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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析戴震论知识与道德的关系

2013-08-15吴兴毛

关键词:条理戴震苏格拉底

吴兴毛

知识与道德是人性发展的一个重要方面。认识事物、追求真理是人性的需要;至于道德,那就更不用说了,历朝历代的统治者们都强调以德治天下。关于二者的关系问题,中外的思想家们总是在探究它。

在西方哲学史上,知识与道德的关系是一个长期困扰着哲学家们的重要问题。早在古希腊时代,“智慧”一词即被提出,它不仅表示知识、才能等意思,还包括人生的道德、美德、善等多方面的内容。苏格拉底的“善即知识”就很能说明这一点。苏格拉底的哲学核心即是“善”。他认为人对善的认识理解就是人的理性对事物本质的把握。人的最高美德就是行善,善即知识。但是要真正做到向善、为善,必须具有对事物真正的理性的认识。苏格拉底另一个著名的伦理命题是“知识即美德”。此命题不仅包含着知识与道德的内在合一性,更重要的是苏格拉底意识到了知识与道德的分离。他认为德性是一个人在生活中追求德行而逐渐获得的,有了知识并不等于就有了德性。那么,怎样才能实现二者的沟通呢?苏格拉底认为理性就是知识与道德统一的桥梁。有德性的生活就是理性的生活,知识也就是对理性生活的认识。所以,人们必须在追求知识中实现德性,在实践德性中追求知识。柏拉图则把知识看作是理性的最高阶段、最高收获,而且知识与道德是统一的。他认为知识是真、善、美统一的知识,它不是人一生下来就能够获得的,必须通过教育才能实现。知识因而是一个获知、养德的过程。因此,知识的获得,美德的形成必须从人的自身中才能发展出来。亚里士多德基本上承袭了柏拉图的哲学精髓,他把德性分为理智的德性与伦理的德性。他认为理智的德性不是自然生成的,是通过教育实现的;伦理的德性则是通过习惯养成的。而且他更注重理性的德性,他说没有理性知识的指导,恶性就会滋长,美德也就不会在生活的历程中渐渐养成。这些实际上代表了西方人的价值取向,他们把知识看成是评判价值的惟一标准。

在中国古代,关于知识与道德的关系问题出现了两种截然相反的观点:一种观点是把知识道德完全对立起来,认为知识是有害于道德的。此论与先秦诸子和宋明理学家们的思想甚有渊源。先秦时期思想界出现的“百家争鸣”对后世影响深远。尽管诸子们从自己的立场出发提出各不相同的统治方案,但是他们有一个共识那就是统治者要治国平天下,就必须推行愚民政策。老子说:“是以圣人之治,虚其心,实其腹,弱其志,强其骨。常使民无知无欲,使夫者不敢为也。为无为,则无不治。”[1]又说:“民之难治,以其智多。 ”[1]孔子也说:“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2]商鞅也反复叮嘱统治者:“民不贵学则愚,愚则无外交”[3],愚则可任意驱使摆布他们。宋明理学家们则“用理杀人”。王阳明在《传习录》中说:“圣人无所不知,只是知个天理,无所不能,只是能个天理。”这个“理”就是代表封建专制统治秩序的名教纲常,在他们看来,不恪守纲常名教的“天理”,知识越多,学识越丰富,就越反动。由此我们可以看出,不论是先秦诸子还是宋明理学家,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观点,那就是知识不仅无益于道德,而且是有害于道德的。为什么他们都认为知识有害于道德呢?从统治者的立场出发,因为有了知识,人们的思想丰富了,有了自己的意见和主张,就不会再心甘情愿地忍受封建专制制度的压迫和剥削。所以,统治者要治国平天下,就必须使民无知无欲。持这种观点的还有宗教。如西汉末年由印度传入我国的佛教,就教化人们要无知无欲,四大皆空,虔心向佛,死后方能进入西方极乐世界。在中国土生土长的道教,奉老子为教祖,不问凡尘俗事,专心炼制仙丹,以求长生不老。欧洲中世纪的基督教也是否认知识的,认为知识即罪恶,知识是通往天国的障碍,把知识与道德对立起来。这也是为了麻痹人们的思想,加强统治。

