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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探玉茗堂四梦中的“生”角形象

2015-04-10

商丘师范学院学报 2015年11期
关键词:淳于卢生李益

贾 晓 珍

(南开大学 文学院,天津 300071)

浅探玉茗堂四梦中的“生”角形象

贾 晓 珍

(南开大学 文学院,天津 300071)

玉茗堂四梦是明代戏剧大师汤显祖创作的四部传奇《紫钗记》《牡丹亭》《南柯梦记》《邯郸记》的总称。其中的四位“生”角形象——李益、柳梦梅、淳于棼和卢生,有许多的相同之处,比如:才智过人,却又生活潦倒;性格有些软弱,却不失机敏;他们在作品中都得到了各自的功名和姻缘。四人也有一些不同,比如柳梦梅最痴情,淳于生因为娶了公主才得以仕途得意,还有结局上悲喜不同。这些相同之处刻画的是当时书生们的共相,而不同之处则恰好突显了每部作品的不同主题。

玉茗堂四梦;书生;境遇;性格

玉茗堂四梦是明代戏剧大师汤显祖创作的四部传奇《紫钗记》 《牡丹亭》 《南柯梦记》和《邯郸记》的总称,又称临川四梦。四部戏中,《紫钗记》是改编霍小玉、李益的故事而来,《牡丹亭》又名《杜丽娘暮色还魂记》,是汤氏“大旨谈情”的作品,也是四梦中最有名的一部。《南柯梦记》和《邯郸记》均是写梦幻的作品,主题上属于神仙道化剧,《南柯梦记》为佛家渡人,《邯郸记》则是道家渡人。虽然“四梦”中的后两部主旨与前两部不同,但主要故事情节是有一定的相似性的。都是落魄的青年男子(淳于棼为小将,是武人,其余三位都是书生)与富家小姐恋爱成婚,追求仕进的故事。故事主要都是围绕男主角“生”的行踪来展开的,只有《牡丹亭》分为两条线叙述,除了“生”的行踪外,另有围绕“杜宝”施行政事和淮扬战事而展开的一条线。由此可见玉茗堂四梦中的“生”角是作品最重要的角色,因此我们通过分析“生”角的异同来管窥蕴含深厚的玉茗堂四梦。

生,在“四梦”中分别是《紫钗记》李益、《牡丹亭》柳梦梅、《南柯梦记》淳于棼、《邯郸记》卢生。“生”行在现今的许多戏曲中都是存在的,而且种类繁多,京剧有老生、武老生、小生、武小生、长靠武生、短打武生[1]等几类,其下还有细分。豫剧有小生、大红脸、二红脸(此二均属须生)、老生[2]之分。而越剧虽然因为比较年轻,行当并非十分齐全,但也有小生和老生之分[3]。这些曲种的形成都是在明代之后的,所以这些曲种的“生”行是不等同于“四梦”中的“生”的。昆曲大致于明初成型[4],且在汤显祖的时代,正是“四方歌曲必宗吴门”的时代。四梦的剧本应当也属于昆曲传奇的范畴,但由于汤氏并非崇尚格律的“吴江派”[5]142,所以并不算形式特别严谨的昆曲传奇。而且昆曲经过400年左右的演变,也已经与汤显祖时代面貌大不相同。“四梦”中的“生”刚出现时除了淳于棼有“生背剑上”[6]510的描述之外,其余都是落魄书生形象。现今昆曲中的小生分为巾生、冠生、雉尾生、穷生[7]。则柳梦梅和李益当是巾生,淳于棼是雉尾生,卢生则是穷生。由四人角色的不同,便可推断出四人情状应当也各有差异,淳于棼应当比其余三位更英武,更有阳刚之气,而卢生则比其余三位更加颓丧,更加落魄惆怅。

