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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刘易斯《巴比特》的肖像化叙事策略

2015-03-28杨海鸥肖锦凤李小炜

怀化学院学报 2015年10期
关键词:刘易斯肖像叙述者

杨海鸥, 肖锦凤, 丰 涛, 李小炜

(怀化学院外国语学院,湖南怀化418000)

一、引言

美国作家辛克莱·刘易斯 (Sinclair Lewis)以《巴比特》 (Babbitt,1922)获得诺贝尔文学奖(1930),该作品发表以来获得了众多批评家的好评。弗吉里亚·伍尔夫 (Virginia Woolf)认为刘易斯的《巴比特》比得上20世纪任何一部英语小说[1]210。H.G.威尔斯 (H.G.Wells)认为刘易斯抓住了以前没有人做到的典型的美国商人特征,他是庸俗的,但也在探索一些更美好的东西[1]210。然而多年来,人们对《巴比特》的艺术手法得出了很多不一致的结论。比较一致的说法有三种:现实主义小说、讽刺小说,或者是现实主义和讽刺文体的矛盾杂糅。有个别论者认为是心理小说。有些批评家对《巴比特》的手法感到迷惑,干脆避而不谈,或者断定刘易斯缺乏必要的叙述手段,只是场景的胡乱拼凑。格纶A.洛佛 (Glen A.Love)在其1993年出版的专著《巴比特:一个美国人的生活》中,对刘易斯《巴比特》艺术手法的诸多特征进行了全面细致的总结,也无法把它与现存的任何一种文类挂上钩[2]89。

其实,这正是刘易斯高超的艺术手法超常规、超时性的一种体现,具有一种多元性的现代现实主义的特质。本文认为,刘易斯《巴比特》、《大街》等作品并不是学界通常认为的现实主义和讽刺文体的矛盾杂糅,而是融合了现实主义、现代主义和后现代主义特质的高超的艺术作品,我们把刘易斯这种集合了现实主义、现代主义和后现代主义特征的文体称为“现代现实主义”①②。连接——发展——断裂——连接的多元叙述线条是现代现实主义的基本特点也是刘易斯多部小说的共同特点,正是它们巧妙地完成了小说中各种事件的拼贴组合,使小说呈现了色彩斑斓的多元文化画卷。但是这种多元叙述线条在不同的社会文化语境中显示的叙事特征又各不相同,本文要讨论的就是刘易斯所创造的现代现实主义叙事形式之一——肖像化叙事策略在其小说《巴比特》中的体现。

在《巴比特》的叙事中,刘易斯运用了一种詹姆斯·费伦 (James Phelan)称之为“肖像化”的叙事艺术[3]22,把叙事成分与人物素描成分结合了起来,对传统故事情节进行了解辖域化,通过断裂——连接——发展的多元叙述线条巧妙地组合了各种事件,消解、化解或者说缓解了事件的发展过程。刘易斯使用一个整体的张力,就是巴比特(Babbitt)内心兴奋躁动和不满所形成的张力驱动叙事进程,然后利用那种张力的结果,通过巴比特由不满而反叛的故事,刻画了巴比特的形象。巴比特形象的塑造过程不是标志着主人公巴比特的一种变化,而是相当于完成这幅肖像。肖像化叙事艺术的分析表明,巴比特不但像普遍所认为的是一个循规蹈矩、自满得意的美国人,而且还具有通常被人们所忽视的另一面:一个不满意和不快乐的美国人,一个消费文化的精神奴隶。

