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点小+X”构式浅析

田颖

(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湖北武汉430079)

摘要：“有点小+X”构式作为汉语中一种常见结构广泛运用于口语和网络语体中。文章在已有研究基础之上，将“有点小+X”构式归纳为“有点小+名词”的动宾结构和“有点小+形容词/动词”的偏正结构，分析了其句法特点和语义特征、语用效果及演变机制，揭示了该构式的演变历程。

关键词：有点小+X；语法化；主观化

收稿日期：2015-03-14

作者简介：田颖(1989—)，女，硕士研究生。

中图分类号：H146.3文献标志码：A

近年来，“有点小+X”结构在语言实际中得到了广泛的运用，尤其是“X”的范围得以突破。以前，在该构式中，“有点小”的后接成分多为表示不如意情况的名词，如“毛病”“问题”“困难”等，现在则出现了一些新变化：一方面，该构式中的名词“已经不限于表示倾向非积极意义的名词,现在倾向于表示积极意义的名词已经可以进入这个格式”①，如“有点小本事”“有点小权力”等；另一方面，动词和形容词也被该构式所接纳，形容词如“有点小开心”“有点小烫”，动词如“有点小涨价”“有点小提高”。文章在已有研究的基础上，对“有点小+X”构式的句法、语义、语用特征进行分析，并探索其演变机制。

一、“有点小+X”构式的句法特点和

语义特征

“有点小+X”构式根据“X”词性的不同，在句法特点上呈现出不同的形式，大体可以分为动宾结构和偏正结构两种情况。

(一)“有点小+名词”的句法特点和语义特征

在该情况下，整个构式是动宾结构，“‘有(一)点’一开始为跨层结构，‘有’是主要动词，‘(一)点’为量词(或数量短语)”②，“小”为形容词修饰名词，“点”为量词修饰“小+名词”结构并共同构成动词“有”的宾语。该构式可以分析为：

整个构式表示量少义。例如：

(1)如果他所购买的车价格坚挺，纵然车子有点小毛病，用户也会心存他对车子优点的肯定而觉得物有所值，或者能够容忍。

(2)并且，和同为早产儿的小约翰一样，他的肺部也有点小状况。

(二)“有点小+形容词/动词”的句法特点和语义特征

在这种情况下，“有点”为程度副词，表示程度轻，与“小”并列表修饰，整个构式属于偏正结构。该构式可以分析为：

整个构式表达低程度的意义。例如：

(3)这个勇敢救人的小伙子，高高瘦瘦却精神饱满，面对采访他还有点小紧张，难以想象他奋不顾身跳进水中救人时的果敢。

(4)大部分价格坚持不动，少部分有点小涨价。

(5)他说：“小方子，你还真行啊！”我听了很高兴，有点小得意。

例(3)表示“紧张”程度较轻；例(4)表示“涨价”幅度较小；例(5)在表达出低程度意味的同时还显示出一种轻松、活泼的话语风格。

通过以上分析我们可以总结出“有点小+X”构式的语义特征主要是表小表轻。“有点小+名词”表示该事物或现象数量少，例如：

(6)家住白云区罗冲围的市民赵女士告诉记者，家里的电冰箱已经用了十几年，除了偶尔有点小故障，找人维修一下，也没出现过大的毛病。

(7)去年，媒体曝光过河北一小伙返乡6次办护照屡被刁难的事情，清楚地反映出一些基层工作人员有点小权力就刁难百姓的嘴脸。

“有点小+形容词/动词”表示情状程度轻微或动作幅度不大，例如：

(8)她写道：“在点击率极高的‘两会美女记者板块’中发现她的照片，并被放在了首页，有点小高兴，而更高兴的是，那张照片是她手持山东台话筒照的，更有一种平台和品牌的象征和尊严。”

(9)气温有点小下降，但整体上看年轻人过来是不再需要准备外套了。

这种小、轻义的表达还可以得到其他语言事实的支持。例(6)中“没出现过大的毛病”印证了上文“故障”的轻微；例(7)中“语气副词‘就’具有标记主观量的作用”③，表达了主观小量义；例(8)中“而更高兴的是”也凸显了上文“有点小高兴”的程度之低；例(9)中通过后分句对“气温”的解释可以看出“下降”的幅度不大。

二、“有点小+X”构式的语用效果

近几年，“有点小+X”构式广泛地运用于口语语体及网络用语中，适用范围广、能产性强，这种新兴表达式在使用中具备以下几种语用效果。

第一，使话语显现出轻松、活泼的风格特征，尤其体现在“有点小+形容词/动词”结构中。这种风格特征主要依靠对常规语法、语义规则的打破而得以形成，“有点小+X”构式“让修饰名词的‘小’修饰形容词、动词，是突破语法常规；用通常修饰负面词语的‘有点(儿)’修饰正面词语，是突破语用常规”④，通过这样的双重突破，实现了该构式轻松、活泼的话语风格。例如：

(10)你是气质美眉，个性有点小迷糊，神经也大条，是朋友眼中的心灵小老师。

(11)小编看了下，薯片有点小涨价，但是活动后的价格依旧能做到历史低价。

正是因为这种轻松、活泼的话语风格，该构式很少运用于正式书面语中。

第二，使语言表达更为委婉，尤其在“有点小+正面词”的主语为第一人称，或“有点小+负面词”的主语为非第一人称的情况下。根据利奇的“礼貌原则”，赞扬次则认为应“尽力缩小对他人的批评；尽力夸张对他人的表扬”，谦虚次则认为应“尽力缩小对自己的表扬；尽力夸张对自己的批评”⑤。在遵循这两条原则的前提下，当正面词用于修饰第一人称或负面词用于修饰非第一人称时，在修饰词前加上“有点小”，显现出委婉的语气。例如:

