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廖隽嘉

美酒人生

◎ 廖隽嘉

她用一句中国音、法国调的“你好”作为见面礼，沙沙的声音像美酒的清香，既不浓烈也不寡淡。她是我在法国之旅中的第一个法国朋友——夏特莱雅庄园的女主人伊莎贝拉。

伊莎贝拉的丈夫罗杰先生带我们去葡萄园漫步。走在小山坡上的葡萄藤中，他一边向我介绍不同的葡萄品种，一边拾起几块形状各异的石头，在裤子上擦了擦装进口袋。

幽暗的酒窖像个石洞一样通往深处，我们围在入口的一张石质桌子旁，墙上的灯光照得红酒杯通透发亮。罗杰将三块石头摊在桌面，先让我仔细地闻闻每一块石头的味道，再分别品尝三种红酒。接下来，他拿出丝巾蒙上我的眼睛，看我是否能判断出那三杯酒分别源自哪一片土壤。我以为自己这个门外汉将面临一场黑暗的记忆力测试，但当视觉被完全屏蔽掉后，味觉与嗅觉竟分外灵敏起来。人的潜能有待无限挖掘，我迅速学会了闻香识石头。

夏特莱雅庄园的酒窖几乎没有庞大的机器，低调得像一个纯手工时代的古老地窖。介绍装桶陈酿的过程时，庄园主打开一个橡木桶的盖子，拿出一个链条拴住的长管子，告诉我们：“这是可以在一定时间内将红酒吸出来品尝的工具，酿酒的人靠味觉经验判断它还需要多长时间。”他拿出工具开始搅拌橡木桶里的酒。

我问他：“通常多久需要搅拌一次？”

他笑笑说：“不一定，这要取决于经验和不同品种。这段时间，我和我的助手几乎每天都会做这项工作，但有时候要特意隔一段时间才搅拌。”

“那每次搅拌多久呢？”

“几分钟吧，因为有很多桶需要轮流搅拌。”他推推眼镜，继续搅拌着。

“这么多橡木桶，每个都手动搅拌要花很多时间吧？”我心里想，那得多不怕无聊、不嫌麻烦的人才能从事这项工作啊！

“所以你可以一边唱歌一边做啊。”他说，“那些听到歌声的酒会更美妙，更好喝！”

对话到这里出现了意料之外的惊喜，是这样吗？我眉开眼笑地学着他的样子搅拌起来，并且哼起伊迪丝·琵雅芙《玫瑰人生》的旋律。

“哈哈哈……对，对，就是这样！”他跟我一起哼起来。

这一经典曲目像红酒般精致而讲究，充满了风韵与意境。“当他轻拥我入怀，低声对我说话，我便看见了玫瑰色的人生。”眼前这个法国男人像对待深爱的女人一般迷恋着他的美酒人生，哼着浪漫情歌，如同对它温柔地低声细语，他相信，听懂了美妙乐音的葡萄酒多了一种潜藏的醇香与韵味。这些独立酿酒庄园的人心甘情愿地在葡萄园里、酒窖里花掉一辈子时间和精力，与橡木桶里的美酒一起沉睡，一起醒来。都说酿酒绝不仅仅是一种职业，它是一种艺术，你必须真正热爱，才能胜任。

（摘自《走·调》译林出版社 图/周光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