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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赏口饭吃

2014-05-14七两

桃之夭夭A 2014年7期
关键词:圆润

七两

楔子

告示:

诚招助手一名,年龄不限,男女不限,包食宿,年薪一百五十两,待遇从优,有相关吃喝嫖赌经验者优先。附注:头脑聪明,善于应变各种突发状况,腿脚灵活,长跑记录最少保持一炷香时间可绕同城一圈。有意者请于明日戌时在柳子胡同十三号面试。联系人:孔宿。

1

祝圆润推开虚掩的门,天井处摆了一张紫檀桌,那人穿着大红的袍子,正低首摆弄桌上的骰子。听见脚步声,孔宿抬头,一张妖冶明艳的脸带着几分诧异地看着站在门口的少女。

祝圆润被他盯得极是不自在:“那个,是孔宿公子?”

孔宿玩味地看着她圆滚滚的身体:“是。”

“我是来应征的。”她腼腆地偷看了一眼他松散的领口露出的精致锁骨,俏脸一红,忍不住咽了一口吐沫。

孔宿风骚地撩了一把肩头的墨发,眨了眨眼:“哦?”

祝圆润忙点头:“我叫祝圆润,江州人士。年方二十。吃苦耐劳,身体健壮,一炷香可绕同城跑一圈。”她小心谨慎地自我推销。

“祝圆润,猪圆润,这名字可真贴切。不过瞧你这一副猪头猪脑的样子,看着不聪明,跑得也未必快吧!”孔宿挑肥拣瘦,目光轻蔑。

祝圆润心里小小不悦了一下,秀眉轻挑:“公子看人不能看外表的。”

“难不成你要脱了衣服看内在?”孔宿眼露凶光,对她衣衫下略显波涛的曲线还是甚为满意的。

祝圆润忙捂住胸口:“公子可以试用三天,若是满意就签下我如何?”

孔宿想了想,站起身围着她转了两圈,时不时拉拉她的头发,扯了扯她脸上婴儿肥的肉肉,手感不错,细腻柔滑,有点像刚蒸好的桂花糕。

孔宿深深吸了一口气,鼻端一股淡淡的乳香传来,祝圆润吓得一缩脖子,暗道,这人是不是有毛病啊!怎么看她的眼神像看一只刚烤好的乳猪?

乳猪?

不不不,她可是地地道道的猪妖一只。

“也好!”

“什么也好?”

“试用啊!”孔宿挑眉看了她一眼,“怎么看都笨笨的。”

“没事,那就试用吧!对了,试用之前,公子,能求你个事吗?”祝圆润讪讪地笑。

孔宿不甚在意地掏了掏耳朵:“借钱免谈,预支薪水免谈,试用期间食宿自理,可有异议?”

祝圆润小脸一垮。

怎么这样?

“你有什么不满意?”孔宿突然放大的脸吓得祝圆润差点没把手里的告示砸在他头上。

“你要干吗?”孔宿咬牙瞪着她高举的手。

祝圆润干巴巴一笑:“呵呵,有蚊子,有蚊子。”

孔宿淡淡一笑:“三月天哪来的蚊子?”

直至被强行换了男装送进赌坊,祝圆润才后知后觉地发觉,孔宿不过是一喜抽老千骗些银钱的老千,所谓助手,不过是帮着他被揭发时逃跑的同伙。

出了赌坊,两人分别拐进九曲十八弯的巷子。

赌场里的打手端着斧钺钩叉穷追不舍,跑着跑着,身后喊打声减弱,祝圆润本想寻着空子歇一会儿,也不知从哪里冒出一只野狗对着她一阵狂吠,巷子尽头,几名大汉晃荡着斗大的脑袋拦住去路。

“小子,诓了银子,你是要哪里去?”红脸的大汉冷哼,朝身后招了招手,孔宿那厮被人押着推搡过来,一张俏脸亦是被打得五光十色,光彩照人,见了她,不免一阵苦笑:“爷,几位大爷,银子我没拿,都在这小子手上。”

祝圆润诧异:“你胡说,我没拿!”

