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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祭

2014-07-03赵欣

辽河 2014年4期
关键词:小娟教堂妈妈

赵欣

作者简介

赵 欣 笔名阿侠,作家新秀。男,汉族,1968年生。毕业于东北师范大学中文系,现任吉林省德惠市人民法院副院长。

少年时代在《青少年日记》发表散文处女作,后辍笔。2012年末开始恢复业余创作,迄今发表60余万字作品,作品散见于国内外公开发行的纯文学期刊:《作家》《参花》《芳草》《辽河》等。多篇小说入选《小说选刊》《小说月报》选目中,多组诗歌入选《诗选刊》选目中。

2013年出版中短篇小说集《丈夫的诺言》,该书于2014年2月被授予长春最高文艺奖——君子兰文艺奖。

现为吉林省作家协会会员,吉林省长春市作家协会会员。

由于公司迁址,我随公司搬到了一个新的住处,也算是搬家吧。所谓公司,是一家快递公司,员工不过三人,我负责接待业务。所谓家,除了我本人外,有一个随身的磨损严重的行李箱。屋子里有一张生锈的铁床,一个单人沙发,中间塌陷了。房间比原来大了一倍,房租反倒便宜一半,这正是小娟希望的,要是她在该多好。

新家紧邻一座教堂。教堂青砖灰瓦,又高又大,就像一座大山挡在前面,给人以压抑感。这也许就是房租便宜的原因吧。我没有什么信仰,也不确定这是一座什么宗教的教堂。红色的十字架直插云天,我只知道这是敬拜耶稣的地方。家与公司之间的距离,就是我从二楼下楼,经过教堂,步行50米的距离是。从这一点来说,我方便了许多,心里略感宽慰。

一到周末,看到教堂门前出出进进的人们,特别是周日,人数更多: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一脸虔诚,心里有些许的哂笑。

天出奇地闷热,我光着上身正在清点待发的货物,忽听到身后清脆的女声:哥,用一下电话行么?我回头,见一个20多岁的女孩正望着我。我手机没电了,有点急事,她补充说。鼻子上满是细密的汗珠,眉宇间略显焦急。用吧!我回过头,看一眼桌上的电话,继续工作。心里思忖着自己的形象是不是不太雅观。

妈,我来找你了,手机没电了,你在哪个教堂,是三道街这个么?停顿一下,女孩兴奋地说,哈哈,我找对了,我就在附近呢!话音刚落,我就听到“哗哗哗”的声音,回头,见外边下起了雨,很急的雨。女孩站在门边,犹豫着。等雨停了再走吧,不就是这座教堂吗?我说完,洗了洗手,穿上T恤衫,坐回到办公桌,指了指沙发,示意女孩坐下。女孩说声谢谢,就坐下,环顾一下屋子,目光大大方方落在我的脸上。

哥,你是老板啊?

不是,我哪是老板?我是负责内务的。

我笑了笑,迎向女孩的目光。女孩个子不高,染着淡黄的头发,微胖,肤色一般,但是五官和身材还可以。特别是胸很大,从黑色小衫的V形领口,我能看到两团白嫩的膨胀。女孩是90后,衣着前卫,谈吐随意,丝毫没有在意我瞬间的色相。

哥,你在这里打工,多少钱?

一个月两千多。

我也想找个工作呢,不知做什么。

女孩子求职很容易啊!

是很容易,可是,得找赚钱多的行业嘛!要不,除了吃住,就没了。

你家不在本市?

我家是春阳的,一直没找工作,也不能总在家待着啊。

是呀,不能待着。春阳有多远?

六十公里吧,农村。

那你妈妈怎么大老远地参加这里的聚会呢?

我妈妈每周日都到这里,她是我们春阳教堂的执事,执事就是管事的,来这里是学习。我是来找她的,都找了小一天了。我妈妈是天主教徒,总是磨叽让我也信,我去了几次教堂,唱歌还可以,一听讲道就困了……

呵呵,天主教啊?信那个有啥用呢?

反正我爸爸妈妈都信,他们非常虔诚。我有时也信,就是心不诚,呵呵。

信教的多是岁数大的人,哪有年轻人信?

