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吕建

论人生“价值商”
——增强价值自觉力和决断力

□林吕建

价值自觉力和决断力是一个对人生来说很重要的问题。衡量一个人的素质，除了智商、情商外，还应该有个“价值商”。价值商的核心就是价值敏锐度、价值自觉力和价值决断力，表现在对人生中重大问题的价值感觉灵敏度、反应的速度和抉择的能力。而确立正确的人生观，做一个有信仰的人，可以说是提高人生价值商的核心所在。

价值自觉力 判断力 价值商

人生的旅途中常常需要做出价值判断，然后根据价值判断而做出抉择，特别是在人生的关键点和转折点，这一判断和抉择对人生意义重大。由此笔者想到人的价值意识和价值自觉问题。由于所处的环境不同、所受教育不同、个人秉赋不同，人们的价值敏感度和自觉力差异很大。有的具有敏锐的价值意识，具有很强的价值自觉力，而有的则对此迷迷糊糊，反映迟钝。由此笔者又想到，衡量一个人的素质，除了智商、情商外，还应该有个“价值商”。“价值商”的核心就是价值敏锐度、价值自觉力和价值决断力，表现在对人生中重大问题的价值感觉灵敏度、反应的速度和抉择的能力。价值意识敏锐、反应快速，价值自觉力、决断力强，其“价值商”就高；价值意识迟钝、反应迟缓，价值自觉力、决断力弱，其“价值商”就低。与人的智商、情商一样，“价值商”也是决定人生成功与否、幸福与否的重要秉赋之一。人的智商、情商、“价值商”是相互交融的，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有的人能敏锐地自觉地把握住自己的人生价值取向，取得了人生的成功，获得了人生的幸福，实现了人生的理想。而有的人则对此茫茫然，似知非知，随波逐流，糊里糊涂地滑向了人生的庸俗，甚至掉进人生的泥淖。

唐代诗人罗隐有首名诗叫《蜂》：“不论平地与山尖，无限风光尽被占。采得百花成蜜后，为谁辛苦为谁甜？”①《全唐诗》（卷六六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版，第1668页。这首咏物诗描写蜜蜂辛勤劳碌，占尽风光，最终的劳动成果却是别人享受，发人深省；提出了生命个体的价值取向这一深刻问题。整天忙忙碌碌的蜜蜂，还有我们这些劳碌奔波的人到底是在“为谁辛苦为谁甜”呢？或者说是“为何辛苦为何甜”呢？这就是生命的价值意识，这就是生命的价值反思！

《红楼梦》里有首《好了歌》，也是一首生命价值意识强烈、着重表现生命价值反思的诗歌。小说借跛足道人之口唱出：“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娇妻忘不了！君生日日说恩情，君死又随人去了。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儿孙忘不了！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儿孙谁见了？”②曹雪芹、高鹗：《红楼梦》（上），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2年版，第17页。小说还借甄士隐的口解释这首《好了歌》：“乱烘烘你方唱罢我登场，反认他乡是故乡。甚荒唐，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①曹雪芹、高鹗：《红楼梦》（上），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2年版，第19页。在作者曹雪芹看来，世上很多人的人生价值意识是非常糊涂的，甚至是荒谬的，他们整天忙碌和绞尽脑汁追求的，“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美国著名的科学家、政治家、哲学家、文学家，曾领导美国独立战争、参与起草美国《独立宣言》和宪法的本杰明·富兰克林曾写过一篇名为《哨子》的文章。他说，他7岁时曾在一个节日里用亲戚给的钱买了一只哨子，兴奋地吹着到处乱跑。后来人们发现他是用人家4倍多的钱买下这只哨子的，于是都嘲笑他傻。这使他非常难过，竟使他懊恼得哭了。回想起来，那只哨子给他带来的悔恨远超过了给他的快乐。这事深深地触动了他。在日后的工作生活中他时时提醒自己：“不要为一个哨子付出太多！”他在社会生活中看到很多人都在为一个哨子付出了过高的代价。比如，有的过分热衷于猎取恩宠荣禄，把自己的光阴牺牲在侍候权贵、谋求接见之中，为了得到这种机会，不惜牺牲自己的自由、品德甚至于自己的朋友；有的醉心于名望，无休止地投身于政界的纷扰之中，却忽视了自己的事；有的为了积累财富，宁愿放弃各种舒适的生活、助人的乐趣、同乡的尊重、友谊的快乐等；有的寻欢作乐，不愿使自己在精神方面得到可赞美的改善，仅仅为了达到肉体上的享受，而损坏了自己的身体；有的沉迷于外表，或者是漂亮的装束、讲究的住宅、上等的家具、精致的设备等，而这一切又远远超出他的收入水平，为此而不惜借债，最后以被投进监狱而告终；有个漂亮温顺的姑娘相信对方的甜言蜜语而嫁给一个生性恶劣、人面兽心的丈夫……富兰克林说，多么遗憾呀，这些人都是为了他的“哨子”，付出了太高太高的代价！他认为，这些人所遭受的人类极大的悲苦都是由于他们“对事物的价值做出了错误的估价”而造成的。富兰克林指出的这个“对事物的价值做出了错误的估价”，就是从本质上揭示这些人的人生价值意识的迟钝和人生“价值商”的低下。