“没拿你跑什么?”那大汉暴喝一声。

祝圆润词穷,她哪晓得,进赌场前孔宿不是耳提面命地告诉她,只要他一掀桌子她就跑吗?敢情是要她做替罪羊。

“臭小子,敢不认账,给老子抓起来。”大汉一挥手,前前后后十几个打手冲过来。

祝圆润吓得脸色惨白,眼看小孩手腕粗的棒子就要敲在自己脑门上,心头一股血气上涌,身体一下子暴涨了两倍,圆圆滚滚的身体撑破衣衫。

“猪妖……猪妖!”

那打手们惊慌失措地看着一肥胖少年眨眼间变成了一头肥壮的粉红猪,吓得纷纷丢了刀枪四处逃窜。

祝圆润晃了晃脑袋,两只耳朵抖了抖,走过去用鼻子拱了拱躺在地上装死的孔宿。

“醒醒,别装了。”祝圆润拱啊拱。

孔宿缩啊缩,缩到后背抵住墙角,慢悠悠地抬起头:“猪大侠饶命,饶命啊!”

祝圆润甩了甩屁股后面的小尾巴:“怎么样?试用期合格不?本姑娘可是上天入地,百年难遇的奇才,实乃居家旅行必备之物,不,妖。”

“合格合格!”

“包吃包住?”

“包吃包住!”

“月薪一百五十两?”

“不是年薪?”蜷缩成团的小人讪讪开口。

祝圆润咧嘴一笑:“月薪。”用鼻子拱了拱他的鞋底,张嘴咬下长靴,里面掉出一摞银票。

“好好好,月薪一百五十两。”孔宿蹭啊蹭,一屁股坐在银票上,“猪大侠,要不先把本公子的绳子解开?”

祝圆润忧伤地望了望天:“你是猪啊!我这个样子能解开吗?用蹄子吗?”

祝圆润是一只猪妖,原则上说是一只刚刚修成人形的猪妖,由于长期营养不良,导致她不能自由幻化,也就是说……

“祝圆润,你要干什么?”孔宿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猪。

“把你拱回家呗!”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2

入了夜,同城的风便显得格外冷冽,孔宿拢了拢领子,抬头看了眼空中的弦月,心中难掩惆怅。

房间里,祝圆润心满意足地吃掉最后一个馒头和一碗米粥,张嘴打了一个饱嗝,扭头笑眯眯地看着蹲在门外画圈的孔宿:“那个,老板,我吃饱了,你不吃吗?”自从三天前她化成本体把他给拱回来后,孔宿就时常保持这个姿势望天。

“我吃不下。”孔宿长长叹了一口气,腾地从地上站起来,一把拉住祝圆润的手,“圆润啊!”

“干吗?”祝圆润心头一悚,下意识地后退,奈何他温热的大手死死抓着她的手不放,一股热热的温度从相贴的皮肤间传来,带着一种酥麻。

她诧异地看着他,心脏怦怦直跳。

这是她第一次和人类这么亲密接触,怪怪的,就像心头有一只猫爪在挠一样。

孔宿抿嘴勾出一抹惑人的浅笑,殷红的薄唇突然朝她凑近,在眼看便要吻上她鼻尖的时候停下,微微吹了一口气,一股男人身上特有的温热气息喷洒在她脸上。祝圆润脸一红,不知所措地望着他近在咫尺的红唇,忍不住咽了口吐沫,一股热气涌进心口,整个人瞬间变成一只煮熟的虾子。

“老……老……我……”祝圆润身子一挺,只听一阵棉帛撕裂的声音。

“祝圆润,你这只猪,这已经是三天来第四套衣服了。”孔宿发飙了,“你这只色猪。”一把揪起她的耳朵往外拽,祝圆润晃荡着圆滚滚的身体委屈地跟在后面:“老板,这不怨我,谁叫……谁叫你诱惑我。”她还是只营养不良的小猪妖好不好,过早发情有害身体健康啊!偏生这孔老板最喜欢到处散发过度荷尔蒙,叫她情何以堪啊!

“祝圆润,你想多了,人妖殊途。”孔宿恶劣地咬牙,狠狠一脚揣在祝圆润的屁股上,“今天晚上睡猪圈。”

“老板,不带这样的。”祝圆润拱了拱他的大腿,“孔宿,作为一只有格调的猪妖,我坚决抗议你虐待员工。”

“不想睡猪圈啊……”孔宿惑人一笑,“倒也不是不可以,不过……”

祝圆润打了一个寒战:“不过什么?”

“你附耳过来。”

“老板,猪不会附耳!”

