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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剧老艺术家口述史(四川卷)之杨成林篇*

2014-03-26万平严铭

关键词:川剧舞美四川

万平 严铭

(成都大学,四川 成都 610106)

杨成林,男,1939年7月19日生,河北省张家口市人,国家一级舞美设计师。1959年考入中央戏剧学院舞美系,1964年大学毕业分配到四川省实验川剧团,即今四川省川剧院工作至退休。

在四川省川剧院工作的三十多年里,将西洋话剧、歌剧、舞剧的舞美设计理论与川剧的具体特点相结合,努力致力于戏曲舞台美术的民族化和戏曲化,先后担任了近百台川剧的舞美设计,《激浪丹心》的舞美设计参加了全国舞美赛,并送到日本参加了国家赛,其舞美设计图被中国艺术博物馆收藏。

杨成林认为,一个好的川剧舞美设计人员,首先应该能吃透剧本。一定要在剧本时代背景的前提下,去形成、去找到你的整体形象。其次才是美术的基本功底,然后是艺术的基本理论。不能用美术功底代替舞台艺术,一定要让美术为舞台美术服务。而且,要有比较扎实的理论功底。因为这个理论功底才能让你站得高一些,看得远一些,透过现象去分析本质,而且把握结构。

代表性剧目舞美设计有:《赤道战鼓》、《激浪丹心》、《卧虎令》、《诗酒长安》、《峨眉山月》等,获得省部级奖十余次。此外,还创作了四川的第一个电影川剧《川梅吐艳》;四川第一个20集电视连续剧《苏东坡》的舞美设计。

采写时间:2013年11月6日

采写地点:四川省川剧艺术研究院会议室

采 写:万平 严铭

摄 录:赵敏 李中彪

万 平(以下简称“万”):杨老师您好!

杨成林(以下简称“杨”):你好!

万:今天下午我们在川剧艺术研究院对您老进行一个采访。那个杨老师和其他艺术家不一样,第一你是干舞美的,这是我们在这一卷里面采访的唯一的从事这项工作的人。第二个,杨老师不是四川人,那么却跟川剧结下了不解之缘?所以,我首先想请杨老师谈一下您是怎么干上川剧这一行的。

杨:说起来呢,学这个戏剧也是比较偶然。到川剧院那个是国家分配,也没法。这个,因为我原来是出生在草原上,童年是在草原长大。

万:是内蒙?

杨:内蒙。小学跟中学呢是在张家口市上的,大学是在北京。就是说从草原走向北京,草原塞北,然后进到内地。好了,毕业分配来到四川。

万:这个跨度很大啊。

杨:所以说很多问我为什么一个外省人搞川剧呢?这就是由于我当时学的是舞台美术设计。

万:是中央戏剧学院?

杨:嗯。

万:中央戏剧学院的特点呢,当时是在我们国家那是戏剧最好的学府。

杨:对。他当时的培养对象呢,主要是为省、为那个国家这个大剧院啊什么的培养人才。还以省市以上,我们是不会往下面分的。

万:对。

杨:他这个当时中学毕业高中毕业的时候也是有那机会,因为高中毕业以后复习到高考还有很长时间,当时很多同学啊就看到了《人民日报 》,中央这个艺术院校招生,所以说大家当时也不是说考,到北京玩一趟。

万:那是哪一年?

杨:1959年。

万:1959年啊。

杨:我们张家口离北京很近,火车票3块钱 ,学生半价,3块就来回。但是我们都没去过,而且我是第一次坐火车,就跟他们一起去了,并没安心要考。因为我考是因为要统一高考,我报的是医,学医。高考还没到,但是考完这个以后还可以考那个。这不两次机会很好吗?我就去了。我们去20几个同学一起考,结果最后就考上我一个。我并不是安心去考,所以这就是应了那句话: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也就是说,并不安心考他就放松,他很放松很能发挥。文化课不成问题,高中刚毕业,所以这个艺术上面的表现啊、什么口试啊、素描速写文化这些考啊。因为你当时这个人就是你越想他考好不一定考好,你当时放开、管他的,就一整结果反而发挥得好。当时因为我们全国当时是招二十个学生,就我们这个专业。中戏很难考啊,那阵号称是艺术界的清华。当时招20个学生,报我这个专业有1000多人。全国8大城市招生,北京就有100多名。3个教室坐满了,就在那儿考,只招20个,结果最后只录取了十几个,当时的教育方针就是说不够格的宁少也不招,宁缺毋滥。他不像现在要招几百就招几百,不,他不够格的我就不招。就招了十几个。而我们学校的情况就是教师跟学生的人数相等(几乎)。我们学生400多,教职员工也是400多。我们是学5年,老师带下来几乎就像带研究生一样,一个学期老师就带那么一两个。而我们的老师净是名家,都是留苏的、留德的、还有留美的,反正是全国顶尖的艺术家都去那儿。这儿学了5年。在学校学的是什么呢?你知道吗?中国没有这个教材。舞台美术啊,舞台美术呢,是从国外“五四运动”后跟着话剧进来的。

