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_廖保平

古代官场的“一撸到底”

文_廖保平

在古代，关于官员“一撸到底”的表述较多，有贬、谪或左迁，一般指降职并外放，比如范仲淹《岳阳楼记》记载，“庆历四年春，滕子京谪守巴陵郡”；白居易于《琵琶行》中说自己在“元和十年，予左迁九江郡司马”。这种贬、谪虽是降了行政级别，但仍在做官，只不过降的级别有多少之别。降得多的如北宋真宗时期的宰相寇准，其从“正国级”一再被降至广东雷州的司户参军，估计是一个从七品的官职，这当中降了十三级，差不多被“一撸到底”了。

古代与“一撸到底”的表述相似的还有黜、罢、免、夺、褫等，都指罢免撤职，夺其官爵的意思。比如《汉书·文帝纪》记载汉文帝曾经下诏，“免丞相勃，遣就国”，就是说免去周勃丞相之职，遣他回到封国。

其实，对官员“一撸到底”的处罚很早就出现了，湖北云梦秦竹简《法律答问》《秦律杂抄》和《除吏律》中已有对犯失职罪，如忤旨、考课不实、政事有失的官员免黜的处罚规定，说明至少从秦代开始，“一撸到底”已有了规定。

唐代法律是前代的集大成者，也是后世效法的蓝本，《唐律》在“一撸到底”方面的规定全面而规范。对皇权不忠，犯逆反的官员会撸得干干净净，下狱治罪乃至诛连亲族，哪怕遇到朝廷大赦，这类官员也不得赦免。这类事情太多，不必多言。官员在战场上出现兵败失地或临阵逃跑，也要“一撸到底”。比如唐高祖武德初年，突厥入侵，朔州总管高满政急忙请求朝廷增援，高祖令李高迁督兵前去相助，但李高迁看到突厥兵力雄厚，吓得尿流，半夜杀掉守卫逃跑，致“其将士皆没”，遂被削官撸到底。

在职务上有贪污受贿、玩忽职守、滥用职权等违纪或犯罪的官员，也会被“一撸到底”。比如唐太宗贞观十六年（642年），广州都督党仁弘“坐枉法取材及受所监临赃百余万”，“宥仁弘为庶人，流钦州”。是皇帝可怜他，从轻发落，才得被撸到贬为庶人和流放的处罚，要是不可怜，恐怕被撸得更惨。

官员行为有损社会风化，也要被痛撸一番。比如唐宪宗元和十二年（817年），驸马爷都尉于季友在丧母守制期间，居然“与进士刘师服欢宴夜饮”，结果不光驸马爷“季友削官爵，笞四十，配流连州”，就连驸马爷的父亲也因“于坝不能训子”而被“削阶”。

然而在古代，官员哪怕被“一撸到底”，挂印而去，除非皇帝说“除名为民”“永不叙用”，否则，那也只是他的“官帽”被拿走了，但“公务员身份”仍保留，还享有某些特权，比如遇官不跪、应讼不跪等，还有相当高的地位。

为什么会这样呢？原因是，他已经获得了“公务员”的身份，以及做官的“门票”，即在科举时代，一个人只要考得了最低级的功名（秀才），他就是一个“科员”了，他在法律上就脱离了“民”的范畴，享有“官”的各种特权。比如，秀才是不能被打板子的，更不能随便拘押，除非被革去功名。因此，隋唐之后科举出身的官员，即使被“一撸到底”，丢了官帽，仍然是一个秀才，这秀才就相当于现在的科员，仍在体制内，仍然享受体制内的诸多特权。

正因为他们仍然是“官”而不是民，所以，他们有可能复叙，这在古代又称为复起、起复、叙复或者开复。如果不是“除名为民”“永不叙用”，被贬黜的官员还有机会被重新启用，或是恢复原来的官职、官衔。即便撸下来的官员，三年以后可以在原来品级上降两等起用；有官当（官品抵挡徒刑）的，一年以后可以降一等起用。

复叙制早在西汉之时便已有实践，不过彼时似乎并非规范，“览坐免，旋复复官”是常事，如汉代“（寇）恂免数月，复拜颍川太守。”（《后汉书.寇恂传》）寇恂才被免了几个月，又被开复。

此外，官员生前不能开复，“死后开复”也是常有的事，这类似于“追授”。比如林则徐曾经担任过湖广总督、两江总督、两广总督，级别非常高，鸦片战争后被革职并发往伊犁戍边，死后“晋太子太傅衔，照总督例赐恤，任内一切处分悉予开复”，这也算是对有功之臣的一种政治补偿。

当然，如果朝廷认为某个犯事官员连“公务员”（功名）的身份也不配再享有，就要“除名为民”“除民为庶人”，这就不只是“永不叙用”的问题了，那意味着被开除公职，清除出公务员队伍，真正地变成了平头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