“你个猪。”

孔宿说,城西的恶霸刘员外要强娶城东王家的女儿,王家女儿早已有了个秀才心上人,王老爷决定带着女儿准女婿在成亲这天举家迁往临城,祝圆润只要假扮新娘拖延一点时间,王老爷答应出五百两。

“老板,我穿嫁衣好看吗?”祝圆润笑眯眯地穿着王家送来的嫁衣原地转着圈圈,希冀的眼神恰如早春含羞的粉桃,灼灼其华,迷人心眼。

孔宿有片刻的失神,眼中仿佛入了一团锦簇,更似一只素手轻轻捏着他的心脏,一收一缩间魔怔了。

“老板,你穿新郎的衣服一定好看。”她拿着喜袍往他身上比画。

孔宿狼狈地别开眼,一把挥掉她手中的喜袍,心中莫名涌出一丝复杂的情愫,看着她笑靥如花,突觉碍眼:“去去,别烦我。”说着,带着一丝恼怒走到门边,一丝凉风吹来,亦不知是吹乱了心湖还是吹凉了心底的灼热。

“老板,做人真好。还能成亲,还能和喜欢的人生娃娃!”祝圆润撩起繁复的裙摆挨着他坐在门槛上,仰着头笑眯眯地望着他,眼神中带着一丝讨好,“老板,我不嫁好不好?虽然是假的,可是人这一辈子不就是成一次亲吗?假的也不好。”

孔宿悚然一惊,强迫自己抛开混沌的思绪,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寒声道:“你傻啊,你是猪妖啊!又不是人,成几次亲都可以,难道你还真想嫁给人啊!”

祝圆润身子一僵,只觉得心口被什么狠狠锤了一下:“是呀,我是猪妖,人妖殊途的。”她没落地看了他一眼,赌气般提着裙摆跑出门外。

红妆铺十里,新娘比花娇。

送亲的队伍敲敲打打绕了同城一大圈才入了刘员外的府中。

祝圆润被推搡着进了新房,空荡荡的房间里没有一丝人气,她掀了盖头,有些惶恐地看着窗外,小声地唤了一声:“老板?”

没有回应,她有些难过,心底微微地抽疼了一下。

她不喜欢穿着这样坐在这里,等一个不知道是圆是扁的人来掀盖头。

虚掩的门被从外面推开,一股酒气袭来,那人跌跌撞撞走到床边,一把掀了盖头,见盖头下的少女圆润可爱,肤如凝脂,眼中放出两道幽光,唤了一声:“娘子。”倾身一把将她抱在怀里,带着酒气的唇便狠狠往她嘴上吻去。

祝圆润吓得惊慌失措,一股恶心之感涌上心头:“不要,滚开。”

“小娘子,别怕,相公这就好好疼你。”男人不由分说一把撕裂她的衣衫,粗糙的大手往她细白的身子上摸去。

“不要,不要,我不要!走开,老板!”祝圆润渴望地看着东墙的窗,“老板!老板!”

窗棂依旧紧闭着,说好了只要她出声就来救她的人终是没有出现。

心口仿佛被什么狠狠地揪疼了,在那男人恶心的大手狠狠揉捏她胸部的时候,眼角涩涩的。老板,你都是骗我的是不是?你说只要我假装进洞房,给真正的新娘争取私奔的时间就好,只要我一叫,你就来救我,是不是都是假的?

躲在窗下的孔宿死死咬着牙关,心口空空的,仿佛被她一声声的呼喊给狠狠震荡了,很疼,很涩。

“啊!有妖怪,妖怪啊!”屋内传来一声歇斯底里的惨叫顿时打断孔宿的思绪,紧闭的房门被砰的一声大力撞开,祝圆润衣衫凌乱地从里面冲出来,苍白的脸色如同抹了一层白蜡。

“圆润。”孔宿诧异地惊呼一声,目光在触及她裸露的白皙肌肤上赫然印着的五指印时微微一敛,心口仿佛被重重锤了一拳。

“老板!”祝圆润愣愣地看着他,原来他没走,原来他一直在,只是他一直都没打算去救自己是吗?