是啊,我的同学和朋友除了玩就是玩。K歌,蹦迪,喝酒,购物,淘宝,处对象……哪有兴趣来这个呀!

雨渐渐停了,女孩站起来和我说拜拜,而我突然有些不舍,很想要女孩的QQ或是手机号码,话到嘴边,女孩已经走了出去。望着女孩远去的背影,我暗暗责骂自己的愚钝。心想,等教堂的聚会结束,女孩出来,再向她要吧!

业务接踵而至,我一边忙碌一边盯着教堂方向。终于看到一大帮人从教堂那边走出,我的目光在人群里搜寻着,却没有看见女孩。偶一抬头,透过这几个顾客的空隙,看到女孩和一个中年妇女,应该就是她妈妈,正从门前经过。女孩向我笑了一下,挥挥手。我很想出去,但是手里拿着笔,正在顾客的催促声中写了一半。忙完,跑出门口,哪里还有女孩的影子。

下班往家走,路过教堂,我不由得放慢了脚步。此时教堂的大门已经关闭,我趴在门缝往里看,什么都看不清楚。哪天也来看看吧,也许就能碰到女孩呢!

打工者的业余生活很贫乏,晚上照例上网。老乡小军在QQ里告诉我,小娟不再上班了,被孟总包养了起来。小娟是我的女友。五年前,我,小军,小娟我们三人在同一家酒店打工相识。没有想到的是,我们三人竟然来自同一个地方。老乡的感情加上打工的缘分,让我们的关系很亲密,我和小娟很快相恋,不久就同居了。然而一年前,小娟突然提出分手,直言说大酒店的老板孟总喜欢她,要离婚娶她,让我成全她。我生性倔强,忍痛笑着说“祝你幸福”的话,拿起行李箱,毅然离开。但很快就后悔自己的冲动,既然很爱小娟,为什么不勇敢面对,坚定争取呢?给小娟发了N次短信,没回;打了N次电话,拒接;去大酒店找了N次,或躲避不见,或恶语相向。

不是说要结婚的吗?我问小军。

也就小娟相信吧!人家只是想让她当二奶罢了!

睡梦中醒来,感觉小娟就睡在身边,定定心神,知道只是幻觉而已,回顾着在一起的那些时光,虽然清苦却是十分开心,眼圈湿润了。

上午异常忙碌。等顾客稀疏了,才感觉饿了,看一看手机上的时间,快到中午了。今天吃点什么?拿起电话,拨通了外卖的号码,正要点菜。

哥,你好!女孩轻快地进屋,微笑着打招呼,似乎熟人似的。

你好!我放下话筒,迎出去,脸微微有点热涨。

我出来透透气,教堂里太闷。

你也来教堂啦,噢,对了,今天是周六啊。早上就来了?

是啊,早上我妈妈非得让我来。今天的聚会是全天,唉……

你吃饭了么?

没有啊!我一会儿叫外卖。

我也正要点外卖呢,要不我们一起点吧?

女孩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多了些温柔,说:好啊!我感到全身的血流温热了。

外卖很快送来,女孩要的是“麻辣烫”。所谓“麻辣烫”,就是花椒和辣椒这些东西放进煮沸的锅中,锅里面是白菜、海带、粉条之类,搅拌之后,就是时下女孩子百吃不厌的。小娟也喜欢吃,可是我一点也不喜欢。我要的是盒饭,饭和菜混在一起。当然,钱是我付的,女孩也没有客气,表情十分自然。

我就在桌子上铺了一张报纸,和女孩脑袋对着脑袋吃起来,一边热聊着。女孩叫小娇,今年20岁,初中毕业。我特意问起男朋友,她说男朋友是大学生。见我很惊讶的样子,她笑笑说,自己也知道不是一条路上的,但是两个人在上学时就恋爱,男孩考上高中,大学,却不肯放弃她。小娇说,走着看吧!

小娇吃得很享受的样子。碗里的菜吃没了,还要双手捧起,喝一口汤,咂咂舌头,很回味的样子。突然,她的碗抖了一下,慢慢放下,一脸痛苦的表情,弯下腰。

怎么了?

没,没事。肚子疼。

是不是吃急了?

