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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钰:跨界形式架构多文化集合

2014-11-06清音

小演奏家 2014年10期
关键词:阿Q作曲家音乐

清音

陶钰是我一直想采访的旅法青年女作曲家。 2005年,在北京现代电子音乐节现场, 我第一次观看她创作的 《天问》,这是陶钰受中国古代九重天一说启发而作的一首对天、地、传说、历史及人生质问性的兴衰史诗。为此,她将音箱分置于音乐厅前后八方,打击乐错落悬置高低九层,营造出现场演出音响的空间感和立体感。在电子音乐和打击乐、琵琶的演奏中,一作曲家拖着长音吟诵屈原的长诗《天问》,令全场肃穆,顿时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陶钰作为演出中的击鼓者之一,在几面鼓中颇有仪式感地走出走进,让人恍若在看一场音乐多媒体的行为艺术。陶钰游刃有余地展示着线条与节奏在时空间的控制力,我猛然间觉得:这个女孩很有才华!

这是多年前的事了,当时,陶钰已是瑞士日内瓦高等音乐学院首位高级作曲、高级电子音乐作曲双学位的获得者,刚转入巴黎IRCAM就读作曲与音乐信息专业。赴欧前,她曾就读于中国音乐学院作曲系,是施万春、姚恒璐和王宁教授的学生。后来,她又进入巴黎第八大学博士生院从事音乐研究。那时的陶钰,已经是华人女作曲家协会会员,在协会每年的新作品音乐会上,常能听到她的新作。

2007年,为促进瑞士与中国音乐领域的文化艺术交流,陶钰与ATROS三重奏团由瑞士政府、瑞士音乐家协会及基金会赞助,在瑞士与中国举办了“陶钰与ATROS三重奏团瑞中巡演活动”。那次,她带着她的作品与三重奏朋友们在国内隆重亮相,先后访问了北京、成都、 广西、杭州、天津、沈阳等六个城市的七所音乐院校。

从那时起,陶钰几乎每年都会发来在国外举办新作品音乐会的演出消息,这些机会与成就让国内同龄作曲家有些嫉妒。在笔者记忆中,仅2013年一年,她即在中法及欧洲各地有多部新作演出,成为当今国际现代音乐舞台上十分活跃的新一代中国作曲家。

多维度创作思维

陶钰今年三十出头,从有作品首演至今,创作生涯已十余年,作品涉猎广泛。

“我的第一首登上国际舞台的作品是1999年创作的《闹元宵》,作为当年唯一入选美国第三十六届SCI作曲家协会国会会议音乐会的中国作品, 2002年4月19日首演于俄亥俄州阿克伦

大学Guzzetta音乐厅,也是这一年我到了欧洲。”

如今在以跨界作为新时代艺术媒介综合表现之时,陶钰的音乐作品突出地表现出她综合利用文学、音乐、戏曲、美术、影视等多艺术形式时发散性思维和极大的创造力。她的每部作品都很有新意,表现出极佳的想象力和创造性,无论观念、形式和音乐本身,都有很强的设计感和视觉效果,这些创意集中体现出一位80后东方作曲家在接受西方文化后,音乐中所表现出的跨越时代的多文化集合。

2011年,华人女作曲家协会在北京国家大剧院举办双钢琴新作品音乐会,十几首作品分别来自海内外老中青著名女作曲家之手。所有作品都是在双钢琴技术本身或音乐内容表现力上做文章,只有陶钰的作品《寒山夜雨》,很快吸引了观众眼球:“微雨楼台望海烟,溪边草木对灯寒。鴳雀总惊风起处,乱空山。金桂明朝香岂住?紫荆今夜色徒残。应记浮生春尚早,只偷眠。

“此曲为一首即兴曲,曲谱是由作曲家将两幅描绘寒山夜雨的中国水墨画,以全新的角度重新剪贴组合排序而成,因此谱面没有音符,只有水墨。两位钢琴演奏者每人各持一张水墨乐谱,分别在钢琴键盘、黑键盘及琴弦上,对微雨、寒灯、乱空山进行诠释。”仅上述节目单上的这几行字,陶钰作品中想表达的内涵便超越了一部双钢琴作品本身,延伸到当代人对传统文化的认识、解构、认知等一系列人类文化思考的严肃命题上。在这部作品中,陶钰不仅是作曲者,同时也是两位演奏者之一,她以自己的身份完成了作品从纸面到钢琴演奏的全部创作过程。

