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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国大文豪毛姆在渝求见国学大师辜鸿铭

2014-06-15陈与刘渝

重庆与世界 2014年8期
关键词:苦力辜鸿铭毛姆

□ 文/本刊记者 陈与 图/刘渝

从武汉溯江而上,毛姆被重庆惊呆了

1919年,英国作家毛姆来到北京,对北京充满奇特感觉。他写道:“发现如此巨大的一个城市,是出乎意料之外的。向晚,从古城门的雉堞上,可以望见高山。这里人口稠密,只有走在城墙上才走得自在,就是步子迅疾的人,走完一圈得花3个小时。在周围一千里,没有铁路,在城旁的河流如此之浅,只有轻载的平底帆船才能航行。”

旧时代的重庆,黄包车遍布大街小巷。

1920年冬天,毛姆带着简单的行囊,从武汉溯江而上,来到重庆。在重庆,他准确地写下“山城”两个字后,在黄纸上,他又记下这样的印象:“这是一座灰色的城市,它笼罩在雾气之中,江与岸从吊脚房屋里浸染出来。因为它屹立于山崖之上,两条大江在这里汇合,被江水冲刷,有沌浊江水、湍急水流,崎岖的山峰把城市团团围住。”有人根据毛姆记录和描写位置来分析,得出的结论是朝天门码头。

在重庆数天后,毛姆写下这样的文字:“我第一次看见一个苦力挑着重担,摇摇晃晃地在陡坡上行走,他单薄的身体挑着很重的物品,一步一喘……随后,我见到了一群苦力,他们扛着扁担,两头挂着一大捆东西,在坡上石阶和乱石堆里,负重前行。”面对这些苦力,毛姆怀着怜悯,同情地说:“让我感到沉重压抑,苦难的重庆,不应该这样。”

随后,他走访了朝天门的几个苦力,然后毛姆写道:“由于苦力生活贫困,人生如白驹过隙,一个人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这是可怜的事实?他们无休止的劳动,却没法享受生活。当苦力精疲力竭,饮恨而亡,一切茫然不知所措时,这就是悲哀所在?”毛姆认为重庆苦力“终身奴役,莫知所归”,这些想法来自他对中国老庄思想的感悟,得益于他在德国海德堡大学期间叔本华哲学的思想熏陶。

毛姆绕岸上行,在一座座山峦里,他看到一排排和一片片“潮湿的房屋”,沿着山崖,支起木条架起楼阁,他感到好奇,便走拢房屋,他惊叹从陡峭弯曲石梯上,可以走向城楼,也可以进入许多巷子。于是,他记下了重庆风情:“在山坡上,有人挑着湿漉漉的水桶,溅出的水把石阶弄得潮湿,好像下了一场大雨。”

毛姆走街穿巷,有时觉得自己身处英国中世纪的历史城镇,又好像走进了迷宫仙景,他看到好多好多的重庆人,从山上走来,又消失在山下树林,仿佛是“伦敦的歌剧院散场的潮流”。他佩服箭步如飞的轿夫,他们抬起轿子,轿子上坐着富人或太太,他们一口气把轿子抬到山顶。有一次,毛姆为了避让抬轿子的轿夫,他的右臂被碰伤了。因此,在他的笔下,老重庆拥挤、喧嚣、浮躁,有山野民风。

有一天,毛姆走到农贸市场,在农贸市场里挂满猪肉、猪肠、猪肚等,但苍蝇乱飞,他瞧见“饥饿脏乱的癞狗在肉桌下窜来窜去”,还有一群蓬头垢面的叫花子,在农贸市场捡垃圾。他走到一条街口,看到了几辆老式手摇纺织车,有几个女子“忙着纺织棉布或绸缎”,他信步所至,仔细观看。然后,他到了“一天到晚坐满了人,三教九流,抽烟聊天的茶馆、酒馆和烟馆……”在茶馆边,有剃头匠、叫卖的小商贩、卖唱人,还有锣鼓戏曲、婚礼丧事、轿夫乞丐、骂街泼妇、鸡飞狗跳等,这些生动的密集印象,他记下来,并把一个戴眼镜,腋下夹书、头上缠帕的人,写成清康熙年间瓷瓶上的艺术家了。

重庆力夫肩扛背磨地拉着板车前行。

吊脚楼的重庆,依山而建,靠水而筑。

国学大师辜鸿铭

毛姆求见国学大师辜鸿铭,却被拒绝

毛姆之所以来重庆,是想见名震西方世界的中国国学大师辜鸿铭,这是他溯江上游的旅程之一。生于1857的辜鸿铭,祖籍福建同安县,父亲辜紫云在英国工作,他在英国上学。清光绪三年(1877年),辜鸿铭获爱丁堡大学硕士学位,进人德国莱比锡大学获博士学位。他通晓汉语、英语、德语、法语、俄语、日语、马来西亚语、拉丁文和希腊语等。

清光绪十一年(1885年),辜鸿铭回国,担任两广总督张之洞的幕僚。清宣统二年(1910年)1月,他辞职南下,出任上海南洋公学校长。为了表示效忠清朝,中华民国建立后,他来到重庆。由于辜鸿铭学识了得,但他性格孤僻、倔强、偏执, 愤世嫉俗,他喜欢“立异为高”,为人耿直,藐视权势,经常抨击西方的“物质文明”,张之洞说他:“有骨气的爱国者,知经而不知权,书生气十足。”

