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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亩田

2014-10-14张佳平

语文世界(初中版) 2014年7期
关键词:作文老师

张佳平

每个人的学生时代都是一段难忘的岁月,回忆起来心里总是满满的。记忆里那些事,好像才刚刚发生,我能感受到那时的风和阳光;记忆里那些事,仿佛就在眼前,仍然需要面对。从小学到研究生,十八年的时光将一个懵懂的学童变为胡须满脸的青年。成长就意味着改变,但有些东西似乎从未改变。

我既不是70后,也不是80后,我生在一个时代的门槛上。上世纪80年代末期,在湖北一个小县城,我开始了我的学生生活。

我的第一任语文老师是张文素老师,是我奶奶的同事。当时,她已经50多岁了,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眼神里透着严厉。先学拼音,我们就领教了她的严格。每天早自习,挨个抽查拼音背诵,每次讲台下面总站着一排不过关的。然后就是习字,凡是写得不规范的,一个字抄写十遍。我的同桌沈婷是个女生,习字作业每次都是“优”,这曾经让我嫉妒了很久。有一次,她也被罚抄了,我高兴坏了。张老师当着全班说,沈婷这次写错了“望”字,写成了繁体,是不对的。当时,我们这些小伙伴都还不知道什么繁体简体,但照着课本写总不会错吧。原来,沈婷的爸爸每天都检查她的作业,“望”字写成了繁体也是她爸爸要求的。当时,像沈婷的爸爸这样的家长还是很少的,很多父母都不检查小孩的作业,即使检查也只是看做完了没有;相比沈婷,我们自由多了,这让我对她产生了一丝同情。张老师很少笑,也很少表扬我。那时分数好像都挺高的,基本都在90分以上,我的语文成绩从未低于97分,但也算不上最好的,我们班只有一个同学经常在70~80分之间徘徊。

张老师第一次表扬我是在一次早读,她把作业本发给我,对我说,我的字要是写得再正一点就更好了。我当时心里有点不在乎,数学老师林老师还跟我妈说,我的字写得好。其实,到现在我的字还有一点斜。张老师第二次表扬我是在二年级的时候,她要求我们周末回去写一篇日记。当时,我们都不太明白日记怎么写。星期日在家里,打开作业本正想怎么写,突然觉得内心有东西想表达,然后一口气写了两页。星期一,张老师在班上朗读了我写的“日记”,读完后问我是不是自己写的,我说是的;她说,写得很好。我写的什么呢?其实是我的想象,星期天到河边树林里玩并且野餐。在这种鼓励下,接下来,我通过日记找到了表达的乐趣;这跟平日里说话是不一样的,是通过一个个方块字表达的,一半是真实,一半是想象。

现在想起来,那时的教育条件虽然不如现在,但教育环境还是不错的。没有早教,除了音乐美术也没有课外辅导班;到小学六年级大家才知道有奥数这种考试;没有课外作业,家庭作业就是语文和数学,也比较少。我很少在家里做作业,一般在教室走廊的窗台上和公园的水泥桌子上就完成了。(除非下雨下雪)放学后最喜欢的是电影院门口的新电影海报和旁边的租书摊,那时的电影广告还很陈旧,一般就是剧照配上文字介绍,虽识字不多,但基本能看懂,还记得《红高粱》《寡妇村》《谁是第三者》《无敌鸳鸯腿》等,还有很多标注“儿童不宜”的电影。租书摊张着布幔,里面是一排排矮矮的长板凳。书都很旧了,但是很多,有像《八仙过海》这样的传统连环画,也有《七龙珠》《超人》《蜘蛛侠》《机器猫》《黄毛仔》等卡通书,花上几毛钱就能过过瘾。

那时的语文书,文字隽永,让人难忘。还记得:“大兴安岭,大雪飞舞;海南岛,鲜花盛开,我们的祖国多么广大。”“滴答,滴答,下雨啦,我要发芽,我要开花。”“小河流过我门前,我留小河玩一玩。小河摇头不答应,急急忙忙去浇田。”语文书的插图富有美感而亲切:小马过河,乌鸦喝水,吐鲁番的葡萄沟,巴特尔在沟里发现小羊羔,周总理握着清洁工人的手……这些都是我们这一代人的共同记忆。

小学五年级的语文老师是谌青娥老师,六年级是吴顺清老师。别人都喊谌老师为盛老师,我们都这么喊,她也就将错就错了。谌老师身材高大清瘦,白发很多,教过我们一年后也退休了。谌老师性格鲜明,正直敢言。学校门口有一个著名的蔡婆婆,学生只要上学,她就在那里卖小孩子喜欢的各种零食、玩具。有些孩子禁不住诱惑,零用钱用完了就偷家里的钱;谌老师有时气不过就去跟蔡婆吵架,其他老师没有这么做的。谌老师很不幸,年轻的时候丈夫就去世了,一个人靠着微薄的工资带大了两个孩子;儿子又赶上国企下岗,生活拮据。我读高中时,看到谌老师,她的头发已经全白了,那时她还没有60岁。