以上简单分析了玉茗堂四梦中“生”角对应的现代昆曲行当,下面从文本来看一下各人同异。

一、出场境况相近

(一)出身良好

《紫钗记》李益:“小生姓李,名益,字君虞,陇西人氏。先君忝参前朝相国,先母累封大郡夫人。”[8]11

《牡丹亭》柳梦梅:“小生姓柳,名梦梅,表字春卿。原系唐朝柳州司马柳宗元之后,留家岭南。父亲朝散之职,母亲县君之封。”[8]235

《南柯梦记》淳于棼:“小生东平人氏,复姓淳于,名棼。始祖淳于髡,善饮,一斗亦醉,一石亦醉,颇留滑稽之名;次祖淳于意,善医,一男不生一女不死,官拜仓公之号;传至先君,曾为边将。投荒久远,未知存亡。”[6]510

《邯郸记》卢生:“小生乃山东卢生是也,始祖籍贯范阳郡,土长根生,先父流离邯郸县,村居草食。”[6]706

看以上四段描述,李益、柳梦梅、淳于棼都是大家出身,卢生的出身不太明白,但观“先父流离邯郸县”,又言“祖籍范阳郡”,则其祖上即使不是大家豪族,也并非十分贫困。因此基本上可以说这四人的出身都算不错。但在出场时却都十分落魄。

(二)生活潦倒

《紫钗记》李益的境况是“比来流寓长安,占籍新昌客里。”第十出《回求仆马》里又描述了李君虞欲与霍小玉成亲而缺少一匹马,几个好仆人,还需要去黄衫客家求借,其困穷不言自明。

《牡丹亭》柳梦梅的困苦,则是“所恨自小孤单,生事微茫……只恨未遭时势,未免饥寒”。其生活所赖,是依靠着一个种树的驼子,卖水果谋生。

《南柯梦记》淳于棼当是四人初出场时,钱财最多的一位,但因“曾为淮南军裨将,要取河北路功名。偶然使酒,失主帅之心;因而弃官,成落魄之像”。终日与人饮酒消愁,挥霍钱财,而《侠概》一出,点出这些与淳于棼饮酒的人也都要告别而去,便饮酒消愁都无伴侣,确实也有潦倒之象。

《邯郸记》卢生,更加落魄,生活度日“所赖有荒田数亩,正值秋风禾黍”。穿的是短裘弊貂,衣不衣,褐不褐。骑的是非驴非马的青驴驹。正去村家酒店沽酒解闷,这样的情状,作为一个读书人,怎么能说不落魄?

(三)年华正好

这四人生活落魄潦倒,是不是老境颓唐,无可改变呢?并不是,此四人出场时的年岁,正是青春年少,大有可为的年华。李益是“年过弱冠”,柳梦梅是“二十过头”,淳于棼是“到今三十前后”,卢生是“遇不遇则二十六岁”。最小者已及弱冠,最大者不到而立,如此年纪而生活潦倒,难道是才华不佳之人吗?并非如此。

(四)才貌非常

李益此人的文才超群,第2出《春日言怀》中自言“富贵无常,才情有种”,还有 “献赋与论文,堪咳唾风云”,从中也可见一斑。柳梦梅更是如此,“志慧聪明,三场得手”。淳于棼才能与此二君不同,淳于棼“精通武艺,不拘一节,累散千金”,可见其非凡,另外三十不至而能当淮安军裨将,也足见其并非庸人。最后一位卢生,更加了不得,虽然家世并不好,但是属于能文能武的秀才,并不仅仅是一介穷酸。

此四人不偏不倚,还都是“俊才”, 也就是面貌俊俏。《紫钗记》第2出《春日言怀》,崔生曾称赞李益说:“你外相儿点拨的花星运,内材儿抵直的钱神论。”《牡丹亭》则在第10出《惊梦》中借杜丽娘的口说出了柳梦梅的形貌“年可弱冠,丰姿俊妍”。淳于棼的相貌,要看《南柯梦记》第9出《决婿》,琼花郡主在法会上遇到淳于棼之后,在蚁王娘娘面前回报说:“有一个伟秀才,姓淳于,名棼。”又言道:“睃他外才,瞟他内才,风流一种生带来。”最后来看看骑青驴驹的卢生,他在《邯郸记》第2出《行田》中自言道:“自离母穴,生成背厚腰圆;未到师门,早已眉清目秀。”

像这样面貌俊俏、才能出众的年轻男子,正应当建功立业,开拓美好的人生。那么这个时候,他们的理想是什么呢?有没有共同之处呢?

