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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榆树下的欲望》探讨尤金·奥尼尔对女性的人文关怀

2014-04-14

关键词:伊本奥尼尔榆树

张 媛

(江苏科技大学外国语学院,江苏镇江 212003)

从《榆树下的欲望》探讨尤金·奥尼尔对女性的人文关怀

张 媛

(江苏科技大学外国语学院,江苏镇江 212003)

进入父系社会以来,女性的社会地位总是处于依附男性的境地,这在女性主义觉醒的今天是令人难以容忍的。奥尼尔作为美国最伟大的戏剧家,在其作品中塑造了诸多女性形象,或罪恶或神经质或疯狂极端,因此被女性主义批评者认为是反女性的,可是细观奥尼尔的剧作,读者和观众不难发现他对女性的细腻关怀。从女权批评的角度入手,对奥尼尔剧作《榆树下的欲望》中女主人公爱碧的女性形象展开分析,以期从新的视觉展示奥尼尔对女性的人文关怀,并给出符合当今时代特征的现代解读。这既具有理论意义,也具有现实意义。

女性主义批评;尤金·奥尼尔;《榆树下的欲望》;人文关怀;女性主义视角

《榆树下的欲望》是美国剧作家尤金·奥尼尔的代表作之一。国内外对这部剧作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女性主义解读、象征主义解读、尼采悲剧哲学解读以及原型批评研究和比较文学视角分析、宗教文化视野解读、生态文化批评、家庭伦理道德批判等方面。

女性主义批评是以妇女为中心的批评,它用女性意识关照文学作品,具有女性价值标准和审美追求,其研究的形象主要包括妇女形象、女性创作和女性阅读等。女性主义批评要求以一种女性视角对文学作品进行全新解读,对男性文学歪曲女性形象进行猛烈批评,努力挖掘不同于男性的女性文学传统,重构文学史;评价和探讨文学中的女性意识,声讨男性中心主义传统文化对女性创作的压抑,提倡一种女权主义的写作方式[1]。肖瓦尔特将女性主义批评清楚地划分成女权批评和女性批评两部分,女权批评以男性为批评对象,将文学作品置于社会、历史之中,通过研究男性文学与批评其对妇女形象的漠视和歪曲,揭露男人头脑中女人的“真实”面貌;而女性批评,是从女性作家的视角,研究女性文学的主题、结构等多重因素,涵盖了对心理动力学、语言学和妇女语言等女性写作相关方面的探讨,以及对女性作家群体和经典文学作品的解读[2]。笔者拟从女权批评的角度,对尤金·奥尼尔剧作中的女性形象进行探讨,从《榆树下的欲望》女主人公爱碧的女性形象入手,分析尤金·奥尼尔对女性的人文关怀,并进一步分析其产生原因。

一、《榆树下的欲望》中的悲剧女性形象

《榆树下的欲望》是近似于《雷雨》的家庭悲剧,剧情围绕凯勃特一家展开。凯勃特一共娶了三任妻子,由此塑造了两类悲剧女性形象:无声中喘息的女性和有声中反抗的女性。

(一)无声中喘息的女性

在《榆树下的欲望》这部剧中,凯勃特前两任妻子的形象比较模糊,奥尼尔没有花费过多的笔墨来详细描绘她们。她们默默无闻,境遇凄惨,是当时受清教主义束缚和男权社会压迫的大多数女性的真实写照,处于一种边缘化的、受男性统治和被压迫的地位,属于无声中喘息一类的女性形象。

凯勃特第一任妻子是西蒙和彼得的生母。她任劳任怨,为夫家默默奉献,和丈夫共同生活20年后过度劳累死去。作为丈夫的凯勃特不仅不难过,反而还很高兴。在这位不幸女性身上,折射出男权社会下妇女的悲惨命运。

凯勃特第二任妻子是伊本的母亲,一位因为长期劳作而过早离世的女性。她性格软弱,在凯勃特的无情强压下劳作累死,而男权统治的代表人物凯勃特却还薄情地把他们之间的婚姻生活比作地狱。占有欲和独裁欲极强的凯勃特,从始至终一直利用男权社会家长的身份把妻子作为劳动工具、生育工具和压迫、发泄、责骂的对象加以压制。

