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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治伊斯兰在土耳其的嬗变及其特殊性

2015-03-04郭蒙蒙

长沙大学学报 2015年3期
关键词:土耳其

郭蒙蒙

(新疆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新疆 乌鲁木齐 830054)



政治伊斯兰在土耳其的嬗变及其特殊性

郭蒙蒙

(新疆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新疆 乌鲁木齐 830054)

摘要:土耳其的伊斯兰复兴运动由来已久,伊斯兰教与世俗主义均对土耳其社会发展造成深远影响,使土耳其的政治伊斯兰具有一定的特殊性。但土耳其的政治文化和其他伊斯兰复兴阶段的阿拉伯国家有着极大的差异性,其发展走向与西方国家特别是美国的同盟关系及美国的中东战略密不可分。与此同时,伊斯兰教派冲突和跨境恐怖主义也不断影响着土耳其政治伊斯兰的发展趋势,使得土耳其的未来政治走向有着巨大的不确定性。

关键词:土耳其;政治伊斯兰;伊斯兰主义;世俗主义

一政治伊斯兰在土耳其的由来与发展

土耳其伊斯兰复兴运动的出现要比其他伊斯兰教国家早得多,这与伊斯兰教和世俗主义对该国政治领导权的争夺有着深厚的历史渊源有关。伊斯兰教在土耳其的政治领导作用的争议由来已久,即使在奥斯曼帝国时期也不例外。从17世纪后期开始,苏丹的权力逐渐遭到削弱和侵蚀,宗教领导(乌里玛)成为更有影响力的领导者,伊斯兰高级神职人员在奥斯曼帝国的政治和外交事务中曾一度扮演着核心角色。随后欧洲列强对奥斯曼帝国的操纵与瓜分使整个社会持续动荡、经济衰退,自由主义改革者推动帝国走上效仿西方资本主义国家的现代化改革之路,使得奥斯曼帝国到19世纪末期已经在政治制度、教育、法律等方面具备了广泛的世俗化特征。

穆斯塔法·凯末尔·阿塔图尔克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后掀起革命推翻苏丹王朝,并于1924年废除了哈里发制度,消除了乌里玛对国家政治生活的控制,这代表着土耳其国内世俗主义对宗教的胜利。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伊斯兰学者赛义德·努尔西发起的名为“追求光明运动”的复兴浪潮强调,“有信仰比无信仰好,有神论比无神论好,不同宗教以及不同教派之间存在对话的可能”,批判共产主义国家是“除了科学与文明道德外,仅有空洞有害的哲学、败坏的道德和堕落的制度”[1],将矛头直指最强调无神论和最具世俗代表性的共产主义,他积极支持土耳其加入北约,认为此举将有力地阻止苏联和共产主义势力的扩张。70年代开始,由埃尔巴干领导的救国党在结合了民族主义思想后,提出必须恢复宗教价值才能拯救土耳其,要求土耳其人民重拾奥斯曼伊斯兰的荣誉感和传统道德观的政治理念。他虽然反对盲目效仿欧洲和北美,却不否认即便土耳其成为伊斯兰国家也应当具备工业化的、繁荣的、公正的、法治的、民主的、人权的等西方学界定义的“现代化”性质,他反对大资产阶级和垄断资本主义,同时也支持鼓励政府打压左派集团和工人运动。由此可见,救国党的政治思想是中小资产阶级的矛盾心理的集中反映[2]。政治伊斯兰运动在这一时期找到了阶级基础并发展壮大,其本质非常明显,即借助宗教思想手段来为某一阶级谋求政治利益服务,所以总体来讲,冷战期间的伊斯兰主义是为冷战期间的阶级间意识形态的斗争服务的。