……

此时,小娇不再回答,手捂着肚子,头埋下,只看到黑而浓密的披散着的头发。我有点不知所措,思忖着要不要拨打120。屋里霎时静了起来,街道上传来吆喝声:老冰棍儿来!解渴来!几分钟后,小娇终于缓缓直起身子,见我紧张的神态,笑了一下,说,没事了。

疼得这样,你该去医院的。

这是痛经,一来月经就疼得受不了,小娇十分自然地说,一直都是这样,只是越来越疼了。

一个20岁的女孩子和一个初识的男人说这类敏感词让我暗暗吃惊,这90后的女孩也太无所顾忌了。不过,痛经居然疼到这样的程度,这是让我没有想到的。对于女性的月经,我并不陌生,因为小娟就是月月必有啊。没见小娟月月怎么痛苦,只是相拥而眠时,倒是让我很煎熬。

下午有顾客了,我就忙着处理业务,小娇则坐在角落里玩手机,不时发出嘟嘟的声音。我不时瞥她一眼,有时和她正好对视,我们就同时笑一下。我的内心,似乎又温暖充盈起来。等最后一个顾客走出,小娇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角落的垃圾桶里,装着我们吃饭时用过的报纸和一次性筷子,以及皱巴巴的餐纸。

又是一个周六,小娇仍是到我这里和我吃午饭,不过这次我没有让她吃麻辣烫,我点了两个菜,有肉,她很喜欢。我们互留了全部通讯信息。她说,这几天电影院正上演《人在囧途之泰囧》,据说老搞笑了。我说,那我们就去看吧!她说,好啊。我下班的时候,听到小娇给妈妈打电话,她说,我要去参加招聘面试,要很晚。停顿了一会儿,小娇不耐烦地说,别磨叽了,我知道了。她撒谎的时候,语气自然,还抬头对我调皮地笑一下。

电影院是她选的,万达国际影城,她说那些个小影院不好,她是从来不去的,就包括我和小娟常去的那家小影院。我给她买了一大堆零食,爆米花,矿泉水,可是她说,要吃“哈根达斯”,我头一次听说,原来是雪糕之类的,好家伙,一个60元,两个120元,一场电影下来,共花了我200多元,这可是我这个打工族有史以来最高的消费记录了。我心里想到小娟,她可是舍不得。可是,既然出来了,作为男人,总得大度点吧!何况是这么一个粉嫩的女孩陪你。电影确实非常搞笑,小娇乐得前仰后合。需要我时时提醒她注意形象,她则好奇地问:怎么啦。

就这样,每个周六我都会和小娇在公司里见面,一起吃午饭,下班后去吃饭,之后看电影或是逛街。晚上我们就上QQ聊天,互发微信。不过,我们还只是朋友关系。但是有了小娇的日子,温馨而又充实。

秋天到了,小娇在微信中告诉我,她和妈妈回春阳老家了,问我想不想去玩。其实有一段时间没看到小娇了,心里还真有点想念,何况她还说,和男友出了点问题,很闹心。出于男人某种潜在心理,我就和老板请了假,在小军那里借了那台破捷达,一路打听,行程四十分钟,终于找到了小娇的家。那是一个小山村,天高云淡,色彩斑斓。

小娇的父亲去集市卖菜了,妈妈在村里的小教堂管理事务,只有她和妹妹在家。她妹妹大约也就八九岁样子,很淘气,不在桌上写作业,非得凑到小娇身边问这问那,还翻看她的包包,常遭姐姐训斥。小娇说,我妹妹最烦人啦!不过我却很喜欢她的妹妹,小家伙喋喋不休地说话,声音憨憨的,嘴里咕咕吸着一瓶酸奶,我遗憾的是没有给她带小食品。

晚饭的时候,小娇的妈妈回来了。她慈眉善目,颈上戴着一个木质的十字架,一有空隙就向我灌输天主教的思想,说,末日来临,人要向善。小娇就会不耐烦地说,妈妈,别看见谁就忽悠谁。她妈妈立时严肃起来,喝道:不要乱讲话。迅速闭目祷告说,主啊,原谅她吧,她所说的,自己并不知道。之后,给小娇父亲打了电话,说,家里来客人了,带点酒菜回来。很快,小娇父亲就风尘仆仆地回来了,背有点驼,胡子拉碴的,却是很朴实很热情,非得让我喝酒不可。饭桌是摆在炕上的,火炕温温的,长方形的小桌子,菜盘都叠上了。

