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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善美的歌者

2015-01-05张永权

含笑花 2014年6期
关键词:女诗人傣族民谣

张永权

读完文山傣族诗人柏桦的新诗集《都市民谣》,我想到了整个傣族诗歌。

傣族是一个有着厚重、悠久、美好诗歌传统的民族。贝叶经传承下来的民间叙事长诗《召树屯》《娥姘与桑洛》《松帕敏与戛西拉》等为中国诗歌宝库增光添彩。村村寨寨的赞哈(歌手)出口成章的演唱才华,令人惊叹。新中国成立后,在党的民族政策和文艺路线指引下,从傣族的赞哈和新一代知识分子中成长起来的傣族诗人康朗甩、康朗英、波玉温、庄相、岩峰、征鹏等用汉语创作的诗歌,在傣族诗歌史上写下了崭新的篇章。但在他们之后,从我的阅读范围看,有影响的傣族诗人似乎不是很多,特别是影响大的傣族女诗人更少,这不能不说是一个遗憾。

改革开放后,上世纪80年代中后期以来,在各类有影响的文艺报刊如《诗刊》《人民文学》《民族文学》《诗选刊》《诗歌与人》《星星诗刊》《诗神》《诗潮》《诗歌风赏》《绿风》《边疆文学》《大家》和部分海外媒体上,出现了署名柏桦的傣族女诗人的诗作。这些作品带给我的惊喜,如夜空中的星星让人眼睛一亮,不仅让我看到了一名新的傣族女诗人的出现,而且诗人以一种既传统又先锋的诗风,在承接傣族诗歌传统的同时,以更开放、更丰富的诗歌表现,让人耳目一新。1992年,诗人出版了她的第一本诗集《小小女孩》。在这本诗风较朦胧的诗集中,一股青春气息扑面而来。之后 ,柏桦这名大学哲学专业毕业的新一代傣族知识分子,先后脱产到中国人民大学中文系进修文艺学研究生课程,到鲁迅文学院文学创作班深造。对文艺理论的系统学习,无疑对诗人创作的提升,具有不可小视的作用。这之后,诗人的创作,渐渐有了新的变化,不仅涉足文艺评论成就颇丰,诗歌创作题材更加广泛丰富,个性更加鲜明突出,诗风渐显大气,诗人的创作开始走向成熟。

柏桦新近出版的诗集《都市民谣》,旨在表现真善美,表现中华民族传统文化,这也是傣族诗歌的优秀文化传统。

《都市民谣》这本诗集的鲜明特色,一言以蔽之,就是真善美三个字。特别是在以下几个方面,诗人以对人生经历的真实体验和感悟、以一颗善良之心的情感抒发和对诗歌艺术美的不懈追求,让我感受到这本诗集独到的艺术个性和艺术魅力。

一、柏桦以一名傣族女诗人的民族品性真切地感受生活和体察生态环境,以诗歌的生态真实美显示出感人的艺术魅力。

真实,不仅在于诗人要敢于直面真实的生活,要有真切的体验和感悟,而且要善于从真实的生活、 场景、甚至风光景物中去发现隐藏于真实中的诗意之美,生态之美。

诗集的第一辑“梦里水乡”的作品,诗人追求的是诗风的唯美与抒情,宁静与祥瑞。唯美来自何处?何其唯美?水的柔情之美,水的千姿百态之美,恐怕就是最生态的唯美了。诗人通过云南和大江南北各种湖泊的不同意象,或素描,或抒情,或写景,或想象,虚实相生、情景相融地把诗人感受到水的纯净之美、圣洁之美、生态之美,真实而诗意地抒写了出来。这也正是诗人对她所属的民族品性的一种诗意象征。

傣族,被誉为水做的民族。这个民族的梦想、传统的节日、善良的品格、美好的人生,几乎都和水密切相关 。水之美在柏桦这样聪慧的女诗人心中,那是刻骨铭心的。她对水的那种宁静、祥瑞的诗意体验、生命感悟,也最真切、最独特、最富于民族性。《摆龙湖》是诗人故乡的一个风景如画又神秘莫测的湖泊。女诗人对它的感悟,是画、是诗、是宁静、圣洁、祥和的人间仙境。面对从湖中“浴水而出的十座孤峰”,独特的意象在温婉的诗意中飘然而出:“是十只悠闲停泊的船儿么/满满负载一簇簇/绿色火苗/从这片湖面到那片湖面/一种燃烧的声音/热辣辣/静静弥漫/舒缓低回的合唱啊/谁配前来收割/这美不胜收的颂诗”。以实而论,画山绣水的摆龙湖呈现出的生态美,让人心旷神怡,令人产生一种对美的向往。这种美,通过女诗人的体验和感悟,青山绿树化成了绿色的火苗,似有万籁俱寂中火苗燃烧的声音在弥漫。这就从宁静祥和的境界中,隐隐飘逸出一种生命的活力。这就把傣族这个水做的民族温和而富于活力的民族品性,美不胜收地抒写了出来。诗的最后这样写道:

