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花瓣瓣（诗歌小辑）

柯东的草原

(外一首)

■许廷平

沿着山脉的走向

一路向东

风起了

吹尽柯东的草原

在这里

我们是这样定义的

每在一米之内

长有六棵芨芨草

就是戈壁草原了

有一队野驼

在穿越柯东的草原

有一丝遥远的而幸福的苦味

跟随你度过

戈壁上奔波的一天

从梦想出发

无论你走多远

请你不要忘记

在柯克亚以东

有一片深情的草原

抵达

你静静地躺在沙枣的树阴下

过渡一个短暂而飘香的假日

在你醒来时 已被地球转移了很远

然而 在你对面的一只猫

却始终和你对视

抵达一个过程其实很短暂

在人生之路上走了一生一世

目的地就在你的身后

成为永远无法抓到的背影

不要忽视正午的错爱

雨水其实已经涨满天空

而停顿在我们内心的

是简单而又纯粹的期待

喜马拉雅横卧在大风的尾部

骑手的歌声在黄沙中沙哑

阳光染红的正午

鹰死在半空

骄傲搀扶着最后一片云彩

诗人蘸着汗水

用一根草写作

第七个女人走进一条河

一条绿色的山脉顿时穿过夏天

八面的风联手而至

如此幸福的时刻 让风沙

在皮肤深处一一抚摸

她们站在溪边 抖落尘沙

腰身顷刻间丰满

南方的太阳走到北方

北方就成了夏天

太阳倾斜的地面与毛茸茸的沙枣

仅几步之遥 夏天与秋天

却同时在一个正午嫁接南疆的天空

不是夏季收买了太阳

季风已经跌落在一个千载难逢的雨夜

而雪山和河床依然热情相依

远古的烽火台重新变成

一群会说话的石头

无法说出

(外一首)

