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春艳，黄彦震

(1.东北石油大学外国语学院， 黑龙江大庆 163318;2.陕西学前师范学院历史文化与旅游系，陕西西安 710100)

试论文学语篇隐含的分析与解读

胡春艳1，黄彦震2

(1.东北石油大学外国语学院， 黑龙江大庆 163318;2.陕西学前师范学院历史文化与旅游系，陕西西安 710100)

隐含是一种常见而复杂的语言现象，经常在文学语篇中出现。本文汲取国外学者对文学语篇隐含研究取得的成就，尝试建构一种新型文学语篇隐含的分析模式。并以契诃夫短篇小说《变色龙》为例，用该分析模式进行解读。用语言学理论指导文学语篇的分析，可以验证语言学理论的正确性，同时为文学作品的赏析提供崭新的视角，有利于实现语言学和文学在某种程度上的“联姻”。

文学语篇；隐含；语篇内隐含；语篇外隐含；会话含义

格赖斯(H.P.Grice)会话含义理论的提出，拉开了大规模隐含研究的序幕。经过利奇(N. G.Leech)、莱文森(S.C.Levinson)等人的不断完善和发展，会话含义成为了语用学的核心理论之一，对语言研究产生了深远、广泛的影响。西方研究隐含现象的会话含义理论早已被引介到我国，为我国广大研究者所熟知。俄罗斯学者也曾对隐含现象进行过大量的研究，多利宁(К.А.Долинин)认为，组成报道的全部语言符号直接表达的内容，是该语句的意义或显性内容；而在语言单位的常规词汇和语法意义里没有直接体现的、在理解语句时获得的或者可以获得的内容，是该语句的隐性内容或潜台词[1]37。

近年来，国内英语界、汉语界、俄语界学者受欧美学者的启发，将会话含义理论运用到文学语篇分析中，取得了较为丰硕的成果。而日语界对隐含的研究，目前还仅限于语法学的视角，从语用学等视角对文学语篇进行研究的成果尚未发现。英美与俄罗斯学者的相关研究各有特色，一般说来，“俄罗斯语言学家比较重视篇章，特别是文学篇章里的隐含现象的研究。他们将语义、语用研究结合起来，力图挖掘篇章深层的、隐晦的意义或意思[2]146。宏观上，借鉴俄罗斯学者分析文学篇章隐含现象的框架；微观上，采用英美会话含义理论的具体方法，对构建适用于多语种的文学语篇隐含分析模式大有裨益。

一、文学语篇隐含的分析模式

所谓文学语篇隐含，是指文学作品中未明确指出的、潜在的、隐性的内容和信息。费多修克(М.Ю.Федосюк)根据隐性内容与篇章发出者交际意向(发出者意欲传达的内容)的关系划分了篇章隐性内容、潜台词隐性内容和篇章附加隐性内容。篇章隐性内容是在一定上下文和情景里表达的、接收者必须理解的隐性内容。潜台词隐性内容不是在上下文和情景里必须理解的内容，但仍然是篇章发出者有意传达的内容。篇章附加隐性内容是可以从篇章里推导出来的、并非发出者交际意向的隐性内容[3]33。我们认为这种分类方法很难说无懈可击，例如在文学语篇中费多修克的“接收者”是指作品中的人物还是指读者？“篇章隐性内容”可以不被作品中的“接收者”(作品中的人物)理解，但应该被作品外的接收者(读者)理解。此外，“潜台词隐性内容”与“篇章附加隐性内容”的界限有时也很难准确划分。读者如何判断哪些是篇章发出者有意传达的、哪些是从篇章里推导出来的、并非发出者交际意向的内容？如果没有一个客观的标准，其结果只能是见仁见智。但是，从隐性内容与篇章发出者交际意向的关系进行分类，还是给了我们很多启示。

宏观上，我们把文学语篇隐含分成两个层面：语篇内隐含和语篇外隐含。

语篇内隐含，是作者有意传达给读者的隐含，隐含的内容对语篇中心思想的理解有直接关系和重要作用；语篇外隐含，是读者推导出来的、并非作者有意传达的隐含，隐含的内容对语篇中心思想的理解没有直接关系和重要作用。可见，语篇内隐含与语篇外隐含的区别在于，其隐含的内容和信息是否与语篇的中心思想和主题直接相关。因为语篇外隐含是一种附加的信息，与理解语篇的中心思想和主题无关，因此在分析和解读文学语篇隐含时，通常不予考虑。

根据读者的解读途径，语篇内隐含还可以分成两种类别：直接解读隐含和间接解读隐含。

图1 文学语篇隐含的两个层面

图2 语篇内隐含的两种类别

直接解读隐含是作者通过作品的标题、作品人物的姓名以及直接对自然环境和社会环境的描写传递的隐含；间接解读隐含是作者通过作品中人物的对话、独白、心理活动等传递的隐含。二者的主要区别在于，是否需要作品中人物的语言和心理这一中介和载体。