欸乃一声

绿的不是山水

是我渴慕已久的灵魂。

沉浸在如此生态大美境界中的诗人,灵魂也因此而洁净得一派青绿了……在生态环境不断恶化的今天,还有摆龙湖这样圣洁美好的湖泊存在,这不正是诗人所渴望和钦羡的吗?一首写湖泊的小诗,蕴涵着如此丰厚的思想内容和浓郁的诗意,正是源于诗人对摆龙湖生态美的真切体验和生命感悟。

这首诗在《民族文学》杂志发表后,因其不菲的审美品位,被云南电视台选中拍摄成电视诗歌,在中央电视台多个频道播出并在央视的首届电视诗歌散文大赛中获奖。

像《摆龙湖》这样的美诗,还有《普者黑》《泸沽湖》《洱海》《太湖》《邛海》等多首。那些从诗人心灵流淌出的诗行,成为一种美的真实形象,永远定格在我的心中:“泸沽湖水清得就像/岸边村民的心房”(《泸沽湖》)。“微笑与月光共舞/拈一朵海上花别在胸襟”(《洱海》)。“四月里的微笑/照亮传说中美丽的太湖”(《太湖》)等等。这些美得照亮我们灵魂的诗行,也见证了一位追求美诗的女诗人的真品格。当读到柏桦写泼水节“所有语言叠加在一起/都不如一朵水花生动传神”这样独具魅力的诗行时,我们佩服的不仅是女诗人感受、体察真实生活的智慧,更是作为傣族女诗人对她水做的民族之民族品性的时代传承与弘扬。

二、诗人以其率真的本性,抒发她对生活、人生、现实的体察和感受,以性情的抒发来显示其真实的美学品位。

清代著名诗论家袁枚在《随园说话》中有这样颇具经典性的诗论评说:“自诗三百篇至今日,凡诗之传者,都是性灵,不关堆垛。”袁枚所说的性灵,我理解就是指诗人的个性及灵气。他说从诗经到今天的诗歌史,凡是能传之后世的,都是那些彰显着诗人个性的智慧之作,而不是堆砌词汇而无真情实感的诗歌。《都市民谣》中的大多数作品,都是诗人对生活、人生、自然、社会体验的心灵抒唱,是诗人品性的真情流露,是诗人拥抱生活,追求心灵诗意栖居的诗美果实。endprint

读《都市民谣》,让我们感受到了诗如其人,人如其诗的审美愉悦。柏桦是一个性情诗人,她敢作敢为,敢爱敢恨。她的诚直、坦率、善良,无论是写他人还是写自己,我们都可以感受到她情感的跳动,仿佛有一个柏桦女诗人站在面前。《独舞》这首小诗,大概最能表现诗人的这种率真品性了:“冷风盈袖/旋转中醉了明月/箫管高悬壁上/看客缺席//无歌无乐/无人喝彩/我一个人跳舞/从黄昏到日出”。我认为这首诗不能简单理解成冷月清空下的独自一人的舞蹈。它实际上反映了诗人在面对某种不济的人生环境时的一种情感宣泄。这也是诗人直率心灵、倔强性格的诗语反映。是否如此,诗无达诂,像这样带有歧义性的作品,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自然会有不同的理解。但从这首《独舞》中,我们读到的就是诗如其人的性灵。《逝水》也有异曲同工之妙。面对一去不回的逝水,背负朴素诗歌的山里女人,屈服了吗?哪怕那昼夜不息的逝水就要淹没她,她仍然大睁着一双眺望远方的不屈的眼睛。诗人的品性融注在精短诗行中,让我们看到了一名性情诗人的率真性格。还有《光着脚板跳舞》》,显现了诗人进入城市后生活变化的心灵隐忧:“每一双富裕或贫困的脚/无一例外都被鞋子修饰/光脚跳舞/成为奢侈”,反映了诗人心灵的简洁单纯美。虽然诗后的象征意味耐人寻味,但一位追求素朴、自由、简单、洒脱生活的女诗人形象,光着脚,“头上插满鲜花/长发飘飘/脚下生风/如一只美丽小鹿”,向我们迎面而来,让人喜爱。真是诗如其人啊!