90年代,突然消逝的左右翼政治力量间的尖锐的阶级矛盾以及加剧的全球化趋势和土耳其的大规模城市化为政治伊斯兰增添了新的土壤,伊斯兰改革派的宗教复兴思想持续增强、蔓延并伴随有强烈保守的民族主义色彩。有美国学者将此解释为:冷战结束使得宗教迅速填补了土耳其持续不断的代表两大阶级的意识形态斗争,全球化和现代化的冲击使土耳其社会重新产生了对伊斯兰教的需求,而这种需求更多的是来自保守民族主义方面的。大量的农村人口涌入城市,土耳其快速增加的年轻的职业中产阶级群体则替代原先的安托利亚地区的手工业、工商业等小资产阶级成为支持政治伊斯兰的主要阶层,此外还有大量伊玛目-哈提卜学校(宗教学校)的学生群体也成为后冷战时期土耳其伊斯兰复兴主义的忠实支持者。繁荣党赢得大选并且在1996年上台执政,直接标志着土耳其内部的宗教与世俗主义间的平衡点发生偏转,持续在野的伊斯兰政党与执政的世俗政党间的位置发生了调换,这使得原处于政治力量劣势的伊斯兰主义者和曾代表凯末尔“遗产”的政府间的关系发生了明显变化。这一趋势在埃尔多安率领的代表伊斯兰右翼保守主义的正义与发展党强势赢得2004年大选并取得10年执政党连任期间内持续增强。

政治伊斯兰在土耳其的发展脉络可以看作是以冷战为节点,由低谷突然膨胀,伊斯兰教借助意识形态矛盾的突然消失并填补真空的过程。伊斯兰教对文化生活的影响对于现今长期生活在世俗当中的土耳其人来说,并非是古老传统的,而是刚经历复兴的新鲜产物。正是在新来的宗教与传统的世俗的双重影响下,土耳其人对待一些问题的看法开始出现微妙的异变,特别是在正义与发展党执政后出现的一些争议性问题上有着充分体现。

二土耳其人对伊斯兰与世俗主义关系的认识与态度

国内外大部分学者曾经认为,大多数土耳其人将自己是土耳其人或土耳其共和国公民的属性摆在第一,把穆斯林身份放在第二位。不过,根据土耳其知名智库之一的经济与社会研究基金会(TESEV)资助的一项于2010年在土耳其境内23个省进行的1500个抽样访谈调查结果显示,土耳其人中将穆斯林身份放在第一位的比例出现显著增加。调查结果将土耳其人分成了两个社会政治部分:三分之一的人属于世俗主义者,三分之二的人更趋于伊斯兰化。世俗的土耳其人中约三成是极端的民粹主义者,他们不仅排斥欧洲,同时也变得愈加反感美国。其他七成奉行民主自由的思想,并且高度关注土耳其的“凯末尔遗产”中可能被伊斯兰教蚕食的任何一块区域,他们认为公共领域的伊斯兰化会严重损害国家利益,而这种异化趋势从未中断。伊斯兰土耳其人中,仅有一成是赞成根据沙里亚(伊斯兰法)来建立神权国家的,约九成的人都在此问题的判断上显得较为保守谨慎。后者并不反对现有的公平法治、民主自由、开放性市场等世俗特性,且非常关心经济状况,表示出强烈的现代化意愿,抱有成为新兴中产阶级的诉求。这项调查结果从另一侧表明,土耳其宗教与世俗的鸿沟并没有明确地与这两者在地理空间上的分界线对齐,例如,在安托利亚的东部有着较为保守的伊斯兰社会,但那里与土耳其发达开放的西部地区相比,极端的政治伊斯兰主义者反而更少,支持伊斯兰教法的人所占比例远低于伊斯坦布尔、安卡拉、伊兹密尔等大型城市及其郊区地带。

土耳其经济与社会研究基金会发布了一个更为有趣的调查,关于土耳其人所希望他们的总统应具有资格的调查,经田野调查后的结果为:(1)应该是现代化土耳其的生活榜样(86%的受访者);(2)作为一个虔诚的穆斯林(74%的受访者);(3)作为世俗制度的的监护人(75%的受访者)。调查结果清晰地呈现出大多数土耳其人将宗教与世俗两个选项都放在了多选题的答案中,勾勒出了绝大多数土耳其人对宗教和世俗间关系的认识与态度:显然,土耳其人不认为“世俗的好穆斯林”其本身是一个矛盾的问题,这与“既是穆斯林也同时具有高度宽容性”的概念是一致的。经济与社会研究基金会的调查结果引发了学界激烈的辩论,这不得不让人们去重新审视政治伊斯兰在土耳其的发展。

