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孝文

现在，我每次看到一篇国际新闻报道或者东西方文化交流的文章，如果版面没有配发相应的新闻图片或者地图，总会感到似乎缺少点什么。这是我在《世界知识》杂志工作时养成的习惯。《世界知识》有一个传统，就是文图结合，图文并茂，讲究地图与文章的搭配。但是，这一传统来自于谁呢？当仁不让，应该归功于《世界知识》创始人之一的金仲华先生。早在上世纪三十年代，他就认为，研究国际问题如果没有示意地图，就远远达不到令人信服的效果。在他一手培养下，《世界知识》先后出现了沈振黄、金端苓和朱育莲三位知名的国际形势地图绘制专家。

绘制抗战地图的金端苓

首先，说说金仲华的妹妹金端苓。

金端苓比金仲华小11岁，1931年初中毕业后，和母亲一起从老家桐乡来到上海念高中，后因脚病而辍学在家。金仲华看到金端苓有绘画才能，就鼓励她学习地图绘画。在《我的回忆》中，她写道：“仲华哥曾不止一次地对我说，研究国际问题是离不开地图的，读者了解国际形势也离不开地图。对发生战争的地区，我们读报纸，固然可以把握形势发展纵的联系，如果一面读报，一面看地图，就会帮助我们对形势发展的空间范围有一个横的认识，那就会在我们脑子里形成一个立体的概念。”“他帮我熟悉国际形势，掌握绘图技巧，还经常为我收集资料，介绍我看一些外国优秀的形势地图绘制工作者的作品。”

1934年4月，金端苓在金仲华刚接任主编职位的《世界知识》上发表了《马德里战争地图》，从此一发不可收笔，“从1937年开始，我每期都为仲华哥开辟的‘图表的世界和‘时事图解专栏绘制形势地图，由他用仲华或孟如的笔名撰写文字说明”。接着，她一连发表了《全面抗战图》《华北抗战形势图》《吴淞浏河战区地图》《陇海前线形势图》《山西最近战局图》《太平洋列强海军斗争图》《苏联战场最近形势图》等数十幅有文字讲解的政治地图。

在金仲华帮助下，金端苓1943年在桂林刻印出版了《第二次世界大战形势图》，非常受欢迎，成为战时新闻出版史上一次成功的创举。难怪，抗战胜利后，周恩来找到了金端苓，要求她绘制一幅《国民党进攻解放区态势要图》。

绘制国际政治挂图的沈振黄

其实，在金端苓之前，有一个人需要着重强调的人物，他就是沈振黄。因为他牺牲得太早，如今很多人都不知道了。

沈振黄，浙江嘉兴人，是金仲华在开明书店协助叶圣陶编辑《中学生》杂志时认识的，当时，金仲华刚从苏联塔斯社上海办事处辞职，就在《中学生》开辟了“国际政治讲话”专栏，系统介绍国际政治、经济方面的知识。沈振黄是经《中学生》的编辑宋云彬推荐到开明书店担任书刊插图和装帧设计。因为沈振黄小金仲华五岁，且是老乡关系，因此两个人走得很近。

在金仲华的引领下，沈振黄不仅政治地图绘制水平提高很快，在1934年9月 出版的《世界知识》上发表了多幅。而且还学会了画讽刺漫画，因爱好木刻而与鲁迅通信请教。在金仲华1935年离开开明书店进入生活书店后，沈振黄也随他而来，在《世界知识》上开辟“国际政治形势图解”的专栏。在1936年5月由生活书店出版了由金仲华撰文设计、沈振黄绘制的《国际政治参考地图》一书和《世界政治经济地图》挂图，遂使两人在出版文化界的名声大振。

抗战爆发后，沈振黄参加了钱亦石为队长的战地服务队，创作了很多救国宣传画。可惜的是，1944年11月25日，他带着怀孕的妻子朱曼其和两个孩子在一次撤离途中，为了给搭车的难民让座，自己蹲在车顶上，在两车相遇的时候从车顶摔下，脑浆迸裂而去世。在追悼会上，金仲华含泪报告了沈振黄的生平和牺牲经过，并与沈钧儒、郭沫若等49名文化界人士联名登报，为沈振黄募集子女教育基金的活动。

绘制二战后世界政治的朱育莲

沈振黄离开上海后，金仲华培养了妹妹金端苓。金端苓1944年底进入美国新闻处图片部（金仲华时为美国新闻处译报部主任），负责绘制国际形势地图和展览工作，再后来去了香港，为中共的《华商报》《文汇报》等绘制解放战争的形势地图。因此，1945年12月《世界知识》在上海复刊的时候，王德鹏将自己的表弟、刚从上海沪新中学工科毕业的朱育莲推荐给了金仲华。朱育莲在《怀念恩师金仲华》一文中说，“初次和他见面是在上海爱多亚路（今延安东路）260号纱布交易所大楼里的一间狭小的办公室里。当德鹏同志带着一位器宇轩昂、神采奕奕的同志进来同大家介绍时，我胆怯而拘谨，不敢上前同他握手，只是恭敬地向他鞠了一躬。仲华同志看着我，爽朗地笑了，他亲切地同我握手，说‘啊，你就是小朱，听说你喜欢画画，好啊，很有用！”在金仲华培养下，朱育莲一步步成长起来。

1947年3月，《世界知识》出版了由金仲华撰文设计、朱育莲绘制的《第二次世界大战后世界政治参考地图》，书中收入文字说明约8万字，地图61幅，被读者评为“文优图秀”，是前所未有的。在该书的序言中，金仲华写了这样一段夸奖朱育莲的文字：“我须要介绍一下本书的绘制者朱育莲君。他没有学过画地图的技术，却因为肯用心学习，在几个月内，就成为一个优良的绘图者。这本地图的迅速完成，能有这样精细美观的地图，没有他的合作，差不多是不可能的。”

朱育莲对此很珍惜，他在《怀念恩师金仲华》中说，“在我自己保存的一本图册（指《第二次世界大战后世界政治参考地图》）的扉页上，金仲华给我写了首热情洋溢的诗。这本册子历经十年“文革”，在大量珍贵书籍和资料都被荡然无存的劫难中，我还是千方百计把它密藏和保存下来”。全诗如下：

画地图本是一件枯燥的工作，

然而，你可以创造出生动的趣味来。

世界不断在变，

地图每天更新；

在平面上可以画下立体的图形，

用点和线描出经济政治的波纹。

让每个人读地图，

它比文字更流行。

1950年，朱育莲随《世界知识》一起迁往北京。1974年他作为著名的政治地图专家被调到《人民日报》社担任美术组长，继承发扬了金仲华开创的中国报刊登载时政地图的优良传统。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