记不得喝了多少酒,我迷迷糊糊地醒来,头有点痛。借着月色,看到自己就躺在一间屋里,盖着厚厚的被子,衣服没有脱。隔壁很嘈杂,听到小娇一阵阵的叫喊声,我急忙过去,看到小娇佝偻着身子,像个大虾,在炕上翻过来翻过去。小娇妹妹站在旁边嘤嘤地哭,两手不停地抹着眼睛。

又犯病了,母亲擦着眼泪转头看我一眼,回过头,双手合在一起,嘴里嘟哝着,应该是在祷告。

不一会儿,小娇父亲急匆匆领进一个老太婆,手里紧紧拎着一个帆布包。孩子她妈留下,其他人回避,老太婆说着,和小娇妈妈进了屋,关严了门。小娇父亲和我回到房间,他叹着气说,怎么得了这病呢!还好,这个老中医专治这病的,是我央求来的,这么晚人家不出诊的。

突然,杀猪一般的惨叫,小娇父亲腾地站起,走过去,我紧随其后,焦灼地站在门外。小娇父亲安慰似地对我说,老中医用的是针刺疗法,只需挺过三针,小娇的病必好无疑。针刺疗法?一个农村的所谓老中医?我不由得担心起来,是不是非法行医或是庸医?那可就惨了。稍停片刻,又一声惨叫!我听到屋子里桌子翻倒的声音。小娇父亲的头上,冒出热气。是不是应该制止这种所谓的治疗呢?几次我的话到了嘴边,都被他父亲痛惜而期待的眼神噎住了。又是一声惨叫,很短,之后瞬间沉寂。我听到屋里老中医说一声,好了!大家都奔进去,小娇躺在炕上,盖着被子,面无血色,呻吟着。饭桌翻倒在地上。妈妈在旁边坐着,嘴里念念有词。赶紧打120!我脱口而出。大家都奇怪地把目光向我聚拢。老中医不屑地看我几眼,开始收拾她的工具,一个饭盒一样大小的铝盒子,一块泛着油污的帆布,上面放着三根织针般的器具,大中小。老中医用棉球一一擦拭,之后放入盒中。父亲颤着手掏出200元给老中医,她犹豫一下接了,嘴角掠过一丝轻蔑。大家千恩万谢地送走了老中医。

这针刺疗法是怎么治疗呢?大家都很好奇。小娇母亲说,吓人啊,就是把针扎进肚子里,大针之后中针,最后小针。这哪里是医疗手段啊?这也太愚昧野蛮了吧?会出事的!你们胆子真大!我很想这样说,可是没说出来。小娇父亲看出我的担忧,说,没事,十里八村的这种病,就是这样治好的。老中医是祖传绝技。我向炕上的小娇望去,她还在昏睡,我的心揪了起来。

要不去医院吧,我开车呢。

不用,没事的。小娇母亲感谢般地说,小娇很快就好了,去睡吧!这么一说,我也只好回屋继续睡觉。忽听小娇的妹妹哭着喊,姐姐死了!姐姐死了!我跑过去,只见小娇僵直地躺在棺材里,面色青紫。我的心一揪,醒来,天色大亮,果真是小娇妹妹的哭声夹杂着她妈妈的哄劝声,还有厨房里碗盆磕碰的声音。我闻到了炒菜的香味。

急忙穿衣,小娇正迎面走来,面带疲惫,哑着嗓子问我,没休息好吧。挺好的,我说,你感觉怎样?就是肚子丝丝络络地疼,老中医说,疼这一次,以后就不疼了。

你怎么能信这话?都什么时代了,怎么还敢信这样的江湖游医?你家人不懂,你90后的人怎么还不懂,还敢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那长针扎进肚子,行不行啊?说实话,昨晚我好像置身于野蛮部落的感觉呢。

可是去医院不方便啊,还得挂号排队的,费用也高。

傻子,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你才多大啊,出了问题怎么办!

经我这么一说,小娇的眼睛里多了些许的焦虑。

那怎么办?

怎么办?赶紧去医院呐!