(五)仕进和良缘

这四位“生”的理想竟然都是相近的,无非一是通过科考进入朝廷,以获得荣华富贵,二是得遇佳人,成就美满姻缘。

李益在《紫钗记》第2出《春日言怀》中表白了他目下的忧愁:“岁寒交,无二人,入春愁一身。报闲庭草树青回嫩,和东风吹绽了袍花衬。”这些词句他的两位好友崔允明和韦夏卿解释得好。韦生说:“君虞说被春风吹绽袍花衬,是说功名未遂,要换金紫荷衣,这也不难……”袍花衬竟然能被春风吹绽,自然是极为破旧的,可以看出君虞是不满现在的生活贫困,想要仕进,所以说韦生解释得好。不过崔生解释得更好,他说:“东风吹绽袍花衬,是说衣破无人补,此事……”李益确实是除了功名之外,现在更迫切的希望得一位佳妻,一段良缘。他表白忧愁时说的“岁寒交,无二人”正可见此,此外在初上场时也说过:“只是一件,年过弱冠,未有妻房。”通过这些描述,可见李十郎的理想是仕途和佳人,而且尤其以佳人为要。

柳梦梅的志向在《言怀》一出的《九回肠》一支曲子里表白得清楚:“虽则俺改名换字,俏魂儿未卜先知。定佳期盼煞折宫桂,柳梦梅不卖査梨。还则怕嫦娥妒色花颓气,等的俺梅子酸心柳皱眉。浑如醉,无萤凿遍了邻家壁,其东墙不许人窥。有一日春光暗妒黄金柳,雪意冲开了白玉梅。那时节走马在,章台内,丝儿翠,笼定个百花魁。”这支曲子,曲词写的上佳。而且从中我们可以看出柳梦梅对于功名(高中状元)和美人急切的需求,也就是摆脱穷困生活的渴求。柳生是佳人和功名都要,而且似乎未有孰轻孰重之分。

淳于棼的志向表达的简单直接,他在《南柯梦记》第2出《侠概》中说:“曾补淮南军裨将,要取河北路功名。”在第十出《就徽》中表白得更清楚:“我淳于棼,人才本领,不让于人。到今三十前后,名不成,婚不就,家徒四壁……”人近而立而未有功名,也未成婚姻,确实也只能有志于良姻和功业了。

卢生生活落魄,出行骑青驴驹,连一个伴当都没有,说起话来牢骚满腹。“今日才子,明日才子,李赤乃李白之兄;这科状元,那科状元,梁八是梁九之弟。之乎者也,今文岂在我之先;亦已焉哉,前世落在人之后。衣冠欠整,稂不稂,莠不莠,人看处面目可憎;世事都知,哑则哑,聋则聋,自觉得语言无味。真乃是人无气势精神减,家少衣粮应对微。”《邯郸记》第2出《行田》中的这段话真是汤氏讽刺当时科考的绝妙之句。从中也可以看出卢生对当时生活的不满以及对科考甚至人情世故的深恶痛绝。在这样的环境下,他的理想是什么呢?依然是功名和美人。《入梦》一出,卢生应对吕洞宾“何等为得意乎”的问题时说道:“大丈夫当建功树名,出将入相,列鼎而食,选声而听,使宗族茂盛而家用肥饶,然后可以得意也。”果然是好大的志向。关于希得良姻的志向,并没有直接描述,但崔氏小姐问他“家中有什么人?”的时候,他的回答是:“自嗟呀,也无妻小无爹妈,长则是向孤灯守岁华。”孤单如此,怎会不希求良缘呢?