万:嗯。

杨:他在戏剧界是相当牛的一个专业,当时没教材,用的书编教材用的国外教材,所以我们学的净是这个洋东西。

万:嗯。

杨:像德国的布莱希特,要搞戏就是莎士比亚。还有那个苏联的,我到哈尔滨的时候搞了一个,那个《无辜的罪人》,那个奥斯特洛夫斯基的,差一点去北京上演,就是因为学雷锋来了,结果就退了。我一毕业便赶上什么时候了?赶上了这个华东汇演,中央让戏剧专栏也献点戏。

万:1964年。

杨:啊,1964年,5年了,也献点戏。这儿举行那个全国戏剧汇演,中央一看呢觉得戏剧界的舞台美术跟不上,因为当时戏剧界啊舞台美术没有。他原来演传统戏,哪儿有舞台美术啊?所以说中央下决心要重视舞台美术,就把我们给重视了。实际上当时啊,这个还是中宣部的艺术处处长就是江青,他这个把我们学洋的一下整进民族的了,我们当时是服从分配啊。那个时候我们的思想不像现在,当时坚决服从分配坚决要求到最苦最穷的地方去。

万:而不像现在想去。

杨:我们不。我们要到最艰苦的地方去,所以说就是来四川。我报的是内蒙、新疆、西藏,结果把我分到四川。他们说,四川还是更好。当时我是想在北方。

因为我是北方人,我喜欢那边的冰天雪地吃羊肉。那我就只有服从分配,那个户口都转来了。不来也不行啊,就只有来四川了。四川当时是什么情况呢?正赶上三线建设。中央呢头一年四川要大学生,中央只分给100来人。第二年四川就发了狠,他说我今年多要一倍。那么当时的政策就是满足四川的需要,所以我们就来四川了。哎呀,一来我们这个到教育局报到的那个学生啊满院子都是,不知道往哪儿分配了,清华那些很有名的都当教师去了,有的学历史的去当会计去了,我们这个专业还好,分到文化局。当时不叫文化局,叫文管局,当时李亚群他刚才提到了,他就重视这个川剧。头一天通知我到省人艺,第二天说你到省川剧院来吧。那个时候叫省实验川剧团,现在的川剧实验团,他们里面没有舞美。

万:您去?

杨:我当时一想那是最艰苦的地方,我去!我就去了。我来了以后却发现,结果我学的东西跟咱所需要的东西是两回事。第一次冲突怎么办?戏曲讲究的就是传承,老师怎么教你怎么学。我们教的就是说,老师教的东西必须变成你的东西,不同于老师的变现方法表现出来。我记得有一次考试,考戏剧史,我还特别认真地复习,他出那个题恰恰是我复习的。我说这下对了,我一回答跟书上的没啥差别,结果老师就只给你70分。他说没你的东西净是课本的东西,他就说我们要求知道创造。

万:嗯。

杨:这本讲究的是传承,我们那儿如果是说创新。全是些成千上百的剧团演唱,没有一个相同的。我们搞戏就不能跟别人相同,必须要搞出自己的特点来,这是我们说的方法。他们就是老是要搞得一模一样,所以说创造思想上、理念上我们就是有矛盾的。但是也没关系,我就用我的创作方法来搞你的川戏。所以说为什么我能搞川戏,我不是搞川戏,我是搞粤剧、搞京剧,我什么戏都可以搞。

