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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菊闹学

2014-07-03陈正举

辽河 2014年4期
关键词:戒尺老爹老师

陈正举

老爹近乎残酷地养育女儿红菊,不给她缠足,不给她束胸,不让她穿鞋,让她光着脚丫满山跑。开始,她娇嫩的小脚被石棱子割破,被棘刺刺伤,搞得一双小脚血迹斑斑,伤痕累累。她哭、喊、撞墙,闹得惊天动地,要鞋穿。老爹不改初衷,依然让她赤脚,去披荆斩棘。渐渐地,红菊的脚,没伤痕,不流血了,长出厚厚的茧子。

老爹要让红菊的双脚练成无敌之脚。开始让她用脚踢水,一下,一下,直到把小脚踢红、踢肿,方才作罢。第二天又让她接着踢,踢过水,又让她踢沙、踢树、踢石,一天天踢。红菊的脚渐渐炼得无坚不摧。

红菊穿鞋成了问题。一般布鞋穿到她脚上,很快被她踢踏得分崩离析。老爹只得找人给她做油鞋。油鞋是粗麻绳纳底,细麻绳纳帮,涂一遍桐油,晒干,再涂,再晒,直到将鞋打造得一敲当当响。油鞋穿在红菊的脚上,更增添了红菊脚的威力。只是这油鞋也不耐穿,十天半月,一双油鞋就会被红菊踢蹬得底穿帮裂。老爹无奈,再做了油鞋,就给油鞋包上一层铁皮。红菊穿着铁鞋出门,十有八九会闯祸。老爹想想,决定送红菊去李家崖学堂读书。

李家崖学堂,只一个班,一名教师,全区唯一的一所学校。

红菊一进学堂,老师冯星就让她坐前排当中一张课桌。冯星是瘸子,因为瘸,老大不小还打光棍,馋女人,从心眼里馋。红菊已十六岁,长得壮,小胸脯蓬勃得显山露水。红菊一进教室,冯星的目光像烧红的钉子一样,盯着红菊的胸脯不放松。冯星让红菊坐前排,好尽情地看她突兀的胸脯。

红菊双目打闪般一亮,见当中那桌上坐的是头上有疤的李京虎。李京虎是李家崖区长李世武的儿子。红菊一看是李京虎,脸蛋顿时红涨成怒放的榴花:“俺不跟疤瘌梨坐一起!”说罢,地动山摇地走到教室后边,跟薛文坐一起。

薛文小白杨树一样,青鲜挺拔,英气勃勃,是薛家崖薛财主的儿子。

冯星脸阴得滴水,说:“不行,就坐前排!”红菊将眉毛一拧:“俺就坐在这里!”一跺脚,整个教室都在颤抖。冯星寸步不让:“就坐前排,不然,小心!”红菊说:“呀呀呸,我的心大着呢,你想怎么着?”红菊早将老爹“上学读书,要听老师话”的叮嘱,忘到九霄云外。

冯星从未被学生顶撞过,这下气得他一瘸一拐地走近红菊,鼻尖几乎抵在红菊的胸脯上:“我想怎么着?我想这样!”说着,扬起手中的戒尺,一下子磕在红菊的脑袋上。红菊没想到,来上学,人还未坐定,就挨老师一戒尺。顿时怒从心头起,夺过冯星手中的戒尺,嘎巴折断,又摔在他的脸上。“要不看你是老师,今天我就把你呀呀呸了!”说着,一屁股坐在薛文身边,不管冯星怎么恐吓,就是不离开。

红菊,牛呀!

冯星无奈,只得嘶哑地吼一声:“上课!”因学生年龄参差不齐,入学早晚不一,冯星上课,得按学生学习程度一拨一拨地来教。

红菊被晾在那里好长时间,拿着冯星发给她的那本《三字经》,左看不认识一字,右看也不认识一字,有些着急,有些焦躁。于是将那本《三字经》摔得震天响,叫喊:“怎么还不教我?看我‘孙是不是?呀呀呸,不教我,还受这样的管辖,不跟你玩了。”说着,将书一扔,要走人。冯星把眼睛一瞪:“你敢走,我就打折你的腿!”接着又道:“薛文,你来教她!”