伊本母亲并不是《榆树下的欲望》的主角,但在剧中不断被提及,构成了剧情发展的一条重要线索。一开始,伊本与彼得和西蒙对话,认为是凯勃特害死了自己的母亲并且抢占了母亲的田庄;尔后,爱碧在客厅引诱伊本,而那间客厅在伊本母亲去世后再也没有打开过,伊本恨凯勃特逼死了他的母亲,在剧中透露出对凯勃特的恨:“不是他逼着我妈做牛做马的干,把她虐待死的吗?”“她太累了,太习惯于过度劳累了。这就是他逼的,早晚我会跟他算账的……我要让我妈在坟墓里得到安息。”[3]565后来,凯勃特将爱碧的“诡计”告诉伊本,伊本勃然大怒:“我祈求妈回来帮助我——让她来诅咒你和他!”[3]613

伊本的母亲作为背景人物,让人很自然想到《雷雨》中的鲁侍萍。作为男权社会下的传统女性,她只能在男权压迫下终日劳作,过早地结束了短暂的一生。

(二)有声中反抗的女性

凯勃特的第三任妻子爱碧是剧中的第一女主角,也是剧情发展的重要推手。她被认为是“奥尼尔所刻画的人物中最性感的一位女性”,“有着强烈的感情,也是奥尼尔刻画最完整的一个人物形象之一”[4]。如果将其与《雷雨》比较,爱碧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蘩漪,而其情人伊本也容易让人联想到周萍。

爱碧是一个复杂的人物,很难用通常道德意义上的好坏来界定。她是集邪恶与女性主义光辉于一身的女性。表面上看,爱碧是邪恶的,主要表现在以下两方面:

首先,爱碧对物质有强烈的占有欲。她出身贫苦,经历过无数艰辛磨难的她对物质有强烈的占有欲。她嫁给比自己大40岁的老凯勃特并不是为了爱,而是为了求得依靠和安全。她是一位为了物质利益而出卖自己年轻肉体的女性:为了追求安稳舒适的生活,30岁的她不惜嫁给70岁的凯勃特。

其次,爱碧为了实现自我价值不择手段,决绝地摒弃了所有伦理道德准则。为了得到财产,她与凯勃特的小儿子伊本通奸,企图通过生下孩子来继承凯勃特的农庄。尤金·奥尼尔通过对爱碧的刻画,为我们展示了爱碧的一个侧面:

爱碧:(柔和地)你心里并不是那个意思,伊本……你不能够这样,这是违背自然本性的,伊本,到我这儿来,从第一天起,你就在和你的本性斗争了——你要使自己相信我并不美……今天的太阳很热,是吗?可以感觉到它一直烧到了泥里,这就是大自然——它使万物生长——越长越茂盛——它也在你的心里燃烧——使你成长起来——长成别的什么——一直到你和它合成一体——它会是你的——你也是它的——使你越长越高大——像棵树——像那两棵榆树一样——你早晚会承认的。[3]585

透过这一段爱碧引诱伊本的描写,可以看到一个轻浮、违背伦理道德的女性形象:先是为了钱财嫁给老凯勃特,后来为了欲望和财产引诱凯勃特的儿子。爱碧显然是违背正统价值观的女性。

如果仅仅停留在这个层面,爱碧就与我们熟知的坏女人潘金莲之类没有太大差别,是一个扁平型的或类型化的人物。尤金·奥尼尔的伟大,在于给我们塑造了一个丰富、复杂的圆形人物。在爱碧邪恶的外表下,奥尼尔展现了爱碧另外的侧面:对幸福的追求,对爱情的坚定、执着,对男权社会的反抗。

首先是对幸福的无畏追求。爱碧敢于追求自己的幸福,她可以为了安逸的生活下嫁老凯勃特;为了争夺农场继承权,不惜引诱继子伊本以生下儿子——未来的农场继承人。后来爱碧知道伊本又去找妓女敏妮后:“(尖笑)我不能?你以为我爱上了你——这样一个软绵绵的东西?不!我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需要……我要让这家里的一切都成为我的!有一个房间到现在还不是我的,但今晚我就要它成为我的!”[3]597这些言辞尖利的对话表现出爱碧狂热的情感,表明她对财产的渴望,想把田庄据为己有。她毫不畏惧,敢爱敢恨并且具有强烈的征服欲。

第二是对爱情的坚定、执着。在与伊本乱伦后,爱碧爱上了伊本,下面这段话可以窥见其真实感情:

爱碧:你真爱我,伊本?

伊本:(强调)我喜欢你胜过我认识的任何一个姑娘!

爱碧:喜欢不是爱。

伊本:那么——我爱你。你满意了吗?