心好疼,眼泪忍不住滚出眼眶,她傻傻地看着他:“老板,我不做了,我不做了。”一股委屈涌上心头,忍不住号啕大哭。

孔宿傻愣愣地看着她,脚却像灌了铅一样无法移动半步。

闻声而来的人将整个后院围住,有人冲进新房,不过片刻,一阵歇斯底里的惨叫传来:“杀人了,杀人了,新郎死了。”

后院里一阵骚动,护院已经抄家伙将祝圆润团团围住,这时也不知哪里跑出来两个大汉,指着祝圆润大叫:“猪妖,是猪妖,一定是她杀了新郎。”

是那日赌坊的打手,没想到会跑到刘府吃喜酒。

孔宿诧异地看着被人群围住的祝圆润,心底顿时一凉。

3

隔着人潮,与祝圆润四目相交的瞬间,他仿佛在那双剔透的眼中看到一种沉痛,是背叛,是指责。

“嗷嗷嗷!”打手们围着祝圆润一哄而上,空气中传来棉帛撕裂的声音,孔宿阻止已来不及,祝圆润化成本体用巨大的身体撞开几名打手。

“猪妖变身了,撒网。”也不知什么人在人群中喊了一嗓子,几个打手分八卦方位站立,扬手朝空中撒下浸了黑狗血的绳网。

绳网将祝圆润罩住,巨大的身体一阵痉挛,便觉得铺天盖地的痛楚由四肢百骸蔓延开来。

“烧死,烧死猪妖。”众人呼喝。隔着晃动的人群,祝圆润恢复成人形瘫软在地,目光从晃动的人影中寻着孔宿。

老板!

你说过会救我的,你说过会包我食宿,你说的话,是不是从来都是骗我的?因为我是一只猪妖,所以连承诺都是不作数的,是吗?

不是,不是,你这笨蛋蠢猪。

孔宿懊恼地暗骂,觉得自己肯定是猪妖附身了,竟然完全不受控制地朝人群冲了过去。

“老板!”祝圆润猛地睁开眼,在见了孔宿的瞬间宛如初开的早春桃花。

“老板你个头,快出来。”孔宿抓狂地嘶吼一声,抽出腰间的小刀片,在众人还未来得及反应的时候快速搁开绳网,“滚出来。”

祝圆润激动得一个劲地傻笑,仿佛瞬间吃了神力丸,一把拉开绳网跳出来,在众人反应过来前便化成本体张嘴叼住孔宿的领子将他甩上后背:“老板,坐稳了。”

“猪妖跑了,猪妖跑了。”打手们纷纷回过神,挥舞着残余的绳网追出去。

偌大的同城大街,只见一风姿绰约的年轻男子趴伏在一只体形硕大的粉红猪身上,身后追了一群面目狰狞的打手。

妖和人的本质差别就在于,妖能一炷香时间绕同城跑两圈,而人不能。

祝圆润驮着孔宿绕着同城跑了两圈终于将人甩掉,回到位于西郊的小院时已经过了掌灯时分。

“老板……老板你没事吧!”祝圆润伸手拍了拍孔宿苍白的脸。

“别碰我,你这个笨猪。”孔宿恼了,怒了,腾地从地上一跃而起,一把揪住祝圆润圆润的耳朵,“说,你这个臭猪是不是给我下药了,还是上身了?”他拒不承认自己竟然对这么个笨蛋猪妖动情了,看到她绝望的眼神竟然不顾后果冲进人群去救她。

冲动是魔鬼,孔老千和猪妖画上了等号,这不是被猪拱了吗?

祝圆润依旧傻呵呵地笑:“老板,我以为你真的不管我了。”一边笑着,一边从桌子底下拿出几张红纸,熟练地用剪刀剪出各种各样的造型,栩栩如生。

孔宿一把抢过她手里的剪刀,不明白作为一只猪妖,怎么就一天到晚除了吃就是拿着剪刀没事乱剪纸。

“祝圆润,猪圆润,你这个猪妖,祸害,说,你是给我下迷魂药了吧!”不然他怎么可能会鬼使神差不顾性命去救她?这不科学!

祝圆润咧嘴一乐,将剪好的纸人收进怀里,拉着孔宿的手撒娇道:“老板,我饿了。”

“祝圆润。”

“有。”

“你耍我?”

