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弱不好弄乎?
——中古社会儿童游戏初探

2015-01-31

中国民族博览 2015年9期
关键词:斗草中古竹马

丛 振

(聊城大学历史文化与旅游学院,山东 聊城 252200)

弱不好弄乎?
——中古社会儿童游戏初探

丛 振

(聊城大学历史文化与旅游学院,山东 聊城 252200)

古社会的儿童游戏研究,是史学研究和儿童史研究中的新兴领域,但“依然停留在草创阶段”。本文通过对中古社会具有代表性的儿童游戏骑竹马、斗百草、踢毽子等项目的探究,认为现行“素质教育”应该“以史为鉴”,还原儿童游戏天性,让儿童回归童年的幸福与快乐。

中古社会;儿童游戏;天性

中国传统史学研究中,看不到儿童游戏的身影,听不到儿童游戏的声音,可以说儿童游戏的研究一直得不到应有的重视。20世纪60年代,法国学者阿里耶《童年的世纪》掀起了西方史学界对儿童历史研究的热潮,他们试图用各种社会科学方法和理论,来揭示历史上儿童的形象,解释儿童历史的变迁。[1]中国的儿童史研究,亦是同样受到海外汉学界的关注,已有多部专著或论文集问世。相对而言,国内对儿童史的研究兴起于20世纪90年代,但目前探讨主要集中在明清和近代,中古儿童史的构建处于初创阶段。[2]本文受余文启发,结合传世史籍,力图对中古社会代表性儿童游戏进行初步探讨,以求方家学者指正。

一、弱不好弄乎?

敦煌文献第3883页《孔子项托相问书》中记载:

昔者夫子东游,行至荆山之下,路逢三个小儿。二小儿作戏,一小儿不作戏。夫子怪而问曰:“何不戏乎?”小儿答曰:“大戏相煞,小戏相伤,戏而无功,衣破里空。相随掷石,不〔如〕归舂。上至父母,下及兄弟,只欲不报,恐受无礼。善思此事,是以不戏,何谓怪乎?”……夫子曰:“吾车中有双陆局,共汝博戏如何?”小儿答曰:“吾不博戏也。天子好博,风雨无期;诸侯好博,国事不治;吏人好博,文案稽迟;农人好博,耕种失时;学生好博,忘读书诗;小儿好博,苔挞及之。此是无益之事,何用学之!”[3]

文书中,项托讲的这番大道理,可谓义正词严,把孔夫子都驳斥地无言以对。然而,我们很容易看出,这只不过是成人假借儿童之口,表达出他们的想法而已。事实上,好动、爱玩是儿童的天性,是无论如何也控制不住的,所谓弱不好弄,无非是大人们的期望与规训。

游戏是儿童想象力和创造力的集中体现,是儿童生存方式中的重要组成部分之一。诚如弗洛伊德在《诗人的白日梦》所说:“每一个正在做游戏的儿童的行为,看上去都是一个正在展开想象力的诗人,……他们对自己的游戏十分当真,舍得在这方面花费大量精力和注入自己最真挚的感情。”[4]从弗洛伊德的论述中,我们可以得知儿童的游戏中包含了他们的情感,因此,本文对中古社会儿童游戏的研究,不需要全面系统地对每个项目进行论证(这也是一篇论文所不能完成的),而是力图通过对具有典型代表性的游戏的探讨,展示中古社会儿童生活的真切事态,从而凸显事实与观念的背离,呈现这种张力背后的社会形貌,而不仅仅是对游戏本身的研究。

二、中古社会代表性儿童游戏考

探求中古社会的儿童游戏,唐人路德延的《小儿诗》是不可回避的。诗中对儿童游戏有充分的展现,多姿多彩的儿童游戏跃然纸上:

嫩竹乘为马,新蒲折作鞭。抛果忙开口,藏钩乱出拳。

寻蟋穷屋瓦,采雀遍楼椽。夜分围骨拙,朝聚打秋千。

折竹装泥燕,添丝放纸莺。远铺张鸽网,低空射蝇弦。

斗草当春迁,争球出晚田。等鹊潜篱畔,听蛰伏砌边。

旁枝粘舞蝶,隈树捉鸣蝉。垒柴为木屋,和土作盘筵。

险砌高台石,危跳峻塔砖。[5]