二、由巴比特之梦开启的叙事张力

詹姆斯·费伦认为,肖像叙事的进程常常依赖整体张力的引进,那种张力必须在故事结束前解决。不稳定性可能被引进,但它们更可能是局部的,连接着从属于微小叙事的运动而不是混杂作品的更大的轨道。整体张力的出现,可以是从叙述者对人物性格的最初描写开始,也可以从对人物的某种嗜好或习惯开始[3]179。我们认为,在《巴比特》中,整体张力的出现就是从巴比特常做的那个梦开始的,表现的是对新旺繁荣之现实的欣喜、期待,和期待中产生的不满所导致的对现实的逃避、自我意识的宣泄,这是巴比特性格特征的实质,也是其性格的主要成分。整个的张力就是围绕着这种自满-不满所进行,最后由两个微型叙事 (外遇与发表自由言论)在故事结束前解决了这一张力,完成了巴比特的形象塑造。这种不满不是很强烈,其反抗也不会很强烈,自然不会形成很强的戏剧冲突。它只是中年的巴比特在享受丰富的现代物质生活的同时,追求一点自我提高、自我表达的权利,而这不是巴比特生活的主要部分,自然也不会成为他肖像的主要性格特征,虽然是不可缺少的特征。由于批评家们没有充分认识巴比特这种性格特征的组成成分,及刘易斯创造这个人物时所用的叙述艺术,才导致了一方面高度赞美《巴比特》的伟大成就,另一方面又认为《巴比特》竟然没有常见的小说技巧的蹊跷悖论。

全知叙述者用梦启动了整个故事的张力,而梦的出现是需要有前期诱惑背景的,所以,在小说的开端,在叙述巴比特的梦之前,呈现在读者眼前的是一副欣欣向荣的现代城市风景图:

泽尼斯的一幢幢高楼森然耸起,涌现在晨雾之上;这些质朴的钢骨水泥和石灰岩筑成的高楼,坚实如同峭壁,而纤巧却像银笏。它们既不是城堡,也不是教堂,一望而知,是美轮美奂的企业办公大楼。

……近郊的小山岗上闪现出许多崭新的房子,看来那里家家户户都充满笑声和宁静。

……纽约特快列车轰隆隆地刚刚驶过,二十条闪闪发亮的钢轨一下子跃入令人炫目的光照里[4]1-2。

在这幅风景图的后面,全知叙述者叙述的就是躺在气派舒适住宅里的主人巴比特的梦境。我们认为,伟大的小说家刘易斯是在巴比特做梦的同时,首先隐含地交代了梦主人的梦因:这是1920年代早期前所未有的繁荣昌盛所带来的、是美国消费文化的潮流开启时出现在人们心头莫名其妙的心灵悸动,是一种更多的渴求,也是对现实不满的一种逃避。

从这副舞动的旋律图中,我们看到,高耸入云的企业办公大楼已经掩盖了昔日瞩目的历史——城堡,也取代了人们精神上的圣地——教堂,成了人们心目中景仰的巨人,特别是巴比特所崇拜的对象,作品后面还多次强调过这种情景。商业盈利,也就是说商业巨人变成了巴比特的崇拜对象。那么,这种物质至上的实用主义拜金生活就难免不会导致精神生活的缺失,导致在追求丰厚利润和享受奢华生活的同时产生精神上的失落感。但如果不随社会潮流而去追求个人精神的自由,家人朋友,特别是他所属的社会阶级肯定会饶不了他,因而肯定得付出一定代价和损害宝贵的既得利益 (小说后面巴比特略微的反抗所招致的损失就是明证),这对于已献身神圣商业的巴比特自己也绝不会答应的。因而巴比特的逃亡,主要是精神上的逃亡,只有在梦中去逃避一下繁乱的现实生活,弥补一下现实生活的缺陷,谐和一下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的完美。

从巨大无比的新工厂生产出来的产品已经占据了远至偏僻的非洲南部市场,黎明的汽笛唱响的是万众齐欢的劳动颂歌。在这繁荣欢乐的背景衬托下,巴比特在与梦中的仙女一起神游。他的妻子、他的那些吵吵嚷嚷的朋友,都千方百计想跟住他,但他还是想法脱身逃走了,仙女在神秘的小树林里等他,“仙女说他无忧无虑、英俊果敢,她会等着他,他们将一起航行到远方去”[5]8。然而,晨曦的汽笛声、汽车声,让他从迷恋的梦境中悠忽醒来,还想再重新钻进梦中,家中那个现代化装置的珍贵闹钟响了,“他没好气地承认,再也无法逃避了”[5]9。美梦被惊醒,他新的一天开始了。然后,刘易斯用了120页的篇幅,描述了他一天的生活,并用睡梦中仙女的召唤和远方闪闪发亮的大海结束了巴比特一天的生活。