嗯,好吧,一会我就和你去医院!

不料饭后小娇变卦了,她说爸爸妈妈说没事,那就观察一个月看看吧。

真是无奈啊!

一个月后,我在微信的朋友圈中看到小娇的帖子:生不如死。

我急打过去电话,小娇说,疼了四天了,今天缓和了,真是不想活了。我说,你赶紧过来吧,我陪你去大医院。

我妈说了,让我天天和她去教堂祷告,说一定会好的。

你怎么这么愚昧,别听他们的,赶紧来吧!

小娇答应我过几天就来,于是我就天天坐在公司的门前望着教堂,等着她来。

那个秋天,天似乎漏了,大雨连绵,雨水漫过公司的门槛,我天天都要响应电视的号召防备公司的汛情。小娇的头像在QQ上总是灰暗的,让我有点担心,发了几次短信和微信也没有给我回复。打手机欠费停机。

要下班了,我正要关门,有人拍了我肩头一下,回头,竟然是小娇,她嘻嘻地笑着问,没想到吧?

嗯,没想到,你怎么这么长时间没有消息?

怎么,担心我?

小娇调皮地眨眨眼。我的脸涨了一下,笑了笑。

请我好好吃顿饭吧,馋肉了。

好的。

一家小菜馆,小娇要了两瓶啤酒,她说她很有量,和同学聚会,一喝至少五瓶。我暗自唏嘘,因为喝了一瓶我就有点晕了。小娇告诉我,由于不断下雨,道路冲毁了,不通车,后来全村还断电了。最后她很平淡地说,我今晚去你那里住。我看了看她,她的目光正望着别处。

回到家,一进门,她就说,哇,没想到你还挺利索呢!小娇,你先坐吧!我说着去找被褥,找回来时,小娇早已换上了我的睡衣,我的上衣已经垂到了她膝盖的位置,裤腿高高挽着。小娇冲我笑了笑,脸色娇羞,走进了浴室。看着床上的那堆异性衣服,粉红的乳罩,窄小的花裤头,似乎闻到淡淡的馨香,我不禁心猿意马。可是,小娟的头像很快就闪现在眼前,我的心里还在爱她。那是五年的感情啊!

那一夜,小娇在床上,我蜷在沙发上。睡前小娇看着我,笑笑,说她决定去医院了。好,我说,我陪你去。夜深了,我们都没有睡着,小娇突然问:哥,我想去歌厅打工行么?不行!我说,那是啥地方啊?

可是,我的一个同学就在红勘KTV上班,一个月一万多呢。

你傻呀,你知道是做什么的么。

一阵沉默让我感到喉咙干痒。我动了动,沙发里发出木板变形的破裂声。

哥,沙发不舒服,你可以上床的。

不用,不用。

小娇不再吭声,我能听到她略带紊乱的喘息声。

我带小娇挂了省妇产科医院的专家号,门诊区男士止步,我就坐在外边等候。很快小娇手里拿着单子出来,我站起,她说大夫让去检查。我接过单子去交了费,检查费400多元。半小时后,小娇拿着单子从检查室出来,又回到门诊区,还回过头,朝我笑了笑。大约十分钟,小娇出来叫我,皱着眉头。

怎么?

大夫问我和谁来的,我说和男朋友。大夫说,让你过去。

我匆匆进屋,一个白发的老医生和蔼地让我坐下。他越过卡在鼻梁上的眼镜注视着我,我注意到他的胸牌上写着教授。

她是你女朋友?

我和小娇之间的年龄差距应该很明显。我看小娇一眼,小娇说,是的,教授你就尽管说吧。

她得的是子宫腺肌症,原因不明,多数为原发性,症状就是痛经,疼得不可忍受,而且会越来越重。

是吗?能治疗吧?

目前全世界没有治疗手段,只能缓解疼痛。

就这样疼下去而没有治疗手段?

我瞪大眼睛。

是的,越来越疼。而且会不孕不育,到时子宫也要切掉。

有这么严重么?

是的,会越来越重。

我侧头看小娇,她的脸色惨白。

那怎么办啊,教授?

尽快结婚,马上要个孩子吧!

教授不无怜惜地看一眼小娇。此时,小娇已是泪流满面。

可是,教授,我才20岁呀!