我搞过电影、搞过电视、搞过再难再多少……这些都是创作方法是一样的,你要抓住主题,你要表现出创作风格来,都一样。所以说你川剧有什么难?你只要拿个剧本来,我照样搞出来,不在于我懂不懂川剧,因为你是戏剧。但是我们这个常常就是说跟他们的思想理念,还有就是方式还是很不配合。导演,你说导演戏剧导演跟话剧导演不同,我们也不敢说戏剧那个不叫导演,但是我就喜欢话剧那种导演。导戏我看到过,戏曲导演也是要找一个给你比(划)。演员比完男的,还要你女的。话剧导演不,坐在那儿:开始!叫出来 。动作上都是自己设计,导演不教你。我们戏曲恰恰这一点难啊,所以有的人出来也不进人物,他没理解人物。所以说我们分析剧本。我当时非常注重分析剧本。他不分析剧本,导演也不分析,你说我怎么跟他们合作?还有就是我来剧团最笑人的第一次搞戏。要个剧本他们都不给。他说你搞舞美的要什么剧本?你又不唱又不打的。我说你不给我剧本,我怎么搞创作啊。他们什么都不懂,所以说当时啊很困难。但是来了,我还是学校的学生会的。很认真,就像老师给我们布置作业似的,我要把它完成好。所以我第一个戏就是搞那个他刚才说的《赤道战鼓》,当时是海政的话剧。我一看剧本,他是话剧结构,就是个话剧本身,只是他们把他变成长诗了,结构都是话剧。这好搞。就按话剧搞嘛,但是我又不能跟海政搞得一样啊,我必须出新,不能跟重庆搞得一样。我搞的就是把舞台。我进行扩大,每个木条上面摆个椰子树过来,这儿给观众就是说里面还有很多椰子树,把那个非洲表现出来。结果这个演出啊,当时我们是演出了三个月场场爆满。当时因为西南汇演才暂时停了,不然的话停不住。跟剧团这些人啊,我们关系相当好。怎么了?他们是从学校刚出来的,也是个学生味儿,我也是学校出来的,如果是说把我分到其他一个剧团,可能就有点恼火了。都是学生味道,下来玩啊,打篮球啊这不一样,我一直生活在他们里边了。这个戏演出完了以后,当时文化局的领导朱丹南,知道吗?

万:嗯。

杨:朱丹南那是懂艺术的,给一个评价,这大会上就说啊,这是舞美。说什么是艺术?这就叫艺术。他很重视我。当时就吼了,就是承接着就是搞那个全国搞那个大型展览。那时四川省的第一个大型展览,把文化公园青羊宫占满,他就推介给省委,让我去当总设计。我咋敢呢?我刚从学校出来,下边都是那么多人。我咋办呢?我去找总工会主席。朱局长说你行你就行。这不,我就下来办的,第一个大型展览给他搞出来了。这是再回到戏。这个《赤道战鼓》虽说创作是……

你听过这戏没有?

万:听过。

杨:那是很早的了。参加西南汇演,是朱丹南一手亲自抓的。那个当时那个李亚群重点抓的,而且是给予了我来以后给了一年时间。我当时就是还是那个像老师布置作业似的,我要搞,从分析剧本人物、主题,以致于找出风格来。还搞实景,因为搞实景很方便。大家不要看满台是布景,那个是最好搞的,就怕舞台上的东西少,是最不好搞的,戏曲恰恰要求少。搞出室内这个《激浪丹心》那个剧本,这个知道人物不同了,知道人物结构是话剧,这个《激浪丹心》就是个戏曲剧本了。他是这时候船上边行船边演戏,所以就出现问题了啊,实景出来了,你的景没走,这怎么办呢?不行。后开搞半虚半实,还是不行。最后我想啊,这就是这个可以说跟我这戏曲,专戏曲舞美啊,这个如果是话剧我早就搞出来了,一个单匹最后我还是把它捅破了。西南汇演当时很隆重,全国的艺术家都来那里,成都这几家的观众席也座无虚席。我那天的戏呢排出来了,但舞美还没做出来。我采取什么办法?采取那个当时东方红那个幻灯。先找那个师傅给我们搞幻灯,然后吧,没胶卷,到照相馆买那个大的照相底盘,拿来给我放呗。我就在上面画幻灯片,我采取的是白描手法。我画这个有什么好处呢?一个他本身是民族的;二一个他虚拟不实;三一个我采取的途径是什么?我蓝天白云,再一个就是太阳,要的是水。你船再走,你也走不过白云吧?你走一天,那个白云还在那儿挂起,水纹你走那个河就是水纹。所以这个问题就全解决了。然后高潮戏,他那个船是,写一个那个船长拉一车粮食,国家的粮食,在过险滩的时候呢,他小孩掉河了。这个时候是救船嘛、救小孩,这个时候要斗争,就最后他救船。当时我们是共产主义的境界。我当时就采取什么办法?他那个小孩一落水,我从蓝天白云天空一下变成红色,然后,这个平汪水一下变成一个大浪花,给人的触景是相当大。你要没受自然的伤哪有铁红的水?所以当时给人的触景很大。这个戏啊下来以后,我心中也无数。我当时还在舞台不敢下来,我就让我们的人到观众席去观察反应,都是专家。他上来以后,哎呀,下边的人都在谈论舞美。哎哟,我才放心。我们的团长就是原来川音(四川音乐学院)的,他就说,老杨啊,你这次把粑粑踩到了(四川方言,犹言中奖)。呵呵,他不晓得我是创造,是哪儿把粑粑踩到了。这个戏最后得到了《红色娘子军》的作者梁信的表扬。写了一篇文章,发表在戏剧报上。现场很长一片鼓掌。当时紧接着就是到北京汇报演出,到河南到陕西演出。都要召开座谈会。朱丹南一上来,那些人他不谈戏,他只有谈舞美,当时的影响很大啊,很多专家都说这可能是戏曲里的一条龙。拉开大幕很干净。所以我当时我就去一次主张,我们是省川剧院,我拿到北京去,绝不能落后于全国水平。没有说拉开幕以后。因为这个舞台美术啊对这个戏的风格是相当重要的。他的色彩他的格调,你也在那个什么一横柳幅,很小范围,尤其现在是大舞台。这大舞台舞美不给你烘托啊,你孤零零的一个人啊很不好。当时我们要求就是省川剧院必须要达到国家水平。这个戏啊,后来参加了全国舞美赛,还送到日本参加了国家赛,这个图据说现在是收藏在中国艺术博物馆。所以你看一开头就把这个传统和现代文明这个当时显得是一个矛盾,但是你能够巧妙地把他转化过来然后独辟蹊径有点创新。哎,而且取得成功他现在就是说,我的创作方法没变,但是我的构思,我完全可以体现戏曲的东西,就是看你用不用心。但是后边的戏呢就很遗憾