辜鸿铭在渝期间,把中国儒家经典《论语》《孟子》《中庸》《孝经》译成英文、德文,行销海内外。他用英文撰写政论文章,引起西方世界哲学家一片惊呼,清光绪二十五年(1900年),他又在日本横滨《日本邮报》连续发表文章,谴责八国联军侵略中国,破坏礼教,呼吁列强以道德、公德、公理处理中国义和团的问题。这些文章汇集成册,被称为“中国民族主义的宣言”。

辜鸿铭住在巴南区南泉山庄,平时很少出门,也不与交往。在毛姆眼中,辜鸿铭是神话人物,是中国最伟大的儒教权威和国学权威。于是,毛姆委托熟人,他希望能见辜鸿铭,当面向辜鸿铭讨教。熟人答应了,愿意牵线搭桥,然而,时间一天天过去,音讯杳无。后来,熟人告诉毛姆,“我捎信去了,叫他快来,他没有理会,这个固执老头。”

毛姆一听,知道事情闹砸了,他骄傲的态度能接近中国的国学大师吗?难怪辜鸿铭置之不理,想到此,毛姆立即写信给辜鸿铭,他措辞谦恭,态度诚恳,并登门送信。在送信两小时后,毛姆收到辜鸿铭复信,约他于次日上午10点见面。次日大早,毛姆经过几次转车,身上的衣服也弄脏了,才走入南泉山庄,在毛姆的眼里,南泉山庄充满神秘的中国儒学和隐者的雅致,在一扇朱漆大门前,他抬头一望,是辜鸿铭住处,因时间早,他不敢敲门。

约定的时间到了,毛姆举手扣门,大门“嗒”地一声开启,开门的是身着粗布长袍,脑后拖着辫子的老者,他心里嘀咕,这是仆人还是门生?老者带着毛姆穿过一座小花园,此时秋天,小花园显得冷清孤寒,间或有几株开得正艳的黄菊。毛姆踏进了低矮的房间,他看到房屋里摆着活动书桌、三把乌木椅子,两张中国茶几,还有书架。在书架上有英文、法文、德文版哲学和科学著作。在房墙上,挂着一卷卷书法卷轴,毛姆猜测,房墙上写的是孔子语录吗?

毛姆扫视书房后,觉得简陋、让人不适。让他高兴的是,在书桌上的花瓶,插着黄菊,让房间里的沉郁空气达到调和。毛姆等了许久,辜鸿铭才慢条斯理地走来,那张孤芳自赏的面孔、神情坦然、不苟笑靥,他脑后扎着长辫、轻轻甩了一下,毛姆恭敬地说:“辜先生,承蒙慨允,不胜荣幸之至。”辜鸿铭手一挥说:“坐,坐,坐下来聊。”辜鸿铭靠着椅背,以嘲弄的神色盯着他说:“你以为,只要你招手,我非来不可吗?”

毛姆明白了,他托熟人的事情,辜鸿铭还记在心里,毛姆不知如何回答,只有恭维。在亮光下,毛姆再一次打量辜鸿铭,他年事已高,个高体瘦,两眼有神,在瘦长的脸上,散发傲气。毛姆认为,辜鸿铭是中国儒学集大成者,又通晓多国文字,拥有高贵的哲学家地位,对哲学家应当百般奉承。

于是,毛姆认认真真地恭维辜鸿铭,并说读过辜鸿铭的文章,他感到辜鸿铭的神态放松了,随后,毛姆拿出他的著作。然而,辜鸿铭说:“我在德国获博士学位,在巴黎攻读过一段时间,最早在爱丁堡大学求学,恕我直言,英国人最缺少哲学才能。”这时,有些不快的毛姆反驳起来:“我们哲学家有影响。”“休谟与伯克利?英国哲学家吗?我在爱丁堡大学时,就触犯了他的神学,危及他的神学地位。”

辜鸿铭的尖酸刻薄又来了,他点了一支烟,喝了一口茶,然后操流利英语。不知是有意讽刺毛姆呢?还是摆弄渊博知识,他一会用法语、一会用德语、一会用俄语。毛姆明白,辜鸿铭要他接受中国儒家教义,接受孔子哲学,让他了解中国哲学和中国儒学的精神所在。因此,毛姆折服,随着辜鸿铭的嗓门放开,在毛姆的眼中,辜鸿铭不是一个圣贤雅士,而是雄辩家,战场斗士。

时间过去3个小时,毛姆暗示辜鸿铭,他要告辞了。但心知肚明的辜鸿铭并不放行,他点燃一支香烟,侃侃而谈。又过了一个小时,毛姆站起身来,辜鸿铭握住他的手,说:“别忙,我送一件东西给你,作为你访问一位中国哲学家的纪念。可我是穷人,送你什么东西呢?”“辜先生,这次在重庆访问,对我来说是一件无价厚礼了。”这时,辜鸿铭笑了笑,拍了拍毛姆的肩膀,然后起身,把毛姆送出了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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