柏桦的率真坦诚的品性,在她那些抒写亲情、爱情、友情的作品里,也有诗意的呈现。《外婆牧羊走过山岗》《爱的巢穴》《沉默的父亲》《姐姐》中的亲情和亲人形象,直逼我们的灵魂,同时也从诗中走出了一名重情重义的女诗人形象。诗人的敢爱敢恨的品格,同样在那些如橄榄回味悠长的爱的箴言中,也有真实而美好的反映。《风花雪月》亦可称之为情诗的唯美之作,但在爱的河流中畅游的快乐、美感与不可捉摸的命运,不也像风花雪月一样令人玩味、思索么?《大雨》用隐喻的手法,象征的意象,既坦诚又巧妙、艺术地抒写爱的渴求、滋润、神秘,我们读到的不仅是一名性情诗人率真的个性,更是一首诗意盎然、具有较高审美价值的美诗。

《都市民谣》中的不少作品具有音乐元素、音乐性。这不仅缘于诗和音乐本来就有一种血肉般的联系(诗歌本来就是诗与歌,在中国古代,曾经诗歌不分家。)还在于从小就热爱音乐与歌唱、从九十年代起就业余从事音乐评论、音乐论文曾获庆祝新中国成立六十周年云南省音乐论文评选一等奖的女诗人柏桦,可以称得上是一名业余歌唱家。或嘹亮、高亢、甜美,或低沉、浑厚、沧桑的歌喉,使她在云南各地拥有不少粉丝。身为云南省音乐家协会会员、云南省音乐文学学会会员、昆明市音乐家协会声乐分会理事的她曾参加全省通俗歌手大赛,作为地州级唯一一名进入决赛的选手荣获演唱奖。她胆子很大,在昆明和文山的参赛曲目竟然是歌坛大腕韦唯在央视青歌赛的参赛曲目《生活的节奏》、毛阿敏在国际歌坛的参赛曲目《绿叶对根的情意》。《都市民谣》诸多与音乐直接、间接有关的诗作,如《橄榄树》《甜蜜的口琴》《一只鸟儿飞到窗前听我唱歌》《我去听他的音乐会》《四个女人的卡拉OK》《中国好声音》《你的样子》《我在诗里生生死死》《让我为你唱完这首老歌》《散场》等等,我们从中读到的不仅是女诗人视音乐和诗歌如生命般热爱的情愫,同样,从这些诗中,走出了一名亦诗亦歌性情女诗人的美好形象。

三、诗人以一颗善良、敏感之心,体察感悟大千世界,各色人等,关注普通人群的生存状态,以沧桑之美的诗歌境界,彰显出诗人的善良之美。

真亦美,善亦美。在传统文化中,真实是构建美的依据和基础,善是美之所以成为美的内核。柏桦不仅是一位不肯掩饰自己真实面目的性情诗人,也是一名心地朴素善良的本色诗人。她的新著《都市民谣》中的大部分作品,都可以让我们读到女诗人的善良之美。诗人有一首《我的葬礼》的组诗,在诗的前言中她表示“如有可能,我愿替代亲人和我爱的人们离开这个世界,举行这样一场葬礼……”这样的选择虽然只是假设,但却表现了一名胸怀善心及大爱的诗人的美好愿望。于是便有了一场特别葬礼的诗意表现:她“在夜的中央独唱/没有观众/没有鲜花和掌声……//在夜的舞台中央/取镜端详老于昨晚的容颜/一夜之间/青丝怎样化为冰霜?今夜 我该以怎样的歌唱/来偿还人世的债?”葬礼中的反思和诗人用特殊的方式——歌唱来还债,一切都变得美好,“像一粒种子埋进土里/来年春天/我仍要开花”,“像鸟儿一样高飞/一个崭新的世界/徐徐展开在眼前”。在如此美好的境界中,那一颗愿意为所有她爱的人们牺牲的葬礼中的勇敢之心、善良之心,超越了尘世的苦难与羁绊,得到了爱与美的回报、升华。

柏桦还善于以一颗敏感而善良的诗心,从当今令人眼花缭乱的都市社会生活中,从生存、打拼于灯红酒绿的各色人等中,从底层人群的生活中发现并提取诗歌题材,写出了大量引人共鸣的诗篇。如《摆地摊的八旬老太》《扫帚上的马路天使》《黑色星期天,黑衣女人》《二叔的包谷酒》等等,诗人把她的人文关怀融注在这些普通而又弱势的人们身上,同时又写出了弱势者自尊自重的人生境界,诗的境界也高于那些居高临下、挤出几滴同情眼泪的作品。那位摆地摊的八旬老太,老得就像一枚皱巴巴的核桃,但她却在省城闹市区的黄金地段闪亮登场,“展览逝去的理想和美梦”,“每天义务检阅/奇装异服的靓女帅哥/面对危机四伏的车水马龙/她岿然不动……//颇具王者风范的八旬老太/风度气质令我折服/为了表达我对她的由衷敬意/这几年本人的鞋垫/基本由她的地摊公司提供”。这首用口语写出的诗,呈现给我们的是弱者不弱的形象,诗人的善良之举——买她的鞋垫,不是同情,而是敬意。这就超出了一般写弱势人群作品的套路,把作品提升到了一个更高的思想境界,诗的审美价值也随之得到了升华。