唐代社会的开放风气使得儿童游戏呈现出百花齐放、异彩纷呈的局面。在一首《小儿诗》里就可以看到极其生动、形象的各种儿童游戏活动。

(一)骑竹马

骑竹马,是风靡于中古社会的儿童游戏。提及竹马,不得不联想到唐代诗人李白《长千行》中的名句: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

郎骑付马来,绕床弄青梅。[6]

骑竹马成为正式的儿童游戏,应始于东汉。《后汉书》“陶谦传”载:

(陶)谦少孤,始以不羁闻于县中。年十四,犹缀帛为幡,乘竹马而戏,邑中儿童皆随之。故仓梧太守同县甘公出遏之,见其客貌,异而呼之,与语,甚悦,许妻以女。甘夫人怒曰:“陶家儿游戏无度,于何以女许之?”甘公曰:“破有奇表,长大必成。”遂与之。[7]

到了唐代之后,竹马游戏更为广泛地流行于儿童之中,这在唐代的诗歌和史料中多有体现。李贺《唐儿诗》写道:

头玉硗硗眉刷翠,杜郎生得真男子。

骨重神寒天庙器,一双瞳人剪秋水。

竹马梢梢摇绿尾,银鸾睒光踏半臂。

东家娇娘求对值,浓笑书空作唐字。

眼大心雄知所以,莫忘作歌人姓李。

从这首诗中我们可以看到,竹马不仅在平民儿童间,即使贵族子弟中也同样盛行,这位“唐儿”,是国公的儿子,黄夫人则是唐朝公主,并且此时的竹马之戏的“马”,用的是带绿叶的青竹竿。白居易《观儿戏》:

髫龀七八岁,绮纨三四儿。

弄尘复斗草,尽日乐嬉嬉。

堂上长年客,鬓间新有丝。

一看竹马戏,每忆童騃时。

童騃饶戏乐,老大多忧悲。

静念彼与此,不知谁是痴。

白诗中,竹马成了儿童时代的象征。观过儿戏,“静念”起在“玩竹马”和“观竹马”之中,究竟谁是痴的问题来。妙言妙语,耐人寻味。杜牧《冬至日寄小侄阿宜诗》:

小侄名阿宜,未得三尺长。

头圃筋骨累,两脸明且光。

去年学官人,竹马绕四廊。

指挥群儿辈,意气何坚刚。

诗中的阿宜小侄,以“竹马”之戏学着官人样子,指挥“群儿辈”,进行作战军阵,显示出“意气”和“坚刚”的不凡。

宋代时“竹马”之戏,除了原始的那种胯下一根竹竿或木棍的形式外,已经出现以竹蔑制扎,以纸糊成的“马头”,有鼻有眼、有耳有鬃,但没有马身。周密的《武林旧事》里,说当年临安(今浙江杭州市)元夕舞队中,已出现“男女竹马”。苏轼在《元日过丹阳,明日立春,寄鲁元翰》写道:

堆盘缸楼细菌陈,巧与椒花两斗新。

竹马异时宁信老,土牛明日莫辞春。

白发苍颜谁肯记,晓来频嚏为何人?

拥有开放气势的唐王朝,具有开拓精神的唐代文人,让属于儿童的竹马之戏登上诗坛,进入诗境。到了宋代,竹马戏又登上戏剧的舞台,成为百姓喜闻乐见的节目了。

(二)斗百草

斗百草是中古儿童传统的节令游戏,即以花草相斗论输赢。其渊源当与古时人们五月五日的“踏百草”和“采百药”有关。“斗草”一词始见于唐朝韩愕《岁华纪丽》:“端午,结庐蓄药,斗百草。”宗懔的《荆楚岁时记》中曰“按大戴〈礼〉曰:‘五月五日蓄兰为沐浴’;楚辞曰:‘浴兰汤兮沐芳华’,今谓之‘浴兰节’,又谓之端午蹋百草,即今人有斗百草之戏也”。此后,端午斗草的习俗曾在宫廷和民间广泛流传。斗草主要有两种方式:一曰文斗,即以每人采得的花草作对,对答不上者为负;一曰武斗,即以每人采得的花草之茎相拉扯,茎断者负。一般文人雅士重文斗,而儿童喜武斗。