“没有。”

还说没有?没有你心虚什么?没有你脸红什么?孔宿撇嘴,一把将她拉到面前,暧昧的气息一点点喷洒在她细白的颈子上,略带着薄茧的手拂过她精致的锁骨,引得她一阵战栗,整个人红得仿佛煮熟的虾子。

“老……老……”

“闭嘴。”孔宿低头狠狠吻住她微启的薄唇,霸道的舌带着灼灼的怒火狠狠地抵着她的舌尖,惩罚般狠狠吮着她几欲逃窜的小舌。

情欲是感情懵懂最好的导火索,孔宿恶劣地在她身上挑逗,大手细细摩擦她的腰间。

“老……老板!”

“干吗!”鼻尖抵着鼻尖,气息交融中,祝圆润讪讪一笑,房间里传来棉帛撕裂的声音。

“祝圆润,你这头猪,竟敢在这种时候变身,你死定了。”

这一夜,祝圆润乖乖地睡猪圈,这一夜,孔宿发誓明天一定要祝圆润这浑蛋滚蛋。

4

刘家的大公子新婚之夜被猪妖给害死了。一时间大街小巷兴起一股抓妖热,城里的猪肉价格看涨,人人恨不能愤而抓猪,好领取刘府悬赏的三千两黄金。

祝圆润这几日过得苦不堪言,一顿饭五十个馒头十碗粥的分量锐减成十个馒头两碗粥,成天吊着半条命似的跟在孔宿屁股后面碎碎念。

“老板,你这是克扣工钱。”她忍啊忍,没忍住,一头砸在桌面上,“老板,饿啊!”

“饿了?饿了就给我交代清楚!你不是说你没杀那浑球刘公子吗?这人怎么就死了?”孔宿疾言厉色,一把捏住她肥嘟嘟的脸颊使劲往外扯,“祝圆润,你要是不说实话,晚饭两个馒头没有粥。”

“老板,我真没杀人,杀人是要造业障的。”祝圆润很认真地表态,目光瞄了瞄他裸露在襟口的精致锁骨,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那人是怎么死的?”孔宿后悔得肠子都青了,他是神经病间歇性发作才会惹上这么个猪妖吧!一想到满大街张贴的他和祝圆润的画像,孔宿顿时有种好白菜被猪拱了的错觉。

“我怎么知道?”

“你不知道鬼知道?”

祝圆润咧嘴一笑:“或许真是鬼知道。我从屋里逃出来的时候他还好好的,谁知道转身就死了。”

“祝圆润!”

“到。”

“今晚你继续睡猪窝。”

夜黑风高。

城西郊的小院里一前一后走出两道身影,祝圆润拢了拢身上的夜行衣,伸手拉住孔宿的袖子:“老板,真的要去刘府吗?”

孔宿回头狠狠剜了她一眼:“不去刘府怎么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你没杀人吗?”

祝圆润诧异地看着他,心底仿佛有一股暖流涌过,眼眶热热的:“老板,你相信我?”

孔宿没回头,身体紧绷成一条直线。他信吗?许是信吧!

若是一年前他必然会跟全城的人一样,愤而抓猪,领了祝圆润这只笨猪去刘府领赏,可终归是不一样了。他不自觉地捏紧了她置于他掌心的小手,隐在暗处的面容少有地坚定,突然回身狠狠敲了她额头一记:“废话怎么那么多?你最好祈祷今天咱们能找到凶手洗刷清白,不然明儿个我就把你绑了送到刘府领银子。”

祝圆润有恃无恐地啃了一口暗藏的馒头:“老板,你真好。”虽然时不时克扣她的口粮,可是她知道,那是因为家里的粮食不多了,他自己还不是一顿只啃一个馒头?

想着他刀子嘴豆腐心的模样,祝圆润心头暗喜,黑暗中视力极佳的双眸灼灼地看着他的背影。

“祝圆润,你下次要是再用这种下流的眼神看我,信不信我剁了你的猪手?”孔宿恶狠狠的声音传来,祝圆润心虚地一撇嘴,连忙别开视线。

刘府很大,自打刘公子出事后,刘府的戒备几乎严了一倍,两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进了出事的房间。

轻轻耗开门锁,推开虚掩的房门,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祝圆润生而为妖,双目夜视,却也被眼前的景象给惊得脸色惨白,翻身护在孔宿身前。