薛文入学早,已读到《论语》,教红菊学《三字经》,游刃有余。于是,就教红菊:“人之初,性本善……”红菊就大声念,念着念着,失去耐性,信口开河:“人之初,黑乎乎,割驴草,喂师傅。”红菊的信口开河,自然招得学生忍俊不禁地笑起来。薛文耐心地对红菊说:“别闹,是人之初,性本善……”红菊说:“人之初,就是黑乎乎。不黑乎乎,我一来,师傅就打我?”矛头直指冯星。疤瘌梨李京虎听罢,大叫:“老师,红菊骂你是驴!”

红菊信口念的《三字经》,冯星早就听到,只是忙着给别的学生授课,没时间搭理她。直到下课,才将红菊叫出教室,说:“我叫你‘人之初,黑乎乎!今天我就‘黑乎乎个样来给你看看。”说着,喝令红菊双臂托一个板凳,站在太阳下“晒蚰蜒”。

“呀呀呸!”红菊遭如此重罚,怎么受得了?那个板凳还未放到她臂上,就吼叫着,要将板凳砸在冯星身上。可一转念,想起老爹的要听老师话的叮嘱,咕咚咽下那口冲天恶气,心有不甘地按冯星说的去做。红菊站在太阳下,一个时辰过去,又一个时辰过去,如山一样一动没动,只有汗水小河一样在她灿若云霞的脸上脖颈上流淌。七月天,太阳毒辣辣,又没风。红菊站到中午放学,冯星还没有罢休的意思。

薛文终于忍不住,对冯星说:“老师,红菊认错了。不认错,她不会站这么久。念她初犯,您就饶过她吧!”冯星将眼珠子一瞪说:“你心疼了?这样的疯孩子,不治得她亲口告饶,日后说不定还会作乱反朝廷呢!”锁柱他们几个孩子也一齐给红菊求情,只有李京虎幸灾乐祸地说:“对,不认错,就让她站,直到把她站死晒死!”

炽烈的太阳炙烤着红菊。红菊觉得疲劳倒是其次,主要是干渴。她觉得干渴如火,烧得她浑身冒烟,渴得她恨不能一口喝掉一缸水,可流到她嘴里的除了咸咸的汗水别无其它。站到中午,她感到眼前满是红花,还有金星,金星乱舞,红花飞扬,搅扰得她头晕目眩。她觉得不行了,晕死了,渴死了,晒成肉干了!向冯星告饶,认错吧;可她从不向人屈服。她大叫一声:“呀呀呸,我没错,我不要死!”就一头栽倒在地,不省人事。

红菊晕倒,几个学生惊呼着扑过去喊:“红菊!”跑在前边的是薛文。薛文生气地说:“老师,您太过分了。教训者,应以道义为本。”冯星听罢,怒形于色地说:“我要你教训?你可知道,师严然后道尊!”李京虎幸灾乐祸地接上说:”老师过分吗?‘教不严,师之惰,就得将她严死!”说着,向前踢了红菊一脚!

冯星一看,几十个学生,只有李京虎声援他,说:“李京虎说得好。对那些目无师长的学生,为师的不敢有丝毫懈怠,严师出高徒。好好,放学,放学,都给我走!”

冯星冷脸寒语地将学生轰走,关闭校门,将红菊抱进他屋里,放到床上,拿出湿毛巾给红菊擦脸,擦脖颈儿。擦完脖颈儿,又向脖颈下深入。在深入中,顺理成章地解开红菊脖领口的扣子。冯星有点儿好奇,想借给红菊擦拭的机会,看一下红菊蓬勃的小胸脯,饱饱眼福。

红菊被冯星用湿毛巾擦拭一阵儿,悠然醒来,哼了一声,懒得动弹,想好好歇一歇。可等她艰涩地睁眼一看,发现冯星目光像喷吐的蛇芯子一样,直向她的脖领里探察。顿时雷霆大怒,一跃而起,就想给冯星一脚。但她那摧枯拉朽的大脚抬起,却陡地拐弯,踢中冯星身边的一个木墩子。那个木墩子被她一脚踢成四瓣。冯星见状,大惊失色:“你、你要踢死我!”红菊说:“要不看你是老师,我真想一脚把你这‘黑乎乎的玩意儿踢成肉酱!你给我看好了,以后你再‘黑乎乎,它就是你的样子!”说罢,大踏步向前,身子一沉,双脚一用力,将厚厚的办公室门台阶石踏断,撞开门,将目瞪口呆的冯星留在屋里,扬长而去。