最难忘谌老师的作文课,她给我们布置的第一篇作文就是命题作文《名字和希望》,让我们问问父母给自己取名的寓意,然后再写。通过这次作文,我们知道了自己名字的寓意;通过作文讲评,也知道了很多同学名字的寓意:魏凡的爸爸希望女儿长大后做一个平凡的人,同时也希望她未必平凡;在许光(方言中谐音曙光)爸爸的眼中,他的儿子就是一道曙光;陈放的爸爸希望孩子长大后做个真正的男子汉,提得起,放得下;舒鸣柳的爸爸希望女儿正直高尚,如同在树上鸣叫的蝉一样……这不仅是一堂作文课,也是一堂德育课,让我们了解到了父母对我们的期望,体察到父母的苦心。

一次早读,她带领我们走出校门,去观察学校旁南门河上刚修好的桥。指导我们观察桥的位置,桥边的环境,桥给人们带来的生活变化。回教室后,给我们布置的作文题是《家乡的桥》。作文不是无源之水,它来自生活中的细致观察;堂上的作文来自生活中的积累。这次生动的校外教学既让我们感到新颖,又给了我们深深的触动。

冬天来了,北风呼啸,她给我们布置了作文《今天真冷》,让我们用心观察。我们都感到轻松,这个好写,生活感受太多了。第二天,天气更冷了,滴水成冰,作文点评完了,她又布置了一篇作文《今天比昨天更冷》,强调写出“更冷”的表现。小伙伴们都抓耳挠腮,怎么表现出这个“更”呢?这可更见观察功夫了,结果还是有不少同学写得很好,谌老师“润物细无声”地给了我们极大的引领。

五年级下学期,学校组织了中国历史讲解,将中国历史分为十个部分,做好了图片和文字,选了我们班十个同学(包括我)担任讲解员,轮流给全校各班学生进行讲解。很感谢谌老师让我参加了这次活动,面对那么多人,我口齿清楚流利,自己越来越有信心,胆子也变大了。

吴顺清老师常年担任毕业班的班主任,是学校树立的榜样。吴老师花白头发,衣着朴素,平易随和,但对我们学习要求很高。相比而言,谌老师教我们更多的是作文和生活的关系,吴老师教我们主要的是谋篇布局。她经常说一篇作文就像一个人一样,头戴小帽子,中间是身子,脚穿小鞋子。多是看图作文,每次必须800字以上。当然,这不是一下子能完成的。很多同学感觉无话可说,只能写四五百字。她给我们定下死任务,读中学优秀作文选,每天坚持摘抄好词好句。作文每周达四次,每次讲评都很充分,朗读多篇优秀习作。这样高强度的作文训练,我们的文章渐渐长了,文章结构匀称了,能够把所思所想很好地表达出来。

“我手写我心”是一种快感,能够做到“我手写我心”必须调动自己的各方面积累。成语、俗语、歇后语、诗句、名人名言,这些都是我们平常摘抄的,而不断重复的过程就是内化于心,外化于文。我妈看我的作文也惊讶怎么会有“弹指一挥间”的句子,这是我看《新闻联播》得来的。小学毕业考试,作文题是针对阅读文章《丰碑》写一篇读后感。《丰碑》大致内容是:红军长征途中,管后勤的老红军省下粮食给战友,自己在路上坐下去就再也没有起来。想起学过的课文《金色的鱼钩》《三人行》,内心涌起一阵感动,我抑制不住心潮澎湃,一挥而就。还记得结尾的句子:“雨花台、人民英雄纪念碑都在雨里静默着……先烈们,安息吧,新的丰碑将在我们手中铸成!”后来查成绩,语文94分,应该是全校最高分了。

青春期注定是一段不平凡的岁月,年轻的心总想如同风筝一般飞上天空向世界宣告一番,但其过程却是在迷惘和清醒、自大和自卑、理想和情感中艰难行进。我不认同初中老师对鲁迅作品的传统刻板的政治解读,我很反感高中老师对议论文写作的僵化流程。我很欣赏初一许行汤老师的口若悬河,旁征博引,我也很喜欢高一汪金蓉老师丝丝入扣、层层深入的细致讲解。但中学给我最深的记忆是乱读和乱写,我在语文课上看小说、散文,还记得有《世说新语》、郁秀《花季·雨季》、三毛《撒哈拉的故事》、艾芜《人生哲学第一课》、无名氏《北极风景画》、巴金《春天里的秋天》、郁达夫《春风沉醉的晚上》……在课堂外,我从家里的书架上早就看过曹桂林《北京人在纽约》、毕淑敏《不会变形的金刚》、池莉《你是一条河》、方方《桃花灿烂》、苏童《妻妾成群》、刘醒龙《凤凰琴》、冯骥才《三寸金莲》《神鞭》……