四生志向大致相同,由以上分析可见也。

李生、柳生、淳于生、卢生初出场时境况十分相近,都是出身良好,才貌双全,年华正好,然而生活穷困潦倒,希求可以娶得佳妻,还要功成名就。剧本接下去的情节就在他们的理想指引之下向前发展。

二、性格有相近之处

(一)粗通世情

这几生虽然为饱学之士,但都不像我们印象里的穷酸腐儒,完全不知世情,不懂机变,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这机变与世情在四个人的身上表现的程度不同,总的来说是李益最弱,而淳于生和卢生表现的最通达。

李益在这方面的表现,确实是粗通世情。除了在应对大小河西事务,以及面对卢太尉逼婚并不直接回绝以防招来祸事之外,并不能表现出他是一个识得时务的人。

柳梦梅的表现比李益要好一些。《牡丹亭》第13出《决谒》,梦梅与老园公的对唱颇有意思:

园公:秀才,你贴了俺果园,哪里去?

梦梅:坐食三餐,不如走空一辊。

园公:怎生叫做一棍?

梦梅:混名打秋风呢。

园公:咳,你费功夫去撞府穿州,不如依本分登科及第。

梦梅,你说打秋风不好,茂陵刘郎秋风客,到大来做了皇帝。

柳梦梅若是不通世情的人,又怎会如此推崇这干谒之道?而后又有第21出《谒遇》,柳梦梅成功地从苗舜宾那里获得了上京的盘费。也充分体现了他是有些机变的人。到后来竟借苗老爷之力得点状元,干谒之奇,可见一斑。

淳于生的机变,主要从一件事情可以看出,是从右相口里道出来的。《南柯梦记》第39出《象谴》中右相说道:“兼以南柯丰富,二十年间,但是王亲贵戚,无不赂遗……其势如炎,其门如市。”淳于生生性本来就比较喜欢与人结交,因此虽在南柯为太守,朝中有结交之人,也不奇怪。但要做到王亲贵戚,无不赂遗,也见其颇有钻营之心和钻营之术了。

卢生也很通钻营之道,在《邯郸记》第7出《夺元》中,宇文融问及为何卢生夺得状元时,高力士回道:“老先不知,也非万岁爷一人主裁,他与满朝勋贵相知,都保他文才第一。”还有本出最末的吊场诗也写道:“如此朝纲把握难,不容怒发不冲冠。则这黄金买身贵,不用文章中试官。”此诗言明卢生的状元是用钱买来的,又怎能说此人不懂机变,不会钻营呢?

(二)不识时务

不识时务,确实是读书人的脾性,但与上一条的通世情、有机变,大有矛盾之处。这或许是为了满足情节的发展,却更有可能是读书人的傲气和天真在作祟。

李益不识时务,不答应卢太尉的逼婚是最明显的一个例子。在第31出《吹台避暑》中写下的“日日醉凉州,笙歌卒未休。感恩知有地,不上望京楼”诗句,表达对刘公济的感恩之情,没有任何问题,怎奈他不够谨慎,说了“不上望京楼”一句,恰好成了卢太尉用计让他移参孟门的因由。如此不谨慎,又怎能说是识时务的呢?

柳梦梅面对自己的老岳父时,表现的很天真。第49出《淮泊》中,店里小二哥已经指引他看了杜宝张贴的告示,说:“不教子侄到官衙,从无女婿亲闲杂。”如此他便萌生退意,回去与丽娘团聚。但还是有了之后的《闹宴》一出。庆功宴当日,柳生在门外求门子通报,门子几次三番告诉他老爷不见,他非但不听,还自顾自在门前写太平诗,最终还闯了进去。如此天真,如此不识时务,之后被打也是在所难免的了。

公主瑶华去世,淳于生在槐安国立身的最大靠山已经失去了,他此时本该谨小慎微,如履薄冰的,但他却并未小心行事,不仅与王亲贵戚日日宴饮,还与琼花郡主等几人发生淫乱事宜。结果被右相抓住了把柄,一举把他扳倒,又岂能怪得了别人?

