砂湖

2013年7月15日，安徽省凤阳县境内发生了一起恶性杀人案，毕业于国内名校的美女村官李晓菲被人性侵后杀害，并被裸尸弃置在该县一所小学校园内。几天后，凶手丁军豹落网。此案报道后，在社会产生轰动效应。舆论普遍认为，死者一定是在工作中得罪了人，他们联名要求严惩凶手。一年后，此案在法院审理，凶手作案的动机出人意料——

丁军豹，1986年生于安徽省凤阳县门台镇，兄妹中排行老小。丁军豹三岁时患脑膜炎，后在家人的救助下捡回一命。因体质差，2001年，家人把他送进凤阳县洪武体校习武。2003年，丁军豹体校毕业后，进入凤阳灯具厂工作。第二年，又一个噩运降临，一个犯罪团伙欲绑架一个老板，误把他当成人质，将其头部打伤后释放。2005年初，噩运再至，丁军豹开车拉板材，天阴路滑，货车翻进深沟，他腿部骨折。亲人再次伸出援助之手，半年后伤愈。他从灯具厂辞职，跟父亲苦学电焊技术。案发前，他月薪达7500元。他的努力，也赢得中学同学邓莉的芳心。

上世纪90年代，丁军豹的父亲丁立山在镇上合蚌路买下七间宅基地。他在中间盖房，把两侧各两块宅基，分别留给两个儿子。2001年初，长子在南边宅基上建房结婚。2008年春，见未婚妻有了身孕，丁军豹拟在北边建房。不料，父子俩请来建筑队刚打地基，却引起了李晋杰董美英夫妻的不满……

李晋杰和董美英均生于1963年，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到门台镇一所小学教书，结婚。1987年，女儿李晓菲出生。随后，董美英考取该镇公务员，李晋杰被任命为小学校长。稍晚于丁家，李家也在合蚌路买地建房，两家成为背靠小学的邻居。

合蚌路南北走向，南高北低，丁家位于坡上，李家位于坡下。李家是知识家庭，干净卫生，而丁家则喜欢乱丢垃圾。这样，每逢下雨，流水就把丁家扔下的垃圾全冲到李家门口，董美英因此数次找到丁家吵闹。但丁家收敛一段，依然如故。得知丁家要盖楼，董美英担心距离太近，垃圾又冲到自家门口，她就提出：丁家能否让出两米房间距？丁立山夫妻不答应。几天后，凤阳县国土规划局执法大队以丁家建房不规范，强令其停工、整改。丁家怀疑是董美英夫妻举报的，就跪求他们高抬贵手，李晋杰赶紧去扶。但丁立山老两口坚持不起，这一幕恰好被21岁的丁军豹看见，给丁留下不小的刺激。

担心结仇，李晋杰随后说服妻子，两家达成协议：两家保持80公分的房间距；为了防止脏水流到李家，在两家中间打了20公分高的水泥坝。不久，丁家拿到了许可证开工。这年国庆，丁军豹迎娶了邓莉。第二年初，丁军豹喜添贵子。这段恩怨渐被遗忘……

但随着儿子长大，两家又有了小纠纷。李家很早就在学校门口开了家商店。2012年底，三岁的磊磊花了8元钱在李家商店买了把玩具枪，用几下就坏掉了。邓莉想去换把新的，但董美英认为枪是磊磊弄坏的，坚决不换。经李晋杰劝解，双方不欢而散。

2013年7月初，磊磊又哭着回到家，丁军豹心疼儿子，问原因。磊磊说，他去李家买东西又挨骂了。磊磊顽皮，这种事也没法弄清是非，但丁军豹却因此愤愤不平。7月15日下午4时，干完电焊活回到家中的丁军豹，用电动三轮车拉着竹笼，准备去镇东南的拦水坝下黄鳝。这时，他见李晋杰开着桑塔纳轿车往县城方向去了。当晚9点，他下完竹笼，回到家中。

不经意，丁军豹瞧见李家的住宅修得甚为阔气，想到李家房产甚多，他心底越发不平衡，就来到李家街面楼下。见楼上亮着灯，楼下并没有那台轿车，他推断李晋杰当晚没回家，楼上人可能就是董美英。想到董美英，他就想起不久前双方因儿子买玩具闹得不快，进而联想起五年前父母跪求董美英的屈辱场景。他越想越气，顿起恶念：他何不趁董美英独自在家，翻进去报复一下呢？至于如何报复，据丁军豹案发后交代：当时他并没有明确想法，或弄出点响动惊吓对方，或扳下电闸，趁黑打董一顿就跑。反正，董美英是镇干部，得罪的人不会少，董也怀疑不到他头上。

