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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斋志异》对酒文化的文学呈现

2015-03-19

重庆第二师范学院学报 2015年3期
关键词:酒文化聊斋志异

陈 辉

(重庆师范大学 文学院,重庆 401331)

《聊斋志异》对酒文化的文学呈现

陈辉

(重庆师范大学 文学院,重庆 401331)

摘要:《聊斋志异》约有三分之一的篇章写到了酒,其中用来佐酒的场景多是山水亭阁、歌舞美人且时见酒令;酒在作品中能够完善人物性格,亦是绝佳的谋事工具,还能作为建立友谊的媒介;而酒总与醉联系在一起,酒后醉态和醉酒误事的例子也能在作品中见到。

关键词:《聊斋志异》;酒文化;文学呈现

收稿日期:2014-12-05

作者简介:陈辉(1990-),女,重庆万州人,重庆师范大学文学院研究生,研究方向:明清文学。

中图分类号:I207.41

文献标识码:识码:A

文章编号:编号:1008-6390(2015)03-0044-05

《聊斋志异》作为中国文言短篇小说的巅峰,除了历来受到研究者广泛关注的女性形象、社会现实、科举制度等方面外,值得探讨的领域还很多。本文拟将研究的视点聚焦于《聊斋志异》中关于酒的描写,目前这方面的研究成果尚不多见。徐文军的《聊斋风俗文化论》在第二章中有《“聊斋”酒文化考论》一节,从“酒之源”“酒之传”“酒之俗”等方面进行了研究,且对酒描写的文学价值有所提及,使得笔者深受启发。惜徐著受制于体例,所论均较简短,还有进一步深入探讨的空间。据统计,《聊斋志异》共有183篇写到了酒,占总数的三分之一还多。[1]本文拟从三个方面探讨《聊斋志异》中关于酒的描写,即佐饮形式、酒的作用、酒与醉。

一、佐饮形式

(一)佐以山水亭阁

古时,有“山饮”“水饮”“郊饮”“野饮”之习,人们颇喜在游览观光中饮酒。[2]以自然风光或是精致楼阁佐以饮酒,的确能增添不少情趣。在《聊斋志异》里,喝酒时佐以山水或是亭阁,都与整篇文章的主题相一致,既可以呈现出风流雅致的景象,又能营造阴森恐怖的氛围。在《汪士秀》里,汪士秀夜泊洞庭湖,景色甚美,“时望月东升,澄江如练”。就在汪士秀欣赏美景时,“忽有五人自湖中出,携大席,平铺水面,略可半亩。纷陈酒馔,二人伺饮”。蒲松龄用20余字就为我们描绘出一个如画般的饮酒场景,于月色下携大席铺于洞庭湖面饮酒,想象奇特,场景美妙。“三人互劝,引酵竞浮白。”大家争先给对方斟酒,让饮酒场面较之前的奇幻场景有了人间气息,至后面的以“击球为乐”,更是让饮酒场面热闹起来。文中,汪父落水,八九年后,汪士秀在水面上与已成水妖之奴的父亲相认,故事的发展一直与水相关,这又是一幅“水饮”的场景。在《驱怪》里,长山徐远工被富人邀于园中饮酒,该“园构造颇佳胜,而竹树蒙翳,景物阴森,杂花丛丛,半没草莱中。抵一阁,覆板上悬蛛错缀,大小上下,不可以数”。这里的园林虽构造颇佳胜,却景物阴森,荒凉恐怖,之所以不同于一般饮酒场景,是因为富人邀请徐远工喝酒的目的在于帮助其驱怪,不是一般的饮酒会友,这就非常符合文章的驱怪主题,营造了恰当的恐怖氛围。《苗生》里则将饮酒地点选在了华山,“三四友人邀登华山,藉地作筵”。首先地点选得很好。接着苗生“左携巨尊,右提豚肘”而来,大家“豪饮甚欢”,接着众人又欲以联句助兴,且设“金谷之罚”,大有文人气派。奈何却是一群附庸风雅之辈,做足了姿态却逐渐作些鄙俚之句来,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虎精苗生的忍耐极限,使得苗生终于忍不住厉声曰:“仆听之已悉。此等文章只宜向床头对婆子读耳,广众中刺刺者可厌也!”众“恶其粗莽,遂益高吟”,最终惹得虎精“苗怒甚,伏地大吼,立化为虎,扑杀诸客,咆哮而去”。一个颇具风雅的饮酒氛围却以虎精扑杀诸客结束。文中的三四个读书人饮酒时所选取的地点以及以联句助兴,均是文雅之士所为,与他们所做文章的粗鄙形成了强烈的对比,讽刺意味十足,蒲松龄借此故事表达了科举制度对知识分子的毒害。《西湖主》中,借主人公陈明允童稚之交梁子俊的目光,为我们展示出了“归过洞庭,见一画舫,雕栏朱窗,剩个幽细,缓荡烟波。时有美人推窗凭眺”的美景,待被邀入舟后,则“见残羹满案,酒雾幼浓。”这里虽未直接刻画饮酒场面,但读者仍然可以想象到陈明允等人湖上饮酒赏景的情形。从“残羹”与“酒雾”里可以看出陈明允是非常富贵的,这与文中他因放生之德而享受了人世的富贵相吻合。整篇文章寄托了蒲松龄对封建时代的读书人大富大贵的追求和幻想。