2013年4月,华人女作曲家协会在苏州举行一场佛乐新作品音乐会,陶钰的作品《心经》(萧、笙、琵琶、古筝、二胡、打击乐、人声),在观念、内涵和形式上都令人耳目一新,又一次表现出这位年轻女作曲家对待每一次创作机会的认真、负责和创造力。最可贵的是,当大部分第一次创作佛教音乐的作曲家,都以一种清心恬淡、宁静致远的出世情怀表

现自己对佛家认识时,陶钰将一部佛教经典《心经》,通过歌与乐的形式,摆在世俗社会的大众中来考量和观照,她运用与观众互动的形式架构作品,借助舞台上下不同社会角色吟诵《心经》的不同声音,表现出僧人对《心经》的不同感应和认识。作品演出时,首先由僧人(人声)击钵从慢至快地吟诵《心经》经咒引出全曲,接着僧带领众(在场所有观众)以中文诵读心经全文,之后作曲家以众与僧现场问答的方式,在作品中穿插多个禅门公案,同时以呐喊的方式再现心经经咒,最后僧人从远方传来梵语《心经》,音乐由近及远……尽管因为当时现场各方面条件的局限,没有完全呈现出陶钰的所有创意,但有心人依然在陶钰设计的佛乐禅曲中,体味到《心经》背后僧俗之间从心灵到肉体的煎熬、修炼与跨越。

华人女作曲家协会的每次新作品音乐会都是不给作曲家任何稿费的,由此可见,陶钰对音乐的那份情怀和她不计个人利益的良好品质。

形式背后的深层思考

陶钰的作品主要在欧洲演出,这使她在创作时首先考虑到如何在寻求与西方观众共鸣的基础上,做出中国当代作曲家的独特表达。在欧洲年轻作曲家面临生存和文化环境更趋国际化倾向时,陶钰是幸运的,她带着博大精深、取之不尽的中国文化,来到当代音乐的前沿欧洲大地立足,古今东西文化的碰撞一次次在她的身上激发出能量和火花,使她的音乐有一种得天独厚的优势。

“我最近创作首演的一首作品《玉鱼》,是特别考量到中西方观众不同感受前提下诞生的。我常反思,在音乐里中文的使用是否会影响西方观众的思维,如同外文的使用是否会影响国人观众的思维一样,是否有一种语言可使所有人接受;对于一部音乐作品来说,使观众听懂是否是头等重要的问题等。在这首曲子中,我运用了六十八个发音为yu的中文非常用字,组成了一个故事。

“《玉鱼》选自崔自默同音字短篇小说:‘俣驭舆鬻竽。雨菀,淤。愈迂,臾逾域。俣燠,觎腴妤浴圉,欲御,妤虞窳誉。伛妪育鹬榆隅,语俣妤裕,聿愉,纡,羽狳,吁雩,喻蝓蜮,妤娱,豫欤。渔煜,舁馀萸,遇,欲狱俣。俣郁,予鱼玉,瑜钰,熨。昱。endprint

这段中文所述的故事若无人翻译,国人能接受吗? 国外的人呢?其实在这里,六十八个yu音中国字,已经成为一个国际化语言,发音和意义已不再重要,所以把意义留给作曲家,将发音留给演唱家,剩下的即音乐本身连同这声音献给你。 ”

可能要理解陶钰这部作品的初衷有些费周折,但作品中充满着她的良苦用心。她深入到一个本来古远而明确却被今人忽略的音乐本体问题,即音乐是先于语言而产生的人类情感表达方式,当语言的出现更细化了地域性,更丰富了音乐语言与形式,进而划分出东西方不同民族民间音乐的特点的同时,各民族语言的相异无疑又阻碍了人类之间的交流。在全球化的今天,陶钰用自己的创作,利用人类对音乐普遍的听觉感受,探讨现代东西方人们在纯音乐面前是否可以穿越语言障碍寻求到共鸣。也许,即便是没有母语束缚,每个人对来自同样发音的声音依然各得其所。

2011年4月,陶钰的歌剧处女作《阿Q》在法国首演。这部鲁迅先生的名作对于法国人来说并不陌生。据说从1926年至今,《阿Q》已经分别以文学、戏剧以及影视等多种方式在法国人中间流传,唯独没有歌剧版。因此,陶钰自己的歌剧处女作也是《阿Q》在法国的歌剧处女作。法国观众对这一中国旧式人物的熟悉与陌生,无疑为陶钰的新歌剧带来更多期许。陶钰的剧本选择了许幸之1937年戏剧版《阿Q》,现场的表演形式严格说更像是一部声器乐室内乐剧,因为这部歌剧只有一个歌唱者,即除主角由男中音演唱家时可龙扮演外,其他的剧中角色都不是通过人声,而是交给几件乐器由持有它的演奏家来完成。琵琶演奏家俞玲玲用琵琶出色地诠释了小寡妇吴妈一角;长笛演奏家Fabrice Jünger以长笛的华丽音色极具可信度地饰演了假洋鬼子;打击乐演奏家Gérard Lecointe生动地饰演了赵太爷这个角色。整部歌剧的伴奏乐队不是常规管弦乐队,而是邀请了里昂键盘