有关斗草的诗句,也是相当多的。白居易《观儿戏》:“弄尘或斗草,尽日乐嬉嬉。”司空图《灯花诗》:“明朝斗草多应喜,剪得灯花自扫眉。”欧阳修有词云:“鸣惆惊早夏,斗草及良辰。”范成大诗:“社下烧钱鼓似雷,日斜扶得醉翁归,,青枝满地花狼藉, 知是儿孙斗草来。”

金廷标《群婴斗草图》中描绘了端午节儿童进行斗草比赛的场景,便栩栩如生地描绘了孩童们找草、拔草、运草、斗草的情景,真实生动地展现了我国古代儿童斗百草的欢乐气氛。该图为设色挂轴,长105厘米、宽79.5厘米,作者细腻地描绘了十个小孩寻草、拔草、斗草和观斗草的全过程,真实地再现了儿童们“斗草”的欢欣场面。图的右上方有乾隆帝御笔题诗, 诗曰:“垂杨奇石草竿萎,红绿倾篮斗贾低。赤子之心爱生意,名言那识有嫌溪?”诗后并识“甲申夏日御题”六个字。《群婴斗草图》的下部,两小孩站在一堆奇石旁,手中各持一枝车前草交茎相扯,斗得难分难解,谁输谁赢,一时尚难分晓,而图的中部,柳树荫下满地残花败草,其间蹲着两童,身边各有一只花篮。一童面有喜色,其篮花草尚盈,似是赢者,另一童正把花篮斜拉到身边似向篮底挑拣花草,可知其花草已无多,当为输者。另有三童弯腰俯首站在旁边观战,视其状亦已如痴如醉。图中另有二童在石缝中寻草,还有一童正兜着一襟草兴冲冲地赶来参战……[8]

(三)踢毽子

踢毽子是我国儿童十分喜欢的一种游戏。每当柳叶落尽的深秋到来的时节, 踢毽子便成为儿童们十分喜爱的一项户外活动。古谚语云:“杨柳儿活, 抽陀螺;杨柳儿青, 放空钟;杨柳儿死, 踢毽子。”

据考,踢毽子源于古代蹴鞠,其出现确切年代不得而知。南北朝时,已为人们所熟练掌握。唐代释道宣撰《高僧传》记载:“ 沙门慧光年方十二,在天街井栏上,反踢碟错,一连五百,众人喧竞,异而观之。佛陀因见怪曰:‘此小儿世戏有工’。” 宋代高承著《事物纪原》云:“今时小儿以铅锡为钱,装以鸡羽,呼为箭子。三五成群走踢,有里外廉、拖镪、耸膝、突肚、佛顶珠、剪刀、拐子名称,亦墩鞠之遗意也。”南宋词人周密写的笔记《武林旧事》,其中卷六小经纪条,列举南宋首都临安城(今杭州)里经营各种玩具的小商业时,有“毽子、象棋、弹弓”等作坊,并且指明“每一事率数十人,各专籍以为衣食之地”,由此可见当时买毽子的人不少,也可以想见踢毽子活动的普遍。

与其他儿童游戏相比,踢毽子似乎更是女孩子的专利。李声振《百戏竹枝词》“踢毽儿序”中记载:“缚雉毛钱眼上,数人更翻踢之,名曰撵花,幼女之戏也。踢时则脱裙裳以为便。青泉万选雉朝飞,闲蹴鸾靴趁短衣。忘却玉弓相笑倦,撵花日夕未曾归。”三五个人在一起游走踢毽子称为撵花,踢到忘情时,竟然忘记了回家,其迷恋程度相当高。陈维崧《戏泳闺人踢毽子》一词中记载:“娇困腾腾,深院清清,百无一为。向花冠尾畔,剪他翠羽;养娘箧底,翻出朱提。裹用绡轻,制同球转,簸尽墙阴一线儿。盈盈态,讶妙逾蹴鞠,巧甚弹棋。鞋帮只一些些,况滑腻纤松不自持。为频夸狷捷,立依金井,惯矜波悄,碍怕花枝。忽忆春郊,回头昨日,扶上栏杆剔鬓丝。垂杨外,有儿郎此伎,真惹人思。”

