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 雷

秋是一头老牛

天凉好个秋。秋是一头老牛

拉着我越来越轻的骨头

越来越重的乡愁。慢悠悠地

一场雨水下落着清醒

把空中的行程冲洗得多么明净

飞返故园的鸽子，我前世的情人

践约来了，在路上忙忙地走

看到没有，老屋下不再躲闪的眼睛

望穿秋水，初衷依旧

乌鸦不飞

乌鸦飞，它有着一副久远的翅膀

乌鸦不飞，它看到了庞大的死亡

一根白骨，时代远去的速度

在它那里，暗影投放荒凉

此时，一个个丘陵就像坟冢隆起

风吹来，熟悉的气息，腐烂的气息

乌鸦不飞，该来的正在路上

路过教堂

人流中，我身不由己地快行着

突然就看见它尖形的黄色屋顶

高高的十字架挂着诵经声，十分透明

覆盖了周围的人声、市声、喇叭声

下午的阳光落下，又轻又柔软

这个城市正在不断提速

此刻，我停靠在它的安详和宁静里

幽 深

一只鸟，树林里突然叫起

长一声短一声全跌入幽深

这类似我刚刚去过的乡下

田野上荒草荡漾的风声

院子里老人蠕动的影子

孩子那双眺望的眼神

也类似你无人安慰的哀愁

以及我在人群中的沉默

花 瓶

当它做了花瓶，置于客厅

被掏空的心，插着折断的春色

天地自由，万紫千红的远景

再也无意追寻

怕只怕一声重重的咳嗽

整个冬天，露出头上的空洞

人一走灯就熄，在漆黑里

它是否听到窗外，时光的动静

八月桂花遍地开

除了香气，还有满身金黄

这段时光都是你的了

遍地八月，为谁夸张

需要团拢多少小小的花粒

才能张扬如此逼人的气势呢

八月，桂花遍地开着

而我，就要去民间寻访

黄叶飘飘

银杏叶说黄就黄

流尽汗水的日子，加厚的

衣裳，我指定是秋色

你不明白，凡俗中的隐痛

就像早年落下的腰伤

旁人无一所知，而我

从深夜忍受到天亮

黄了的银杏叶飘飘

那是要陪我一起，面临凉风

你是否明白，这个冬天我有了

温暖的粮草和肩膀

你的一句话

你不说，仅仅是一个人

你说了，才能成为一个神

说吧，你的一句话

那些山峰，会低下头嗫嚅

那些河流，会渡送我们去对岸

记得那次在台上，你一句话

黑幕下露出了冰山一角

你不说也行，看惯西风瘦马

趁世道在睡，它迟早要醒

此刻你一句话，高变矮，远变近

你不说，还是一个神

你说了，才会成为一个人

献给你的

今生，你执意要做一只苍茫的鹰

我只好献给你天空无限的静

来世，你说要做一匹旷野的狼

那就献给你大地无边的黑

我要把苦难当作财富给你送来

在你手中，化为几滴幸福的泪水

陪衬你的渺小，得给你适合的背景

在此时，我暗暗给你最好的赞美

山为心矮，水为情深

我献给你的，只能配上你

别人不愿要，想要也拿不去

这就是逆光

这就是逆光，它不让我

看清你幻觉中的玄秘

我把头偏向一侧，试图

让光影车轮一样旋转

这是一个很蠢的动作

蠢得脖子一阵酸疼

鬼魅列队从身边无声走过

不敢再动，我正被光线穿透

落 果

林子很静，你掉落的声音也很轻

轻得连树影中的阳光没一丝晃动

生命的来去，就是这样发生的

柔软的枝条，可知你为何过早离去

答案不再必需，季节一刻也不停顿

只是我忧伤地想，但愿你也有来世

明年此地，我委托春天认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