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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乎未来的纪念

2014-10-10顾超

歌剧 2014年5期
关键词:黄自艺术歌曲音乐会

顾超

当我们在谈论歌剧或是声乐艺术的时候,不由自主地会把目光聚焦在欧洲和美国,无论是威尔第、舒伯特,抑或是伯恩斯坦,那些耳熟能详的作曲大师们多数来自那里。辉煌的创作和演绎历史,决定了欧洲和美国在西方严肃音乐创作方面无比重要的地位。这些艺术创作传承到现在,则以丰富的音乐艺术生活示人。即便在全球化的今天,艺术世界的大地依然不平,国人艺术家若要获得充分肯定,更需要通过西方的重要比赛和演出记录来证明自己的实力。

2003年,沈洋通过卡迪夫声乐比赛走向了世界舞台,如今更是纽约大都会歌剧院的常客,在2013-14乐季就有经典的贺岁演出《魔笛》以及著名指挥法比奥一路易西领衔的(《灰姑娘》。这位在天津长大、在上海求学的低男中音,如今已经在国际乐坛获得了稳固的声誉,演出和唱片的邀约不断,国内的观众也更期待能经常见到他的身影。

2011年,沈洋携手曾任上海音乐学院院长的已故作曲家杨立青教授,带来了一场中国艺术歌曲音乐会。当时,很多观众都泛起疑问:一位以唱西洋歌曲和歌剧出名的美声唱法歌唱家,回国来举办演唱会,采用西洋经典作品自然是顺理成章的,观众也希望能“见识”他在国外的风采。为什么要唱整场的中国作品?在我看来,沈洋的这场音乐会堪称是一项“宣言”,正式开启了他对于中国现代音乐的系统探索。

这种探索缘起于大约5年前,沈洋当时曾举办过一系列以歌德的诗歌谱曲的艺术歌曲音乐会,这引发了他对于演唱中国作品的思考,也让他把视线转向了上世纪初“五四”新文化运动背景下走出的作曲家。还记得当时沈洋和杨立青教授合作的《大江东去》、《听雨》,都是经典的中国现代艺术歌曲,也都是听众们很少有机会接触的国之瑰宝。当时那一曲尤为深沉的《思乡》,更是冥冥中化为约定,为黄自先生举办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专场。沈洋也表示。曾经和杨院长计划合作推出一系列中国作曲家的演出,当中也包括黄自,可惜杨院长已经驾鹤而去,留下永远的遗憾。

究竟黄自和他的时代多大程度地被忽略了,至今仍然没有定数。在那个严肃音乐与流行音乐并肩前进的年代里,黄自的音乐创作展现出了极大的延展性。一方面。他的清唱剧(《长恨歌》、交响作品《怀旧》、片头音乐《都市风光幻想曲》以及其他大量专业性乐曲填补了中国音乐的各项空白,另一方面,他的歌曲创作从未停歇,留下了脍炙人口如《踏雪寻梅》、通俗易懂如《三样早》、美轮美奂如《春思曲》等等一系列作品,无论从审美角度还是传唱角度,都别具匠心,一旦有机会接触,就能感受到这些歌曲的魅力是如此简单纯真,而又富有想象空间。

同时,黄自也是一位教育家,他在公派留洋期间,不忘为中国未来的音乐教育蓝图添砖,搜集各类美国的教育文案资料,带回国进行研究,并付诸实践。很难想象,一位未及不惑的年轻人,在他有限的生命中留下了如此丰厚的创作和教学遗产。临终前急忙呼唤医生,为的是续写中国音乐史一一每每听黄自先生的后人说起这件事,不禁令人扼腕。如此短暂的一生,如此多情的歌曲,用上海音乐学院研究员韩斌的话说,“黄自就是中国的舒伯特”。

从今天来看,演唱黄自的歌是有必要的。温故而知新,在这个文化几经跌宕的年代里,我们之所以缺乏前进的动力,也是因为对过去的经验缺乏认识和深入体会。相对于远在欧洲的舒伯特,人们对于黄自的了解更是少得可怜。音乐教育、声乐、作曲、音乐学都可以在黄自先生身上获得力量,而这笔财富长久以来却被蒙上了灰尘。值得庆幸的是,上海音乐学院图书馆所做的黄自文献展览,在音乐会期间进行,是值得大声称赞的“义举”,不仅发挥了上音在黄自史料上的绝对优势,并且与音乐会形成了良好的互补作用。在这个基础上,扩大中国经典作品在普罗大众中的知晓度和影响力,是在为未来的中国音乐加瓦。沈洋的这两场音乐会,是面向世人的振臂一呼。

