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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瓦菲斯的诗

2014-03-10李杜

山西文学 2014年3期
关键词:异性恋奥登菲斯

李杜

我在这些黑暗的房间里度过了

一个个空虚的日子,我来回踱步

努力要寻找窗子。

有一个窗子打开,就可松一大口气。

但是这里找不到窗子——

至少我找不到它们。也许

没找到它们更好。

也许光亮最终只是另一种独裁。

谁知道它将暴露什么样的新事物?

——当然还有《声音》:

被爱和被理想化的声音,

死者的声音,或者那些失踪的

等同死者的声音。

我读希腊诗人康斯坦丁·卡瓦菲斯的诗,主要是借助于几个译本:最早读到的是由黄灿然翻译的《卡瓦菲斯诗集》(河北教育2002年7月版),323个页码,不算是薄,而且诗人译诗,总的来说还是可信的。接下来再读的便是由喻杨、董继平翻译的《卡瓦菲诗歌精选》(重庆2004年8月版),书不厚,总共166个页码,但选诗译诗的质量也都是较高的。另外读过的还有——由陈丛祥主编的《当守望人看见火光·卡瓦菲斯诗集》(人民日报2005年1月版),此书为该社出版的“中外经典阅读”之一种,未署译者;由台湾桂冠图书股份有限公司2005年12月编辑出版的“欧洲经典诗选丛书”《韩波 / 卡瓦菲》(李魁贤 译)——而我现在正读着的则是重庆大学2012年8月版的《卡瓦菲斯诗集》(增订版),译者仍是黄灿然,但书加厚许多,达515页。

当然,同河北教育版相比,重庆大学版也决不止是加厚一些(除做了大幅修订外,新增译诗74首),而是在编辑体例上做了重大改变——

黄灿然说:河北教育版所据的是基利和谢拉德的英译本,但在编排上却没有依据原版本,而是根据自己的阅读经验,将诗大致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现世式、当下的,即使是写过去也是从当下写,也即回忆式的;一部分则是历史题材,虽然这不是卡瓦菲斯独创的,但从其规模和成就看,却是卡瓦菲斯独有的。于是他依此将作品分成了两辑。黄又说:“我这种主观做法,还是有效的。因为大多数读者也是先从第一辑作品进入卡瓦菲斯的,而且我猜想不少依然停留在这个阶段——而这,又正是我担忧的:卡瓦菲斯最重要的作品,是历史题材,他最高度的反讽,主要都在这一部分。所以这个增订本,当务之急,便是恢复原貌,按写作时间先后顺序编排,现世和历史题材互相穿插。”

而今,我就穿插在现世的卡瓦菲斯的咏叹和卡瓦菲斯所咏叹的历史之中:《墙》《一个老人》《阿喀琉斯的马》《祈祷》《萨尔珀冬的葬礼》《蜡烛》《第一级》《老人的灵魂》《……大声拒绝的人》《扰乱》《窗子》……

这就是《窗子》——

我在这些黑暗的房间里度过了

一个个空虚的日子,我来回踱步

努力要寻找窗子。

有一个窗子打开,就可松一大口气。

但是这里找不到窗子——

至少我找不到它们。也许

没找到它们更好。

也许光亮最终只是另一种独裁。

谁知道它将暴露什么样的新事物?

——当然还有《声音》:

被爱和被理想化的声音,

死者的声音,或者那些失踪的

等同死者的声音。

有时候它们在梦中对我们说话;

有时候在深思中,心灵会听到它们。

随着它们的声音而来, 我们生命中

最初的诗歌的声音也重返片刻——

像夜里的音乐,遥远、逐渐消失。

我喜欢这样的诗,尽管一下子并说不清喜欢的原因。或者可援引诗人奥登和布罗茨基所述?奥登说:倘若我不知道卡瓦菲斯,我写的很多诗就会大不相同,也有可能根本就写不出来……随便读他的哪一首诗,我总感到:“看得出这个人用一种独特的视角观察世界。” 布罗茨基则说:这是一种成熟的简练,而为了进一步达到简练,卡瓦菲斯诉诸“贫乏”的手段,使用原始意义的文字。