爱碧:是的,我满意了。(爱慕地望着他,笑了)[3]601

爱碧对爱有着深深的渴求与依赖。爱碧的身世凄凉,从小失去母爱,经历了生活的种种磨难:在第一段婚姻中,她在丈夫的压迫下没日没夜地干活;后来嫁给老凯勃特,则完全是为了安稳的生活而出卖自己的肉体。直至后来遇到伊本,爱碧热烈地爱上了他,并将爱情置于崇高的地位:她认为喜欢不是爱,爱情是神圣而高于一切的。

随着剧情发展到高潮,爱碧生下跟伊本私通得来的孩子,伊本误会并斥责爱碧的“诡计”,发誓要离开她,爱碧此时的反应突显了她对爱情的坚定、执着:

爱碧:那你现在不爱我了?

伊本:(激烈地)我恨你,我告诉你!

爱碧:那你真的要去西部——要离开我——一切都是因为我生了他?

伊本:我明天一早就走——我要不走,就让上帝把我打入地狱!

爱碧:(停 顿——可 怕 的 冷 静——缓 慢地——)要是他来到这个世上就是为了给我带来这些——扼杀了你的爱情——把你从我手中夺走——我唯一的欢乐——我所知道的唯一的快乐——对我像天堂一样美好——那么,我也恨他,虽然我是他的妈![3]614

这是故事发展至高潮时两人之间的对话。通过这段对话可以看到伊本对爱碧的恨,他觉得受骗——是因为爱碧“夺取”农庄的“诡计”惹怒了他。伊本的话促使爱碧“恨”自己的孩子而亲手杀死了这个小生命,并且天真地以为这样伊本就不会离开她了。为了和伊本的爱情,爱碧不惜杀掉自己的孩子,伊本将爱碧杀死孩子的事报告了警长,回来后却意识到自己是爱爱碧的:

伊本:我爱你!饶恕我吧!

爱碧:(狂喜)就为了你这句话,我原谅你。[3]622

伊本的一句“我爱你”,就使爱碧轻易原谅了伊本对她的伤害,由此我们对女主人公的形象有了新的解读:一开始爱碧为了钱财嫁给老凯勃特,为了夺得农庄而引诱伊本生下孩子,这个角色给我们留下的印象是贪婪、轻浮、违背伦理道德;随着剧情发展至高潮,爱碧为了挽回爱人而不惜杀死自己的孩子,其形象发生了转变。在爱碧看来,爱情高于一切。她是敢爱敢恨的,却又愚昧狠毒。这一点非常像古希腊戏剧《美狄亚》中女主人公为了报复丈夫的始乱终弃不惜杀死两个孩子以达目的。“爱碧不顾一切杀死自己的孩子,她以失去孩子的代价告别从前充满金钱欲望的人生,此时她对伊本的爱情,也变得纯洁起来,不仅仅停留在身体的肉欲之爱上,更有着精神的追求。他们最终难逃毁灭的结局,然而爱碧却以自己的反抗举动为身处物欲之流的人们点亮了一盏明灯,从而也为《榆树下的欲望》所揭示的罪恶世界留下了一丝希望。”[5]为了证明对伊本的爱情,也为了彻底与物质至上的自己决裂,爱碧选择结束孩子的生命,因为这个孩子是获取农场继承权的筹码也是与伊本之间爱情的障碍。这种行为在别人看来是残忍且不可饶恕的,却显示出爱碧为了追求自己幸福所做出的出乎常人意料的选择。这是一个必然要为之付出巨大代价的选择:她和伊本可能要面对死亡的宣判。

第三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的反抗。剧中主人公凯勃特并不是为了“爱情”才跟爱碧结婚的,他说:“我老婆不是我本人。儿子才是我的——我的血肉——我的。我的东西应该留给我的后代,留给了它们,这些东西才仍旧属于我的——即使我在六尺土下还是属于我的。”[3]591这些描写鲜明地表现出凯勃特的吝啬贪财以及强烈的占有欲,他信奉土地是唯一能够靠得住的,并且不爱任何人,包括爱碧,他娶她只是为了传宗接代。而爱碧“(两眼充满仇恨,盯住他),我,我懂了(深思。脸上显出狡诈的神情,两眼狡黠地打量着凯勃特)”[3]591。正是在这种情况下,爱碧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萌生出生个儿子然后拥有农庄的想法。