从上面的叙事阐释我们可以判断,小说开端的现代城市繁荣的律动图是巴比特的梦因,巴比特的梦又启动了整个故事的张力,而这一整体张力又是为刻画巴比特的肖像服务的。

三、对巴比特外貌、思想的直接描述

费伦说道,“肖像叙事主要是关于性格、特征的揭示,他们聚焦的不是变化,而是在稳定性上,在一种固定情境上的特征和性格上,肖像叙事要求作者的读者保持在观察者和判断者的双重角色中”[3]179。因而,张力虽然启动了,但其推进的强度却是徐缓的,叙事几乎处于一种静止的状态。人物的性格没有任何发展,就恰如美国著名批评家门肯所说:“巴比特只是年龄上长大了两岁,在其它方面他一点都没改变。”[6]20读者看到的是巴比特兴高采烈,洋洋自得,偶尔的懊恼不满很快又被其它的事情冲淡,如早晨美梦被扰乱的烦恼在窗前纵目远眺到巍峨耸立的国民大厦时,“紧张烦闷的神色已从他脸上淡出,他带着崇敬的心情抬起了那松弛的下巴颏儿”[5]16。叙述者根据巴比特性格、特征的揭示需要,利用连接——发展——断裂——连接的多元叙述线条,连接了泽尼斯商业文化领域的各种画面,让他出现在生活的各种场景,以此展示城市商业文化的多元性。由于作者提供的各种画面趣味盎然,作为读者的我们尽管只能作为观察者和判断者的角色,但也不由得跟人物一起,兴高采烈起来。

在兴高采烈地观看巴比特时,我们发现刘易斯对巴比特肖像的刻画主要运用了相似于费伦提到的三种肖像化叙事策略,它们是:叙述者对主人公的直接描述、主人公行为的反复叙述和微小叙事的使用[3]23。此外,仔细观察判断,我们看到,叙述者对泽尼斯市的人物,事态的报道、阐释,似乎全是巴比特的口气,就好像是巴比特的戏剧性独白,就连全知叙述者对巴比特的评估,也是巴比特式的,就好像巴比特对自己的总结,完全符合巴比特的要求。这种叙事形式也正像费伦所论,“肖像性叙事通常显而易见的是,尽管不是专有的,处于一种戏剧化独白的形式”[3]23。

叙述者对巴比特的直接描述有力地强化了巴比特的性格特征。叙述者对巴比特的外貌进行了直接描述,“他宽大的额头带点粉红色,……他长得并不胖,但营养极佳,两颊圆圆地鼓了起来,一只白嫩的手无力地搭在黄褐色毯子上,显得有点儿浮肿”[5]8。“从外表来看,他是个地地道道的前去公司上班的经理人物——一个营养极佳的人。”[4]32。从这两处的描写中,都写道了“营养极佳”,这是典型的消费过多的反应,与21世纪的后现代社会的人们形成了连接。营养极佳到微微浮肿,这已是典型的营养吸收过多,消化不良了。因而,从外表上看,巴比特需要调整这养尊处优、消化不良的生活了。可这一切吃、穿、用的消费显然已成了他那个群体的一种生活方式,是一种自我身份的标志,成功的标志,作为其中的一员显然是摆脱不了也不愿摆脱,但反胃和厌倦也不由自主地会冒出来,久而久之变成了一种渴望和不满。

叙述者反复地对巴比特的思想进行了直接描述。在他为自己能够想到为金莺谷住宅区添修一个公用汽车房时,“他突然感到自己很有能耐,是一个办事干练、善于出谋划策、指挥若定、有所成就的人”[4]3。与邻居利特菲尔德博士闲聊时,直抒胸臆,“我们需要一个稳健有力的——懂得经济的——会做生意的好政府,让我们有机会获得相当可观的利润”[4]32。透过巴比特强烈的自我意识,一个一味追求商业利润和现代时尚生活的沾沾自喜、自满得意的巴比特跃然纸上。刘易斯这种对人物的直接描述呈现了活灵活现的人物形象,这是肖像化叙事的一种技巧。但如果我们仅仅只是看到自满得意的巴比特,那只是完成了作为观察者的角色,就会产生不少批评家的这种类似的看法:认为刘易斯《巴比特》中几乎无含蓄可言,事事都向我们交代得明明白白。我们参与巴比特的想法与忧虑时是参与其全部;没有更多的深度及精神意义可探测[7]89。