李家前排是两层楼的街面房，后排是三间平顶厢房，前后两排房均坐东朝西，南边是三间平顶厨房，恰好把前后排房连接一起，形成个四合院。丁军豹先爬上两家之间的院墙，再经过李家后厢房平顶、厨房平顶，来到前排街面房南侧。见二楼有一扇窗户未锁，他翻窗入户，在窗下蹲了一分钟，进入客厅，发现北卧室内亮着灯，有人在屋里大声说话。他在卧房门前蹲下，听出是李晋杰夫妻的独生女李晓菲的声音。就听见李晓菲说：“我还不想太早结婚，太早要孩子呢。”随后传来李晓菲妩媚、充满诱惑力的呻吟声……

丁军豹听得心脏怦怦直跳，他见客厅墙边放着沙发，就踩着沙发扶手，通过卧室上边的摇头窗，伸头观瞧，只见李晓菲穿件短衫，躺在宽大席梦思上，戴着耳机通过电话，声音和动作都十分暧昧……害怕被对方发现，他赶紧下来，又在门口蹲伏下来……

原来，当天下午，董美英生病，李晋杰就开车把妻子送往县城输液。输完液已经很晚，夫妻俩就住在县城的家中了。门台镇这边家中，只剩下女儿李晓菲。

李晓菲2012年夏从湘潭大学毕业后，参加了安徽省委组织部选聘的大学生村官，因表现抢眼，不久就被选拔为凤阳县某村党支部书记。大学读书期间，李晓菲与贵州毕节籍男同学赵帅相爱。两人毕业后回到各自家乡发展，只能电话传情。7月15日晚8时许，赵帅在毕节家中打电话给李晓菲，两人互诉相思时，赵帅突然提出电话做爱，禁不住对方一再邀请，李晓菲红着脸答应了。阴差阳错的是，正当两人意乱情迷之际，却被潜来欲报复其母的丁军豹撞破……

听了一阵，室内的呻吟声令丁军豹无法按捺，他无意中碰到房门。原本虚掩的房门响了一声，竟然开了。李晓菲顿时惊坐起来，说声：“门怎么开了？”说着，她下床出来查看。丁军豹吓得拔腿就跑。李晓菲听见响动，随后追赶。待丁军豹逃至一楼，才发现一楼的大铁门被反锁上了。正在他茫然无措之际，就听见“叭”的响声，电灯突然亮了，丁军豹像个行窃的小老鼠，一下暴露在一片光明之中。他转过头，只见李晓菲穿件杏黄色衬衣，下着三角底裤，正站在一楼至二楼的楼梯中间拐角处，吃惊地瞪着他。

见是光着膀子、仅穿大短裤的丁军豹，她目瞪口呆地大喊：“你，你到我家做什么？”说着她本能地举起电话。害怕她报警，丁军豹冲上去抢电话。撕扯中，手机掉在楼梯上，丁军豹一把抢到手里，并用右手抓住她的头发，左手握拳往她的脸上打了两下，李晓菲哭了起来。之后，丁军豹就揪着李晓菲的头发往楼上走。刚到二楼楼梯口，李晓菲突然双手抓住丁的右手腕，用力一扳挣脱开，转身一脚踹来。身高1.66米的李晓菲平时热爱跳健美操，小腿特别有力量，这一脚正踹在丁军豹的下体上！丁感觉一阵钻心疼痛，一下子蹲在地上。李晓菲也愣在那里。丁军豹就从地上抓起一块板砖，扶着墙站起来，一砖头砸在李晓菲的头上。李被砸得满头鲜血，边喊“救命”，边往客厅跑，丁军豹拎着板砖在后追赶。追进卧室，李晓菲尖叫：“你想做什么？”丁军豹吼叫：“我要干掉你！”

李晓菲一下瘫痪在床上，丁军豹扑上去，试图强奸她。但折腾半天，因生殖器疼痛，始终无法搏起，他就从李晓菲身上下来，提起拳头要打。李晓菲挣脱下床，边喊“救命”，边向卧室门方向跑去。