早些年,在给一位诗人写评论时,我曾引用过卡瓦菲斯的一首诗(不过这不是黄灿然译的,而是出自由喻杨、董继平翻译的《卡瓦菲诗歌精选》)——

让他们不要试图从我干过的事情

和说过的话中发现我是谁。

一个障碍在那里改变了

事实和我的生活方式。

一个障碍在那里很多次把我

阻止于我正要说话的时候。

只有从我那最难以察觉的事实

和我那最隐蔽的写作中——

他们将单独从这些东西里面理解我。

我曾努力地试图从他的诗中去理解他所说的“障碍”:或者是同性恋?或者不是。

但他确实是一个同性恋者,而且在为数不少的诗作中,坦率地写及这一主题。仅引一首《致感官快乐 》吧——

我生命的欢乐和香气:回忆

那些如我所愿找到并紧抱不放的快乐日子。

那是我生命的欢乐和香气:因为我拒绝

沉溺于一切老套的恋爱关系。

布罗茨基在论及卡瓦菲斯说:他是一个同性恋者,他对这个主题的处理,且不说用他那个时代的标准,即便用现在的标准衡量也是超前的……卡瓦菲斯的抒情诗。不管他的诗歌题材是什么,它们总是在回顾中写的。这样的同性恋要求做出比异性恋更多的自我分析。我相信,同性恋的原罪概念,比异性恋的原罪概念更复杂:至少,异性恋者或提供一种可能性,就是可以通过结婚或其他被社会接受的忠诚形式,来进行即时的赎罪。同性恋的心理,就像任何少数族裔的心理一样,明显的是微妙和矛盾的:它把一个人的脆弱性扩大至产生一种精神上的U形转弯的程度,然后才可以发动攻势。可以说,同性恋是感官极大化的一种形式,这种极大化是如此彻底地吸取和消耗掉一个人的理性和情感功能,以致结果很可能变成T·S·艾略特所称的“有感觉的思想”。同性恋者的生命概念,最终可能比异性恋者更多面。

布罗茨基还说:在艺术中,重要的当然不是一个人的性背景,而是性背景由什么构成。只有肤浅的或有偏见的批评家,才会把卡瓦菲斯的诗简单地贴上“同性恋”的标签,或把它们简化成他的“享乐主义倾向”的例子。由于他的回顾式性质,我们甚至会觉得“快乐”——卡瓦菲斯用来指他回忆中的性接触时最常用的一个词——也是“贫乏”的,这与实际上的亚历山大是某种宏伟的东西的贫乏剩余物(诚如凯利所描述的),几乎如出一辙。这些抒情诗中的主角,往往是一个孤独、年老的人,他鄙视自己的外形,这外形被时间损毁了,正是时间改变了他生命中很多其他重要的事情。

一个人唯一可以用来对付时间的工具,是记忆,而正是卡瓦菲斯独一无二、感官的历史记忆使他如此与众不同。爱的机制暗示,感官与精神之间存在某个桥梁,有时达到神化的程度;来生的概念不仅暗含于我们的结合中,而且暗含于我们的分离中。颇具悖论意味的是,卡瓦菲斯的诗在处理那种希腊式的“特别爱情”,以及附带地触及一般的沉思和渴望时,都是一些企图(或不如说,是一些已承认的失败),旨在复活曾经被爱过的影子,或者:照片。

我大段地摘录了布罗茨基的话,因为这是我所说不出、却又是极端认可的,但愿大家不会以为这是偷懒。有时候,我们迫切需要一位导师,因为他能说出某些真理,为我们指点迷津。

写到这里,大概也就可以结了,就以关于卡瓦菲斯的词条作结吧——

康斯坦丁·卡瓦菲斯(1863-1933),希腊现代诗人,生于埃及亚历山大,少年时代曾在英国待过七年,后来除若干次出国旅行和治病外,他都生活在亚历山大。他沉迷于古希腊,其诗风简约,集客观性、戏剧性和教谕性于一身,别具一格。奥登、蒙塔莱、塞弗里斯、埃利蒂斯、米沃什和布罗茨基等众多现代诗人,都对他推崇备至。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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