卢生惹怒宇文融,最开始便是他靠钻营得中状元而竟然没有去交结这宇文权臣,如果只是这样,还没有大问题,但之后第8出《骄宴》,卢生在琼林宴上为某官妓作诗一首:“香飘醉墨粉红催,天子门生带笑来。自是玉皇亲判与,嫦娥不用老官媒。”这首诗彻底惹怒了宇文融。卢生初入朝堂,虽然不是一定要交结权臣,但至少应该表现得谦恭一些,这样不给宇文融面子,也怪不得后来被宇文融多次下绊子了。

古语有识时务者为俊杰,不识时务的人,大多有刚强之象。这四生都有些不识时务,那么他们是不是很刚强的人呢?笔者认为并非如此。

(三)性格软弱

这四生的性格中多少是有些软弱顺从的。

李益不敢直接拒绝卢太尉逼婚的要求,已经是软弱的表现;又在听闻霍小玉另嫁他人之后,既不急着查证事实,也不能慧剑斩情丝,更显得软弱。

柳梦梅也不刚强。他在受丽娘之托,去淮扬打听杜宝消息时,一遇到什么不如意不顺心的事情,就会叫喊“我的姐姐呀”、“我的妻”、“我的丽娘妻”,一点都不像男子汉所为。

淳于棼和卢生的软弱都主要是从他们对皇帝的态度看出来,所谓“雷霆雨露都是恩”。《南柯梦记》第40出《疑惧》,淳于生被皇帝禁足府中,不能参请游冶,自叹并不知有何罪过。这个时候还不知道自己的过错,便是不智,而不向皇帝呈情,只是家中闷坐叹息,不是软弱又是如何?武将出身而这样没有血性,真是软弱到了极致。《邯郸记》卢生因宇文融向皇帝进谗,被流放“鬼门关”,一家妻小都受到连累。而后皇帝某一日突然明白真相,又把他迎回朝廷,他竟然还那样感恩戴德。仿佛因为皇帝糊涂而使自己与家人受的罪过不存在一般。对皇帝、对皇权的顺遂可见。

(四)痴情好色

得娶佳妻,是这几人共同的理想之一。孔子说“食色性也”。他们有这样的理想无可厚非。而且古代男子三妻四妾常有,因此好色也属正常。但奇怪的是他们又偏偏都是痴情的。

霍小玉是李益的妻子,也是整本《紫钗记》中李益痴情的对象,无论是多年留守边关,还是卢太尉的逼婚,都未能让他变心。但第4出《谒鲍述娇》中李益对鲍四娘也似有一些属意:

(生)游冶,自多情春又惹,早则愁来也。渐次芳郊款步幽庭,笑向卿卿闲话。(鲍)妾半落铅华,何当雅念。(生)还佳,个门中风月多能,更是雨云熟滑。似秋娘,浑不减旧时声价。(鲍)休傻,咱意中人人中意,还似识些些。看你才貌清妍,礼数谦洽,非关采弄残花。

当然这属意早早被鲍四娘回绝,而且鲍四娘还给李益与小玉牵线,使得才子佳人成配。

柳梦梅连名字都是因为梦到杜丽娘才改的,而且整本《牡丹亭》大旨谈情,丽娘小姐是柳生的痴情对象。而且整本传奇中并未见他对其他什么人起意,不过这并不能说明他不好色,他拾得美人图便痴痴呆呆的“玩真”,对着一张画儿,没日没夜的呼喊姐姐。而杜丽娘的魂一出现,言明对他有意,他就立刻把那画中人丢到一边,与魂旦夜夜幽欢了。而且也未能认出来这魂旦乃是画中人,可见本性好色,不拘是否杜小姐,是美人便喜欢。

