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竞碧

（湖北工业大学外国语学院，湖北 武汉430068）

斯 蒂 芬 · 克 莱 恩 （Stephen Crane，1871－1900），美国著名小说家，诗人，记者，是美国自然主义作家的先驱。其作品对后期作者影响很大，海明威就是一个著名代表。小说《红色英勇勋章》是克莱恩的代表作，其它主要小说有《街头女郎梅吉》、《海上扁舟》、《蓝色旅馆》等。他的作品洋溢着浓厚的自然主义色彩。小说《蓝色旅馆》发表于1898年，是克莱恩的著名短篇。克莱恩继承和发展了美国小说口语体的传统，语言简洁明快，许多看似不经意的点滴描写，却寓意深刻，耐人回味。

1 典范，自然主义文学

自然主义是19世纪末在法国兴起的文学流派，后来逐步传到欧美等国。自然主义认为，环境的力量（不论是自然力量还是社会力量）超过或者压倒了个人的力量；个人对具有决定性的事件几乎无能为力，即个人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1］135。自然主义作家强调对于点滴的、琐碎的、现象的、偶然的事件进行录像式的描写。写作不带有政治与道德目的和主观色彩，力图详尽地描绘现实，淡化情节，主要按生活的本来面目去反映现实，摒弃想象。不作评论，是非由读者自己去判断［2］76－77。

《蓝色旅馆》讲述的是一个古怪、不安、陌生的瑞典人从最初的胜利到最终死亡的故事，小说集幻想、现实主义和自然主义及反讽于一体，揭示了恐惧和勇气的本质，提出了“谁为瑞典人的死负责？”这一严肃问题。小说通过对美国底层各色人物受环境束缚，受命运捉弄的精心刻画，反映了人们缺乏有效交流这一普遍社会现象，映射出瑞典人之死是暴力猖獗的西部环境和人的道德伦丧共同作用的结果，人类摆脱不了神秘的自然法则的控制，人的命运只能屈从于严酷的环境，契合了自然主义作品的常见主题。

2 语言，深刻细腻

克莱恩擅长用简短、朴实的语言来描述故事。许多看似不经意的描写，实则寓意深刻。

小说从内布拉斯加州一个叫“宫殿”的旅馆展开，旅馆老板斯卡利是个精明矮小的爱尔兰人，与东部崇尚红棕色和墨绿色不同，他把旅馆选成蓝色，虽然许多旅客对此不屑一顾，甚至鄙夷、惋惜、嫌恶，但当地许多人还是认为这种颜色有个性，认为他“干了一件了不起的事”［3］325，这看似不经意的颜色描写，却蕴含着辛辣的反讽:蓝色通常意味着安静、纯洁、宽容、理智等，而整个蓝色旅馆的肮脏、虚伪、冷漠、吵闹及打斗等与蓝色形成强烈的反差，耐人寻味。

精灵、快活、“友善”的斯卡利每天早晚两次要用他的“如簧之舌”到车站去拉客。这天，他搭上了三个人:疲惫不堪、神情恍惚、疑神疑鬼、目光锐利的瑞典人，身材魁梧、古铜色脸皮的高个子牛仔，沉默寡言的矮个子东部人。这三人都没有名字，是十足的小人物代表，下层普通人的缩影。