综上所述,奥尼尔在《榆树下的欲望》中塑造出无声中喘息和有声中反抗两种类型的女性形象,再现了女性的悲惨地位,展现了她们的软弱与邪恶,歌颂了她们直面人生的态度、对幸福的追求以及对男权社会的反抗,同时也让读者领悟到奥尼尔对女性的深切同情与理解。就女主角爱碧而言,她的悲剧是其成长过程中正常合理的欲望遭受外在现实压迫和内在情感煎熬无处排解的生命悲剧。她对爱情的追求是对无知过去的超越。奥尼尔对爱碧的精心塑造使读者和观众了解她的精神实质,从而理解她的生命情绪,反映出奥尼尔对剧中女性人物的一种人文关怀,闪耀着女性主义光辉。

二、奥尼尔对女性的人文关怀

从女权批评角度仅仅考察《榆树下的欲望》中的女性描写,多少有以偏概全的嫌疑。我们可以把考察范围扩大一些,一探奥尼尔的女性观。

《天边外》的女主人公露丝成长在新英格兰小乡村,在与罗伯特和安德鲁两兄弟的情感纠葛中左右摇摆,把摆脱人生困境的希望寄托在婚姻上,最终成为自己以及身边人的悲剧制造者。《进入黑夜的漫长旅程》中的玛丽是一个努力按照社会对女性“贤妻良母”标准要求自己的另一种典型女性。男权社会的压迫使玛丽一直依附于身边的男性生存无法自立,家庭的不幸迫使她不断抱怨,她苦闷、悲观,进而吸毒成瘾。《榆树下的欲望》中的爱碧更是一个为了一己私欲,欺骗、通奸、杀子无所不用其极的极端女性。《奇异的插曲》中的尼娜在生活中没有任何女性朋友,虽然反对父权控制和清教束缚,却在物质和精神上一生依附于几个男人,甘愿受限于父权社会给女性设定的角色,一味追求所谓的“快活”,病态的占有欲导致并加剧了她的悲剧命运。这些女性形象或反传统或非理性,是典型的“恶妇”“悍女”,为清教社会所唾弃并给身边男性和自己带来厄运。

尤金·奥尼尔作为美国最伟大的剧作家,在其作品中塑造了众多精彩纷呈的人物形象,其中女性人物占据了独特的位置,但读者和观众在奥尼尔剧中的女性人物身上大多只能看到自私、软弱、放荡等人性中卑劣的一面[6]。诸多负面女性人物的塑造,使许多评论家判定奥尼尔对女性持否定态度,认为奥尼尔具有“厌女”情结和“男性沙文主义”思想,进而得出奥尼尔“没有摆脱西方文化和文学中流行的传统的男性观点的狭隘的局限”的结论[7]。奥尼尔的传记作家路易斯·希佛认为,奥尼尔“塑造的大多数女人是淫荡凶悍的恶女或给人带来灾难的坏女人”[8]。更有部分女性主义者甚至断言,奥尼尔是不可能把真正的女性形诸笔墨的。这种种看法未免有些以偏概全、失之偏颇,也可以说是对奥尼尔女性观的偏见和错误解读。相反,奥尼尔剧作对女性困境的详尽描写,能让读者感受到他对女性痛苦与不幸的理解与同情,感受到他对女性怀有深切而真诚的人文关怀。他在剧作中塑造的女性形象在很大程度上代表了奥尼尔的女权主义思想和现代妇女观。奥尼尔所阐述的女性主义思想,都围绕着女性在主流文化的“他者”地位而展开,从文学、语言和心理等多个视角展开批判,致力于从历史、文化、社会心理的角度挖掘女性被压制、受压迫的根源。奥尼尔剧作中的女性人物,在现代社会生活中境遇凄惨,饱受父权社会压制和歧视,以致为了生存而表现出一些卑劣行径[9]。奥尼尔对她们的态度是既“哀其不幸”,又“怒其不争”;既揭露其可怜可恨的劣根性,又对其逃脱不出父权社会藩篱束缚的悲惨命运饱含理解,并对她们的悲剧人生持同情态度。

站在这样的角度重新审视《榆树下的欲望》,可以有新的解读。《榆树下的欲望》讲述的是一出有关“欲望”“生活”和“斗争”的家庭悲剧。

“欲望”无疑是该剧的表层主题。该剧背景设在20世纪中叶的新英格兰农场。当时的新英格兰深受清教主义影响,在淘金热蔓延的氛围下,人人希望通过艰苦劳作获得物质上的成功。整部剧作被打上了时代烙印,也可以说奥尼尔从历史角度书写了一部早期新英格兰殖民地的史诗。剧作深刻揭露了当时清教主义盛行下受清教思想压抑的人类欲望,以爱碧和伊本为代表的两个人物赤裸裸的物欲和情欲反映出新英格兰殖民地时期人们内心对财富、性与爱情的追求,揭示了人性强烈的物质占有欲、情欲。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这些欲望只能受到道德的批判,欲望主体最后失去一切,等待他们的是法律的严惩。