打击乐团。这样一个编制的舞台呈现,通过陶钰的想像力又创造出一个个趣味无穷的活力场面:四位打击乐演奏家各戴六种用不同材料做成的指环,在象征麻将桌的平放大锣上敲击出不同节奏,从声音到表演生动地表现出打麻将的场景。阿Q被赵太爷手下毒打时,扮演阿Q的演员身背大鼓,家丁打手用鼓槌在阿Q背上猛抽,随着抽打的频率加快,舞台的正光灯与背光灯错乱地射在打手与阿Q身上,其他打击乐手隐藏在黑暗中手舞足蹈,舞台效果极具震撼。

《阿Q》没有固定的舞台背景,陶钰用采录来的具体音乐中生动的现实音响,规定出一段段阿Q时代的生活背景。通过现场红外线摄像机将音乐家的特写镜头与演员的特定手势投射到舞台背景大屏幕上的视频影像创作,与具体音乐营造的怀旧形成反差,引导观众在戏里戏外不同时空中,感受和体悟到更多传统歌剧观演形式得不到的戏剧效果,被当地评论家称为 “演出最具震撼力的时刻之一”。

一部演员加乐队共十余人的歌剧,能够充分调动人声、器乐、电子音乐、多媒体等多种艺术表现手段,将信息时代的科学技术渗透到歌剧这样一个古老音乐品种,这就是陶钰的思维、陶钰的创作、陶钰的音乐。她极度活跃的发散性创作能量和想象力,在舞台上不拘一格地一次次亮出意想不到的精彩,而作品的内核又总是沉甸甸、很有份量地提出一个年轻艺术家对这个世界的思考。

华夏走出的世界音乐

《阿Q》成功首演后,法国著名乐评人、巴黎亚洲艺术博物馆剧院艺术总监休伯特特意为陶钰在当地媒体上发表了一篇评论文章,文中这样评价陶钰:“现代音乐作品往往会使观众不尽满意,除非他们就是为了寻求纯粹的脑力活动,理论常常代替了情感,浮夸代替了言语,论证代替了信息。极其幸运的是,年轻的作曲家陶钰没有沾染上其某些同行的这些缺点。

“显然,陶钰精通理论,她先后就读中国音乐学院附中、中国音乐学院、日内瓦高等音乐学院及巴黎的IRCAM,这些并不只带给她对于复杂的现代音乐创作所需的所有必要知识,通过这部作品,我们便可一目了然。

“音乐是如此的敏感,甚至在构思最复杂的段落时也极具感染力,服务于情节、气氛与人物。音乐家们对音乐的感受通过他们精湛的演奏,将其传递给观众。如果说这部作品持有一颗中国心,那么陶钰的机遇、经历、经验及她的游历,则丰富了她的音乐语言。”

在欧洲,人们最尊重的是一位艺术家的才华和个性,无论种族和国度,因此,任何成功者不可能是侥幸的,陶钰付出了,因此她的收获当之无愧。

陶钰现任法国CREA现代艺术协会音乐总监,获得包括法国格拉姆现代音乐中心及法国文化部等大量委约,先后在意大利、瑞士举办个人作品音乐会;由法国文化部及法国音乐家协会赞助组织“陶钰与格拉姆”、“陶钰与银笛乐团”中国巡演;被法国Hartung et Berman基金会、意大利威尼斯Buziol基金会、荷兰Ragazza Kwartet乐团、法国GRAME现代音乐艺术中心、Pcl乐团及Arzoyd现代音乐艺术中心邀为驻团作曲。同时,作为美国IAWN国际女音乐家联合会理事、音乐会委员会主席,陶钰曾组织在美法中三国九个城市间的系列音乐会,致力于东西方文化交流。近年,她先后推出《龙卷风》、多媒体作品音乐会《在东西之间》《酒狂》、弦乐四重奏与琵琶作品《浔阳夜月》《玉鱼》等佳作。

为什么陶钰能获得这么多基金会的支持?他们为什么喜欢她的音乐?答案都已经写在陶钰的每一部精心之作中。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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