■胡志松

我无法说出春天的一小部分

即使老了也无法说出。

我每年都要观察它

就像此刻我端坐门楣

端详一棵发芽的杨树一样

对于回暖的季候

我没有燕子那么敏感

亦没有麻雀那么操心

但我至少比冬眠的蜥蜴

懂得如何舀一桶春光

洗礼，沐浴，

赶走一冬的诟病。

而我依然无法说出

即使一小部分也无法描摹准确

即使我的诗笔触摸到了它

也仅像一根蜜蜂的针刺

探进花蕾一样

汲取一点点的蜜，一点点的甜。

追寻

因为爱，我选择在一条充满荆棘的小路

潜行，像一只衔泥的燕子，绕着柴门的篱笆

构筑新巢，招徕四方的朋类

我憧憬拔节的杨树林，充满蛙声的稻浪

我依恋高耸的楼厦，琳琅满目的繁华

而我只有在所选择的小路上不停跋涉

才能读懂前方，不再迷航

我幻想牵牛花。栀子花，豌豆花的迷人花色

我幻想，春天是一座波澜大淀展开迷人身段

鱼翔浅底，鸥鹤欢鸣。一排野鸭

像一队小舟划过浩淼淀水，荷叶婷婷，春色

在葱茏的芦苇上起起伏伏

岸畔的老槐托起

农家小院，点点的炊烟

袅袅的雾岚，萦绕着一个采撷不完的梦

我知道，我的晚年也会安放在这里

因为，它是我一生中守候的一个梦

一座毋庸置疑的伊甸园

夜里

（外一首）

■流 苏

夜里，我从这世界

摘出自己

像从苹果树上

摘下果子

我站在黑暗的枝头

干净，纯粹，如同一小朵

新生的火焰

夜里，我摘下满身叶子

再不叫它们相互打量

彼此猜疑

我羡慕那棵树

它露出的骨头

多么美丽。

它露出的骨头开满了花

多么美丽。

我也有骨头，可我不敢

露在外面。

我的骨头里

藏着一粒种子,它连发芽

都不敢，更别提开花。

所以我羡慕那棵树，羡慕它的

无忌，甜蜜，以及坦荡。

爱过

（外一首）

■朱 雀

相信

我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

都被你，含在嘴里

吻过

多少次

我的诗句，在梦中失火

枫叶燃烧了香山

你知道吗

很想

告诉你，分手后的日子

却又怕，丝巾

打湿你我

日子

一页页，用我的手翻过

你能看到，我的目光

有火焰飘飞吗

冰果

我留不住的男人

叫冰果

立春的第二天

他去了天国

他最美好的部分

是思想里一根根坚硬的芒刺

我的心留有他的憨厚

和他的痛

他洒脱英俊

却在世界上无根地碰撞

他春蚕般的幻想

因了长久的干旱而死亡

我后来想象的冰果只是他的泪

就像琴弦断裂那样

戛然间不仅是生命的悲伤

我留不住的

是一个叫冰果的男人

他是最早的冰饮

含在我的嘴里 哽在我的喉咙

春分

（外一首）

■聂士奇

在河溪里，

两只鸬鹚，一位渔翁

挺立在小舟的两端

从不看岸边的树木

是否已有斑斑点点的绿衣

不语。捕鱼。

清明

今年，无雨

只有远处，那大片的暖色

在向近处伸蔓

一枝树叶

随风摆动。还有

两串粉红的花

在一旁，跟随两只蝴蝶

起舞。

风

■哑鸣

一群群身影前赴后继

定格在这片涌动着无限激情和力量的土地上

无论黎明和黄昏

像永不褪色的旗帜

插在这块辽阔的土地上

今天的风

早已不像以前那样沉重

那时这片荒原像一块苍凉的石头躺在北方的天空下

风每次吹过这里

只能留下痛苦的回忆

那时这片荒原荒凉得

不知道自己有一个可以呼喊的名字

风来之前空荡荡

风过之后空荡荡

狼群一样的风自由穿行在这里

今天这里的风轻盈活泼

随着每一天从地平线初升的朝阳

撩动着这里的每一株草每一滴水每一块石头每一朵云

巍然的井架四处林立

日夜不息的红色抽油机就像一只只展翅欲飞的漂亮翅膀

慢慢地把荒原从地平线上抬升

无数昨天枯黄的草在风中返绿

一截从退休老采油工人手指上掉下的烟灰

风无论是否吹散它们

都是一段峥嵘岁月挥不去的影子

那匹最初的白马并没有跑远

疾驰的蹄声再次由远及近

书声琅琅中升起一座石油新城

外婆

（外一首）

■王秉

前天，我去看病床上的外婆

她，很平静，很平静地从被窝里伸出手

岔开五个指头，晃了两晃说

我，今年九十五了，活着受罪呀

这只胳臂和这只手，我是多么熟悉呵！

但此刻间，这一只枯枝般的胳臂和手

一下子，揪紧了我的心

一辈子围着锅台转的外婆

一辈子在土里刨食的外婆

一辈子不识一个字的外婆

一辈子只跟土地爷说心里话的外婆

……

像电视连续剧画面，一集一集往下演

直到现在，我才真正读懂外婆的人生

懂得什么叫厚道和朴实

懂得什么叫勤俭和善良

懂得什么叫大爱无边

我一直低着头，实在

不忍心看外婆清瘦的、已经走形的脸

不经意间，眼泪流了出来

我觉得，眼泪并不是掉落在地上

而是掉落在我的心里面

很湿，很湿的一片

两头水牛

两头水牛

从《诗经》最深处走来

它们套着犁耙

在稻田地耙了一圈又一圈

两三只麻雀

在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的沙滩上

飞上飞下

让种田老汉扬起手中的响鞭

一声紧一声

把太阳从地平线上赶了出来

把云彩从天边上赶了出来

把两头水牛赶进唐诗宋词里

黄昏听雨

（外一首）

■朱晓鹁

也许只有孤独

才能听得出

窗棂上敲打声的内蕴

肯定是寂寞

忽然就听懂了

那天地间的清韵

轻轻的

雨丝的琴弦

缠绕着暮霭

谁来拨动

风是使者

使人定静

让人柔情

该有一个故事

黄昏里发生

在岁月中沉淀

把思绪搅动

这凄清的雨便有了承载

让生命圆满凝重

打开窗子

放飞心情

梦一样的敲击

与心灵相融

静静地

感受花丛间的诉说

那是天籁

灵魂去倾听

在北方

在北方

季节的轮回节气做不了主

就像立春了也会有暴风雪

西伯利亚常用寒流

加深冬天的记忆

在北方

季节的脚步

要去大地上寻找

就像冰层炸响是一种宣言

就像雪花绽放后会化作眼泪

这时小草便成为主题

点点新绿在诉说

储藏了整整一个冬天的梦

那是在冰封雪裹里坚守的信念

是与大地生死不渝的约定

花树的芽苞展示着野性的冲动

高高隆起的蓓蕾

是欲望和力量的积蓄

根本不在意春寒和风沙

只渴望青春的血化为烂漫的霓虹

沉寂的桃红一夜间喷发出全部的激情

等待得太久了

忍耐得太久了

燃烧的情感不想世界再没有色彩

怒放的灿烂一下子就跨越季节

在北方

在岁月的更迭处

在死与生的交接处大地用激情

诠释着生命

活着活着就到了别处

（外一首）

■刘厦

时光又老了一些

老得有些突然

人和物

陈旧得都有些新鲜了

不知不觉我移动了位置

不知是我动了还是周围的摆设动了

变了位置一切都似像非像了

落日不再是昨天的

风也不再是昨天的

这是我现在

唯一可以确定的

世界上没有全新的东西

只是在慢慢老去中

越来越陌生了

活着活着我就到了别处

我看见

我曾经的生活就在不远的地方

开始了

我在一个夜晚醒着

这么多年了

我始终在一个夜晚醒着

我一直是一个失眠的孩子

这个夜晚是冬天

这个夜晚很小

只有一间小小的屋子和窗口

母亲的鼾声是生活平安的消息

屋里的摆设像亲人们一样按部就班地歇了

床头上那半掀开的书像一只蝴蝶

停在那里

它和远方的那场风暴没有关系

我的手在被窝里画出温暖的符号

窗外发亮的地方是天

那干瘦的树枝伸向一颗星星

那星星被冻得更亮了

闭上眼睛我就到了梦的入口

我进去了

这个忠诚的夜晚就在门外

守着我

大地一片金黄

（外一首）

■冰客

火车穿过村庄

拔节的麦子挺立着

向上生长的力量

油菜花灿烂着春天

大地正一片金黄

这是一个人的旅程

我穿行在这金黄的大地

心正在远处飞翔

不愿放飞窗外的风景

我不知道身归何处

只有这一地金黄

伴随着我一路征程

列车驶过一处处村庄

春天正芬芳着这段旅途

大地正一片金黄

走在村庄

走过了村村寨寨

城城乡乡

我回到我的村庄

山还是那般的高

水还是那般的长

不变的村庄里有我不变的炊烟

永远从那间古旧的老屋中上升

永远不倒

炊烟不倒

才有我永远不倒的信念

我迎风而歌

面向苍天

我许下誓与村庄为伴的大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