对女性的人文关怀则是该剧的深层主题。透过对人物欲望的描写,奥尼尔描写了男权社会枷锁下女性的悲剧人生。无论是无声中喘息的女性,还是有声中反抗的女性,女性人物的命运都是悲惨的。从女权视角解读,戏剧揭露男权社会对女性的残害与压迫,并通过阐释女性人物自我意识的觉醒过程表达对女性的人文关怀,反映出奥尼尔对女性寄予的深切理解与同情。以爱碧为例,身世凄凉的她在人生道路上历经坎坷:幼时失亲,成为孤儿;婚后发现丈夫酗酒成性;后又经历子夭夫亡的人生惨剧,不得不寄人篱下勉强度日。在悲惨命运的重压下,作为所有女性不幸命运缩影的爱碧开始奋起反抗,她抓住一切可以改变自身命运的机会,包括嫁给老凯勃特,为了生出农场继承人而色诱继子伊本,乃至最后为了爱情狠毒地杀死亲生骨肉。爱碧是物欲的、罪恶的,但又是勇敢的,身兼诱惑者和拯救者双重身份。她既有身体和心灵的欲望,又兼备母性特征。她努力追求自我并且敢想敢为,敢做敢当。当爱碧和伊本两人逐渐产生真挚爱情之时,爱碧如凤凰涅槃般完成了从追求物质到向往精神家园的升华过程,变得爱情至上。虽然最后她为了挽救爱情而杀子的举动过于极端,但她忠于自己,勇于抗争,积极为自己争取权利,有着现代女性强烈的自我意识。爱碧勇敢追求幸福的斗争精神让人赞叹和感动,她的命运如同在男权社会中所有受歧视、受压迫的女性一样曲折多舛,最后在毁灭的同时完成了灵魂的净化,拯救了自己和伊本的良知。她成功地挑战了男权社会对女性施以的禁锢和迫害,成了女权运动的代言人和斗士。

综上所述,奥尼尔通过描写女性人物的悲惨命运,以此揭露男权社会对女性的残害与压迫,并通过阐释女性人物自我意识的觉醒过程,反映出奥尼尔对女性寄予的深切同情与理解,表现出他对女性的人文关怀。

三、奥尼尔塑造悲剧女性形象的动因

奥尼尔善于在剧作中塑造受欲望驱使而堕落、疯狂最终遭遇毁灭的女性形象。这种创作趋向受到多种因素影响。

首先,受到当时统治新英格兰地区的主流文化——清教主义思想的影响。清教主义从殖民地时期起就深深植根于美国历史文化中。清教主义对人性的压抑和迫害在奥尼尔的剧作中时有体现。奥尼尔相信清教主义的“原罪”教义,认为人生来就有罪恶,需要自我救赎。加之清教徒式家长的父亲对家人苛刻而吝啬,给奥尼尔的童年生活笼罩上一层挥之不去的阴影。20世纪20年代的美国人在经历一战后不再囿于传统清教伦理,清教教义成为被批评的对象,再加上弗洛伊德思想中关于本能、本我、自我和超我观念的传播,美国民众对清教伦理产生排斥。奥尼尔在这一时期所创作的与清教相关的作品不可避免地表现出反清教主义倾向,具有明显的时代特征。

其次,与作家本人的爱尔兰移民家庭背景以及早期父母失败的婚姻导致的家庭生活不幸有着密切联系。奥尼尔成长在一个崇尚自我奋斗的爱尔兰移民家庭,自然而然地选择了爱尔兰人信奉的天主教,因此对清教思想有所批判。与生俱来的爱尔兰血统使奥尼尔根深蒂固地产生了与美国社会相离异的思想,并在作品中时有反映。

第三,奥尼尔悲剧意识的形成同样在很大程度上受到古希腊传统悲剧和欧洲思想文化的影响。他强调并热情讴歌人类在与“命运”作斗争时具有的主体精神,赞扬在生活重压下宁折不弯的价值和尊严。奥尼尔继承了古希腊悲剧中不畏艰险、与命运抗争的崇高精神,又对现代父权社会中人的主体精神力量进行再次弘扬[10]。