莫泊桑有篇叫《项链》②[法]莫泊桑：《项链》，柳鸣九译，合肥：安徽文艺出版社，2004年版。的著名小说，描写了一位爱虚荣的妇人，丈夫是教育部小职员，家庭不属大富，但也算小康。不过，她日夜梦想的是豪华富贵的上流社会生活。一天，她因爱虚荣，借了朋友的一条漂亮的钻石项链去参加一个上流社会的交际活动，结果兴奋之中把项链弄丢了。因而她不得不借了几万法郎钱来买了条类似的项链还给人家，为此在后来的十年中不得不节衣缩食，拼命地干苦活赚钱，弄得未老先衰。其实，后来她的朋友告诉她，那条丢掉的钻石项链只不过是价值几百的仿制品而已。这个妇人的价值取向有严重问题，她的价值自觉力是迟钝的，价值商是低下的。她为此付出了高昂的人生代价。

人生的旅途中有许多诱惑，有许多无奈，有许多困顿，如何把握，如何选择，就看人们的价值意识、价值自觉和价值决断了。陶渊明有着很高的价值商，他在做了几年的地方小官后就觉得这犯不着，不划算，这不是他想要的生活。于是，他辞去官职，回到乡下种田去了。他不愿为五斗米折腰，毅然决然地回到老家过着“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农耕生活，业余还从事些文学创作，写下了包括《归去来兮辞》③逯钦立校注：《陶渊明集》，北京：中华书局，1979年版，第159页。在内的许多千古传诵的名篇。《归去来兮辞》就非常鲜明地表明了他对人生价值判断的敏锐性。“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这是脱离官场归隐田园的宣言，是对自己过去人生道路的当头棒喝，表现了人生价值的大彻大悟。在他看来，田园是人类生命的根，自由生活的象征。田园将芜，意味着根的失落，自由的失落。归去来兮，是田园的召唤，也是作者本性的召唤。这篇抒情小赋叙述了陶渊明辞官归隐后的生活情趣和内心感受，表现了对官场的认识以及对人生的思索，表达了洁身自好、不同流合污的精神情操，也表明了他“不能为五斗米折腰向乡里小人”④沈约：《宋书》（卷九十三），北京：中华书局，1974年版，第2287页。的人生价值判断和人生价值抉择；通过具体景物和活动的描写，创造出一种宁静恬适、乐天自然的意境，寄托了他“悦亲戚之情话，乐琴书以消忧”的生活理想，表达了对黑暗官场的厌恶和鄙弃。“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过去不可挽回，未来则可把握，出仕已错，归隐未晚。这一“悟”、一“知”、一“觉”，显示着作者把握了自己，获得了新生；表明了他敏锐的人生价值意识和人生价值自觉力、判断力、决断力。“寓形宇内复几时，曷不委心任去留？”活在世上能有多久，何不顺从自己的心愿，管它什么生与死呢？他从人生哲学的高度自我追问：“胡为乎遑遑欲何之？”他的自我回答是：“富贵非吾愿，帝乡不可期。”生命追求不是为了富贵，成仙永生也是不可能的。所以还不如在有生之年“怀良辰以孤往，或植杖而耘耔。登东皋以舒啸，临清流而赋诗。聊乘化以归尽，乐夫天命复奚疑！”即顺其自然走完生命的旅程。