表1土耳其经济与社会研究基金会(TESEV)2010年宗教观调查报告(%)[3]

调查问题调查结果作为穆斯林可以在公开场合饮酒支持者占66%作为穆斯林可以在斋月期间饮酒反对并认为应该禁止者占71%进行礼拜时有多数女性围绕在身边66%的人认为无所谓13%的人认为会受干扰其他宗教的信徒中有“好”人赞同者占89%非穆斯林也可以升入天堂赞同者占42%对异教徒平民发动自杀性攻击反对者占82%,支持者占8.3%,其他人不持立场

如表1所示,绝大多数土耳其人反对极端宗教思想和恐怖主义,并且对持其他信仰者保持了较高水平的宽容度,也充分证明了埃尔多安政府在2004年上台后就试图立刻推动将通奸问题刑事化的立法失败绝不是偶然,正义与发展党尝试向土耳其刑法典(TPC)中引入通奸条款,将其列入刑法改革方案,不仅遭到了世俗主义者的反对也同时遭到了一部分穆斯林的排斥。在历史脉络中,政教合一的奥斯曼帝国和凯末尔革命后的世俗的土耳其共和国均为土耳其民族带来了繁荣与发展,伊斯兰教与世俗主义对该国政治领导权的争夺和两者平衡点的不断偏移并未使土耳其人产生两者价值的严格的分化对立,一方面土耳其人对已经适应的开放自由的市场经济非常依赖,另一方面,这种开放自由的、全球化的市场经济带来了大量的西方文化又造成了土耳其人的民族主义焦虑。土耳其人既关心自身的社会阶层与经济收入水平,又担心自身的伊斯兰的、奥斯曼民族的传统文化被外来文化蚕食。土耳其的政治伊斯兰在冷战过后的90年代之所以能够快速崛起,正是因为其结合并融入了强烈的民族主义思想,弥补了冷战期间意识形态斗争消失后留下的空白,与其说土耳其政治与社会的鸿沟是位于世俗主义和伊斯兰主义者之间,倒不如说是在民族主义与西化改革派之间。

三影响土耳其政治伊斯兰的诸因素及趋势

美国和欧盟依旧是对土耳其影响最大的国际力量,土耳其作为一个北约成员和欧盟的候选观察员国,是美国长期以来的盟友和欧盟的经济合作伙伴,是美国和西方国家在中东、巴尔干和高加索的交叉地带巩固力量的关键。土耳其南部的因斯里克空军基地,是美国在波斯湾和地中海发动军事行动以及维护其地区安全利益的关键枢纽。土耳其的重要性不仅来自于它的地缘政治地位,还在于它为西方提供了“伊斯兰教与世俗民主、全球化并存”的“伊斯兰国家改造工程”的模板。美国和欧洲均希望土耳其能继续向西方世界靠拢,对其适度的伊斯兰化采取谨慎的不干涉态度,但为其设立了较高的欧盟准入标准,涉及土耳其公民的个人权利和自由方面的宽限度。美国的许多NGO积极推动土耳其“伊斯兰自由主义”运动,设立了大量基金项目和教育设施来培养奉行西方民主价值观的穆斯林精英。

在这种情况下,凯末尔建立的世俗制度依然会保持基本完好的状态,正义与发展党会采取保持适度开放的经济政策,不允许国内的伊斯兰运动破坏其加入欧盟成员为导向的外交政策。同时适当放宽个人对宗教的公共表达的限制,给予个人更大的自由度来表达其信仰和宗教身份,但绝不会试图引入伊斯兰教法。与此同时,继续减少土耳其军方对政治的影响力,放松在公共领域对少数派宗教和族裔的限制。