其实,作为判断者,我们有责任不能只根据作者对人物的直接描述来下定义,我们需要思考一下:巴比特为什么要显得那么洋洋自得?我们可以从第十八章对巴比特因吃多了蛤蜊闹病躺在床上时的思想描述中找到蛛丝马迹:

他在弗吉尔·岗奇 (煤炭商人,泽尼斯市促进会会长)面前,自己脸上总要摆出坚定乐观的神情,但眼下岗奇不在,他发觉——而且几乎自己都承认——他发觉自己的生活方式太机械,机械得简直令人难以置信。机械的生意——尽快把偷工减料的蹩脚房子卖出去。机械的宗教——枯燥、冷酷无情的教会,完全脱离市井细民的真实生活,像一顶高筒大礼帽,虽然道貌岸然,却没有一点儿人情味[4]277-278。

从引文中我们看到,巴比特其实对自己的生活方式并不满意,他的志满意得其实只是他乐观坚定外表上的一件外衣,是人际交往和职业生涯所需要的一种表演,也是当时保守的社会环境所要求的一种政治面貌。他不敢表示对社会的不满。因而尽管觉得自己的生活是那样的枯燥乏味,他也只能笑脸以对。再联系小说第一章开始时巴比特的梦醒到第七章结束时巴比特的重新入梦来进行判断,答案就更加明显。我们看到,潜藏在自满得意的文本动态之下的巴比特其实是非常空虚,焦躁不安的。他已经厌倦了他的所谓现代化的舒适生活,可他又摆脱不了。他只好用拥有更多的现代化的标志性物品来填塞自己的视觉和味觉,不时用自我成就感来麻痹自己的心灵感觉。内心深处越是空虚,表面之上越是需要乐呵呵地掩饰自己,激励自己,表现自己。如果他真的从内心深处感到乐乐呵呵,就不会在梦中从朋友和妻子身边逃走,“一阵风似的朝她 (仙女)那里跑去”[5]8。看来,现代化物质至上主义的桎梏比数百年前巴比特们的祖先所受的宗教压迫还要厉害。300年前,他的祖先还能挣脱羁绊,乘坐“五月花”来到美洲,追求自己的自由梦想。而巴比特只能在梦中逃离现实,释放自己的真实情感,追求一下自由的生活。这样看来,内心深处的巴比特不是一个乐呵呵的巴比特,而是一个可怜巴巴的巴比特,是物质繁荣、实用主义枷锁下现代版的精神奴隶。

四、对巴比特行为的反复叙述及微型叙事的运用

叙述者也通过对主人公一些行为的反复叙述来阐释梦因,展现巴比特内心兴奋躁动和不满的矛盾状态,如对巴比特的戒烟、交易所事务的处理、家庭宴会、与已成大亨阔佬的同学查理·麦凯尔维的比较、上康乐会、去缅因州旅游等行为进行了反复叙述,以此深化对巴比特肖像的刻画,推动进程在自满——不满的张力轨道上运行。我们看看对巴比特六次去康乐会的行为的反复叙述就会明白,由多元叙述线条所拼贴组合的这一系列对巴比特康乐会之行的反复描述,每种行为都连接着他周围的社会现象,像一根起伏的链条,又像一面笼罩了泽尼斯天空的镜子,不但照耀、连接了泽尼斯市融合在时代风云里的多元商业文化的方方面面,也解构了现代商业结构的肌肉纹理,让读者清晰地感触到了其脉络的起伏搏动。巴比特及其他的同伙——泽尼斯市的殷实公民们,公开里一个个高谈阔论,背地里干的无不是同行倾轧,欺蒙拐骗行当。

就像里斯灵所说的:我们所干的只是掐断对手的脖子,从而叫顾客买单[5]55。这深刻形象地反映了当时的商业文化伦理:能够赚取最大利润,就是成功的典范。巴比特就认为,地产生意的唯一目的就是让他乔治·福·巴比特赚大钱。而这一切,并不是巴比特的初衷。他原本大学毕业时是想当律师的,但现在却成了一名言不由衷的房地产商。有批评家认为刘易斯没有交代巴比特是怎样成为他现在这种模样的。其实,透过刘易斯对泽尼斯市的商业文化肌理的解剖,不难得出答案。反之,刘易斯为什么要对这些方面进行反复叙述,就是在间接地向我们展示答案:在《巴比特》中,刘易斯隐含着把主人公托付到了一层新的地狱——一场消费主义的熊熊大火[1]214。美国20世纪初迅速发展的社会经济拉开了消费主义的大网,巴比特及其康乐会的同伙无不是这网中之鱼。联合起来,他们就是这大网的主人,可以掀起左右局势的浪潮,有着非常诱人的前景。但如果想突破这张大网,只会是头破血流,为浪潮的弃儿而穷愁潦倒。所以,要想衣食无愁,只有投入这张大网,老老实实呆在里面。