与此有点类似的是法国伟大的启蒙思想家孟德斯鸠。他也有着敏锐的人生价值意识和价值选择决断力，有着非常高的“价值商”。他27岁时从伯父那里承袭了让人羡慕的波尔多高等法院法庭庭长的职位。他边履职边从事学术研究，出版了《波斯人信札》等著作。他发现权势不是自己所要的东西，而履职中的日常琐事严重分散了他的精力。所以毅然决然地按当时法律所允许的做法，以10万里弗尔的价格把庭长职位出售给代理检察长达尔贝萨。这轰动一时的交易让许多人不理解。孟德斯鸠对那位大为不解的承接者说：“它把我困在波尔多，让我整天忙着烦琐的诉讼程序，哪儿也去不了。最近我打算去巴黎，我的‘三权分立’学说只有在巴黎才会发光。”①胡卫红：《缺失的哲学课》，苏州：古吴轩出版社，2012年版，第10页。孟德斯鸠的做法完全是听从了自己内心的生命呼唤，追求他所渴望的人生目标。他不愿终身偏居一隅做悠闲富足的乡绅和官吏，不惜抛家舍业，弃官而去巴黎，广交朋友，体察社会，遍游欧洲各国，实地考察政体、法制等；带着巨大收获回国后，潜心研究，埋头著述，完成了《法的精神》等彪炳史册的名著，实现了自己确定的人生价值。

如果按照萨特“存在先于本质”这一哲学命题来推导，人首先是自身的存在，然后才按照自己的意志造就自身。人的自身是一切价值的源泉，人只能以自己的行动来创造自己的“本质”，创造个人生命的价值。人的自身是人生价值、人生幸福基础的基础，人自身是“元”价值。但是，人不能只讲求肉身的快感和娱悦，而要有精神层面的追求，更高的还要有灵魂层面的追求。人的初级快乐是肉体的快乐，包括饱、暖、物、欲等的满足；人的中级快乐是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游走天下等“诗意栖居”中的快乐；而人的高级快乐则是灵魂的快乐，那是对类的付出和奉献，即让他人因为你的存在而快乐!人作为类的存在，他的价值要取决于他对类的贡献。正如爱因斯坦所说：“人只有献身于社会，才能找出那实际上是短暂而有风险的生命的意义。”“一个人的价值，应该看他贡献什么，而不应当看他取得什么。”历史上的一些英烈之所以视死如归，正是从灵魂的高度来审视人生价值的，这是一种很高境界上的生命价值自觉。他们生命的瞬间绽放，其价值胜过庸人苟活千年。他们注重的是人生的精神性存在。精神价值更为重要。佛教宣扬的向善思想，也是一种从灵魂层面思考的人生价值取向，一种生命的价值自觉。

人们希望活着，但又怕活得没有价值。人们害怕死亡，怕就怕在人生价值没有得到充分体现，心有不甘；不少人为了活得有价值而宁愿放弃生而选择死。匈牙利爱国诗人裴多菲的名诗《自由》就非常明确地表明了这种从灵魂层面上的人生价值观：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这首诗表明裴多菲鲜明的人生价值取向，表明了他敏锐的人生价值意识，表明他站在灵魂的层面，追求个体和类的灵魂上的自由，并不惜牺牲个体生命而为之奋斗。这是非常高的人生境界，这是非常高尚的人生价值观！