(二)佐以歌舞美人

《聊斋志异》里面涉及酒与歌舞美人的篇章相对较多。佐以饮酒的歌舞美人里,最简单的只有歌曲,其次是有歌有美人,最好的就是既有歌舞又有美人了。首先佐以喝酒的有歌有曲有戏剧。在上文饮酒于山水亭阁里面提到的《西湖主》中,不仅有美丽的风景可以欣赏,而且也有好的音乐锦上添花:“生遽命歌以侑酒。一言甫毕,旱雷聒耳,肉竹嘈杂,不复可闻言笑。”这里是简单的以歌侑酒,增添了几分兴致。《局诈》里也有以曲伴酒的情景:“一夕,薄醉,丞曰:‘某新肆一曲,亦愿闻之乎?’为奏《湘妃》,幽怨若泣”。《莲花公主》里则有“酒数行,笙歌作于下,钲鼓不鸣,音声细幽”,伴以饮酒的音乐比较特别,是某个雅致的乐队在演奏,更是贴切地寓群蜂飞鸣之意。紧扣幽细的蜂音做文章,钲鼓不鸣,乃无钲鼓可鸣也。[3]《阿英》中的男主角甘玉“夜初就枕,闻窗外女子声。窥之,见三四女郎席地坐,数婢陈肴酒,皆殊色也”。这里饮酒的人是女子而不再是《聊斋志异》惯常出现的男子。在三四殊色女郎中,其中一女作侑酒曲:“闲阶桃花取次开,昨日踏青小约未应乖。付嘱东邻女伴莫相催,着得凤头鞋子即当来。”曲词通俗俏皮,将饮酒时本是轻松的氛围变得更加欢快,也可以从曲词里面看出女郎活泼可爱的性格。而在《顾生》里,佐以饮酒的成了戏剧,且出现于顾生的梦境:“王子曳顾东向坐。酒既行,鼓乐暴作。诸妓升堂,演‘华封祝’。”梦醒之后闭眼继续入梦,婴儿变老妪,王子髭尺余,剧本已过七折,“因以巨觥示罚。移时曲终,又呈出目。顾点《彭主娶妇》”。在观剧时饮酒或者说是在饮酒是观剧,从古至今都是很常见的。《田子成》里佐饮的东西就相对较多了,既有箫声,又有诗文,还有歌曲、酒令,的确很有雅兴和情趣。“有三人对酌其中:上座一秀才,年三十许;下座一叟;侧座吹箫者……叟笑曰:‘卢十兄故态作矣!’因酌以巨觥,曰:‘老夫不能属和,请歌以侑酒。’乃歌‘兰陵美酒’之什。歌已,一座解颐。”