万:嗯。怎么呢?

杨:不说成功也成功,就没有那么长时间了。那是给的一年时间,一年时间早就到了。经常就是哪怕你几个月都在玩没事,三个月也有个什么戏,一旦要,马上就搞,二十天以后不行就要拿出来。所以戏曲剧团最大的弊端不重视舞美工作,这是戏曲搞不好的一个原因,所以他们一听就听演员的,我是深有感受的。

因为我们当时的同事中,我是中戏的、同学有川大的、有北大的;音乐有上海音乐学院的、四川音乐学院的,所以当时文化高的知识分子都在我们艺术室。当时李亚群为了把川剧搞好,什么人才都来了。拿来没用啊,你可以给这些人出难题。

让他去突破,这不,就搞出好东西了。他不给,他现在是。我不是说省川剧院,他这个创作方法真的落后。我最早是铺在床铺上搞难题,他又不给时间。这时间干什么?要演出。我还要去搬幕景,这是工作。搞慢了你自己找时间业余去搞,这个正工作成业余了。呵呵,不是我干的工作成我干的事情了,可我又给我整个舞美,这下我就一天干体力了。也好,反正干得好心情。但是我就觉得,这个创作上,稍微首先是领导或者导演你心中有数,你给这些二度创作出难题,让他们去解决,你就会搞出东西来。你不让他们受难头,他们一天端个茶杯没事。那个好多演员还以为是我们吃他们的饭呢,你说。所以说这个戏曲团体啊,这个问题不解决,你怎么去提高质量?这是一个。第二个,创作方法。你现在不把演员的文化水平提高,他们不能去分析剧本,找不出主题,找不出冲突,你演什么戏?所以我说我的创作方法是对的,所以我能应付川剧。不但因为川剧,电影我也可以。四川的第一个电影川剧《川梅吐艳》是我搞的,四川第一个20集电视连续剧《苏东坡》是我搞的。我用的方法就是这儿,我能把握住主题,我能把握住这个主体形象,我拿出来你不接受别人专家肯定肯定。所以我后来这个,说得不很谦虚,我退休之前可以说(拿)剧团最多奖。因为你演员这个戏得奖了,那个你没有啊,因为剧团的戏我个个都搞过,除了《白蛇传》我没搞,得奖的戏我都搞,得奖都有我。所有文华奖、戏曲奖,本本我都一大堆,我得的奖是相当多的。

这个还有就是现在戏曲,我觉得这个传承,我就不大赞成这个意思。事物的发展必须要长期创新,靠传承是传不下来的。翻开世界艺术史,很多很宝贵的艺术失传了。怎么失传了?他们没传承吗?传承什么?梅兰芳有第一次,请问梅兰芳第一次传承下来了吗?现在梅兰芳的第一次的第一次又出来了,他就更差了。

这儿一代一代传下来就几乎梅兰芳没有了。但是我们就是说应该创新,创新并不是说把川剧不要。川剧精华之多,你应该把精华给他提出来发扬光大。我再举个例子,你川剧也看得多。你比如说我看那个《焚香记》,我一看,我说这个东西不是西方的表现派嘛,这东西我们中国那么早就有了啊!你看她那个泥菩萨动动啊,还手摇大摆啊,这个当时你要是从那个焦桂英的角度来说啊,她神经当时就是(不正常)。但是你从我们视觉去看就不合理了。所以看你站在什么角度。