(12)她高个子，白白的皮肤，有点小胖，整体看上去特别匀称。

(13)工作了一整年，终于盼到了假期，明天回家有点小激动，晚上竟然失眠了。

例(12)用“有点小胖”来描述他人，把他人的缺点尽量往小里说，表现了对他人的尊重；而例(13)中，“晚上竟然失眠了”可以看出作者激动程度之深，用构式“有点小激动”来描述，是作者遵循了谦虚次则，表达了委婉的话语风格。

三、“有点小+X”构式的演变机制

“有点小+X”构式经历了从动宾结构“有点小+名词”到偏正结构“有点小+形容词/动词”的演变，其演变机制可以从“有点”的语法化、“小”的语法化和整个构式的主观化三方面来展开。

(一)“有点”的语法化

在最初的“有(一)点小+名词”的结构中，动词“有”充当整个句子的主要谓语，“(一)点”充当定语，和“小”并列修饰名词中心语，整个构式分析为{有+[(一)点+小+名词]}。随着构式的不断演化，在“有点小+形容词/动词”结构中，“有”的动词特征不断消失，句子谓语功能逐渐被其后的形容词/动词取代，与此同时，“点”也不再作为定语单独出现，而是和“有”组成跨层结构“有点”，作为副词表示程度之轻修饰谓语，整个构式分析为{有点+[小+形容词/动词]}。

(二)“小”的语法化

“小”作为修饰语最基本的用法是“小+名词”。在“小+名词”结构中，“小”往往与“大”相对，表示对事物的体积、面积、数量、力量、强度等方面的修饰。根据《现代汉语词典》，此时“小”的意义为“在体积、面积、数量、力量、强度等方面不及一般的或不及比较的对象”。例如:

(14)俄罗斯的卡费尔尼科夫堪称是调整状态之专家。不管在其他小比赛中如何不堪一击，他在大满贯赛事中总能表现得中规中矩。

(15)网络经济时代则不同，小公司可以战胜大公司；转型速度快的公司可以战胜速度慢的公司；新的公司可以战胜老牌的公司。

不过，现在可以看到“小+形容词/动词”的结构得到广泛运用的情况。在该结构中，“小”的性质形容词地位逐渐被中心语形容词/动词所取代，“小”的属性义弱化从而成为一个程度副词，《现代汉语词典》释义为“稍微”。例如：

(16)湖人禅师技术有点小邪恶，奥多姆能否雄起就看此招。

(17)冷空气只带风不带雨，明天起气温小下降。

作为程度副词的“小”不再与“大”相对，也不能被“大”取代。

“小”从修饰名词到修饰形容词/动词，完成了自身从性质形容词到程度副词的语法化过程。

(三)“有点小+X”构式的主观化

主观性“是指语言的这样一种特性，即在话语中多多少少总是含有说话人‘自我’的表现成分。也就是说，说话人在说出一段话的同时表明自己对这段话的立场、态度和感情从而在话语中留下自我的印记”，主观化则指“语言为表现这种主观性而采用相应的结构形式或经历相应的演变过程”⑥。“有点小+X”构式的主观化主要表现在主观感受的表达。通常，在使用“有点小+X”构式的时候，不仅体现了少量轻量的语义特征，而且“说话人用它把负面情况往小里说、往轻里说，也就常常伴随‘无大碍’的意味；用它把正面情况往小里说、往轻里说也就常常伴随‘不张扬’的意味”⑦。例如：

(18)洋县县委宣传部工作人员刘小春曾出演片中的小学校长，他说：“之前没演过戏，虽然有点小紧张，最后还是顺利完成了拍摄。最近工作忙，等有空了一定要去看。”

(19)他当时当副队长，也有点小权力，这个权力不是用来从集体多“捞”一分钱，多“捞”一粒粮，给家庭带来丁点好处、实惠，而是多付出、带好头。

例(18)中“有点小紧张”除了表达出紧张程度轻微之义，还带有说话者认为“没有对事件带来太大影响”的主观化意味；例(19)中“有点小权力”是一种谦虚、不张扬的表达方式。

四、结语

“有点小+X”构式广泛运用于口语及网络语体中。文章从句法特点、语义特征、语用效果和演变机制四个方面对该构式作了进一步的分析。该构式的主要语义特征是表小表轻，它的语用效果是使话语风格轻松活泼，使表达更加委婉等。“有点小+X”构式经历了从“有点小+名词”结构到“有点小+形容词/动词”结构的演变，即从动宾结构演变为偏正结构。在这过程中，“有点”和“小”分别完成了各自的语法化。此外，“有点小+X”构式的语义、语用特征还依赖于自身的主观化特点，主要表现在主观感受的表达。

注释：

①杨辉：《论有点小XX》，《语言文字修辞》，2006年第2期，第145页。

②高珏珏：《“有一点”的语法化及其相关问题研究》，浙江师范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3年，第7页。

③张璐：《主观量视角下的副词歧义研究》，辽宁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2年，第5页。

④⑦陈一：《说“有点小(不)A/V”》，《中国语文》，2014年第2期，第158页，第158页。

⑤刘润清：《关于Leech的“礼貌原则”》，《外语教学与研究》，1987年第2期，第44页。

⑥沈家煊：《语言的“主观性”和“主观化”》，《外语教学与研究》，2001年第4期，第268页。

责任编辑：赵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