红菊走出校门,看见薛文和李京虎在校门旁的小树林等她,一阵地动尘扬奔向前,将一坨狗屎踢到李京虎身上。叫道:“人之初,黑乎乎!”然后,一转身一手揽着薛文的脖子,如同挽着一棵挺拔的小杨树。大呼:“人之初,白杨树,叶子绿,树干粗……”话语未了,“吭哧”咬了薛文一口。薛文尖叫一声,揉揉疼处,转身看时,红菊已穿过小树林,大步向家里走去。

红菊被瘸子老师冯星罚站“晒蚰蜒”,还险遭冯星的猥亵,走在回家的路上,对冯星诅咒了一千次后,又气冲云霄地唱:“冯星冯星真不离/走起路来风摆旗/站着就是锥倒立/躺倒上齐下不齐/不齐他还想齐/骚骚乎乎找……薛文听到说:“‘疾学在于尊师,不可以这样辱骂老师的”。虽是指责,语气却透出万般友好。李京虎却大加赞赏:“好,唱得好,唱得妙!”不怀好意地赞过,也虎腔狼调地唱起来。红菊目光尖锐地甩过去说:“滚一边去?谁让你胡咧咧的?”李京虎说:“你呀,还有谁?嗨,我说,冯星骚骚乎乎去找谁?第一个就去找你吧?我们从老师办公室后窗看得清清楚楚,他要摸你的‘小酒酒。”薛文大喝:“李京虎,你胡说什么?”李京虎说:“东街买笼头,西街插嘴,你算那瓣蒜?”红菊脸上的怒气叮当乱响着,向前就给了他一个“老虎剔牙”,说:“他呀,就是这么一瓣蒜!”李京虎痛得呲牙裂嘴地说:“红菊,你个小骚货,竟敢对老子动手动脚,看不让我爹来整死你!”李京虎不提他爹犹可,一提他当区长的老爹李世武,红菊更来气,拧着李京虎的耳朵,大叫一声,将他扔出好远。

第二天,薛文被冯星叫去办公室,当他回到教室时,左手掌又红又肿。红菊一看,眼里火星子吱一下冒出:“怎么啦?”捧起那红肿的手掌,就噗噗吹气,想给他减轻一些疼痛。薛文说:“不关你的事!”薛文越说不关她的事,红菊越觉得一定与她有关。二目圆睁:“呀呀呸,是不是因我唱的那个风摆旗,冯星才打你了?等着我去将他踢成八瓣!”薛文忙说:“不是。”可薛文怎么挡得住。红菊闯进老师办公室,指头点着冯星鼻子:“你为什么打薛文?”冯星的脸气成紫疙瘩,厉声说:“他该打!”红菊毫无惧怯,目光凌厉地刺向冯星:“凭什么该打?”冯星也不示弱,将目光冷硬地迎上去,两下目光相碰,溅一地吱吱乱响的火星。“他偏袒你,诋毁我,对我大不敬!”红菊问:“什么偏袒?哪样诋毁?不就是那个风摆旗吗?那个风摆旗是我编的,怎么成了他诋毁你?”冯星说:“你编的我早知道了,更该打!他说你唱得无可厚非,说我想骚扰你。”红菊道:“他说得一点不错,你就是个老不着调嘛!”冯星怒火中烧:“你还污蔑我,我打死你!”说着,抓起戒尺就向红菊打去。红菊躲过,大叫:”呀呀呸,我让你死!“刚要抬脚,薛文赶来,将她拉走。红菊仍气冲斗牛地说:“风摆旗,你等着!”薛文说:“算了,他好歹是我们的老师。‘事师之犹事父也,我们不能跟老师过分计较。你知道是谁把你编的歌谣告诉老师吗?是李京虎。”红菊一听,丢出一声震天的叫喊:“李京虎,我要吃了你!”薛文说:“看看,又炸!你只知道炸怎么行,要动脑子。”薛文的话对红菊来说就是浩荡春风、灵丹妙药,听过,立刻软下脖颈儿,温顺如小猫,咪咪直叫唤:“是呀,要用脑子。”

冯星教学生,不管谁,每天都得写一张毛笔字交给老师。像红菊那样刚进学堂的学生学写毛笔字,先是描红。薛文进学堂早,学写毛笔字已开始临帖。李京虎虽进学堂早,学习不用心,描好长时间红,写出来的字仍如狗爪子挠的一样。冯星只得让他继续描红。学生们把写好的仿本交给班长薛文,再由薛文一并交给冯星批改。这一天放学后,红菊没急着离开学堂。等李京虎将写好的仿本交给薛文,离开学堂后,她嗤地一笑,拿起了他的仿本。