小娇哭出了声。

这样吧,我给你们开些药,回去打针吃药,看看会不会出现奇迹吧!

我拿着单子去交药费,小娇哭着阻止我,说,哥,别买了,用药也是白花钱。我坚持把药都取了出来。一路上,小娇哭个不停,我则安慰着。我暗想:会不会误诊呢?可是大夫所说的症状很吻合啊!小娇才20岁啊,就这样终止了做母亲做女人的权力了么?小娇怎么会这么倒霉呢?

停车等红灯的时候,小娇突然拉住我的手,泪眼婆娑地问我:你娶我吧!尽快!

你不是有男友么?

男友的妈妈听说我总是痛经,说会影响生育……我们分了。你回答我啊,我们尽快结婚,行么?

我嚅嗫着不知如何回答,因为我还对小娟充满信心。小娇哭得更伤心。她说,这么紧迫,让我去哪里找对象结婚呢?我也不知如何安慰了,只是默默地开车。此时,下起了雨,雨水在风挡玻璃上簌簌地滑落,就像小娇的脸。如果没有小娟,我一定会娶小娇的。尽管这个90后女孩有很多我不习惯的习惯。

回到家,我给小娇煮了面条,可是小娇只吃了一点,就是哭。那一夜,小娇让我上床陪她,我想了想,一是不忍拒绝,二是沙发已经完全塌陷,没有别的选择了,就拘谨地躺在一侧,小娇扑在我的怀里抽泣,最后睡着了。听着雨打窗棂的声音,我久久不眠,不知该如何帮助这个可怜的女孩。

第二天,我送小娇回春阳,一进家门,看到妈妈,小娇就大哭起来。小娇妈妈疑惑地望着我们,我忙把情况说了一遍,小娇妈妈也哭了,紧接着跪在地上,一个劲地祷告。小娇妈妈说:仁慈的主啊,伸出你大能的手,拯救你的孩子吧!小娇也跪下,搂着母亲呜咽着。

从小娇家回来,我的心始终沉沉的,不知为什么,我越发想念小娟。我给小娟发了短信,没有回复,打过去电话,没人接听。难道我们的爱情真的结束了么?我的眼前闪过小娇。多可怜的女孩啊!晚上翻看QQ,小娇没上线。上微信看朋友圈,也没有新信息。心想还是别打扰她了,让她静静吧。

周六的早上,断断续续地人流进了教堂,我能听到雄浑的唱诗声和朗朗的钢琴声。可是我总是希望出现一幕:小娇嘻嘻笑着轻快地走来,喊我,哥。我于是开始注意起人流中有没有小娇的妈妈。当然令我很失望。

几天后我给小娇发去短息,没回复;打了电话,电话关机。微信也没有更新。看来小娇还没有从痛苦和绝望中走出来。想给小娇的父母打电话,后悔没有索要他们的号码。

已经飘雪了,晚上家里温度很低。让我的心跌得更低的是小娟发来的短信:面对现实,去找寻你的另一半吧,不要再打扰我了。我懊恼了好几天,不相信曾经海誓山盟的爱人,如此绝情。电话打过去,是一个男人接的,粗声大嗓,骂骂咧咧,我听出是孟总。他说,以后再打电话剁了你。躺在冷清的家里,忽然间想到了小娇。小娇怎样了?小娇……早晨起床的时候,我做出一个决定:娶小娇。

下班回家,上楼,低头思考着第二天去小娇家。猛然看到小娇嘻嘻笑着站在门口,没等我张口,她一下子抱住了我。我就势把嘴伸向小娇,然而小娇扭头躲开了。

哥,我有好消息要告诉你!她满脸的兴奋,眼睛闪亮闪亮,这让我既意外又欣慰。小娇这样的状态,就是最好的消息了。进了屋,小娇讲述了这些天的奇幻经历。

小娇沉浸在悲痛中不能自拔,不吃饭不睡觉,妈妈就强迫她一起去教堂。渐渐地,在唱诗和祷告中,她的心情平缓下来,她开始接受上帝,认为一切都是上帝安排的,包括她的命运。上帝是如此伟大,小娇开始崇敬起上帝来。耶稣的悲悯让小娇的心灵得到慰藉,她开始看淡人生了。药用完的那一天,小娇正跪在耶稣像前祷告,猛然间头脑中电光石火般闪念:去医院再检查一次。