四、遵循诗就是诗的艺术创作规律,为写出一首真正具有审美价值的好诗,诗人在她的一首首诗中“死去活来”。

柏桦的《都市民谣》与她的第一本诗集《小小女孩》相比,诗风由过去追求朦胧晦涩的风格,走向明朗、素朴又不失诗味的创作路子,诗的题材更加多样,境界也更加深邃、宽广。endprint

无论诗风怎样改变,诗人始终牢记着诗就是诗的艺术创作规律。她为写出一首好诗,反复修改数次甚至数十次,用她的话说,甚至在一首诗中“生生死死”,“眼泪滴落白纸/洇成花朵”。诗人对缪斯的钟爱和追求达到这样的境界,诗集中自然也就有了许多让人读了拍案叫好、引人共鸣的作品。

诗和其他艺术形式相比,在构思、意境、语言、情感等方面,都有自己的艺术表现规律。诗的成败往往取决于构思是否新颖别致,而构思又来自诗人对生活独特的感受与发现。柏桦的《一架秋千荡越两国》通过在中缅边境荡秋千的特殊场景作为构思的切入点,把两国山水相依、国土相连、人民相亲的胞波情谊,表现得神奇动人又如诗如画:“足尖一踮 轻轻一荡/秋千/就把我从祖国的大地/托向异国的天宇”。诗的独特构思,来自于诗人对中缅边境一树连两寨、一寨通两国的敏感发现和特别感受,而边境上的秋千就成为这首诗最集中、最典型、也最别致的构思意象了。《他留下的最后一只苹果》通过一只存放于一箱爱人赠送的苹果中的苹果的命运进行构思,把“我”对爱的珍惜、期待,以及之后的情变,表现得十分典型而又具有象征意义。柏桦的诗作讲究构思、她也善于构思,她的诸多诗作,见证了女诗人属于“诗”的才情。

柏桦的新诗集之所以取名为《都市民谣》,我想和诗人在不少作品中用民谣风格的口语写诗有关。口语入诗使诗明白、好读、通俗化,能像民谣一样走向大众。(柏桦曾经告诉我,她的这本诗集,曾让多位圈内外的读者流泪……)不过,柏桦的这些口语诗,在口语的运用上经过了提炼,大多用得机智、幽默、个性化,富于情趣。例如写诗人当年在五一路人才市场大排档午餐的诗,几乎全是口语,却把大排档具有鲜明时代烙印的生活场景表现得气息浓郁,充满生机。一句“店内小妞的地方土话/味道比酸奶还爽”的那个“爽”字,就用得特别传神,给诗增添了令人玩味的情趣。

诗的艺术表现手法,除了被诗人标明为“打油诗”的诸首,多用口语叙写外,诗人为了增强诗的诗外之意的含蓄和意境,她常用象征、比喻、隐喻、通感等手法,以陌生化的诗语,来增加诗歌意境的歧义性。写外婆的白发:“老得不能再老的外婆/白发飘扬在风中 就像一片/即将被大风吹落的云朵”。云朵喻白发,形象、生动、新颖,这大概是柏桦的首创。《摆龙湖》中的孤峰,“浴水而出”,好一派生态逼人的诗画意境。那些山上的树木花草如“绿色火苗/……/一种燃烧的声音热辣辣/静静弥漫”。通感使声音可以燃烧,使语言陌生化,从而具备更有品味的诗意。现在不少口语诗人不注意诗语的提炼,垃圾语言成为时尚,也就败坏了口语诗的名声。柏桦用她的口语诗证明,口语诗同样也可以写得诗意盎然,美不胜收。关键在于要遵循诗就是诗的规律写诗。

《都市民谣》见证了柏桦诗歌创作的新的艺术水平和探索诗艺的成果,自然,诗集中也还有些浮光掠影、缺少诗味的作品,个别口语诗中的粗话是否值得保留?请酌。任何诗人都不可能写出首首都是佳作的诗,何况柏桦还是一名成长中的诗人。但若在诗集的编选中更加严格一些,剔除掉少数艺术水准一般化的作品,也许就更加完美了。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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