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菱歌

我用一只烧鸡，钓到了一条龙。

龙浑身上下是纯粹的银白色，宛如遥遥天际的流光星河，闪耀着璀璨夺眼的光芒。我充分发挥自己身为仙女的文学创造力，为它取了个名字，叫琥珀川。

它全身滴水地趴伏在我身旁，我一手扶住它的龙角，一手指着天际，抬高下巴道：“小川，来，我们飞到天上去。”

它看也不看我，吧唧吧唧地嚼着烧鸡。

呃，它在潜渊里待了上千年，恐怕肚子饿得很，把烧鸡看得比我这个主人的命令重要也是情有可原的。等它咕噜一声把烧鸡吞了下去，我再次洋溢着圣母般的微笑，指着天空对它道：“我们要起飞了。”

它偏着脑袋看我，一双眸子晶亮晶亮的。

这是听不懂人话的意思？

我把手收回来，站到它面前展开双臂学鸟儿做扑腾翅膀状，尽可能活灵活现地解释：“飞，懂吗？飞。”

它静悄悄地瞧着我，许久，终于拱起了庞大的身躯。

我心下一喜，然而下一刻却看见它张开了大龙嘴——咔嚓，它一口咬住了我正在挥动的手。

我低头看看自己的胳膊，抬头看看它，半晌，后知后觉地“嗷”一声，用力地甩动手臂想挣脱出来：“蠢龙！你给我松口啊！”

它嘴巴一合，又是一声清脆的“咔嚓”，我的胳膊被硬生生地咬断了。

我愣了。

我虽是九天之上的莲藕仙子，身体无论掉了哪个零件都会自动重新长出来，但是小川兄，你这么简单粗暴地啃我一口，我的小心脏也是会禁不住小小颤抖一下的啊。

更别说它嚼了几下之后，嫌弃地“呸”了出来。

是孰可忍孰不可忍！

我用另一只完好的手“啪啪啪”地甩了它几巴掌。哼，姐姐我可是仙女，发起火来可是连十只哮天犬都拉不住！

“咔嚓！”

我的另一只手也被咬断了。

在我成为一个断臂少女之前，我首先是一个失足少女。

某月某日，我喝醉了酒，从九重天的云头摔了下来。这一失足，要我自己重新飞上去，恐怕要先在这凡间修炼个万八千年。

万八千年我不是耗不起，问题是我家里现在正熬着一锅干贝粥。熬粥事小，没人看火一个不小心将天宫烧了那就真真要不得。

幸好，我会钓龙，龙会飞天。

不幸，我钓到的恰恰是一条不会飞天的傻瓜龙。

两条手臂都被华丽丽地啃掉了，我觉得我现在颇有几分过儿的风采。对于一条除了乱咬之外什么都不会的智障龙，我是不会和它计较的，腾身翻转三百六十度狠狠地踹了它几脚之后，我转身就走。

此龙不行，买只烧鸡，再钓一条！

恰好我兜里还有不多不少十文钱。

我快步走在前头，想把琥珀川就这样抛弃了，然而它却迈动着小步子，在我身后屁颠屁颠地跟着。我走得快，它也跟着加快速度，我拐弯，它也跟着拐弯。

我刹住脚步，他便如弹簧似的撞上了我的背脊。

“咔嚓——”

没错，就是这声熟悉的“咔嚓”，我连腰骨都被撞断了。

我飙出两滴眼泪，回身苦大仇深地盯着它：“小川壮士，求求你别再跟着我了，招惹了你是我不对，你大人有大量，我们就此别过可好？”

它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睛。

我扭扭腰，把错位的关节扭回原位，继续大步往前走。

小川壮士很听话没有再跟着我，可是我迈出两步后觉得身后寂静得不同寻常，我耐不住好奇回眸一瞥，哦，原来小川壮士在早前一刻已经晕倒了。

我有些幸灾乐祸。

叫你啃我吧，我可是淋过农药的！

就算琥珀川再不济事它也是一条龙，如果它就这么被我毒死了，我这个莲藕仙子可能就会被降格成莲藕小妖，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我迫不得已只好将它救上一救。

我花了十文钱，去药铺买了一颗万能解毒丸给它喂下了。

不知人类的药物对龙有没有效，反正我喂下了之后，琥珀川经历了打滚、咳嗽、冒冷汗、昏迷等等过程。我气恼它累得我再也回不了青天，才不管它，径自睡我的春秋大觉。

我醒来时，琥珀川已经不见，一名肤色白皙，长相俊逸的少年正趴在我身上，像只小狗一样嗅着我的脖子。

我已经无力推开他，因为，我的小蛮腰又被压断了。

这熟悉的断骨感告诉我，他就是琥珀川。

我无奈地问：“可还有哪里不舒服？”我还有没有被降职的危险？

他道：“有，我好饿。”他赖在我身上不起来，嗅完之后，竟换成用薄唇贴着我领口处的肌肤，一寸一寸地游移，像是在寻思着该从哪里下口，“主人，你闻起来好香。”

“你已经吃过了，我不好吃的。”

眼前看似纯良的少年忽然露出一抹邪邪的笑：“换种吃法，说不定会好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