她首先在省妇产科医院诊查,还是那个老教授。当然,老教授不会记得她的。老教授看着单子说,没事,很正常。待小娇把上次的单子拿出,老教授的眼镜差点没跌落下来。老教授反复核对,又仔细询问病况,连说,没有疏漏啊,怎么回事呢?十分迷惑。又请来业务院长,应该比他更资深,两个人研究半天,最后说,孩子,你出现了奇迹!小娇不敢高兴,又去了白求恩第一医院,结果还是正常。她又把前次的检查单拿出来,也惊呆了医院的教授。最后去了省人民医院,专家说,据你说的症状,决不是误诊,也不是检查失误,而是你身上出现了奇迹。

真的?这太让人震惊了!太不可思议了!太好了!我喊道。可是我还是不敢相信,把小娇的全部检查单,诊断报告,病历手册反复看了又看。小娇说,我也不敢相信,可是,结果就是这样。

可是,还得到月看看到底疼不疼啊!

我已经来月……小娇脸红了一下,改嘴说:我已经来了好几天了,没有疼。她避讳了月经之类的词语。一个月不见,小娇似乎变得成熟稳重了。

是药物见效了吗?按说这个顽疾,不可能治愈啊!而且时间还这么短。是检查失误么?按说它的症状,严重的痛经,和那个病症很符合啊!我私下也查过百度,应该是那个病啊!是那个江湖游医的针刺疗法见效了吗?可能吗?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我妈说,是上帝和耶稣拯救了我。

什么?

我望着小娇,她一脸凝重。

是的,我也是这样认为的。就是主救了我。我坚持每天祷告,每天早午晚各祷告一次。我许愿说,如果我的病出现奇迹,就把自己献给上帝。

小娇的眼光越过我的肩头,透过窗户,落在胭脂红的天际。

那你,有什么打算么?

我要去神学院上学了,是春阳教会推荐的,三年毕业后,我要专职做神职人员了。

专职?

嗯,就是修女。

什么!修女!你要做修女!你疯啦?

我没疯,我要把青春和生命献给上帝,因为我的一切都是上帝给的。

连爱情也不要了吗?

没有比服侍上帝更有意义的事了。

说罢,小娇看我一眼,垂下头,很快又抬起头。

哥,你是个好人,你会找到你的爱情的。

绝没想到小娇竟如此地愚顽到底!我的头脑迅速闪现出青灯之下,身着黑袍,颔首低眉的修女形象。

一个花季女孩,怎么可以让自己青春荒废,一生清苦,甚至与世隔绝呢?这是何等的悲哀!何等的荒唐!

我想开导她,可是,看着她无比虔敬的神态,我知道,我会是徒劳的。因为,在她看来,铁一样的现实就摆在面前,还会给她一个可以信服的解释么?遗憾的是,我不是医生,我没有渊博的现代医学知识来解释这一神迹。但是,我认为,必可以在科学中寻到答案。

哥,这就是全能的上帝的作为。

小娇的语气无比坚定。我突然间感觉心在下坠。

真的没有什么留恋的么?

……没有。只是,我会想念小妹,几天不见我,她就会哭着找我。等她长大了,我也让她去。

你小妹?

我的眼前闪现那个喋喋不休憨憨说话的小女孩,嘴里咕咕吸着一瓶酸奶。倏然间,寒意从脚流向头发。一阵沉默,我忽然有种如梦如幻的感觉。抬眼望向窗外,天色铁青,黑暗就要降临了。

哥,你信上帝吧!

小娇忽然说道。她满怀期望地看着我,眼里跳耀着火焰。我笑笑。

那个晚上我们睡在一张床上,仍然什么都没有发生。直到第二天早上我坐在公司的屋里,面对着教堂的大门,呆望着络绎不绝的信徒走进,我都觉得自己做了一场梦,我确信,小娇只是我空虚中的幻影而已。

忙乎完业务,我习惯性地察看微信里的朋友圈,小娇发布了一条新消息让我瞪大了眼睛:旧病复发,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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