人生需要敏锐的价值意识，同时还需要有果断的价值决断力，需要把学识、智慧、信念等与实际行动结合起来，及时迅速地作出价值判断和价值抉择，因为生命是一个人为事件，是一个人为过程。陶渊明不但有着敏锐的价值自觉力，而且有着很强的价值决断力。在他觉得“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时，他更是以行动来表明“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毅然决然地弃官回乡。而现实社会里有不少人，虽已意识到眼下的生活状态和生活方式不是自己想要的，但缺乏陶渊明式的毅然决然的行动力。所以，只好在既定的生活轨道上继续滑行。其实，人生价值抉择最难的是放弃。人生价值构成是复杂的。这里有个机会成本问题。人生是单行线，当你选择甲时，必须放弃乙，该舍弃时就得舍。正是不愿舍弃，严重影响了人们的价值商的提高，严重影响了人们的价值决断。有两则寓言故事都是说价值决断力的。其一说的是一头驴。在场院上，毛驴的左右两边各放着一堆青草，这使毛驴很是犯难，先吃这一堆好呢，还是先吃那一堆好呢？毛驴在犹豫不决中饿死了。还有一则是《聊斋志异》里的故事，更是耐人寻味：两个牧童进入深山里的一个狼窝，发现两只小狼崽。他俩各抱一只分别爬上大树，两树相距数十步，片刻，老狼来寻子。一个牧童在树上掐小狼耳朵，弄得小狼嗷叫连天，老狼闻声奔来，气急败坏地在树下乱抓乱咬。此时，另一棵树上的牧童拧小狼的腿，这只小狼也连声嗷叫，老狼又闻声赶去。这样老狼不停地奔波与两树之间，终于累得气绝身亡。驴饿死，狼累死，其原因是共同的：因为不愿舍弃而严重影响价值决断力。人生也时时需要做出各种各样的舍弃，时时需要做出果敢的价值决断。

我们再来看看当下社会，有不少人的人生价值商仍然是非常低下的。富兰克林指出的那些“为一个哨子付出太多”的现象在当下社会里也非常普遍地存在。特别需要指出的是，一些作为社会精英的领导干部，其中也有不少是价值商低下的。比如，有的整天迎来送往，把时间耗费在无聊的交际中；有的为了谋取职级而费尽心计，绞尽脑汁；有的为了聚敛钱财而贪赃枉法，铤而走险；有的把吃喝玩乐当作人生意义和价值所在。这些人为了追名逐利而失去人生许多宝贵的东西，如牺牲宝贵的闲暇时间，牺牲宝贵的身体健康，牺牲宝贵的感情和尊严等，而让生命消磨在那些无谓的喧闹中。有的甚至不惜违法乱纪，最终身陷囹圄，悔恨终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虽然“价值商”与智商、情商都有较高的关联度，但高智商的人不一定“价值商”就高。有些人在数学计算上可能非常聪明，但在生活价值的感应和抉择上并不一定很强；有些人是经商的高手，在商贸上可能很成功，但在生活价值感应和抉择上未必精明。需要特别指出的是，人的经济价值自觉力与人生价值自觉力是不同的。一个优秀的企业家，可能具有很强的经济价值自觉力、判断力，具有很强的经商能力。但他的人生价值自觉力、判断力不一定就强。有的企业家只顾赚钱而忘了健身，以致年纪轻轻就死亡。这就是人生价值自觉力差的突出表现。有些企业家唯利是图，以致人生的声誉尽毁，在人生的取舍上得不偿失。富兰克林指出的那些在事业上、生活上“为一个哨子付出太多”的人，其智商可能都不低，但其“价值商”却低得很，因而往往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近年来查处的不少高级领导干部，能走上高位总有其一定的强处，其智商估计也不会太低，但其所作所为表明，他们的人生“价值商”应该是低下的。他们的许多行为真正验证了“聪明反被聪明误”的古训。

高情商的人也不一定“价值商”就高，有时正是因为陷入“情”网而迷失人生正确的价值取向。有些领导干部善于观言察色，精于应酬交际，处世圆润，在职场和人情场上是游刃有余的高手，但缺乏人生的方向感，在人生方向把握上能力低下；这些人把这种高情商、高智商用于投机钻营，虽然在职场官场中也可能会风流一时，风光占尽，但也会失去许多人生中非常珍贵的东西，特别是失去那些独特的自我的东西。有些领导干部还因为陷入亲情的泥淖，或坠入情色的深潭，不惜贪赃枉法，徇私舞弊，贪污受贿，走上违法犯罪的歧途，断送人生的大好时光，最终在人生幸福场上往往会折戟沙场，导演出人生价值的悲剧。