看完这个以后,我忽然觉得,哎呀!我对毕加索、梵高画我也懂了,应该站在他们的角度去观察这个事物,他就那样了。你如果持冷冰冰的、按我们的这个去看,你就不理解了。所以川剧这么好的东西不让发扬了。再比如说你川剧,这个晴川走马这些唱、作程式啊,东欧也错了,他们要下来。他们欧洲跟我们不一样,我们一般是领导阶级,他们不是,他们是当地最高的艺术家。最著名的导演上来,他们就讲啊,他当时讲了,我们也认识个舞美师 ,也是我。他是有三个想不到:想不到这样的处理,想不到这样的色彩,还有三个是他们西方意识想不到我们中国想到了。哦,还有一次,我在北京我听那个学导演的老师,他是留德的,他跟我讲,他就是说,在德国召开的一个世界导演研讨会,当时在韩国就在德国舍甫琴科的部下。戏剧实际上是世界范围内的兴起,这个怎么搞啊,这个德国导演就说怎么搞啊?向你们邻居学习呀!就说向我们中国学习。我们中国的表现形式,那才是吸引人的。所以我说你现在,你不要老学那个老式的,你应该把那个精华掌握住,赶快去发扬。(比如造船),你就那个造船,造船就造船、打渔,你就拿出来造啊造,发展成了郑和下西洋的大船都造出来了。你总不能让木工师傅继承了,传承下来去造航空母舰吧!你造航空母舰,他可能又不懂得。你这个划船又这样的。我们学习就应该说,还有个老师也喜欢我,还有这个戏曲艺术家,他就看我那个《峨眉山月》,看完以后他是很肯定我。我就给他摆,我喃,由于这个戏剧节我不敢给他大胆,因为他们有很多(要求)。他说,你就是要大胆。你说你现在搞,哪怕现在不下船去了,它另一个东西产生出来了,群众喜欢有什么不好?他是这样的思想,他是北京思想。我说我在北京算保守的,结果你比我还保守。我们四川比较闭塞,意识鄙陋,还有这个不虚心。川剧好,它就本来好,不虚心啊。你比如说这个全国这些艺术节,派一些艺术骨干人员过去,观摩、学习,那我后来说你们不够(好),这些就到失传了,都没人看。他关到门来老说我们好,更伤心了。

万:那杨老师,刚才你说的,过来之后吧,把戏剧的那个舞美理论然后喃一开出来,正好用到了。你的现代戏两个代表作一个《赤道战鼓》,一个《激浪丹心》,那么你是怎样继承传统的?

杨:我们下面说这个传统的。传统的,我们说这个戏剧啊,我们是原来基本上像川剧院形成的一种风格,也不敢说是川剧院的风格,我自己的风格。我出来的舞台一定要大方、漂亮,这是最重要的,戏剧最重要的。不管你演什么戏,因为我搞第一个传统戏,搞《卧虎令》。《卧虎令》他们当时觉得还可以,我觉得那个失败了。因为啥?因为那个用的话剧手法搞的,还没赶上《激浪丹心》那个。后来我就又搞《诗酒长安》,《诗酒长安》里面的一个戏,这个我当时是用了,我当时的观念是:一定要把空旷的大舞台给它美化占满,不迟钝,用色彩。用什么的啥?我就用三块表现盛唐,一定要盛唐那样的三块那个纱幕。边边上,就用唐代图案印的,中间是朱砂,三块就变上下,齐上齐下。这变,再配着光、灯,还有什么?灯光配好。哎呀,那个富丽堂皇的唐朝的效果就出来了。所以当时李致副部长看了以后就说:哎呀,你这个搞得好。他说你虽然少,就跟那个国画一样,此处无声胜有声的意思,就是以点带面给人联想。绵阳当时有个负责人和文工团来看,这个省团搞得这个,我们哪有那么多钱啊。我说,什么钱?你看用什么搞的?我就是要了三块旧纱幕,都是要扔的,定了个长板上节目,我说这个没要钱啊!

万:化腐朽为神奇。

杨:啊,我没要钱啊,我结果就把盛唐给你搞出来了。这个这个,这是《诗酒长安》。啊还有这个《峨眉山月》,也是《诗酒长安》改编过来的。我就当时抓到这个细节,月亮。这个李白诗里的月亮越来越多,那个戏里面的月亮有:圆月、满月、上弦月、下弦月,然后再把四川的古道、山道表现出来,反正要把四川的味道搞出来。当时也很成功,也是得奖,《诗酒长安》也得奖。他这个有一年振兴川剧会演,一等奖我就得了三个。那些人说我们得一个都难,你怎么得了三个?