“怎么了?”孔宿觉得一股冷意从床头的方向扑来,下意识抓紧祝圆润的手。

“没什么!”祝圆润的声音传来,却是少有的严肃。孔宿心中隐隐不安,刚想拉着她转身离去,一股劲风忽而扑面而来,空气中的血腥味越发浓郁了。

适应了黑暗的眼睛恍惚中看见角落里匿藏了什么,它顺着墙壁一点点爬行。

“那是什么?”孔宿惊愕地看着那东西一点点朝他们逼近,祝圆润的身子一动不动地定在原地。

“混沌!”祝圆润突然呢喃一声,那黑影已经逼到眼前,黑色的阴影从地面缓缓升起,变成一张血盆大口,呼啸着朝她扑过来。

祝圆润反手一把抓住孔宿的手往外跑。

一路跑出刘府,空荡荡的大街上阴风阵阵,白日里喧闹的城仿佛一下子陷入一种诡异的黑暗中。混沌似乎并没有追出来,偌大的刘府彼时如同一只张着血盆大口的巨兽,时时散发着一股阴森的戾气。

5

同城里似乎发生了了不得的大事,昨儿个一夜之间,刘府的人都失踪了,偌大的府邸里连个人影都没有,东边的屋舍亦是凭空消失了好几间。有人说是猪妖作怪,和尚道士一窝蜂地往城里请。

祝圆润懒洋洋地窝在院子里的躺椅上,目光灼灼地盯着孔宿不放。

“祝圆润,要不要我把你眼珠子挖下来,你都看了本公子一个早晨了。”孔宿拍了拍身上的晨露,风骚地撩了一把长发,走过去狠狠揪起她的元宝耳。

祝圆润疼得一龇牙,一把抱住孔宿的大腿不放:“老板,我不舒服!”绯红的脸颊浮起丝丝情波,整个身体软绵绵地瘫在他身前。

“你昨儿个受了伤?”

“没有!”难以启齿啊!

“脑袋被猪拱了?”孔宿伸手探她脑门,祝圆润爱娇地蹭蹭他的掌心:“老板!我……我……”

“你怎么了?”孔宿忍不住上上下下打量她,怎么总觉得这家伙今天怪怪的,当然,自己更奇怪,竟然担心起这只笨蛋猪妖来。

实在不想承认自己被这猪妖给拱了,孔宿忽而沉了脸,一把将她从地上揪起来:“撒娇也没用,家里的米缸没米了,今天你去买米,不然就等着喝西北风吧!”

“老板!”祝圆润泪目了,现在全城大抓捕啊!不是要她去送死吗?

“我……我……”

“你想什么?”孔宿突然靠近,白玉似的肌肤在淡淡的阳光下散发着圣洁的光晕,殷红的唇,挑情的气息,祝圆润忍不住咽了一口吐沫,强迫压制住心底的念想,一把将他推开。

“祝圆润,你胆子肥了,敢推我?”孔宿内伤了,这姑娘力气多大啊,要不是他防备,肋骨断两根是免不了了。

祝圆润吓得一缩脖子,见他脸色苍白,双手死死捂着胸口才想起自己力气太大,怕是要伤了他。心口揪揪地疼,想伸手安抚,却被他生生躲开,一股失望涌上心间,钝钝地疼。

“老板,对不起,我……”

“祝圆润,滚,今天要是买不来大米,你就给我滚蛋,我要开除你。”孔宿恼羞成怒地大吼,自尊心小小地伤了。

伤心地看了一眼孔宿板起的脸,祝圆润一步三回头地捏着几两水银子往门口走。

“等等!”

“老板!”

“把你的猪头蒙上,别被人看见抓了去烤乳猪。”孔宿恨铁不成钢地咬牙,抬手丢了一件披肩给她。

祝圆润诧异地看着手里小碎花的披肩,好漂亮,一点一点的都是红色的小花。

“给你的。”孔宿尴尬地别开头,讪讪地道,“走走,快走,别想多了啊!我就是裁制个裤衩,剩的布料给你裁了个披肩。”

孔宿躺在躺椅上昏昏欲睡了好半天,恍恍惚惚中只觉得有人拼命地摇着他的胳膊。

“老板,老板,快起来,出大事了。”

孔宿缓缓睁开眼,见是祝圆润,剑眉挑了挑:“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才回来?”仰头看了眼天,雾蒙蒙的好似压了一层厚厚的黑气。

祝圆润的脸色有点难看,伸手拽起他便往城外跑。

“祝圆润,到底怎么了?”孔宿一边跑一边问,不经意地回头看出,差点吓尿,“我好像出现幻觉了,圆润……”他揉了揉眼睛,诧异地看着祝圆润。

“没,老板,那是真的。”祝圆润面如死灰地看了眼身后,刚刚还好好的院子此时已经被一团黑气给笼罩,黑气过后,草木不生。

仿佛眼前的世界在一点点塌陷、消失,祝圆润拉着孔宿拼命地跑着,黑气中传来一阵嘶吼,化无形为有形,却正是那吞天食地的混沌。

孔宿低头看着突然不跑的祝圆润,心中隐隐生出一丝不安,只是下意识地将她揽在怀里,凝眉看着混沌:“喂!我说你个没眼没鼻子的,你到底要干什么?”