三、弱好弄乎——对中古儿童游戏的再审视

在长期的封建社会中,人们未能正确认识儿童,正确把握儿童区别于成人的身心发展特点。因此也就不可能正确地认识游戏以及游戏在儿童发展中的巨大作用。古人一般只是把游戏当作娱乐消遣的手段,认为游戏会消磨时间和浪费儿童的精力,因此,“勤有功,戏无益”的观点广为流行。古人早就认识到了“少若成天性,习惯成自然”,也就是说儿童早期形成的道德品行是和天性为一体的,因此最能体现儿童天性的游戏中存在着教育的契机,但这却成为古代对儿童游戏过度干预的理由,凡是符合封建伦理价值观的游戏才被视为正当的游戏,而很少从儿童游戏本身的特点去考虑如何让游戏服务于儿童的本性[9],明代学者王阳明甚至以“戒游戏”来训诲他的儿孙,因为他担心如果对儿童放纵嬉游,久而久之将“偷薄庸劣,日趋下流”。

罗素认为:“真实是重要的,梦想也是重要的。只要儿童的物质需要得到满足,他就会发现游戏比现实有趣得多。儿童在游戏中像一个国王那样富有权威,甚至以超过任何尘世的君主的权力来统治他的疆域。……泯灭儿童期的幻想就等于把现存的一切变成束缚,使儿童成为拴在地上的生物,因此就不能创造天堂。”[10]游戏是生命恩赐于人的一件礼物,对于儿童来说,作为其生活的一个自然而重要的组成部分,游戏并不仅仅意味着能给儿童带来愉悦,也不仅仅是儿童认识世界的手段或工具。从更为根本的意义上来说,这是儿童存在的一种方式,是儿童的真正的家园。游戏在儿童的生活中随时随地都可以发生,儿童似乎有一种把任何活动都游戏化处理的天性。成人眼中作为劳役的工作,在儿童那里却成了使之兴致勃勃、乐此不疲的游戏。另外,中古儿童游戏很多项目濒临失传,其中很多项目都是非物质文化遗产的重要组成部分,甚至“在某种情况下(比如获得国家的授权),可以代表国家参与具体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的国际交流。”[11]

研究历史的一个重要目的,即是“以史为鉴”。我们很遗憾地看到,在我国现行的教育体制中,由于受狭隘功利意识的驱使,压抑儿童天性,忽视儿童需要,剥夺儿童游戏的现象依然存在。“素质教育”口号提出了很多年,但成人为儿童拟定好的未来生活的大纲取代了儿童游戏的灵活多样,以儿童发展的虚拟可能压倒发展的现实潜能。所以,就教育工作者,尤其是儿童教育工作者而言,尊重儿童的游戏天性,让儿童回归童年的幸福与快乐,毋庸置疑是非常重要的。

[1]相关国外儿童研究参见:Philippe Aries,L’Enfant et la vie familiale sous l’Ancient Regime,Pairs:Libraries,1960;俞金尧.儿童史研究及其方法[J].外国社会科学,2001(5):33-40.陈贞臻.西方儿童史研究的回顾与展望——阿利斯及其批判者[J].新史学,第15卷(1):167-190.

[2]余欣.重绘孩提时代——追寻儿童在中古敦煌历史上的踪迹[J].敦煌写本研究年报,第3号:103-104.

[3]张涌泉,黄征.敦煌变文校注[M].北京:中华书局,1997:357-358.

[4] S. Freud, Creative Writers and Day-Dreaming,London:Hogarth Press,1959,pp.141-142.

[5]彭定求.全唐诗[M].北京:中华书局,1999:8337.

[6]李太白全集(上册),[M].北京:中华书局,1977:256.

[7]范晔.后汉书[M].北京:中华书局,1975:2366.

[8]秦淮梦.也谈《红楼梦》中的斗草[J].红楼梦学刊,1988(3):14-15.

[9]吕逸.中国古代儿童游戏研究[D].陕西师范大学,2006:33.

[10]伯特兰·罗素著,欧阳梦云译.论教育尤其是儿童教育[M].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1988:558.

[11]张兆林.非物质文化遗产领域的行业协会研究[J].美术观察,2015(4):113.

G898.1

A

丛振(1984-),男,山东聊城人,博士,现就职于聊城大学历史文化与旅游学院,主要研究方向为民俗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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