饮酒时有歌曲相伴已是非常令人惬意,再加上美人更是让人如痴如醉。在《娇娜》一文中,孔生与皇甫公子夜里饮酒,唤得香奴来弹曲助兴,“一婢入,红妆艳绝。公子命弹湘妃。婢以牙拨勾动,激扬哀烈,节拍不类夙闻。又命以巨觞行酒,三更始罢”。两人喝酒,有美人弹以激扬哀烈的湘妃曲相伴,很是尽兴。《褚生》中,在湖上舟中饮酒,虽然环境很好,却仍然“苦寂”,于是唤得名妓李遏云唱一曲《浣溪沙》助兴。《彭海秋》里,彭好古“先以俚歌侑饮。乃仰天再咳,歌《扶风豪士》之曲。”后彭海秋唤一二八女子来,“宛若天仙”“衣柳黄帔,香溢四座”,唱一首《薄幸郎曲》,“客于袜中出玉笛,随声便串。曲终笛止,彭惊叹不已……”这里,有美女,有歌曲,有笛声。在《仙人岛》中,作者花了相对较多的笔墨描写弹奏乐器的过程:“少顷,诸客自空中来……酒既行,珍肴杂错,入口甘芳,并异常馐……女乃掐筝状,其亮数备于琴,烈足开胸,柔可荡魄。弹半炊许,合殿寂然,无有咳者。既阕,铿尔一声,如击清磐。”这里的饮酒地点在天界,人物众多,不再只是一两个美人唱歌弹曲,而是一次比较大型的宴饮。如果说之前这些篇章里面的美人歌曲纯粹是为饮酒助兴,增添趣味,那么《凤阳人士》里面则是饮酒佐以美人与曲子来调情了。“俄顷,设酒果,丽人酌曰:‘鸾凤酒乖,圆在今夕;浊醪一觞,敬以为贺。’士人亦执盏酬报。主客笑言,履舄交错。士人注视丽者,屡以游词相挑。夫妻乍聚,并不寒暄一语。丽人亦美目流情,妖言隐谜。女惟默坐,伪为愚者。久之渐醺,二人语益狎。又以巨觥劝客,士人以醉辞,劝之益苦。士人笑曰:‘卿为我度一曲,即当饮。’丽人不拒,即以牙杖抚提琴而歌曰:‘黄昏卸得残妆罢,窗外西风冷透纱……’音声靡靡,风度狎亵。士人摇惑,若不自禁。”这里有歌有曲有美人,但不再是为饮酒添彩,而是成了调情的工具,场面就相对香艳。

佐以饮酒最完美的莫过于既有歌舞,又有美人了。在著名的《崂山道士》里,整个饮酒场面是施加了幻术的,显得非常美妙奇幻。道士“剪纸如镜”,使得饮酒的地方“月明辉室,光鉴毫芒”。有此等“月色”,自然而然就想到了嫦娥,于是道士“乃以箸掷月中。见一美人自光中出。初不盈尺,至地遂与人等。纤腰秀项,翩翩作‘霓裳舞’。已而歌曰:‘仙仙乎,而还乎,而幽我于广寒乎!’其声清越,烈如箫管”。这里的师徒饮酒的确甚是畅快,在饮酒时,有著名的神话人物嫦娥为他们伴以让人流连的“霓裳舞”,并且还有美妙的歌声。《道士》中,作者用细腻的文笔为我们呈现出了饮酒佐以歌舞美人的场景。“酌以玻璃盏,围尺许。道士曰:‘唤石家姐妹来。’童去少时,二美人入。一细长,如弱柳;一身短,齿最稚:媚曼双绝。道士即使以歌佑酒。少者拍板而歌,长者和以洞箫,其声清细。既阕,道士悬爵促釂,又命遍酌。顾问美人:‘久不舞,尚能之否?’遂有童仆展氍毹于筵下,两女对舞,长衣乱拂,香沉四散;舞罢,斜倚画屏。二人心旷神飞,不觉醺醉。”在《白于玉》中,作者用了较多的笔墨来描写饮酒场景,四个风致翩翩的仙女“宛转清歌”“笙管敖曹”“亦歌亦酌”“自歌且舞”,展现出一副群美嬉闹饮酒图,写得活灵活现,让读者细细领略了此等饮酒之妙,仿若真正见着了让人眼花缭乱的仙女,听到了美妙的歌声、琴管声,看到了曼妙的舞姿,喝到了甘甜的美酒。