影响人们“价值商”提高的一个重大因素是欲望控制。无论是作为一个生物个体，还是作为一个社会个体，人都是充满欲望的。如果没有生存意义上的导引，作为一个自然个体，人其实很大程度上只是一个被食欲、色欲、权欲等所控制的皮囊。作为一个类的存在，人只有摆脱自身欲望的控制，在认识自我的基础上战胜自我，才能发挥出独特的个体价值。尼采在《漂泊者及其影子》中说：“占有欲并非十恶不赦之物。占有欲能催人工作赚钱。人们靠着金钱，能过上衣足饭饱的日子，还能获得自由与自立。人用钱并无碍，可占有欲一旦过了度，就会开始奴役人类。为了赚得更多金钱，人们便开始驱使所有时间与能力。占有欲不会给你任何喘息的机会。有些人被占有欲完全束缚，成为占有欲的奴仆。于是，丰饶的内心、精神的幸福、高洁的理想……对人类来说最重要的东西，他们都会视若无睹。最终，他们便会成为穷得只剩下钱的人。所以当占有欲快要征服你的时候，就需要多加小心。”①[日]白取春彦编：《尼采的心灵咒语》，南京：江苏文艺出版社，2011年版，第51页。这是尼采对生命价值深刻反思的一个心得。尼采的提醒是非常重要的。我们在人生路上要经得起诱惑，站得住脚跟，挺得直腰杆，抗得住风浪。在人生的旅途中时时需要以自己坚强的意志力来控制自己的情绪、欲望和恐惧，这种坚强的意志力主要来自自己的人生观、世界观，来自自己的价值判断和价值抉择。英国著名政治家约翰·米尔顿说过：“一个人如果能控制自己情绪、欲望和恐惧，那他就胜过国王。”从这点上来说，“价值商”比智商和情商更为重要。

影响人们“价值商”提高的另一大因素是从众心理。在人生价值判断上缺乏独立性、自主性，事实上已经严重影响着绝大多数人的“价值商”的提高。很多人就是沿着大众的生活路径，摹仿着大众的生活方式，自然而然地生活着，自然而然地走在大众的“正道”上。比如，一个人从小努力读书上学，从小学到大学；然后找个工作，找个对象；然后生儿育女，买车买房等。辛辛苦苦几十年后，倘若问他：“你究竟为什么而活？”他会一脸茫然。从我国文化传统看，我们的教育自古以来就不太强调个体价值判断上的独立性和自主性，因而在价值判断上的从众心理就显得更为严重。当然，历史上也不乏有着特立独行性格而彪炳史册的人物，如前面讲到陶渊明，再如宋代的苏东坡等。苏东坡在官场上被一贬再贬之后还能写出“天涯何处无芳草”、“一蓑烟雨任平生”、“用舍由时，行藏在我”等诗句，表明他独立的人格和旷达的人生价值观；这也表明一种准则、一种修养、一种境界、一种精神；这也是一种人生的价值自觉。寺庙里的弥勒佛笑口常开，笑天下可笑之人。笑什么呢，我看主要是笑世间有些人的人生价值自觉力太低，不知道正确判断，正确抉择。世上有着各种各样的价值观，有着各种各样的价值判断和价值抉择，有些是并行不悖的，有些则相互排斥的。对某种人生价值观，有的人嗤之以鼻，有的人却甘之如饴。我们要学会鉴别，不能盲从。人有权自由地选择自己的生活，而且只能以自己的行动来创造自己的“本质”。人需要在众人中独立出来，找到自我独特的位置，摆脱“自在”状态，努力创造个体内在的价值。尤其是在物质主义、享乐主义喧嚣，价值观乱象纷呈的当下，忙碌的现代人需要在理性的引领下，在世事的曲折拷问和人性困惑的旋涡中，做出清晰的人生价值判断，毅然决然地做出人生价值选择，走出人生的迷雾荒野，走向人生的光明之道。