因为我给市里面搞了一个,我们省里面也一个,三个戏。我就是说,我的奖多得很。然后呢,这是我说戏剧的特点。当时是舞台要求空旷,他在舞台上表现,这没办法啊舞美上的表现。舞台不占好我怎么表现?我只有在边幕后幕来表现。就是说搞舞美难啊,给我们的空间特别小。但是你要说搞出东西来,就是在小空间内才搞得出来。如果给你个大宽松的空间,说不定你还搞不出来。我们就这样做,但是后来我又尝试了一下。别人试了,别(的)院是我搞的。但是我就想,我看了一下棚子,我说,嗯,这次可以哈。我把中心舞台给它占了,不留给演员。我就占整个中心舞台,一个大平台,有台阶啊,整齐。整齐以后,然后我就给导演谢平说,他要同意我的方案。我说,我平台对齐了,那么你这个平台上一定要给我演戏,你要在这个上面演戏就多余了。如果你不在平台上演那么就白逗(搭建)了。因为舞台上戏曲就是说,用得着就要出精,用不着不要,这是我的原则。当时就这样搞了,因为拿去在山上那反而有起伏了,比着平着在那拿更好了,还有出处了。那个平台是中性的,就跟你这个桌椅板凳锅碗桌子一样的。不演戏,它就什么也不是,你戏曲上去一拿出来,它就按着你这站到。你这个街道一现,就是城门口那个地方,(效果)就出来了。后来北京的专家说,他说你这个平台用得好。怎么呢?戏曲一般是上那门、下那门,就那么两个出入。你这个是到处能出,到处能下,无数个进出,一下把舞台弄活了,后来你演戏剧层次出来了。后来由于我退休了,改编啊啥的,始终搬那个平台去比较好。把平台去了也不是别人,戏也就平了。最后那个好有气势、好有层次。

万:所以说,一个扎实的理论功底,一个扎实的基本功,一个创新的精神,一个独立思考,这几个方面,再结合要表现的对象,那么这几个方面。杨老师就这样谈啊,有的是化腐朽为神奇,有的独辟蹊径,这样就在不太重视舞美的传统川剧里面,你走出了一条全新的道路,可以这么说吧?

杨:嗯,这个,像别人啊这些变成四不像了,现在你如果不看的话,我自己都不承认了。就是川音院,让我把别人那个图换了。然后他们舞台戏剧都变了。他一会儿要求北京的画,我们的画他不用画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他就北京画,山像八达岭啊,房屋像陕北的了,这就根本不是四川的了。所以说我现在退了,也不问了。但是我就说着个规律就是戏曲,它就是说,你要是舞台上,不是说不要的东西,要的东西上面要有戏。

万:对!

杨:要有戏,这才叫舞台美术。不然的话,随便找个搞美术来搞就是了,搞什么舞台艺术了。所以说,什么四川美院什么的进了戏剧界,都搞舞台美术,他们就没我的这套,他们就当画画。甚至有一次搞评审的时候,有个四川美院毕业的人上报,上来就报了个说是这个舞台美术就是风景画。我就说,你这个就脱离了舞台美术了,可以说不懂舞台美术你还搞报起。还有就是举的几个例子,恰巧样板戏的背景,大步向前,样子是跑马,后面那个景一直没动。他说这个景好,他说的风景,结果那个景就是失败的,按道理是评不上。但是我后来考虑,这个争取个名额不容易。在答辩的时候,反复地启发他,你把你这个观点改变过来。

你把舞美正确的认识……

万:是。你因为舞台美术,你这个戏剧的舞美是首先为戏剧的表现形式,为人物的塑造,为情节的发展,为它服务。如果不能够表现出这一点,那么其他的绘画就没有特色了,对吧?