(三)佐以各式酒令

《诗·小雅·宾之初筵》曰:“凡此饮酒,或醉或否,既立之监,或佐之史。”[4]可见,早在西周的时候就已经出现了酒令的萌芽。不过这里的“立之监”和“佐之史”是限制饮酒的执行官,是在限制饮酒而不是劝客喝酒。随着历史发展,酒令逐渐成为宴会间的游戏助兴活动,以至于酒令原有的礼节的色彩完全淡化了,而逐渐成为罚酒的手段。酒令的形式千变万化,根据饮者的身份、文化水平和趣味的不同,大致可以分为游戏令、赌赛令和文字令三种,都可以即兴创造和自由选择。酒令可说是中国特有的一种酒文化。[5]饮酒时佐以各式酒令,的确很是助兴。在《聊斋志异》里,提到酒令的篇章有《狐谐》《小二》《双灯》《鬼令》《號鸟》《田子成》等,涉及的酒令主要是赌赛令和文字令两种。

涉及赌赛令的篇章有《狐谐》《双灯》《田子成》。在《狐谐》里,只是寥寥几句提到了酒令,“一日,置酒高会,万居主人位,孙与二客分左右坐,上设一榻待狐。狐辞不善酒。咸请坐谈,许之。酒数行,众掷骰为瓜蔓之令。客值瓜色,会当饮,戏以觥移上座曰:‘狐娘子太清醒,暂借一杯。’狐笑曰:‘我故不饮,愿陈一典,以佐诸公饮’”。文中的瓜蔓之令就是赌赛令的一种,主要通过掷骰子罚酒。《双灯》里的酒令是猜枚,这种酒令非常简单,没有什么技术含量。“魏喜无人,置酒与饮,赌藏枚。女子十有九赢。”这里的藏枚即猜枚,一人手握棋子、铜钱、石子,令另一个人猜多少。[6]《田子成》里的酒令比较有趣,“遂把杯自饮,曰:‘一令请共行之,不能者罚。每掷三色,以相逢为率,须一古典相合。’乃掷得幺二三,唱曰:‘二加幺三点相同,鸡黍三年约范公:朋友喜相逢。’……令毕,良耜兴辞”。这里的骰子令是与诗文和典故相结合的,相对就比较文雅。

《小二》《鬼令》《號鸟》里均涉及文字令。在《小二》中,“然后握丁登榻,煮藏酒,检《周礼》为觞政:任言是某几册第几叶,第几人,即共翻阅。其人得食旁、水旁、酉旁者饮,得酒者备之。既而女适得‘酒人’,丁以巨觥引满促釂”。这属于文字令的一种,随意翻《周礼》,如若翻到与食旁、水旁、酉旁相关的字就要喝酒,主要是凭借运气。《鬼令》里的酒令比较文雅,完全是文字游戏。“更静人稀,忽见四五人携酒入饮,展亦在焉。酒数行,或以字为令曰:‘田字不透风,十字在当中;十字推上去,古字赢一钟。’……展即云:‘我得之矣:曰字不透风,一字在当中……’众又笑曰:‘推作何物?’展吸尽曰:‘一子推上去,一口一大钟!’相与大笑。”这里的文字令范围很小,具体到了单个的字。同样,《號鸟》里也有文绉绉的文字令。