微观上，借助格赖斯的会话含义理论对间接解读隐含进行分析。所谓会话含义，何兆熊将其概括为“在我们所说的话和我们说话的用意之间常有一定的距离，这种话语的用意就是‘会话含义’”[4]152。会话含义是如何产生的呢？这要从会话合作原则谈起。在正常的交际情况下，双方都想达成互相理解，因此必须互相合作，“合作原则”由此得名。具体说来，会话合作原则包括4条准则：(1)数量准则，即自己说的话达到要求的详尽程度，不能使自己的话比所要求的更详尽；(2)质量准则，即不要说自己认为不真实的话，不要说缺乏足够证据的话；(3)关系准则，即说话要与当下事情有关联；(4)方式准则，即话语要清楚明白，要简练，要有条理，避免晦涩，避免歧义[5]307-308。事实上，人们在说话时并非时时处处都在遵守合作原则。会话含义的产生主要就是因为说话人违反合作原则的相关准则，听话人依靠语境及背景知识等推导出超越话语表面的意义，理解说话人隐含的话语意义。

格赖斯的会话含义理论大大减轻了语义学的负担，较好地解决了以前各种语言理论均难以解释的语句隐含意义。诚然，会话含义理论不是包治百病的灵丹妙药，它不能解释语句中所有的隐含意义，该理论本身也还存在诸多缺点和不足。于是，又出现了其他学者对该理论的修正，甚至出现了所谓“新格赖斯主义”、“后格赖斯语用学”等提法。但是，目前似乎并没有看到公认的、突破性的进展。因此，我们依然将会话合作原则作为微观上分析语篇内隐含的指导性理论。

二、对《变色龙》语篇隐含的解读

首先，要分出作品中的隐含是语篇内隐含还是语篇外隐含。例如，通过作者对主人公衣着的描写：警官奥楚美洛夫穿着“军大衣”、首饰匠赫留金穿着“浆硬的花布衬衫和敞开怀的坎肩”等，我们可以了解到当时不同阶层人们的穿衣打扮，但这些信息是读者推导出来的，并非作者有意传达的，因为这类隐含的内容对文章中心思想的揭示没有直接关系和作用。因此，我们认为类似这样的隐含属于语篇外隐含，不是我们分析和解读文学语篇隐含的重点，不再赘述。

小说《变色龙》中，主人公的姓名以及标题都是语篇内隐含，这些隐含与作品的中心思想密切相关。由于是作者直接透漏给读者的，所以属于直接解读隐含。奥楚美洛夫(Очумелов)的姓氏不免让人想起俄语中очуметь(发傻，发愣)这个词。无独有偶，赫留金(хрюкин)的姓氏也会使人联想到хрюк(猪的哼哼声)一词。这样的“巧合”说明，讽刺大师契诃夫绝对不是随意给主人公命名的，一定蕴含着某些意味在其中。很显然，这种意味就是作者对主人公的蔑视和厌恶。而文章的标题“Хамелеон”一词，本身就是个多义词：变色龙(一种变色蜥蜴)和见风使舵的人。标题故意违反了会话合作原则中的方式准则(话语要避免歧义)，作者是想给读者介绍一种动物呢？还是讽刺一个见风使舵的人呢？读者很想知道答案。这种对方式准则的违反，恰恰是作者的故意而为之，目的就是要吸引读者的注意，使读者迫不及待地想接着读下去。

除了直接解读隐含外，语篇内隐含更多的是间接解读隐含。小说中人物的答话多次违反会话合作原则中其他各项准则。请看下面的三个例子[6]：

例1． “这儿出了什么事？”奥楚美洛夫挤到人群中去，问道。“你在这儿干什么？你干吗竖起手指头？……是谁在嚷？”

例1中奥楚美洛夫明显违背了会话合作原则中的质量准则，因为此前他已经知道发生了狗咬人的事，也认出了受害人是赫留金，却还故意问“这儿出了什么事？”、“是谁在嚷？”。很明显，奥楚美洛夫认为只有这样才能显示出自己的权利和地位。作者如此安排，形象地刻画出了奥楚蔑洛夫颐指气使、故作威严的丑陋嘴脸。

例2．“我本来走我的路，长官，没招谁没惹谁，……”赫留金凑着空拳头咳嗽，开口说。“我正跟米特利·米特利奇谈木柴的事，忽然间，这个坏东西无缘无故把我的手指头咬了一口。……请您原谅我，我是个干活的人。……我的活儿细致。这得赔我一笔钱才成，因为我也许一个星期都不能动这根手指头了。……法律上，长官，也没有这么一条，说是人受了畜生的害就该忍着。……要是人人都遭狗咬，那还不如别在这个世界上活着的好。……”