第二天早课,冯星发还学生描红临帖的仿本时,发到李京虎,一拍桌子,大吼:“李京虎过来!”李京虎扭搭着身子走近讲台,不屑地将头扭到一边,伸手去拿他的仿本。冯星一戒尺把他的手打到一边,喝道:“你先看看,你写错了几个字?”李京虎大言不惭地说:“一个没错!”冯星断喝一声:“仔细看!”李京虎低头一看他的那仿本,惊诧得张大嘴巴说:“怎么会这样?我是用心一笔一划照帖描的呀!”可他的仿本上竟是:一丢(去)二三里,烟材(村)四五家,亭抬(台)六七座,八九十枝(支)花。一次描红,竟错了四个字。写错一字打三戒尺。冯星颤抖着嘴上的紫瘤子,扯过李京虎的手,狠狠打下去,直打得李京虎屁滚尿流。

薛文一看,捂着嘴嗤地笑了。红菊乐得也直跺脚。那一刻,李京虎再顾不上跟谁计较,抱着肿胀的手哭喊着回到座位上,抠着脑瓜想,他的描红出了问题必定让别人做了手脚。就是再不用心,一次描红也不会描错那么多字。又想起薛文,红菊见他挨打,幸灾乐祸的样子,就觉得一定是薛文,红菊从中捣鬼。对,一定是他们捣的鬼!是薛文把仿本交给老师的。想到这,下午放了学,他就没好气地问:“薛文,是不是你在我的仿本上做了手脚,让我的描红错了那么多字?”薛文理直气壮地说:“我没你那么卑鄙!”李京虎说:“哼,就是你,老子今天让你死!”叫着,捞起一块石头,就将薛文头打出一个大疙瘩。红菊一看,怒火万丈上去一拳将李京虎打翻在地,还不算完,又抬脚想踢李京虎。薛文急忙向前拉住。红菊望着落荒而逃的李京虎,气哼哼地说:“是姑奶奶我做的手脚,有本事对着姑奶奶我来!”

李京虎气急败坏跑回家,皱着眉头跟谁也不说话。皱着皱着,一跺脚嚎道:“你们害人,老子也会!”第二天一早,在学校夹道墙上写道:我的老师是冯星/又花又色是害人精/冯星是个大坏蛋/一枪打他个稀巴烂。落款是薛文、红菊。然后回教室转一圈,又跑到夹道,惊天动地地叫喊起来:“看呀,红菊、薛文骂老师了!”同学们一听,纷纷跑到夹道去看,也喊:“啊,红菊、薛文好没礼貌,骂老师。”薛文听到,跑去一看,哧地笑了。红菊一看,立刻怒火中烧,叫起来:“不是我们,是有人栽赃陷害我们!”

冯星一看几乎把鼻子都气歪了,怒不可遏地将红菊、薛文、李京虎叫进办公室,二话不说,先抡圆胳膊,擂薛文一拳,“我叫你侮辱老师!”红菊见冯星又要打下去,急忙张开双臂护住薛文,那一拳就重重落在 红菊身上。红菊眼里的火星子立即迸溅出来:“干嘛打他,是我写的,再打,打我呀!”“我叫你乱写!”冯星叫着,挥脚向红菊踢去。红菊伸手接住冯星踢来的脚,一下将他掀翻。李京虎见冯星打了薛文,又踢红菊,乐得一蹦八丈高:“打得好,打得妙,再打几下,更美妙!”叫声未落,爬起来的冯星已将戒尺打在他的头上。李京虎嚎叫起来:“干嘛打我!”冯星气急败坏地喝道:“干嘛打你,你心里明白,这些污言秽语就是你写的!”李京虎外强中干地大叫:“不是我!”冯星冷冷笑着说:“你的字迹我还认不出来?你们都给我记住,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叫罢,将李京虎按倒,用双腿夹住他的脑袋,狠狠打了一阵儿,又让他举着板凳在太阳下“晒蚰蜒”。

薛文,红菊见状,高兴地笑了。让他们更高兴的是,李京虎当区长的老爹李世武,听说冯星打了他儿子,还罚他儿子举着板凳“晒蚰蜒”,带着两个团丁,怒气冲冲赶到学校,二话没说,赏冯星一顿拳脚,然后喝令他卷铺盖滚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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