被称为欧洲哲学源头的古希腊哲学家苏格拉底曾说过一句话振聋发聩的名言：“未经审视的生活是不值得过的！”他认为，人生不应只是通过世俗的物质的方式度过，而应通过理性，审视生命的价值取向和终极需求，从而引导出一种自我价值认可的生活态度，根据自己认可的生活方式度过自己宝贵的人生。“死别的时候到了，我们各走各的路吧——我去死，而你们去活。哪一个更好，唯有神知道。”苏格拉底最终被雅典民主派以毒害雅典青年子弟等罪名起诉，并于公元前339年饮鸠而亡。他在审判中拒绝认错，也拒绝为自己生命的存活而求情。他对人生非常清醒，有着高度的生命价值自觉。从苏格拉底“未经审视的生活是不值得过的”这一忠告中，我们可以唤醒自己的价值意识，提高自己的价值自觉力，增强自己的“价值商”。我们应用批判、质问、分析来审视自己的生活。未经审视的生活是迷迷糊糊的，浑浑噩噩的，只是日复一日地重复。要过美好生活，就应对人生中的各种抉择进行诘问、检查和批判。很多人在做重大决定时，很少问自己基于什么原则。我们应对自己的生活方式、生活信念进行自我检视，进行内心反省。有些似乎大家都认可的生活方式、生活态度和生活信念，实际上可能是错误的。如果我们依据这些来安排自己的行为，那就有可能做出错误的价值抉择。苏格拉底之所以不为雅典社会所容，就是因为他反对的正是当时社会普遍的人生价值观。我们应像苏格拉底、陶渊明、裴多菲那样对生活的方向进行独立的思考，做出独立的判断。世上每个人头上都有各自的一片天空，每个人的生命都是一次奇遇，每个人的生活都是一座金矿，每个人都有其独特的位置和价值，我们应认真地审察自我，增强生命的方向感，找到人生奋斗的正确方向，过一个充实的有意义的美好人生，获得人生真正的快乐和幸福。

提高“价值商”需要多方面的努力。“价值商”与学识修养有关。因而需要加强学习，增加人文学识，加强理论修养，提升思想境界，提高审美情趣层次，从而增加人生价值自觉力和决断力。最好能学点人生哲学，哲学思考是思想上的体操锻炼。人生是张白纸，本无意义，本无价值；但你可以重彩浓墨。着什么彩？画什么画？就要看你对生命价值坐标如何确定。提高“价值商”当然需要在实际生活中不断锤炼，从而增加阅历，增强生活中的人生价值自觉。尼采在《作为教育家的叔本华》中说：“如果你想真正理解自己的本质，那就请老实回答以下几个问题：‘自己真正爱过的究竟是什么？让自己的灵魂升华的究竟是什么？是什么填满自己的心灵，让心中充满愉悦？自己究竟为什么东西入迷过？只要回答这些问题，便能探明自己的本质。那便是真正的你。”①[日]白取春彦编：《尼采的心灵咒语》，南京：江苏文艺出版社，2011年版，第15页。这是尼采为我们提供的人生价值判断的一种有效途径和方法。抓住人生最本质的东西，抓住真正自我的东西，不要被别人的眼光所迷混，即不要活在别人的眼光，不要按别人的价值标准来作出自我价值的判断。人需要养成独立观察分析的习惯，经常与自己的内心，与自己的灵魂对视，经常与自我对话。经常抬头看看星空，不要被脚下的一块小石头绊倒。在夜深人静之时，在空暇之际，腾出点时间，思考一下自己的独特之处在哪里，什么是自己真正所要的，当下的生活是否符合自己的生活方向，等等。人生重要的不是你从哪里来，而是你要到哪里去。在穿越纷繁世相的迷雾时，你一定要看清前行的方向。要做生活的主人去经营生活，而不能做生活的奴仆，让生活来经营我们。尼采在他的《人性的，太人性的》中说：“无论是谁，都有一技之长。而且这一技之长，是只属于他自己的。有些人很早便发现了自己的特长，并利用特长取得了成功。有些人一辈子都没弄清楚自己究竟有什么本领。有些人凭借一己之力发现了自己的特长。而有些人则参考世人的反应，不断摸索自己的本领究竟为何。总之，只要你百折不挠，不断挑战，总能发现自己的一技之长。”①[日]白取春彦编：《尼采的心灵咒语》，南京：江苏文艺出版社，2011年版，第7、16页。人对自我价值的自觉力有着明显的不同，有高有低，有敏锐，有迟钝。而人的这种自我价值的自觉力对个人的成长、发展和幸福，对人生的成功是非常重要的。人需要通过独立的内省和分析，通过自我审视来认识自我，规划自我，在意义层面上把握人生，过自我认可的有意义的生活。即要把握好人生的方向、方式和节奏，把精力投放在值得投放的地方；认真过滤交际圈，选择健康、高雅的生活方式、娱乐方式；提高人生效率，增加人生的深度、宽度、厚度、浓度，让人生更加“出彩”。这里重要的是要在生命中保持“三自”：一是保持高度的生命自觉。从本体论的层面理解生命个体的价值存在，寻找生命个体的终极目的，探索生命个体的生存意义，在意义整体上把握人生。其次是生命自信。相信自己作为独一无二的个体，肯定能绽放出绚丽夺目的意义之花。第三是生命自豪。既要为人身而自豪，也要为人生而自豪。为自己不仅具有认识论层面的主观能动性，而且具有本体论层面的生命价值自觉，不仅能对物的世界，而且能对精神世界进行形上思考而感到自豪。要知道，不是所有生命体都能得到上苍如此的垂爱。在这生命的自觉、自信和自豪基础上，保持生命的自珍自爱。生命弥足珍贵，偶然中的偶然才让我们有了这个一次性的生命。我们要珍爱它，呵护它，让生命的意义之花开放得尽可能地多姿多彩，花期尽可能地久远。