进入旅馆后，他们来到一个小房间，火炉位于房中间，似乎预示着什么。刚一进门，瑞典人就发现一个小伙子（斯卡利的儿子约翰尼）和一老农在玩纸牌，发生了争吵。这看似不经意的细节描写却为故事的发展埋下伏笔。约翰尼与农夫的争吵虽然使瑞典人紧张，但外面狂风怒号，大雪纷飞，这些人只好围着火炉打牌，以消磨时光。因为受到廉价小说对西部描写的影响，瑞典人对西部充满了恐惧，时而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时而爆发出一阵剌耳的怪笑，让其他人感到莫明其妙，牛仔打牌时喜欢“啪啪”地甩牌，瑞典人和东部人就面色惨淡，而怪诞的瑞典人突然说了一句惊人的话，“在这房间里，丧命的人大概不少吧。”这话显然吓着了大家，约翰尼，旅馆老板的儿子，显然不干了，他一定要瑞典人说出个中原因来，牛仔也在一旁帮腔。瑞典人觉得受到了威胁，向矮个子东部人投出求助的目光，东部人沉思良久，才冷冷地说:“我也不知道。”瑞典人没想到东部人这样奸诈。牛仔也把那副纸牌狠狠地扔在木板上，叫道:“喂！你究意想怎样？”瑞典人很恐惧，声音打颤地说道:“各位先生，我大概不会活着走出这里的大门了！”［3］330这时，老板斯卡利回来了，看到情况不对，连忙追问原因。瑞典人执意要离开旅馆，斯卡利对儿子、牛仔和东部人很生气，因为他不想失去这个客人。如果离开，会影响他旅馆的声誉，于是心生一计，要瑞典人到他房间去看自己死去的女儿以及大儿子的照片，希望通过拉家常来消除瑞典人的恐惧。斯卡利还把放在枕头后珍藏多年的威士忌酒拿出来。瑞典人双膝发软，正想一把抓住这力量的源泉，却又突然把手缩回去，充满惊恐的目光射向斯卡利。“喝吧”，老头浓情厚意地说。一阵沉默之后，瑞典人纵声狂笑，双眼充满憎恶与怀疑，尽管怀疑自己会被毒死，但还是把酒喝了。

事实上，在某种程度上说，瑞典人还是受到了“毒害”。威士忌让他完全不能控制自己。吃饭时，他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先前的恐惧一扫而光，先是嚎叫，后又狂乱唱歌，粗野地盯着桌边的每一张脸孔，说话时声震全屋；他还像叉鱼一样用叉子猛戳面包，差点戳到东部人的手。饭后，借着酒劲，他强迫众人继续玩牌。这次却是瑞典人摔牌了，指控约翰尼出牌“捣鬼”，两人因此大打出手。最后，瑞典人艰难获胜，离开了蓝色旅馆。

在寒风飞雪中，瑞典人终于找到一间酒馆，这家酒馆点着一盏不可一世的红灯。雪片在灯光所及的地方飞舞，也染成血红，这为血腥的结局埋下了伏笔。瑞典人在这间酒馆里又喝了很多酒。借着酒劲，他强迫酒吧的一个又矮又瘦的当地赌徒陪他喝酒，以庆祝他的“胜利与勇敢”。在被瑞典人掐住喉咙时，赌徒一刀要了他的命。

3 修辞，多彩而强悍

小说使用了许多口语体，人物对话占了很大篇幅，其中不乏俚语和方言。各种句式的交替使用以及修辞手法的运用，大大增强了语言的表现力［4］70。文中人物的对话，特别是约翰尼的语法错误迭出，其粗俗、野蛮和虚伪的人物形象栩栩如生。

比喻是克莱恩常用的修辞手法。明喻与暗喻的使用对刻画人物、烘托气氛、揭示主题都发挥了巨大作用。如把人类比喻成“寄生虫”，依附在这个“混乱不堪、水深火热、冷酷无情、疾病流行、空气窒息的球体上［3］348”，鲜明地表达了作者对现实的不满。再如，瑞典人在蓝色旅馆里与他人打的“High Five”这种牌的比喻作用也很明确。这五个人:斯卡利、约翰尼、牛仔、东部人和瑞典人是美国大草原上的各色人物的代表，这些人的无理争吵与血腥斗殴正是当时暴力社会的真实写照。在故事的结尾，东部人说:“那个可怜的赌徒甚至连一个名词都算不上，他只是一个副词”［3］354，点明了可怜的赌徒其实不是事件的主体，只是一个共犯。每一个罪恶都是集体协作的结果。这些比喻的使用，看似不经意，对突出主题却起到了重要的烘托作用。