3月20日晚,上海大剧院汇聚了关心中国艺术歌曲的业内人士、沈洋的好朋友们,也迎来了对中国学院派音乐作品感兴趣的普通听众。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是一场聚会,而非简单的演出。为了共同度过这个追忆黄自先生的夜晚,沈洋和他的朋友们做足了准备。在音乐会举办之前,沈洋就探寻了黄自生前的轨迹,从他的故居出发,到他当年求学的耶鲁大学,再到他任教的上海音乐学院(当时的国立音专),触摸黄自先生当年使用过的钢琴,感受他在美国所感受到的学院气氛,翻阅他留下的珍贵手稿,与黄自家人交谈,一切功夫既在乐谱中,却也见于这桩桩件件。整个过程,都通过当晚穿插在音乐会期间的视频呈现出来。从观众的角度来说,音乐给了我感性认识,而我更可以通过这些影像去了解黄自的人生脉络,也从沈洋的视角再次审视这位“一代宗师”的崇高地位和深远影响。

如果说2011年的音乐会赋予了中国“五四”时期艺术歌曲以概貌的话,那么这场黄自的专场则更为灵活细腻。是不折不扣的全方位展示。沈洋在3年前的基础上做了大步推进,选曲还是那么精致和深思熟虑,不仅有黄自的各类歌曲,更是把黄自的四大弟子一一江定仙、刘雪庵、贺绿汀、陈田鹤的作品做了集中呈现,可以感受到这四位作曲家既有个人风格,也都从不同侧面传承了黄自所奠定的基础,在不同的道路上探寻中国歌曲的可能性。

不仅是选曲,这场音乐会的形式大大丰富,也是特别值得关注的一点。黄自所处的时代,是中国用西洋记谱法创作音乐的开端,当时流行于市井的还是民间小曲儿,作为学院派的先驱,黄自考虑到了自己与社会的互动关系,并且试图用自己的作品来回应当时的文艺风气,甚至是塑造新的声音。他的许多作品是童谣,例如《西风的话》、《采莲谣》等等,这些歌曲都为众多流行歌手翻唱。不少人也有耳闻,然而当这些作品通过孩子们天真无邪的声音传达出来时,完全不同了。我第一次感受到黄自的童真、童趣以及他创作时的考量。这些简单的歌曲往往短小得无法表演,以至于许多作品需要反复一次,篇幅才显得合适。不妨想象,当时的孩子们可以轻松记忆这些歌以便一同演唱。该是多么美好的事!直白而清雅的歌曲,纯美又上口的旋律,是黄自对于民族未来希望的祝愿。当晚另一位嘉宾,童声高音刘珅的表现也令人称奇,沈洋本人对我说,刘坤正处于变声期,他所演唱一些曲目都有较为高远的气质,而他的声音相较女高音更超脱一些。当他唱起《长城谣》,台下正坐着当年灌录这首歌曲唱片的周小燕教授,不知是否也感动到了她。

很高兴的是,沈洋的这种钻研精神和对中国歌曲的执著,也逐渐在国际乐坛上传开。查找国外媒体对于沈洋的评价和采访,不难发现他推广中国歌曲的痕迹,也正是在这种精神的感召下,曾经在中国学习民族唱法的美国女高音何凯丽也参与到了这次音乐会。她对中国文化深有好感,也说着一口流利的普通话,令所有参加新闻发布会的记者们大为吃惊。何凯丽曾随沈洋研习声乐,对中国的艺术歌曲也从门外走到门内。无论从哪个角度,她的表现都具有压倒性的说服力,吐字清晰规范,声音清澈通透,情感真挚而收放自如。

除了曲目、阵容的别出心裁,沈洋也向我透露了他对于未来的设想。他希望能在今后通过一系列的音乐会来展现中国学院派音乐创作奠基人的风貌,让更多人了解他们的价值。中国古代的歌曲,并没有精确的、可以直接被演唱的记谱方式。到了20世纪,随着黄自先生等老一辈音乐家的开拓,利用西洋作曲技法创作的这些学院派作品是近现代中国音乐的开端,而这当中最多见的还是歌曲。所以歌曲一定会占据极大的篇幅,未来如果有条件的话,他也希望能引入更多的演绎形式,为观众带来更多形式的作品。在我看来,这是一个宏伟蓝图,也是脚踏实地的梦想,因为我们已经见证了他这几年来的成果。

在开篇。我也留下了一个长久以来的疑问:为什么我们的作品和艺术家需要通过西方的奖项和媒体的认可才能被国内的受众接受?恐怕,这里的接受要打上引号。西方艺术评价体系确实在他们的本土文化上有着绝对优势,他们的文化产品也在世界上占据主导地位,然而我们也有值得骄傲的成果,即便不能“兼济天下”,至少可以做到令国人动容。听过了沈洋和他的朋友们的演唱,现场被打动的人有很多,如果有更多人来认识黄自,认识中国的近现代音乐创作,或许中国音乐的火焰,也能照亮西方的天空。

在新闻发布会上,沈洋因为一段与杨立青教授的合作视频而两度泪洒当场。那段场景始终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不仅是为了怀念黄自先生和杨先生,更是希望中国的学院派音乐能够重新以此为基点。朝着正确的方向前进。沈洋一再强调自己是幸运的,一代代的宗师级人物铸就了我们今天的音乐生活,我们能做的有什么?这值得我们每一个人去思考、追寻。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这场音乐会,是一次关乎未来的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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