最后,叙述者在利用断裂——连接——断裂的多元线条推动故事进程、展示巴比特的性格特征、解释巴比特的梦因、推动自满——不满的张力前行到一定限度的时候,用巴比特的反抗与屈服的两个微型叙事在故事结束前解决了整个的张力,完成了巴比特的形象塑造。里斯灵失控了,他把所有的不满都发泄在了刁蛮的妻子身上,朝妻子开枪而被判刑关进了监狱。巴比特失去了唯一可以畅谈的挚友,他心里的不满再也按捺不住,他开始反抗了。首先,他勾搭上一位名叫丹尼思的漂亮房客,一位纸张批发商的遗孀,并与她那帮纸醉金迷的朋友们混在一起花天酒地,常常玩得乐而忘返,半夜三更才跌跌撞撞赶回家中,与死气沉沉的家庭生活进行了决裂。另外,在康乐会俱乐部和在促进会会员的聚餐会上,他开始大胆地说出与以前的老朋友们不同的看法,甚至还满口称赞无政府主义者塞尼加·多恩,并且公开拒绝参加“良民联”③。

那么,巴比特的反抗给他带来了什么呢?首先,说了他想说的话,做了以前未敢做的事,他的心里获得了前所未有的自由感,轻松感。但是,烦恼也随之而来。背叛妻子的内疚时而困扰着他,适应丹尼思的要求又给了他新的累赘,于是,他与丹尼思断绝了来往。其次,他的那帮康乐会的老友开始疏远他,不理睬他,背着他窃窃私语,这使他产生了新的孤独感还有一种恐惧感,他仿佛看见全体良民正从餐厅窗户里偷偷地监视他。接着,原先跟他来往的生意伙伴也另找了他人。巴比特几乎陷入了绝境。这时,作者安排了另一事件:巴比特的妻子生病。妻子生病了,急性阑尾炎,动了手术躺在医院。巴比特对妻子进行了细心照料,患难之情使夫妻俩又重归于好。昔日的老伙伴也纷纷来医院看望,重提请他加入“良民联”的事,巴比特迫不及待地答应了。这样,一切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巴比特在康乐会又找到了宾至如归的感觉,与他断绝来往的公司又主动回来继续与他合作。

这样,由梦开启的张力在故事结束前得到了解决。叙述者在与巴比特一起徘徊迷茫于泽尼斯的消费主义长廊后,在故事结束前驱除了迷茫,回到了坚定的殷实公民的怀抱。故事结束时的巴比特除了年龄长大了两岁,就像故事开始时一样,又是一个表面循规蹈矩、自满得意,而内心深处则只得继续用梦中仙游来释怀不满和渴望的巴比特。

五、结语

对《巴比特》的肖像化叙事策略的分析显示,刘易斯不仅为世界奉献了一个经典的巴比特形象——自满、庸俗、短视、守旧的中产阶级实业家或自由职业者,这是词典上对“巴比特”的解释[8]209。除此之外,我们还看到了,刘易斯隐含在文本动态之下的对表面的巴比特形象进行解构了的、另一个长期以来被人忽略的真实的巴比特:一个不满的巴比特,一个并不快乐的巴比特,一个思想被奴役的巴比特。这是刘易斯《巴比特》伟大的艺术成就。对表面的巴比特,刘易斯用讽刺作为批判的工具,而对真实的巴比特,刘易斯用缄默表示了同情和肃穆的态度。看到了两个巴比特,评论界长期以来认为《巴比特》所表现出的对人物既嘲讽又同情的矛盾态度和文体的含混问题也就解决了④。批评界存在的误区主要在于:一是在叙事手法上没有识别《巴比特》肖像性的叙述策略,二是在人物分析上没有在自满——不满的张力之下,找到互为解辖域化的两个不同的巴比特。批评界长期以来只看到那个表面循规蹈矩、自满得意的巴比特,因为他的形象太生动逼真,全知叙述者也一心一意模仿这个巴比特,对人物、事件的报道、阐释和评估都是巴比特似的态度。这种肖像化叙事中恰似戏剧性独白的效果形成了一个强大的巴比特磁场,让读者无处不感到巴比特们的无所不在。这样强大的叙述声音也难怪不会掩盖另一个处于弱势的真实的巴比特。然而,这也正更为强烈地提出了一个值得警钟长鸣的问题,也是巴比特形象的深层含义,刘易斯潜文本下蕴涵着一个让所有读者深思的哲理:警醒现代高度的物质繁荣下精神的奴役。