然而,戴震的观点则完全不同,他一反传统观念,高呼:“德性资于学问,进而圣智,非复其初明矣。”[4]认为知识是道德的先决条件。他说:“凡异说皆主于无欲,不求无蔽;重行,不先重知。观其笃行也,无欲也,故其不尊之。圣贤之学,由博学、审问、慎思、明辨而后笃行,则行者,行其人伦日用之不蔽者也,非好彼之舍人伦日用,以无欲为能笃行也。”[4]又说:“圣人之言,无非使人求其至当以见之行;求其至当,即先务于知也。凡去私不求去敝,重行不先重知,则非圣学。”[4]这两段话表面上看他是在划分“异说”与“圣学”的界限,“异说”重行不先重知,而重行不先重知则绝非“圣学”。戴震是在此强调了知识的重要性,认为“知”高于“行”,“行”只有在“知”的指导下,才可能有道德行为,进而才有可能形成良好的社会道德风气。人不同于禽兽,德性是人之所以异于禽兽的关键所在。禽兽只受肉欲的支配,即便是高等动物,也不过是天然情感的奴隶。人则能以其德性节制自己的欲望,并把天然情感自觉地扩展到社会领域。没有这种德性的根基,人性就会沦为兽性。人的优越性还在于他是理智的动物,人的一切行动都是由知识决定的,没有知识就没有道德;反过来说,正当的行为则依赖于正确的知识,一个人做出不道德的行为那是错误知识导致的结果。戴震还认为有知识的“智”是一种美德,而且是最高美德。有了智,人们才能小到辨别美丑,大到明辨是非、善恶。他说:“惟人之知,小之能尽美丑之极致,大之能尽是非之极致。然后遂己之欲者,广之能遂人之欲;达己之情者,广之能达人之情。遂德之盛,使人之欲无不遂,人之情无不达,斯已矣。欲之失为私,私则贪邪随之矣;情之失为偏,偏则乖戾随之矣;知之失为蔽,蔽则差缪随之矣。不私,则其欲皆仁也,不偏,则其情必和易而平恕也;不蔽,则其知乃所谓聪明圣智也。 ”[4]又说:“语德之盛者,全乎智仁而已矣,而中庸曰:智仁勇三者,天下之达德也。益之以勇,盖德之所以成也。就人伦日用,宏其精微之极致,曰仁,曰义,曰礼,合三者以断天下之事,如权衡之于轻重,于仁无憾,于礼义不愆,而道尽矣。若夫德性之存乎其人,则曰智,曰仁,曰义,曰勇,三者,才质之美也,因才质而进之以学,皆可至于圣人。自人追溯之无道,自人德性溯之天德,则气化流行,生生不息,仁也。由其生生,有自然之条理,观于条理之秩然有序,可以知礼矣;观于条理之截然不可乱,可以知义矣。在天为气化之生生,在人为其生生之心,是乃仁之为德也;在天为气化推行之条理,则人为其心知之通乎条理而不紊,是乃智之为德也。惟条理,是以生生,条理苟失,则生生之道绝。”[4]可见,戴震认为人只有有“智”才能正确认识自然界和社会的普遍规律(即条理);只有在认识自然和社会的普遍规律前提下,才能把握道德的必然,才能体现并实现“道德之盛”进入道德的自由境界。只有认识规律,人类才可以不断进步;反之,人类则趋于灭亡。如此看来,知识不仅能促进道德的实现,知识本身就是最高的道德。

戴震关于知识与道德关系的论述具有重要意义,他企图冲破宋明理学对人性的束缚,提倡只有知识才能促进并实现道德。但是,他并非不重视“德”,而是强调有“知识”的“德”,用我们今天的话来说,就是主张道德的自律而非他律,从而真正高扬了人的道德主体性。这对于我国的现代精神文明建设有着重要意义。戴震强调知识高于道德,同时知识又是一种最高的美德,也就是强调我们要通过学习,学习古往今来历代先圣前哲留下来的大量的书籍资料,然后通过反复的咀嚼、消化、去粗取精,去伪存真,吸取精华,去其糟粕,这样获得的知识才是真正的心得,由此来指导自己的行动,才能真正达到内省、自律。道德行为是一种自觉自愿的行为,他不同于法律,不是通过社会的强制,而是通过“舆论来推行的”,违反了道德规范的行为必然会遭到社会舆论的谴责。道德自律实质上就是将社会的道德规范转化为个人的内在信念、情感、意志和良心。不通过学习,没有一定的知识这是很难实现的。戴震强调知识高于道德,同时知识又是一种最高的美德,实质上是强调知识与道德的统一,也就是重视知识和道德的全面发展。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下,强调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一起抓,物质文明的发展核心是经济的发展,而精神文明的发展则是国民素质的提高,主要表现为人的知识水平的提高和道德的完善。现代文明社会强调人的全面发展,把德、智的发展放在首位,而戴震关于知识与道德关系的论述,则正符合了现代精神文明建设所需要的伦理学观点。

[1]陆元炽.老子浅释[M].北京古籍出版社,1987.

[2]钱逊.论语浅解[M].北京古籍出版社,1988.

[3]商鞅.商君书[M].上海人民出版社,1974.

[4]戴震全书(六)[M].合肥:黄山书社,19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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