淳于生的好色,初见于《南柯梦记》第7出《偶见》,他在天香院遇到琼英郡主三人,替郡主挂汗巾子,说出了“这汗巾儿粉香清婉,小生能够似它,怀卿袖中,浥卿香汗”的言语,是明显的调戏。至公主亡化之后,更是与琼英郡主等三人夜中同榻,行了淫乱之事。但他对瑶华公主的感情也是从一而终的,甚至在大梦已醒之后,还念念不忘,以至于燃指请契玄大师帮他达成与公主再见一面的心愿。

卢生的荒淫就更是严重,先是把崔氏小姐的丫鬟收为通房,并育有一子。到年老之后更是荒唐,在第27出《极欲》里,他要求皇帝御赐的24名女乐共居楼上听用,甚至有“倘有高兴,两人三人临期听用”的言语,并最终因女色而殒命。但他对自己的妻子也还是一生有情的,直到80岁,家中设宴还是崔氏主持,还与崔氏一并游园,并不能说无情。

这四生在为人处世与性格方面也极有相似性,不过是每个人表现的程度不一样罢了。比如同样粗通世情,但卢生和淳于生的钻营功夫就明显比李生和柳生要好;同样痴情好色,柳梦梅就是痴情非常,好色几无痕迹;同样性格软弱,卢生对皇帝的逆来顺受更加让人觉得他可怜可笑。

三、际遇有相同之处

(一)求仁而得仁

前面第一部分分析过四生的理想相近,都是功名和美人,而事实上他们也都得到了功业和美人。

李益在《紫钗记》最末《节镇宣恩》一出,由皇帝下旨亲封为集贤殿学士和鸾台侍郎,并最终与爱妻霍小玉团聚,小玉也被封太原郡夫人,一家夫荣妻贵,团圆正好。

柳梦梅与杜丽娘历经种种波折,终于在最后《圆驾》一出中得皇帝旨意成婚,成为“合法”夫妻,自己也以状元身份成为编修院学士,也算是大团圆的结局。当然他和丽娘与杜宝的矛盾其实依然存在,这是美中不足了。

淳于生娶得瑶华公主做娇妻,又为南柯太守二十载,官至左丞相,是求仁而得仁了。至于最终的失去,容后再议。

卢生不仅娶得清河崔氏,又得崔氏丫鬟梅香做了通房,还得了皇帝御赐女乐24名,美人方面,其余三位是大大不及了。而此生身死之前,爵位为赵国公,食邑五千户,官加上柱国太师,荣宠也到了为臣子的极致了。

(二)仕途中充满侥幸

这四位“生”无论是初入仕途,还是沉浮宦海,都有许多侥幸因素,甚至达到了滑稽的程度。

李益算四人之中最不侥幸的一位,但看他处理大小河西事宜,靠的是一个巧字,只不过是给大小河西写了两道书信,而恰好两个国主都拟定大唐和吐蕃哪家先来听哪家的。这样的巧合真是侥幸至极了。

柳梦梅的侥幸是因为他无意结识了苗舜宾,而苗舜宾又恰是当年的主考官,才能使得他迟误试期而又能得以高中。

淳于生也侥幸,若不是有檀萝国骚扰槐安国边防,淳于生如何能得以拜郡南柯?而更加侥幸的是南柯郡与檀萝国接壤,而二十年未有战事,成就了淳于生的半生富贵安逸和佳名美誉。

要说侥幸,最侥幸的是卢生,如果不是孔方兄,如何做的状元?如果不是宇文融的刁难,他又怎能既立开河之功,又获却虏之功,最终成为宰相?而开河依赖的是盐和醋的化学反应,是天知道能不能用的办法。到了退贼,又仰赖的是一个会多国语言的间谍,谋害了敌国丞相。如果没有这么多巧合,卢生还有机会出将入相吗?