二、酒的作用

(一)完善人物性格

在《聊斋志异》中,“狂生”的“不羁”风度时常和酒联系在一起。汉代郦食其谒见刘邦时自称“高阳酒徒”,即意在表明自己气度不凡。[7]一般说来,好酒之人的性格多是放浪形骸、豪放不羁的,酒对于人物性格的完善起了很大的作用。例如在《辛十四娘》中,一开始便点明主人公冯生“少轻脱,纵酒”。这轻脱是与纵酒是联系在一起的,而正是因为这轻脱的性格,对他的命运产生了重要影响。冯生喜欢辛十四娘,“闻方内嘤嘤腻语,生乘醉搴帘曰:‘伉俪既不可得,当见一颜色,以消吾憾’”。这轻脱的人,乘醉便更轻狂了。他不请自进,“辛怒,命数人捽生出。酒愈涌上,倒蓁芜中。瓦石乱落如雨,幸不着体”。后来他终因鬼母的原因娶得辛十四娘,却不听十四娘劝说与楚公子继续保持联系,既而在醉后得罪了楚公子,终于被人陷害。冯生因为轻脱的性格醉酒而见着佳人,后幸得佳人,也因此而交恶人致被害。冯生的性格决定了他爱酒,也因为爱喝酒,而将其性格里的轻脱展现得更加淋漓尽致。酒对于冯生性格的完善,起了很大的作用。《秦生》篇幅短小,却为我们生动地展现出了秦生要酒不要命的性格。秦生“夜适思饮,而无所得酒”,然后想到了“误投毒味”的药酒,竟然不听妻苦苦相劝,“生笑曰:‘快饮而死,胜于馋渴而死多矣。’一盏既尽,倒瓶再斟。妻覆其瓶,满屋流溢。生伏地而牛饮之。少时,腹痛口噤,中夜而卒”。此等嗜酒超过性命的“豪饮”,着实令人咋舌。《花姑子》里,作者主要通过两次酒沸情节来将花姑子的性格立体化。在这里,主人公并未喝酒,酒只是工具。第一次酒沸是因为花姑子贪玩,其父骂她:“发蓬蓬许,裁如婴儿!”安幼舆却赞曰:“虽近儿戏,亦见慧心。”从此情节我们可以看出花姑子性格里天真可爱的一面。第二次的酒沸却是假沸,花姑子在“安暴起要遮,狎接臄。女颤声疾呼。叟忽遽入问”的情况下,以酒沸化解了安幼舆的尴尬。并且她是“从容向父曰”,这种在慌乱情况下还能保持镇定并急中生智,除了朦胧的爱情的力量,更体现了花姑子性格中聪明伶俐、稳重的一面。

(二)谋事工具

酒除了供人品味外,在很多情况下,还经常被人当作谋事工具。《聊斋志异》中让人印象深刻的儿童贾儿就是用毒酒解除了母亲的狐患。《贾儿》中,母亲因为被狐狸精迷惑而使平静的生活被扰乱,一家人都束手无策。还是孩子的贾儿却在一步步作杀狐的准备。先是杀狐不成,只切断了狐狸尾巴,后沿着血迹而找到狐狸的老窝,窃听到“明日可取白酒一瓻来”,并观察清楚了狐狸的特征,第二天偷了父亲的钱买了白酒并在舅舅家诈得鼠药制成毒酒,再扮成狐狸同类将毒酒赠给了狐狸,最后终于毒死狐狸。贾儿步步缜密,小心谨慎,终于解除了狐患。在这个故事里,贾儿辛苦得到的毒酒是关键的一步,是目的达成的重要工具。《商三官》里,商家与豪家有杀父之仇,可家里人总是诉讼不成,于是三官夜里从家里逃走,跟从优人孙淳学艺,并有机会跟从师傅在豪家的诞辰里演戏祝贺,并在奉酒时“善觑主人意向”,取得仇人喜爱,“酒阑人散,留与同寝。玉代豪拂榻解履,殷勤周至。醉语狎之,但有展笑”。三官终于贴近仇人,得以报仇雪恨。三官正是在酒宴上竭尽所能讨得仇人喜爱,奉酒时施展魅力,才能有机会靠近仇人以报仇,酒无疑也是重要的谋事工具。在《庚娘》里,庚娘面对全家遭溺的大仇,选择的报仇方式是将仇人灌醉再杀害,“王喜,具酒对酌。庚娘执爵,劝酬殷恳。王渐醉,辞不饮。庚娘引巨碗,强媚劝之。王不忍拒,又饮之。于是酣醉,裸脱促寝。庚娘撤器烛,托言溲溺,出房,以刀入,暗中以手索王项,王犹捉臂作昵声。庚娘力切之,不死,号又起;又挥之,始殪”。在《张鸿渐》里,舜华为救由府里被押送到京城的张鸿渐而在途中骗得公役喝酒并醉,最终救人成功。可见,《聊斋志异》里的酒的确是重要的谋事工具,也是推动小说故事情节发展的凭藉。