正义与发展党会不会走向更为封闭保守的执政道路,取决于其对权力渴望的迫切程度,因为这可能导致世俗主义者在正义与发展党成员中,伊玛目—哈提卜学校(宗教学校)的毕业生在政府官僚机构中的成分比例的不断增大,以及头巾争议、禁酒令争议等问题的强烈反弹。在地方层面,一些正义与发展党主管的市政府有可能继续灌输他们的伊斯兰道德观念并将其纳入公共政策。大部份土耳其人,包括土耳其穆斯林,均无条件支持土耳其的世俗国家性质,土耳其是无论从制度上、经济上、战略上都深深嵌入在西方世界,文化上的西化程度也非常明显。在过去的二十年中,土耳其明显缩小了与入欧标准间的差距。虽然差距依然存在,但土耳其的入欧趋势到目前是明确的。

对正义与发展党执政下的土耳其的国际政治行为造成巨大影响的外在要素,可能是美国的中东战略调整。土美关系走向将决定土耳其作为国家发展总方向的入欧政策会否受到来自美国的直接干预。首先,在土耳其的人权评估方面,美国掌控的联合国人权理事会拥有直接发言权和评定权,而美国国务院每年例行公布的《全球人权报告》在西方颇具影响力;其次,自2002年土耳其经济危机之后,美国掌管的世界银行一直对土耳其进行持续不断的贷款援助,同时土耳其的市场评级还需要来自美国操纵的世界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ECD)的评估报告。仅此两点,土耳其的入欧进程便被美国牢牢掌控着,从美国对土耳其正义与发展党目前持有的不信任态度已经初见端倪,这种对土政策的变化可以从美国高度介入“伊斯兰国”武装与伊叙两国境内库尔德人武装之间的冲突中得到结论,美国对库尔德人各自治政府及武装力量的强力支持即可以看做是对各教派阿拉伯人和伊朗人的制衡手段,也可以看做是对境内拥有1140万雅兹迪派库尔德人的制衡。

由此可见,美国对土耳其不论是在入欧国策还是民族问题方面都有很多底牌,而博弈另一方的土耳其则毫无招架之力。从现实主义的逻辑角度来看,土耳其国内充分具备主张温和自由的因素,且国外则受到来自美国的强大压力,这大致可以为我们勾勒出一个按照美国和欧洲的剧本逐步向民主自由且全球化过渡的土耳其的未来。

参考文献:

[1]刘云.当代土耳其的政治伊斯兰发展[J].宁夏社会科学,2002,(6).

[2]何文卿.现代土耳其政治伊斯兰发展的原因及影响探析[D].武汉:华中师范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4.

[3]Elizabeth Ferris,Kemal Kirisci,Salman Shaikh.Syrian crisis: Massive displacement, dire needs and a shortage of solutions[J].Foreign Policy at Brookings,2013,(9).

(责任编校:简子)

The Evolution and the Particularity of Political Islam in Turkey

GUO Mengmeng

(Academy of Marxism, Xinjiang Normal University, Urumqi Xinjiang Uygur Autonomous Region 830054,China)

Abstract:The Islamic revival movement in Turkey has been on for a long time. Both Islam and secularism endows have far-reaching impact on the development of Turkish society, which make Turkey’s political Islam with certain peculiarities.A series of data prove that the Turkish political culture have great differences with other Arab countries in the phase of Arab Islamic revival.This is intimately connected with the alliance relation between Turkey and the Western countries (especially the United States), and the Middle East strategy of American. The location in the Islamic world that has chaotic sectarian violence and the cross-border terrorism has been affecting the development of the Turkish political Islam, which makes the future politics of Turkey tremendously uncertain.

Key Words:Turkey; political Islam; Islamism; secularism

作者简介:郭蒙蒙(1989— ),女,河南商丘人,新疆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硕士生。研究方向: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世界民族宗教问题。

收稿日期:2015-03-06

中图分类号:B968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4681(2015)03-008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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