四、性情与际遇等各方面的不同之处

(一)痴情

若论痴情,自然是以柳梦梅为最甚,他与杜丽娘由梦中相遇,到人鬼相交,再到还魂相亲,最终得皇恩而相守,确实不是一般人所能做到的。仅仅丽娘道出自己是鬼魂,便能将大多数人吓个半死,何况又要挖坟掘墓。

李益也算比较痴情,身后并无靠山,得卢太尉相逼,能不背盟,已经算难得了;而在被“鲍三娘”欺骗,小玉已另嫁他人时候,仍然不改其心,更是痴心一片。

(二)仕途依赖妻子

论仕途依赖妻子,最显明的是淳于棼,若非他有幸被公主招选为驸马,那他纵有千般本领,想要为郡守丞相,都是不可能的。当他妻子瑶华公主一去世,他的荣华富贵也就到头了。

卢生的富贵也是从遇到一个娇妻而起的。他如果没有误闯入崔氏庭院,被“逼”成婚,便不会有崔氏的钱财相助,没有崔氏钱财,他又怎能金榜题名呢?富贵根源确实从娇妻而来。

(三)是否已经经历宦海沉浮

四人仅柳梦梅一人在结局之前并未涉足朝廷事宜,对于《牡丹亭》中关于朝政军机的一条线索始终与他无关,他只是一个见证者。其余三位或多或少都有插足。

(四)结局不同

李益的结局是仕途有进,佳人团圆,是真正的喜剧。

柳梦梅最终与杜丽娘终成眷属,且正式成为朝廷官员,但与岳父关系仍然尴尬,是大喜之中有小悲。

淳于生与卢生,一人入佛门,一人入道门成为扫花童子,是大解脱,但是失去尘世间的一切,也是大悲剧。

五、同异背后的深意

这四人都是饱学秀才,处在大有可为的年纪,因困穷而不遇,侥幸挤入朝廷,又遭到各方面的倾轧,成功方式滑稽可笑,遭遇苦难不可胜数,这刚好便是当时书生所处的残酷处境。当时饱学士子的唯一出路是入仕,而入仕需要有背景和钱财,因而连书生也不得不学会钻营;而朝政腐坏,大臣的倾轧,皇帝的昏聩,又会使本身性格软弱的书生处境变得更加危险。这可看做汤显祖作为一个并不得意的书生对于当时社会风气和朝廷腐坏的控诉,以及他对于当时状况的无奈与悲愤。

而四人的不同之处又恰恰能体现每个剧本的主题。李生和柳生痴情一片,表明《紫钗记》和《牡丹亭》主旨都是写情的。而《牡丹亭》中柳梦梅一直并未正式入仕,而是作为旁观者出现,却正好成全了他属于“情”派人物的立场,是整本传奇以情抗理的主题所致。卢生和淳于生的富贵都大大超过柳生和李生,但最终都失去一切,恰好与《南柯梦记》与《邯郸记》是神仙道化剧,宣扬人生如梦幻,放下才得解脱的思想相一致。

因此,玉茗堂四梦中的“生”角形象,既是当时天下读书人的一个共相,也能透显每本传奇的主题思想,而这些思想,又极有可能是汤显祖本人在人生不同阶段的思想状态。

[1]孟洪庆.浅谈京剧行当[J].剧作家,200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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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罗宗强,陈虹.主编.宁稼雨,李瑞山.撰.中国古代文学发展史:下册[M].天津:南开大学出版社,2010.

[6]汤显祖.汤显祖戏曲集:下[M].钱南扬,点校.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

[7]蔡正仁.丰当多采的昆曲小生艺术[J].戏剧报,1985(7).

[8]汤显祖.汤显祖戏曲集:上[M].钱南扬,点校.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

【责任编辑:郭德民】

2015-05-20

贾晓珍(1992—),女,山西阳泉人,研究生,主要从事古代文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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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2-3600(2015)11-009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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