先进行感知上的描述，后用反讽进行映衬，这是克莱恩写作的另一特点。蓝色是宁静、和平、理智的象征，而故事的主人公却因居住了蓝色旅馆而命丧黄泉，文章大段描写赌徒的伟大，说他比那个地方百分之九十的人更为“高尚”，具有强烈的反讽效果。酒馆里另外三位“职业高尚”的名流（两名本地富有商人及一位地方检查官）与赌徒饮酒畅谈也是对西部“文明”社会的嘲讽，最后，瑞典人被赌徒一刀结束了性命，“顿时，一个懂得道德，充满智慧，具有力量的人的身躯像一只西瓜一样，被人易如反掌地砍断了［3］352。”诚实的瑞典人被“憨厚老实”的赌徒砍死是对真实世界的莫大嘲讽。

作者还巧用鲜明的对照来加深人们对东、西部世界的相互影响与了解。故事发生在美国西部，但不是发生在大草原，而是在西部旅馆和酒馆等狭小内部空间里，西部人出行，不再靠马，而是火车；住在蓝色旅馆的人们赌博，但不是为了钱；人们打斗，不用枪，而用拳头；酒馆的赌徒杀人，不用枪，而用刀。斯卡利曾大声训斥自己的女儿，让她们去做饭，这一细节描写表明妇女在当时的西部并未受到应有的尊重。表明美国的西部并没有被彻底工业化，揭示了东部文明对西部的渗透，影响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文明曙光的出现还有待时日。

重复是克莱恩的另一个常用写作手法。重复的使用可以起到强调的效果，其作用还在于推进与深化说话人所要表达的主题［5］204。在蓝色旅馆，瑞典人多次重复，“我恐怕不能活着离开这家旅馆了”。瑞典人的恐惧心理跃然纸上。瑞典人与约翰尼争吵时，牛仔六次说“打死他！打死他！”，一个好斗、愚蠢、鲁莽的莽汉形象呼之欲出。斯卡利两次说“你没欠我钱”。与文章结尾处收银机上“这是你应付的价钱”遥相呼应，揭示了瑞典人死亡的深层原因。《蓝色旅馆》故事围绕着冲突分为三个世界:一是瑞典人从廉价小说中所感知的西部虚幻世界，另一个是虚幻世界和现实世界相互交织的蓝色旅馆，还有一个是让瑞典人丧命的酒馆。呈现在人们眼中的这个世界很短暂，很血腥，却是神秘西部现实的写照。瑞典人因为被自私的人们和懦弱的命运主宰着，所以要通过展示力量来显示出英雄气慨。这是他的荣耀与祸根的引子，起伏的根源，生死的种子。瑞典人游走于虚幻与现实世界之中，可是在西部酒馆这一真实的世界里，他依旧用旧的规则“玩牌”，注定会以失败告终。

4 主题，环境与人的本性

克莱恩运用自然主义的写作手法，通过多种艺术手法的运用，指出瑞典人的死亡是由环境和人的本性所决定的，揭示了恐惧和勇气的本质，克莱恩最后通过东部人之口揭示出瑞典人的真正死因是暴力猖獗的西部环境与众人道德沦丧的共同结果。总之，《蓝色旅馆》不论在深刻的主题揭示方面，还是在语言艺术的表达方面都深深刻上了自然主义的烙印。

［1］ 朱 刚.新编美国文学史（第二卷）［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2.

［2］ 张祝祥，杨德娟.美国自然主义小说［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7.

［3］ James B Colvert.Great short works of stephen crane［M］.New York:Harper Collins publisher，2004.

［4］ 康建秀.自然主义的花朵 语言艺术的结晶［J］.吉林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5（02）:69-72.

［5］ 李鑫华.英语修辞格详论［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