混沌悬在半空,张开的血盆大口对着孔宿,空气中传来阵阵呜咽之声,孔宿只觉得一股浊气聚在胸口,好似有什么人在拼命拉扯他一样,将他从祝圆润身边扯开。

“圆润!”这一刻,他好似突然生出一种惶恐,死命地抓住祝圆润的手。

不想,他不想放开。

空气中凝聚着一种危险的气息,混沌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殷红的血盆大口忽而咧开,从那红色的光芒中缓缓走出一人。

“王老爷?”孔宿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中年男子。

那人摇了摇头,抬手指了指身后,不断有人从混沌的巨大口中爬出来,刘家公子、刘家老爷、赌场的打手、宾客……

这些人纷纷从混沌的口中爬出来,又在和煦的春风中化成一张张薄薄的纸人,轻飘飘地落在孔宿脚下。

孔宿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些飘到自己脚边的纸人,这分明是那日祝圆润剪好的纸人啊!

他曾看见她对着纸人轻轻吹了一口气,把纸人浸入一只装满水的铜盆里。水面漫过纸人,那纸人渐渐消失在水中。

隔几日,他便会在市集之中遇见这些纸人模样的人,或贩夫走卒或大家小姐。难道这些人都是纸人所化?又为了什么?他诧异地看着祝圆润。

祝圆润低敛着眉,神色有些慌张。

王老爷走到祝圆润面前,枯槁一样的手指着她白皙光洁的额头:“畜生,你私下九届山,该当何罪!”

孔宿诧异地看着祝圆润弯身跪在王老爷身前,身体里流泻出一缕幽光:“尊者饶命,尊者饶命,一切都是小妖作怪,与他人无关,求尊者放过他吧!”

“祝圆润,你干什么?起来。”孔宿扑过去想将她拉起来,手却生生从她身体里穿过。没有碰触,没有温度,他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从她的身体里一遍一遍穿过,感觉心脏仿佛被什么给死死捏住了,“圆润,我……我碰不到你了。”他无措地看着祝圆润,惊慌得像个丢了心爱玩具的孩童。

“呜呜呜,老板。”祝圆润忍不住号啕大哭,突然冲过去一把抱住王老爷的大腿,“老板,你快走,这家伙是来抓你的,被他抓住,你就死定了。”她想陪着他,就做他的小跟班、小猪妖,睡床也好,睡猪圈也好,没食宿没月薪都好。

“圆润!”孔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见她这般模样心里更是揪疼,恨不能撕了王老爷,“你求他作甚?有本事便把本少爷吃了。圆润,我不走,咱们和他拼了。”说着扭头恶狠狠地看着王老爷,“是你这个老不休的,是你故意找到我,要我唆使圆润去刘府是不是?刘府的人是你杀的,是你对不对?你到底是谁?你要干什么?”

“老板!”祝圆润厉声打断他的话,难过地吸了吸鼻子,满眼泪痕地看着他,“老板,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是我骗了你。”

孔宿狐疑地看着她:“你骗我什么了?”

祝圆润突然默不作声,抱着王老爷的手一松,双手成勾,直逼王老爷面门:“老板,我是坏人,你……你走吧!快走,一定别被他抓了。”说着,身体瞬间化成本体,巨大的身体狠狠朝王老爷撞去。

“圆润,不要。”孔宿想阻止已经来不及,只能愣愣地看着王老爷手中突然幻化出一道流光,将祝圆润包裹其中,空气中传来野兽般的嘶吼。

“圆润!”不要,不要!

