太爱说话的女孩，变得有些神经质。她最怕上体育课，看到男的体育老师要去扶女生的手臂教女生去练习一些体育项目，她人还没来到老师面前，就发出尖叫。后来大家都认为她有点怪，一些调皮的同学总是故意摸她一下，惹她尖叫。

2012年，秦玉婷考上苏州医学院，她天真认为，考上大学，就可以完全摆脱继父的纠缠了。但让她无法想象的是，她大学毕业一回到老家，继父章恒泽就在她妈妈面前，假装很关心她的样子，问她工作单位落实好了没有。得知继女的工作单位就在离家大约几公里，章恒泽赶紧说：“那还是回来住吧，家里方便。”妈妈不吭声，秦玉婷知道，这些年，她被继父占便宜的事，妈妈都是清楚的，她想不通，在遗书中这样写道：

“为什么我妈妈知道了这个事后，也不敢说，她为什么没了以前在爸爸（亲生父亲秦正明）面前那样的气派，骂东骂西的。见到这个坏男人，她变呆了。”

案发后，警方询问了秦玉婷的母亲周芸，周芸哭着说道：“其实对于章恒泽对女儿的所作所为，我也清楚。可是已离过一次婚，实在没勇气再离婚。就想着忍，忍到女儿长大就好了。没想到，女儿承受不住，自杀了。”同时，通过调查，警方告诉记者，秦玉婷的生父秦正明离婚十几年，除了给女儿生活费，很少见女儿。

为此，我们采访了秦正明，他说：“自从离婚后，我每个月给女儿抚养费，开始几年，我每个月当面给，顺便见见女儿。可后来前妻不让我与女儿见面，让我把钱直接打到卡上，我忙着做生意，也干脆不去找女儿了。”

记者又采访了秦玉婷最好的闺蜜邵雯，她说：

我和玉婷是从小长大的同学、室友，我大学毕业后去苏州工作，后嫁到南京，现在南京一家公司工作。我们每天都通过网络保持联系。玉婷是一个非常老实的女孩。在我印象里，她似乎一直有心事，经常半夜哭泣，我问她，她也不说，只是说做噩梦了，被恶鬼在追杀。我问她恶鬼长得是什么样子的？玉婷说，很胖的一个，头发每一根都是竖起来的，喜欢喝酒，追她时还要拿出酒来喝。玉婷离世后，我突然想到，玉婷说的这个恶鬼就是指她的继父章恒泽。我见过章恒泽几次，胖胖的，喜欢喝酒，头发乱七八糟的……我对不起玉婷，我应该经常陪伴玉婷，关心她，或许不会出这样的悲剧。

邵雯说起这些事就很自责，一直流泪。邵雯还向记者讲述：

关于她妈和继父吵架的事，秦玉婷跟我提到过一次。当时她吓得跑到我家，说“我爸我妈吵得很凶，为了我的事”，我不停地安慰她，但没问什么事。我们一起参加中考那年，有一天玉婷说，她继父用榔头在敲打她母亲，她去拉，手也被继父敲到了，很疼，继父说：“把你们两个女人都敲死，我就省心了。”后来，邻居过来劝架，才算平息。玉婷和妈妈就一直哭。现在想起来，当时肯定是因为玉婷被他继父强奸的事，却说不出口。

秦玉婷跪下求继父不要再骚扰她，然而继父却无法停止欲望的脚步。在遗书中，她这样写：

我原本以为这一切都结束了，但有一次我洗澡的时候，发现浴室的灯上放了一只手机，正对着我录像。是那个变态的手机，我把视频删了，并把手机还给他，我说再这样我要报警了，后来我在我房间桌子上的鞋盒里发现一个洞，拿出来又是他的手机，我拿着手机给了他，我跪在地上拼命磕头，我只想用我的痛苦求这个人放过我，那一次头也磕破了，再后来他就再也没有骚扰过我，因为我告诉他，我已经告诉爸爸（亲生父亲）了，他是害怕了。

我不敢和妈妈说这些，我怕她和继父吵架，怕妈妈因此离婚，怕妈妈在朋友中没脸。就让我把这一切都带走吧，爸爸，这是女儿内心深处的小秘密，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行吗？也为了我的妈妈不愧疚，能好好地活下去。她承受不起这些，所以你一定要替我保密，爸爸，替我好好照顾我妈妈，你欠了我那么多，都还给我妈妈吧，一定要对她好，帮我这个忙好吗？

为最大限度还原一切，本刊记者又采访了秦玉婷家的邻居洪金娣、沈玉娥等人，他们回忆：

和秦玉婷一家做了十几年邻居。很少见秦玉婷的父亲来看望女儿。秦玉婷是个非常老实的女孩子，每次见到我们都很腼腆地一笑。她太善良了，又太老实了，所以才不愿意报警。心里顾虑太多。

大学毕业后，秦玉婷进了医院工作，有了一份稳定的工作后，秦玉婷工作相当努力，待人又和气，甚至有时候的表现还很阳光。可是，继父却在2015年年初，拿着偷偷拍摄的秦玉婷的裸照，威胁秦玉婷不准谈恋爱，否则就把裸照给她的男友看。

5月24日深夜10点多，秦玉婷是以何等悲凉和苦痛的心情告别了人世，现在我们无从知道当时的细节，但有一点可以感觉得出来，她在死亡前是做过一番挣扎的，她想见见亲生父亲，想把内心的苦难告诉给父亲，也希望妈妈知道，她这些年是如何过来的。

苏州市吴江区妇联得知这一消息，非常吃惊，第一时间安抚女孩的家属，并及时跟公安部门取得联系，了解案情进展。

目前，吴江警方已控制了章恒泽，并对章恒泽实施了刑事拘留，等待他的将是法律严惩。但如花生命的凋零却提醒：其实，离异重组的家庭不只秦玉婷这一家，这起悲剧最大的诱因是精神世界的集体崩溃，崩溃的根源是恶劣的家庭关系。亲生父亲离婚后，对女儿甩手不管，母亲再婚后对女儿的遭遇除了与丈夫打架，却没有任何办法，既不报警，也不去与孩子的父亲商量，更不与女儿进行任何沟通和心理疏导。通过这起悲剧，我们更应当领悟：夫妻关系，对孩子的人生和前途，有至关重要的影响。

（希望看到主人公更多图片，请扫描本刊封面上的知音公众号二维码，关注后回复“章恒泽”。）（因涉及隐私，文中相关人物为化名）

编辑/王 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