第四,奥尼尔无疑受到女权主义理论影响。奥尼尔善于从人物内心冲突和斗争中探讨现代人在失去精神信仰后的惶惑、不安以及必然失败的悲剧命运,同时通过肯定人物在追求失败过程中表现出的尊严与力量,赋予这些失败的人物以悲剧美感。在这部早期剧作中,通过塑造传统和反传统两类女性形象,奥尼尔表达了自己的女性观和女权思想。

长期以来,社会对女性的地位都定位很低,尤其是从母系社会进入父系社会后,更是将女人作为男人的附属品,将女人打入社会底层。父权社会赢得“性别之战”后,变本加厉地视女性为洪水猛兽,处心积虑地防范女性“复辟”,并且运用一整套机制一步步地对女性进行贬低、压抑、规范,使女性的社会配角地位合法[11]。男性按照自己的需求对女人提出要求,女人似乎从出生起就不可避免地成为满足男性需要而存在的物品。这在女性觉醒的今天是不可想象的。奥尼尔剧中所塑造的女性,或不顾一切,或疯狂,或神经质,或罪恶,许多评论者就此认为奥尼尔的剧作是贬低女性的,可细观奥尼尔的作品不难发现他对女性的关怀:他对女性充满同情和理解。通过描写被压抑被欺凌的女性,奥尼尔站在女性角度对这个社会发出了有力的控诉。他对女性的人文关怀,表现在从人的角度考虑女性的价值和生存状态,将两性关系作为评判人类文明程度的重要参数。奥尼尔对其作品中女性的人文关怀还表现在充分肯定她们对命运的抗争。他走出了激进女权主义者的狭隘空间,清楚地揭示出:女性受难的同时男性也在受难,宣扬女性解放亦意味着倡导男性思想的解放,乃至全人类的解放[12]。

[1]崔少元.从女权主义到后女权主义[N].中华读书报,2001—7—18(22).

[2]孙静.女性主义批评理论的建构—评伊莱恩·肖瓦尔特的《走向女性主义诗学》[J],北方文学,2013(1):120-121.

[3]尤金·奥尼尔.奥尼尔文集[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6.

[4]VIRGINIA F&O′NEILL E.A world view[M].New York:Frederick Ungar,1979:287.

[5]刘晓平.女性的悲歌——《美狄亚》、《榆树下的欲望》和《宠儿》中母亲杀婴现象分析[J].考试周刊,2011(72):34-35.

[6]张玉红.奥尼尔剧中的厌女现象解读[J].周口师范学院学报,2007(4):29-32.

[7]傅秋野.尤金·奥尼尔的女性观研究[D].大连:辽宁师范大学,2011.

[8]王志红.奥尼尔女性观探析[D].合肥:安徽大学,2005.

[9]杨庆农.尤金·奥尼尔剧作之与清教主义刍议[J],韶关学院学报,2011(3):50-53.

[10]王楠.论尤金·奥尼尔的悲剧思想及其美学价值[D].长春:东北师范大学,2007.

[11]刘永杰.《进入黑夜的漫长旅程》中的女性主义解读[J],四川戏剧,2008(6):71-75.

[12]刘英,王雪.美国女性主义乌托邦小说中的人文关怀与生态关怀[J].外语与外语教学,2006(4):38-41.

(责任编辑:喻世华)

Inquiry into Eugene O′Neill′s Humanistic Care for Women from Desire Under the Elms

ZHANG Yuan
(S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Jiangsu University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Zhenjiang Jiangsu 212003,China)

Women′s social status is in the situation in which they are always dependent on men since patriarchal society,which is intolerable in this awakening feminism era.As the greatest American playwright,Eugene O′Neill shaped lots of women images,who are evil,crazy or extremely nervous,and he was criticized to be anti-women by feminism critics.But readers and audience can easily find Eugene O′Neill′s care for women when carefully studying his works.It′s of theoretical and realistic significance to interpret O′Neill′s humanistic care for women from feminist perspective in the expectation of reflecting the characteristics of the modern times by analyzing the woman image,Abbie,in his famous work Desire Under the Elms.

feminism critics;Eugene O′Neill;Desire Under the Elms;humanistic care;a feminist perspective

I106.3

A

1673-0453(2014)03-0043-06

2014-03-09

中国外语战略研究中心科研项目(WYZL201401)

张媛(1973—),女,重庆人,江苏科技大学讲师,硕士,主要从事赛珍珠和英美文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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