注释:

①该文与另3篇已于2010年发表的论文《刘易斯〈大街〉的异质化叙事策略》、《〈阿罗史密斯〉的解辖域化叙事策略》和《论〈埃尔默·甘特利〉的自主化叙事策略》均撰写于2009年,来自本人2009年的博士论文和2010年出版的专著《辛克莱·刘易斯小说的文化叙事研究——以〈大街〉等四部小说为例》。因专著早已发表,而该文在2009年投稿至A类核心刊物后一直没有采用,本人早已放弃了发表该文的想法。无奈,看到有人以《解读刘易斯作品中的文化叙事策略》为题发表在《芒种》上的一篇文章,“概述”了本人解读刘易斯作品的四种文化叙事策略,但概述文字实在是有点粗制滥造,且采用了本人博士论文中四种叙事策略的名称 (即《大街》的异质化叙事策略、《巴比特》的肖像化叙事策略、《阿罗史密斯》的解辖域化叙事策略和《埃尔默·甘特利》的自主化叙事策略)也不加以引用说明。这几种叙事策略是本人在博士生导师宁一中教授指导下,经过数年的研究后于2009年在博士论文中首次提出来的。本人无意追究责任,现在发表该文一是想解释清楚 (尽管本人博士论文和专著已对此叙事技巧有详论,但博士论文或者专著太长,很多人没时间看)小说《巴比特》的肖像化叙事策略是怎么回事,以免愧对小说家辛克莱·刘易斯的高超艺术技巧;二是以免学术界误会我在盗用他人成果。

②关于刘易斯现代现实主义文体风格的论述详见:杨海鸥.辛克莱·刘易斯小说的文化叙事研究——以《大街》等四部小说为例[D].中国国家图书馆,北京语言大学博士论文,2009年,第二章。

③良民联 (the Good Citzens'League),系指上层阶级针对各劳工组织及进步人士而成立的一种民间组织。

④关于刘易斯文体的含混和对人物的矛盾态度参见:谢尔登·诺曼·格雷布斯坦.辛克莱·刘易斯[M].张禹九译.沈阳:春风文艺出版社,1994年,第78-79页;虞建华.美国文学的第二次繁荣[M].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7年,第153页;Glen A.Love.Babbitt:An American Life.New York:Twayne Publishers,1993:89.

[1] Richard Lingeman.Rebel from Main Street[M].New York:Random House,2002.

[2] Glen A.Love.Babbitt:An American Life[M].New York:Twayne Publishers,1993.

[3] James Phelan.Experiencing Fiction:Judgment,Progressions,and the Rhetorical Theory of Narrative[M].Columbus:The Ohio State University Press,2007.

[4]辛克莱·刘易斯.巴比特 [M].潘庆舟令,姚祖培译.北京:外国文学出版社,2002.

[5] Sinclair Lewis.Babbitt[M].Harmondsworth:Penguin Books Ltd.,1987.

[6] H.L.Mencken. “Portrait of an American Citizen.” [A].1922.Mark Schorer.ed.Sinclair Lewis:Collection of Critical Essays[C].Englewood Cliffs,N.J.:Prentice-Hall,Inc.,1962:20 -22.

[7]James M.Hutchisson.The Rise of Sinclair Lewis:1920-1930[M].Pennsylvania:The Pennsylvania State University Press,1996.

[8]陆谷孙.英汉大词典 (上卷) [Z].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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