(三)因酒结缘

酒是很好的社交媒介,两个人若是有着相同的好酒兴趣,就更容易结成好友。《王六郎》描写的就是一段因酒结缘的动人友情。故事中许某每夜都会携酒到河上边喝酒边打鱼,并且“饮则酹地,祝云:‘河中溺鬼得饮。’”由是逐渐结识王六郎,后来两人几乎每晚都饮酒畅谈,结下了“情逾骨肉”的珍贵友谊。后六郎因为贤德而被提拔为神,由鬼至神,身份变了,但与许某的友谊不变,一人一神,继续平等相处。正是因为许某爱喝酒并不忘河里的溺鬼而结识了同样爱喝酒的王六郎,所以完全可以说,酒是他们友谊的“媒人”。在《酒友》里,酒则是人与狐结缘的“媒人”。车生酷爱喝酒,每晚必须喝三杯酒才能入睡,因此床头的酒瓶常年是满的,于是引得狐狸偷喝。车生醒来见到“酣醉而犬卧”的狐狸和空了的酒瓶笑曰:“此我酒友也。”狐狸醒后拜谢不杀之恩,车生感叹狐乃其酒知己,且言:“卿可常寝,无相猜。”因此两人逐渐成为朋友,车生也在狐狸的帮助下发家致富。《陆判》里的朱尔旦性格豪放憨直,被社友所激,深夜赴十王殿将判官背来,“置几上,奉觞,酹之三”。后判官应朱尔旦之邀夜访,“立俟治具以出。易盏交酬……陆豪饮,一举十觥”。两人兴趣相投,于是成为知己。后陆判帮朱尔旦换心,为其妻换脸,甚至朱尔旦死后陆判还将其推荐为官,在阴间依旧做好朋友。我们不得不承认,两人成为知己,酒起了非常大的作用。如果说上文提及的因酒结缘的人是真正的友谊,那么在《狂生》里面就是真正的纯粹的酒友了。济宁狂生嗜酒,“家无儋石,而得钱辄沽,殊不以穷厄为意”。新任知府同样好酒并“善饮无对”,“招与饮而悦之,时共谈宴”。他们因酒结缘,却只是纯粹的酒友关系,因此知府可以让他受薄贿却不容他过分越界,最终“逐不令居城垣”。

三、酒与醉

(一)酒后醉态

人们酒醉后的形态总是千奇百怪的。在《聊斋志异》里,就有多种醉态为我们呈现,而相对较多的醉态是狂态,这也与蒲松龄塑造的人物性格有关。《青凤》里的耿去病喝酒渐醉,面对“人间无其丽也”的青凤,“停睇不转”“隐蹑莲钩”“神志飞扬,不能自主”,拍案曰:“得妇如此,南面王不易也!”从这一系列动作里可以清晰看见其狂傲不羁的醉态。在《江城》里,高生在与其妻江城的姐夫葛氏喝酒时喝醉,面对葛氏的嘲讽,生笑曰:“天下事颇多不解:我之畏,畏其美也;乃有美不及内人而畏甚于仆者,惑不滋甚哉?”这里显然是酒醉后的得意忘形之态,醉里不忘反击葛氏嘲讽其惧内。在《八大王》中,冯生“后自婿家归,至恒河之侧,日已就昏,见一醉者,从二三僮,颠簸而至。遥见生,便问:‘何人?’生漫应:‘行道者。’醉人怒曰:‘宁无姓名,胡言行道者?’”八大王在醉时,面对行走的陌生人张口便问“何人”已是无礼,所以冯生只是随口应付,哪知便惹怒了他。冯生不想再理这个醉醺醺的人,八大王更是“益怒,捉袂使不得行,酒臭熏人”。这里数语就为读者呈现出了一个酒气熏心、酒后狂躁易怒的形象。而在得知冯生是他救命恩人后,“醉人闻之,变怒为欢,踉跄下拜曰:‘是我恩主,唐突勿罪!’起唤从人,先归治具”。由此可见这八大王并未醉得神志不清,还能记得恩人名字,不能以纯粹的狂来概括其醉态。在《王子安》里,王子安就醉得夸张了。他醉中幻听自己考中,“踉跄起曰:‘赏钱十千!’”踉跄二字既表明他醉得不轻,又显示其“考中”的兴奋。王子安的幻听还在继续,又听到自己中进士,于是又赏。一会儿又有人通知他殿试考中,授翰林。他既是赏钱又是赐食,乐在其中,更是被狐狸变成长班加以调侃、假装服从,于是他便端起官架子来,“钝奴焉往?”惹得狐狸怒曰:“措大无赖!向与尔戏耳,而真骂耶?”“王怒,骤起扑之,落其帽。王亦倾跌。”王子安醉后幻象独自导演了一场戏,中途还惹得狐狸调侃,一场酒醉可以生出如此多事端,王子安的确醉得厉害,其醉态也是一个科举制度下的知识分子求中心切心理的反映。《黄英》里陶生醉酒的情形就更不是普通人酒醉后的样子了。陶生在与曾生“自辰以讫四漏,计各尽百壶”之后,“出门践菊畦,玉山倾倒,委衣于侧,即地化为菊,高如人,花十余朵,皆大于拳”。陶生因为酒醉而现出原形。作者想象奇特,场景也很美。何守奇评曰:“乃至顺化委形,犹存酒气,是菊是人,几不可辨,名曰:‘醉陶’,风斯远矣。”[8]在《织成》里,洞庭湖里经常有水神借舟用,在借舟时,“但闻空中音乐并作,舟人蹲伏一隅,瞑目听之,莫敢仰视,任所往。游毕,仍泊旧处。”在这种背景下,柳生一次因醉而卧舟中,在水神借舟时没能隐藏,因此微醒时见到了满船的佳丽。“即有侍儿来,立近颊际,翠袜紫舄,细瘦如指。心好之,隐以齿啮其袜。”柳生在醉里见到美女也不忘调戏。