例2中赫留金绘声绘色、不厌其烦地讲述事情的经过、索赔的原因，还夹杂着感情的宣泄，他提供的信息远比所需要的详尽，违背了会话合作原则中的数量准则。其实，他想表达的内容无外乎两点：被狗咬了和要求赔偿。之所以背离数量准则啰啰嗦嗦说了一大推，就是想证明在狗咬人事件中他没有任何过错，同时博得大家的同情，为得到赔偿寻找借口。通过这样的描写，一个信口雌黄、贪得无厌的泼皮无赖形象跃然纸上。

例3．“……我要胡说，就让调解法官审判我好了。他的法律上写得明白。……如今大家都平等了。……不瞒您说，……我弟弟就在当宪兵。……”

例3中赫留金首先诅咒发誓，表示自己没有说谎，如有不实愿意受审，并表示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紧接着又向人提到自己的弟弟在当宪兵，宪兵和法律表面上没有任何关联，违背了会话合作原则中的相关准则。其实，作者恰恰是通过违反相关准则揭露了沙皇俄国的实质：宪兵就是法律，有宪兵撑腰就是有法律做靠山，这是对沙皇法律的尖锐嘲讽。

类似的例子还有很多，限于篇幅，这里不再一一例举。“我们从一个语句中获得的信息，要比它作为语言结构单位所包含的内容多得多”[7]206。这样，理解作者的言外之意、弦外之音，就成了读者解读文学作品的关键——尤其对外文原著而言更是如此。对文学语篇隐含的分析，有助于读者深入理解人物形象和性格特点，解读出作者无法直接言明的深意。在某种意义上说，可以将会话含义理论当做打开作者心灵的一把钥匙，通过对会话合作原则诸准则的违反，推导出字面含义意外的隐含信息。这样，读者就能真正读懂作者，真正与作者进行跨越时空的心灵之约。

三、结束语

英美学者与俄罗斯学者在隐含问题上采用了不同的研究角度和方法，借鉴二者的长处，将其研究成果整合起来，融会贯通，为我所用，不失为一种明智的选择。本文运用二分法的原则，将文学语篇隐含分为语篇内隐含和语篇外隐含，抛弃与揭示语篇中心思想和主题无关的语篇外隐含，进一步把语篇内隐含分为直接隐含和间接隐含。通过分析对合作原则及其准则的背离，揭示出作者的真实意图。

对文学语篇隐含的识别和理解，还需要借助百科知识、社会文化、写作背景、情景语境等方面。此外，不同读者的个性因素，肯定会对隐含的解读产生重要的影响。限于篇幅、笔者的经验、知识和能力水平无法面面俱到，只是提出了一个简单的分析层面和模式，对复杂的文学语篇隐含的分析和解读只是一孔之见，不乏片面和错误之处。希望能抛砖引玉，引起广大同行对文学语篇隐含研究的重视和讨论，利用不同语种的语料探索出适合分析多语种文学语篇隐含的有效途径和方法。

[1] Долинин К.А. Имплицитное содержание высказывания[J].Вопросы языкознание，1983(6)：37—47.

[2] 许汉成．交际·对话·隐含[M]．哈尔滨：黑龙江人民出版社，2006．

[3] 许汉成．俄罗斯语言学家的隐含研究[J]．外语研究，2003(1)：31-36．

[4] 何兆熊．新编语用学概要[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5．

[5] Grice H.P. Logic and Conversation [A].In Cole, P. &Morgan, J. ( eds.). Syntax and Semantics, Vol.3: Speech Acts[C]. New York: Academic Press，1975.

[6] 契诃夫小说全集2[M]．汝龙，译. 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95．

[7] Звегинцев В.А Предложение и его отношение к языку и речи[M].М.: Изд-во Московского университета，1976.

[责任编辑 李兆平]

Analysis and Interpretation ofImplications in Literary Texts

HU Chun-yan1,HUANG Yan-zhen2

(1.Northeast Petroleum University, Daqing 163318, China;2.Department of History Culture and Journey，Shanxi Xueqian Normal College，Xi’an 710100，China)

Implication, always been seen in literary texts, is a common and complex literature language. Learning from the achievements of the Foreign Theory of Conversational Implication, we try to construct a new type of analysis model of implication in literary text, and use this model to interpret literary works, taking Chekhov Short Story “Chameleon” as an example. To guide the analysis of literary texts by using linguistic theories, we can verify the correctness of the theory of linguistics, and provide a new perspective for the Appreciation of literature at the same time. That is beneficial to “marriage” of linguistics and literature to a higher degree.

literary text; implication; implication in the text; implication out of the text; conversational implication

2015-03-06；

2015-03-16

东北石油大学青年科学基金项目(2013QN214);西安市社会科学规划基金项目(15X12)

胡春艳，女，黑龙江大庆人，东北石油大学讲师，硕士，主要研究方向：日语语言学、日语教学；黄彦震，男，黑龙江哈尔滨人，陕西学前师范学院历史文化与旅游系讲师，历史学博士，主要研究方向：语言文化、旅游文化。

I06

A

2095-770X(2015)05-0118-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