那个时候没有随身听,没有mp3,更没有电脑和手机。一个人在上学放学路上慢慢走,或者在夜色中慢慢骑着破自行车。我常常会想漫无边际的东西:今天的火烧云为什么从鲜红深紫变成暗蓝,五年十年之后我会怎样,教室里我的座位上以前坐过怎样的人,为什么我要紧张地不停思考一些问题而路边的居民只会考虑油盐酱醋,生命怎样才能不无聊……当然这些问题大多没有答案,晚自习就着邻座女孩的歌声,我会在晚风中安静地记下这些思绪。日记本越写越厚,抄了很多歌词和诗句,渐渐体会到哀婉浪漫的歌词(诗词)后面一个个痛苦灵魂的幽怨和悲凉……慢慢喜欢上了悲伤荒诞的电影:朱旭演的《红衣少女》,吴子牛导演的《欢乐英雄》,沙叶新的《寻找男子汉》……自己也开始学着写诗,发现可以倚靠文字,度过“不能承受之轻”的日子。

十六岁只有一次,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亩田,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梦。文字可以见证我们对亲情的感悟,对世事的理解;见证我们青春的迷惘和理想的诞生;见证我们对知识的追求,对爱情的憧憬;见证我们人生的信仰和对未来的希望。

中学阶段,记得最清楚的是一篇寒假作文被老师在全班朗读。寒假作文是没有任何限制的,那篇作文有3000多字,只是抒发内心,写满了一个作文本,无论如何也不像一篇考场作文了。这篇作文其实不适合全班朗读,汪金蓉老师在晚自习读我的作文时,我抑制不住地浑身颤抖,影响到同桌胡慧琳,她惊讶地看着我。文章写的是一种感伤:城市变得不再温馨,童年逝去,发小及早步入社会发生蜕变,我与发小的沟通障碍。这么早就开始感伤了,是啊,这世界变化太快了!

大学读的师大中文系,全国各个师大中文系都出了很多作家,我们每个人都有一个写作情、作家梦。相比其他专业,我们这个专业的人都很务虚,直到要面临工作和生活。有古典诗词爱好者,有外国文学痴迷者,有现当代文学的信徒,有犀利深刻的文学评论员,也有文史哲杂家通才。逃课,看闲书,听歌,卧谈,泡图书馆,编辑校刊校报,都是必修课。有一学长献身文学,为更好写好小说中的爱情部分,决定谈一次恋爱;这个仁兄后来写完大作后自费印刷若干份,遍送亲朋,竟无人赏识。睡在我上铺的兄弟每晚必要人和他大谈“形而上”方能安眠,对面床兄弟则整天叫着国木田独步、芥川龙之介;8号寝室一哥们课堂发言言必称希腊,7号宿舍一哥们和我月下携手每谈席娟简媜;同班一女生手抄《葬花吟》挂于帐内,临睡前必默诵一遍;还有一学术超人,大学四年即发表美学论文7篇。

在这样的环境中,我从本科走到了研究生。春日迟迟,我喜欢在珞珈山1936年建成的图书馆里静静地翻着线装书;晚风习习,我喜欢在东湖边看着夕阳,独自点燃一支烟。研究生导师陈水云虽值中年,但著述颇丰;第一次见张清河师兄,他滔滔不绝给我讲了将近三个小时。学术研究就是丹黄甲乙,密注钩玄,探赜索隐。到了周末,师母带着小孩出去参加聚会,陈师经常带我出去吃饭;有时下起了小雨,我们就在校园中一边散步一边讨论。进行研究必先要搜查相关研究材料,总结研究现状,然后确定自身的研究角度。在图书馆里泡了三个月,遍翻文史哲,我写出一篇3000字的论文;深夜,陈师发短信给我,说写得真棒,这篇论文后被人大复印资料全文转载。

结语

康德曾说:“世上最美的东西,是天上的星光和人心深处的真实。”从某种意义上讲,人的成长就是学会用文字来表现“天上的星光”和“人心深处的真实”的过程。茕茕白兔,东走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感谢那些人,见证我成长;感谢那些事,教会我成长。曾经很喜欢摄影,后来明白最好的摄影不是用相机,不是用胶卷,而是用自己的心。年华犹如一张犁,去掉了过往的芜杂;年华犹如一首诗,平平仄仄,且行且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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