此时是当晚9点半左右，街坊都还没有睡，李晓菲的声音在丁军豹听来格外响亮。他更加恐慌，赶紧用左手捂其口，用右手掐其颈部，并将李晓菲摁倒在床上。掐了两分钟，他换用左手扼颈，右手握拳向李晓菲面部拼命击打。击打十数次，李晓菲呼救声渐渐低下来，最终陷入昏迷。丁军豹就用被子把她包裹起来，连同竹席一起扯在地上。这时，满脸血污的李晓菲突然坐起来，丁军豹一时间歹意顿起，他先用那块板砖砸李晓菲的头部，又从卧室床头柜拿起一把剪刀向李的颈部一阵乱扎。见李晓菲终于停止了挣扎，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丁军豹原打算把李晓菲的尸体拖进小学东墙外的玉米地里藏匿。但拖进小学校园后，他再也拖不动了，就返回李家找到一把菜刀，欲分尸。但他对李的大腿砍了几刀后，因太紧张遂放弃，最后，他把尸体抛至小学南院墙根，翻墙逃跑……

随后，他清洗了身上的血迹，回到家中，却听见几位警察与两名街坊正在敲李晋杰家的铁门！

原来，在搏斗过程中，李晓菲的电话始终未挂，数千公里外的赵帅听见女友喊了声“救命”，随后，电话里隐隐传来争吵声、扭打声，继而电话失联。预感凶险的他，遂于当晚10时向凤阳县公安局110指挥中心报警。二十分钟后，警察赶到李家，并与在县城照顾妻子的李晋杰取得联系。李晋杰夫妻连夜开车回家。打开房门后，众人上二楼查看，只见客厅及卧室地板上全是血迹，女儿却不知去向。半小时，他们在小学南院墙根发现已成血人的李晓菲。当李晓菲被送到医院时，已经死亡。法医鉴定显示：李系他人捂口鼻和扼颈致机械性窒息，并剪刀戳头面部等处引起大出血，以及钝器击打头面部致颅脑损伤死亡。

在滁州市公安局刑侦支队技术专家的指导下，16日上午8时，凤阳警方在案发现场提取到一枚灰尘赤足足迹。11时许，警方在丁军豹家走访时发现其家二楼有一支单管霰弹猎枪，遂将其传唤至镇派出所讯问。见丁军豹神情紧张，侦查人员对其进行人身检查，发现其右肩、左胸、大腿根等多部位有伤，丁作案疑点增大。下午4时许，侦查人员将提取到的丁军豹赤足足迹样本，与案发现场提取到的足迹进行比对，认定案发现场提取到的足迹系丁军豹左脚所留。当晚，丁军豹对其杀害李晓菲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

女儿的惨死，令李晋杰夫妻痛不欲生。而一向怯懦的丁军豹竟是凶手，令父母亲友及街坊震骇不解。

为了挽救年仅27岁儿子的生命，丁立山夫妻在左右街坊的帮助下，共筹得赔偿款40万元交给滁州中院承办法官，并托人找李晋杰夫妻跪求说情。但独生女儿遇害已令李晋杰夫妻崩溃，他们没办法原谅凶手。2014年12月初，安徽省滁州市中院以故意杀人罪、强奸罪、非法持有枪支罪，判处丁军豹死刑。

丁军豹不服，聘请了北京盈科律师事务所合肥分所高级合伙人，刑事专业委员会主任胡瑾担任其二审辩护律师。2015年5月，此案二审开庭，胡瑾律师认为：1、此案系邻里纠纷，丁军豹属临时起意，他空手进入被害者家，最初只想吓唬对方，后因种种客观原因才导致杀人，建议法院从轻或减轻对其处罚；2、丁军豹有自首行为，且系初犯、偶犯；3、丁头部曾受伤，易冲动，申请对其作司法精神鉴定。但此辩护意见未被采纳，安徽省高院维持原判。丁军豹家属仍聘请胡瑾律师为丁军豹在死刑复核阶段的辩护人。

本刊记者在发稿前夕得知，为避免更大伤害，李晋杰夫妻在案发后相继调离原单位，去外地疗伤。

（除律师和犯罪嫌疑人外，其余为化名）

编辑/刘 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