孔宿愣愣地看着祝圆润的身体在那流光中变大变小,最后直直地立在自己身前,右手虚空一划,在他身上布下一道结界。

王老爷见她这般,亦是恼羞成怒,大喝一声:“孽障。在刘府我本是给了你机会,只要你放弃离开,我便放了你。可你依旧执迷不悟,如今我又岂能容你?”说罢,突然伸手往空中一划,仿佛一把凌厉的刀,只那么一下便把空中划出一道裂痕,冷冽的风瞬间疯狂地从裂缝涌出来,将这世界瞬间撕裂。

6

眼前的世界就在一眨眼的工夫塌陷,仿佛做了一场梦,退去虚幻浮华,所过之处竟是一片荒芜。

脚下是黑色的沙粒,浅白色的小花如星光般点点绽放,他于这虚途中,目光灼灼地看着紧紧将自己护在身后的祝圆润。他第一次见到她这么严肃的表情,就像是一个女战神,那么勇敢,那么毅然决然地站在他面前,为他挡了这灼人的风沙。

王老爷冷冷地笑,右手微微扬起,风沙仿佛有了生命一样漫天飞舞,化成无数利刃,疯狂得似要把他们都给搅碎了。

“圆润。”孔宿不可置信地看着祝圆润单薄的身体将自己挡在风沙之外,流光将他护住,而她只任那锋利的沙刀将她一寸寸凌迟。

“不要,不要,你个该死的,我不要你保护我。”心好疼,铺天盖地的愤怒让他疯了一样想要冲出祝圆润为他设的结界。鲜血染红了他的眼,他从不知,原来爱情,不是福祸相依,而是你看着那人分明离你那么近,分明可以拥抱进怀里,却只能硬生生看着她灰飞烟灭。

“圆润,不要,不要。”他歇斯底里地吼着,那沙刀凌迟着她的身体,血花飞溅,每一刀都仿佛割在他的身上。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我们有什么错呢?”他绝望地看着对面冷漠的王老爷,崩溃地瘫软在地,泪水决堤。

王老爷冷冷一笑:“你个愚人,你以为人妖真的能相爱吗?她不过是为了吃了你而已,你以为这城里的都是人?不,他们都是亡魂,都是精怪,无一不想着要吃了你。”

孔宿愣愣地看着他,却觉得这世界在瞬间变得模糊,他傻傻地看着祝圆润,却在她苍白的脸上看见了一种慌乱。

心底微微一疼,他讷讷地问了一句:“都是……都是你骗我的?”

祝圆润傻傻地看着他,她有什么错呢?她不过是爱上了一个人而已,为什么上天就是不可成全她?

“对不起!”

“你骗我,你竟然骗我。”孔宿痴狂地笑,扭头痛苦地看着祝圆润,“为什么?”

祝圆润愣愣地看着他,眼泪顺着脸颊滚落:“老板,你听我说,虽然我一开始是真的要吃了你,可是……可是我没有……我喜欢你,喜欢你了。”

“喜欢?”孔宿确实再不信的,他以为她是个单纯善良的小猪妖,末了,也不过是为了他身上的皮肉。

他冷漠地看着她,冷漠地看着王老爷,突然问了一句:“你是谁?若是她为猪妖,为了吃我,你又是谁?”

王老爷忽而一笑:“我是谛听,专吃世间妖孽的谛听。”说完,突然化身成一只巨兽朝祝圆润飞扑过去。

“啊!”空气中只听闻祝圆润歇斯底里的叫声,孔宿愣愣地看着祝圆润消失的地方多了一只秀气的粉红猪,心口突然一阵揪疼。

他走过去抱起小猪,小猪轻轻地用鼻子拱了他手心一下,却是再也不能说话。

王老爷冷冷地看着他,又看看他怀里的猪:“我已吃了她的元神,此后她再也不能化成人形害人,你好自为之吧!”说完,消失在苍茫的虚途中。

空中划开一道流光,他猛地一闭眼,再睁眼时,自己已经身在这蓝天白云下。

“嗯嗯!”小猪用鼻子拱了拱他的手,一双圆滚滚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他,末了,却是流出两行清泪,瞬间刺痛了他的心。

孔宿,对不起!孔宿,我喜欢你,纵然不能与你长相厮守,那便如此留在你身边,看着你幸福,便足以了。

孔宿愣愣地看着怀里的粉红猪,伸手抹掉它眼角的泪:“走吧!”他长长叹了一口气,仿佛做了一场梦,如今梦醒了,他还是他,孑然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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