杨:我给川师那个名师讲,他们就感觉到,你真好。要不我们这几年白学了,你给我们讲出真理了。

万:是啊,你想嘛,你本来是科班出身,有着西洋(理论)的坚实的功底。然后你再对把地方戏曲,把对川剧的深刻理解加进去了,就是说,他必须要理解戏剧本身的本质。

杨:(对)。因为我在那个第一个戏《赤道战鼓》,那个情节啊,苦恼啊,思索啊,就转变。什么才搞戏剧?因为老师又没教过我们戏剧是咋回事。在学校,我们用中戏就除了莎士比亚,连中国的现代戏都(不看)。中国就是佩服曹禺,其他的一律的都看不上,戏剧就更不乐意看不了。所以说戏剧,人家就说,他们喜欢戏剧啊那个的,我不是。川剧我是工作,又不是喜好,搞任何戏也没用我们的方法教给学生。所以说戏剧这个,你也是大学老师,你知道,我们给学生讲主要是掌握规律。掌握规律,你要发挥自己。他并不是说像中学老师、小学老师,你必须跟我一样,你跟我不一样就不及格。大学老师就可能从另一个考虑了,你的想法可能是另一个,他会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考虑。所以说我觉得这个,他们的这个,到我退休也没有导演。没有导演啊,导演他们去啊。所以说那次我在行政口的时候,他们说,戏曲导演相当是体育的教练。他说不是,不是,不是。什么不是呢?教练还不是对运动员这样教啊,这样跑啊,你们这样教,不用思想启发,让他们自己去发挥了。要我是导演,我绝对不教你动作,你必须根据人物自己把动作想出来,把剧本图画出来,不对的地方我们再纠正,哪有一手一脚的教啊?所以戏剧导演也辛苦,所以让他们导,剧本都没法写出来,主题都找不到。所以他们一般呢剧团呢,他们也不敢说我什么,我也晓得他们的毛病,我也不说。

所以我到退休了,我想我都退休了,我说我这轻松啊,我一辈子也没遇到什么难题就退休了。而且那个时候,我的脑子里令我很深刻。所以后来给他们搞的几个戏,请我去搞得那个戏啊,当时我们国家退休年龄六十几就可以退。我搞出来以后,他们就说:杨老师,你的作品根本不像老年人搞的,像年轻人搞的一样。结果这个,结果这次医生给我检查身体,检查心脏,他就检查脑部,脑电图下来说,这个脑部不像老年人啊。因为我们要这个经常憋着动脑子,所以说就养成了个习惯。最先呢,我呢是尽量把它丢掉,不想谈这些事了。因为我想谈些其他的,我是从1988年第一次评职称。就是当时我们评职称的是,剧团有名额只有三个,三个给演员了。我们就是说评成一级哪一级,就只有等着。但是文化局还是要把我叫到高评委审核小组,因为这个人他们让高评委审核下够不够格,实际上是评委。之后呢我出了一级以后,我报上去以后,由于剧团三个名额,岁数都和我差不多,他们退休我也退休了。然后呢,高评委一看,就说这个人条件早就够一级了,怎么现在才报?他说:没名额。没名额给你们补充一个嘛。就给我又补充了一个,刚把我补充一级,李累参加高评委,我马上就高评委了。所以高评委我又蹲了十年。我跟杜建华时,我说我们是一起的。所以说搞舞美啊,还有一个我们很苦恼的就是说,剧团业务上没有交心。所以我有次到学校参加院庆,跟同学见了,虽然不是一个班一个系的,大家已被那些思想啊、什么梦想啊,聊啊。我说那个时候怎么那么高兴了?回头谈不起来,他平时不谈艺术的。所以说,我就是说这个戏曲啊,搞啊,还是要创新才能继承下来。不继承,一代不如一代的。

万:那杨老师,根据你自己的体会,你觉得要做一个好的川剧舞美设计人员,应该具备哪几个基本条件?结合你的体会,成功的优秀的(舞美应该)具备些什么条件?

杨:这个首要条件,你就是能吃透剧本。如果剧本都吃不透,那么你再搞花哨都没用,也许是帮倒忙。所以我们现在舞美我们知道,如果差这一课,赶快补上。你的风格,你的形象在剧本里边去找,不是丢开剧本去找。这个一定要在剧本时代背景的前提下,你形成、去找到你的整体形象。这样坚持贯彻下去,成为艺术品,那么人家一看,形成艺术,决不能抄袭画得跟自然一样。恰恰相反,观众喜欢的舞台上看到生活真实的艺术处理他不喜欢生活的真实。生活的真实电视、电影拿人去拍得比真实的多,用不到你。你一定要加工出来,让人有优美。还有就是我们戏曲舞美,一定要像写诗歌一样优美。不要去想那画面,它要是诗情画意。诗就是要提炼,很大很精,意境深远。一定要这样,人家才有回味,这叫欣赏。当然还有一些娱乐,那是体会得到,那它过了就过了。这个戏曲看完以后啊,振奋人心的有的是啊,你几天几夜都要想,你就会处理他的奥妙。它自己是有韵味的,如果没韵味它就不叫艺术了。我们一定要搞出韵味,所以要提高自己的修养,大家要多看书、多看画。欣赏画也是一样,要去欣赏人家为什么你那么好?这有什么韵味?所以说要补上这一课。那么就说你川剧,他们晓得川剧,你懂不起。你懂不懂那些,那个是演员的事,不是舞美的事。那我就是要抓住主要的,不管你什么戏,你川剧是什么东西?川剧那就是中国戏曲的地方表现。(有人说),一句话概括川剧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了。我说,这还有什么说不出来的?那个川剧就是用(四川)地方语演中国戏曲,那就是川剧。如果没有地方语,你就不叫川剧,就那么简单。所以川剧和其他戏曲没什么,你还是尝试套路着甚至去排,很多不相似啊。我看了很多剧种,哪也有,它都是从历史渗透、互相学习过来的,它并不是四川独创的。并不是说我川剧,好多专家说的走些戏部,怎么样跟京剧不同,你就是说地方语的戏曲,就那么简单。