(二)醉酒误事

人酒醉之后的意识往往是涣散的,容易误事。《聊斋志异》中就有不少醉酒误事的例子。如《辛十四娘》里“少轻脱”的冯生,就是在酒醉之后得罪恶人,并在另一次酒醉后让人栽赃陷害,如若不是十四娘奋力相救,只怕会因醉酒而误了性命。《牛癀》里的六畜瘟神借宿于陈华封家中,一次两人一起喝酒,陈华封因为看见客人脑后不时漏出灯光,心中疑惑,待客人醉后,陈华封移过灯来偷偷一看,见他耳朵后边有一个洞,里面好几道厚膜间隔着,因为好奇而戳破隔膜,不小心放走了牛癀,结果导致方圆百里内的牛都死绝,酿成一场大祸。这里就是典型的醉酒误事,如若不是瘟神大醉,好奇的陈华封也就只是好奇罢了,不会不经意间放走牛癀。《局诈》里的道士为得到李生的珍贵古琴,花了很大的力气制造骗局,后逐渐赢得李生的信任,最终在一次喝酒时被道士灌醉,“倾饮过醉,离席兴辞,索琴。丞曰:‘醉后防有磋跌。明日复临,当今闺人尽其所长。’李归。次日诣之,则廨舍寂然,惟一老隶应门。”就因为醉酒,而失去了自己心爱的古琴。同样在《折狱》里,胡成在一次喝酒薄醉之后,口出狂言而被告到官府,进而牵涉入命案里。如若不是县令明察秋毫,胡成很可能稀里糊涂就丧失了性命。胡成保住了性命,《庚娘》里面的王十八就没那么幸运了。他恶贯满盈、罪有应得,终被庚娘灌醉而杀,可对于王十八自己而言,何尝不是被醉酒害得丢了性命。

综上所述,酒文化作为中国传统文化里的重要组成部分,自古以来出现在各种文学作品里的频率较高,深受文人大家的喜爱。《聊斋志异》里关于酒文化的描写值得关注。从《聊斋志异》关于酒的描写中,我们可以看到各种饮酒场景颇具其天马行空的特色。饮酒的地点可以选择在大自然风景名胜之地,也可以在楼阁亭台;伴以饮酒的可以有常见的歌舞美人、酒令,也可以有出人意料的幻境造就的种种奇特景象。《聊斋志异》并非单纯为了酒而写酒,其酒描写很好地起到了完善人物性格的作用。此外。《聊斋志异》中关于酒的描写除了寻常生活里面关于酒的种种吸引我们关注之外,还因为其中有狐鬼神的加入,为酒文化增添了些许奇幻,别具韵味。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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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文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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