人的生命价值需要自己给定。你给自己的生活定下什么样的目标，你的人生价值很大程度上就取决于这个目标。你活着为了吃饭，还是吃饭为了活着？这对人生非常重要。黑格尔说：有一些宝贵的东西作为它的目标时，生活才有价值。这是很值得我们深思的哲理名言。目标有价值，其实就是人生有正确的信仰。价值目标对人生的引领，就是信仰明灯对生活道路的烛照。确立正确的人生观，做一个有信仰的人，可以说是提高人生“价值商”的核心所在。有了信仰，就有了价值判断的坐标；有了信仰，就能不断地自我反省和自我约束。有了信仰，就能穿透生活中的重重迷雾，时刻把握住生活的方向，真正避免“为一个哨子付出太多”的人生错误。价值取向、理想、信念、信仰等对个体的生命“价值商”有着关健性的作用。

这里需要特别强调的是，人是以类的方式存在的，离开家庭、社会、民族、国家、人类、宇宙等“他者”的意义烛照，人自身是无价值可言的。人只有融入社会，献身于社会，才能真正找到个体生命的意义和价值。人生价值量的大小，是由人生价值目标的境界及实现程度来决定的。个体的价值目标是否与人类社会总体的理想目标相一致，以及为实现这一目标做出了多大贡献，决定了人类个体的人生价值和价值量的大小。我国儒家学派的思想家都是主张在加强自我修养的基础上，融入现世社会建功立业，从而实现人生价值的。明代著名的思想家、军事家、政治家王阳明曾提出过“三立三不朽”的人生目标，确立“立功、立德、立言”而使生命不朽的人生价值取向。这“三立三不朽”也是我国古代绝大多数知识分子、仁人志士的价值追求。这“三立三不朽”是人的个体生命融入类的发展的价值所在。这也可从一个侧面说明，人作为类的存在，他的生命价值主要是体现在人类社会里，体现在人类发展的历史长河中。德国的歌德通过《浮士德》故事也表明，人作为个体，很容易走向苦闷、焦虑、虚无、无聊，只有不断地创造和追求，为人类社会谋求福利，为人类社会做出贡献，创造价值，才能找到个体的生命价值，从而得到个体的满足。诚如尼采在《人性的，太人性的》中所说：“所以欢乐永驻的诀窍，便是帮助他人，成为对他人有用的人。这样你便会感到自己存在的意义，享受最为纯粹的喜悦。”②[日]白取春彦编：《尼采的心灵咒语》，南京：江苏文艺出版社，2011年版，第7、16页。这是哲学大家经过长期研究、深入思考后的一种生命价值自觉。我想，这种生命自觉如能付诸行动，那就是人类高尚的品行；这种高尚的品行能够赋予人生以意义和价值，能给生命带来长期性、根本性的快乐和幸福。

责任编辑：宋雪玲

作者林吕建，男，浙江省人大常委会常委，教育科技文化卫生委员会副主任，浙江省社会科学院研究员，文学博士（杭州 3100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