万:所以说第一个是吃透戏,然后,其他的比如说美术的基本功底,然后艺术的基本理论,但是你不要去用美术功底代替舞台艺术,一定要美术为舞台美术服务。而且呢,要有比较扎实的理论功底。因为这个理论功底呢才能让你站得高一些,看的远一些。透过现象去分析本质,而且把握结构。实际上各个剧种在你那看来,那些相关的理论都能用。

杨:你这个东西啊,你如果想到之一啊,你让观众想到几个?如果你想到十点,观众体会到了五点,你就成功了。我最记得到的哪些,当时我想表现的意图,后来专家全都分析出来了。所以我没想到的,他都分析说出来了,这就是他启发发挥出来了。

万:就是。因为他比如说,观赏者、评论者,它能够再创造,二度创造,他又是二度创造。

杨:就是就是。他的这种观众的观赏和理解,实际上是观众参与了创作。

万:对对,而且他在整个创作的全过程的关键。

杨:你现在舞台没出来,我看了个舞晚上,他们完全是现代器材的展示,现代科技的展示,一点都没有艺术(素养)。包括从晚上那些,完全是器材跟科技的展示,那能代替艺术吗?它的戏剧就算没有你这些东西,他能表现出来,那才叫高。你现在什么东西都是现成的,现在要山、要水,要什么有什么,LED灯,什么都给你解决了,我一看那个都是科技展示,那不是艺术。还有就是你这些,剧团搞灯光都超过舞美了,他只要灯光不要舞美了,他不创造了,他灯光挂起照着,他现在也不管人物塑造什么的了。但年轻人,他实际上是LED灯强灯光闪耀着,对人体相当不好。所以我们舞台上现在的灯光啊,他会配。比如说冷暖冰暗,给人感觉正常。如果一直亮,他看着就不看了。最后我又看好多戏,看了两三场我的眼睛就睁不开了,太刺眼了。他从生理上来说,人在强光下,瞳孔缩小了,一直缩起最后疲劳,所以好多戏曲演员老年都得白内障什么的,都那造成的,不懂科学。

万:杨老师您看还有什么想说的?

杨:我基本上概括了。像他(先接受采访的张继泽)说的那个成都演出我也去了,那么十一届三中全会我也去了。十一届三中全会当时我们不晓得,在人民大会堂演了一个月,全省调演员,我是代表团舞美的队长,在人大会上演出,出难题啊,他那个戏不定,当首长点下来了,首长点下来这个戏,这个戏下来以后,部级首长排,当场排。好在当时我除了技术准备,我当时就准备了几套纱幕,红橙黄绿青蓝紫,人往上挂,一会儿挂起,就在那变换。还有一些屏风啊,是这部戏嘛,我就买了些长板鲜花,就是在宾馆,五星级宾馆。我不管五星不五星,就往地上巴(贴),第二天挂起。在人民大会堂演了一个月,春天都在那过得。后来十一届三中全会那么重要,我们当时都不知道,当时这是古典戏,川剧第一个演出的,是当时邓小平给全国做的示范。我们三中全会就看了古典戏了,然后以后全国的剧团就开始演,就开始演了,他就是放出了信号了。

万:他最早在金牛宾馆看到的那个戏,然后十一届三中全会演出。

杨:金牛宾馆已经有影响了。

万:就是。

杨:后来这个三中全会一演更全面推开了(万:全面推开了),所以后来就恢复了演古典戏了。

万:好!那杨老师,谢谢您给我们谈了这么多您的人生经历啊。因为以前在做这方面的访谈时候还比较少一些,有您这样的科班出身、富于创新精神、锐意进取的老艺术家,这实际上把这个领域里面我们很多东西可能是填补一个空白。谢谢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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