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子科技大学 中山学院，广东 中山528402)

Quirk et al 把there-be结构称为“存现句”，甚至将there+seem/appear 等结构都叫作“存现句”，尽管他有时非常清楚地注意到了该结构的不同功能[1]956。一方面，他将存在句与七种主要句型中每一种特例进行句型互换，且并不在乎两种句型之间的功能差异[1]343，另一方面，他又特别区别了作为“空位”主题的存现句的语用动因。这说明Quirk的方法在某种意义上徘徊于形式主义与功能主义之间。近年来，国内多见依据转换语法对该句型的形式研究，如唐玉柱、韩景泉、熊仲儒、李京廉等，其中谷化琳与张达球也偶涉认知理论。本文主要侧重该句型范畴的非中心例的语用和语篇功能。

一、There-be结构的原型

There-be句型作为一个结构范畴，必定呈现原型效应[2]。作为一种表示单纯静态关系的结构，其原型对应于“确指某处存在着某个物理实体”这样一个原型概念，比如:

(1)There is a bird in the cage.

这个编码是无标记的，因为它直截了当地充分体现了原型概念的全部原型价值，包括:

i.在一个确指的布景上存在一个概念自治的主题关系。

ii.主语是离散的物理物体，由具体非确指的名词标示。

iii.地点状语是具体确指的空间布景，由一个介词短语或单一地点副词标示。

iv.地点状语是小句层次的，其射体是小句的其余部分[3]299。

v.整个小句只有一个主题关系，其中主题的语义角色为零位。

vi.因此，静态事件参与者与布景的关系获得一种绝对识解[3]291。

正是在这种意义上，(1)可被称为存现句的原型。但在语言实践中，大量存在的是偏离原型的扩展或非中心例，比如:

(2)There is suddenly a bustle in the crowd.

(3)There is no parking here.

(4)There is no back and forth at all in a Japanese-style conversation.

(5)There is a bright moon tonight.

(6)There are many white-collar employees undergoing serious stress in the company.

(7)Yet there are limits to what a society can spend in this pursuit.

(8)Rarely is there a killer who does not cut his hand.

(9)There is no doubt that he will win the prize.

这些例子之所以称为原型的扩展或者非中心成员，因为或多或少在某方面偏离了原型资格。(2)－(4)及(7)的主语违背物理离散性原型概念价值ii:bustle 是动词的零位派生名词;parking 是去动词化名词;back 和forth 由表示运动方向的副词零位派生而来，都是关系性名词词组，概念依赖性较强;limits 是抽象名词，离散性差，个别化程度低。此外，(4)的地点状语已属介词的隐喻扩展。(5)的状语已转移至空间域，有悖原型价值ii。(6)至(8)有相似性，体现在对其布景与参与者的关系无法取得绝对识解，换言之，对其布景的识解是主观的。这就严重违背原型价值iii至vi。比如(6)，首先，非时间性述谓(predication)undergoing serious stress 作为修饰词增加了对主语employees 识解的认知处理量，其功能意义是增强主语的具体性并因此赋予主语以标记性;其次在同时，地点状语in the company 参照相对于这个非时间性述谓的邻近性而从属于它，就显然更合理且更自然(地点状语从属于there are可能却不合理)。结果，貌似小句布景的地点状语变成了修饰词的处所，即取消了它的布景地位，从而削弱了该小句作为存现句的原型资格。假如把地点状语in the company 置于句首，那么，对布景与参与者之间的识解就是绝对的，因为这意味着there are many white-collar employees 这个主题关系直截了当地呈现在该布景上。但是概念化者(说者和听者)意图表达的决非这个意思，而是聚焦在将标记性赋予了主语的非时间性述谓undergoing serious stress 与主语所构成的关系性过程上。实际上属于修饰词的处所的地点状语之所以会使人觉得它是小句的布景，是由于概念化者都被地点状语的形式(沿一条抽象的想象的心理途径)引向了储存在心理上有关原型的布景概念上。在此意义上，对(6)的布景的识解是主观的。(7)、(8)和(9)也没有小句的布景，对其识解在更加图式的意义上是主观的。布景的原型概念应标示为“一个介词短语或单一地点副词”，但(7)虽然是一个介词短语，却不是一个具体确指的地点，而是一个抽象域的扩展，该扩展因包含一个嵌入小句而变得更加复杂;其次在语法关系上，它仅仅把主语而非把包括there are 在内的整个小句作为其射体(这是由标示主语的limits的内在组织决定的)。它因此是主语修饰词。所以这个介词短语决不是原型意义上的布景。(8)也没有体现原型价值的布景，只有一个关系小句，其语法关系与(7)的情形相同。然而，(7)标示抽象域的介词短语和(8)的关系小句具有高度抽象的相似的图式意义，即它们只能充当某个射体的界标。而原型布景的图式意义也在于充当某种射体的界标。正是这种对应使(7)和(8)获得了远离原型的抽象的布景，从而维持了它们在该范畴之内的地位，尽管是一种极其边缘的地位(参考下文例(10'))。(9)中所内嵌的是一个同位语小句，虽然被看作关系小句的特例，但也完全符合一个补语小句的构造;将其识解为图式性的界标在原理上类似于对(8)的识解，但其名词性小句的构造使其成为诸例中偏离原型的极边缘成员。因此，对(6)－(9)布景的识解是主观的，它们是存现句结构非原型的、有标记的示例。

二、句型转换的依据

根据以上分析，Quirk et al所做的句型转换主要着眼于形式[1]956－957，似乎没有完全反映该结构的语义性质，比如(“→”表示“转换为”):

(10)Something must be wrong→There must be something wrong.

(11)Was anyone around?→Was there anyone around?

(12)No one was waiting.→There was no one waiting.

(13)Plenty of people are getting promotion.→There are plenty of people getting promotion.

(14)Two bulldozers have been knocking the places flat.→There have been two bulldozers knocking the places flat.

(15)A girl is putting the kettle on.→There's a girl putting the kettle on.

(16)Something is causing her distress.→There's something causing her distress.

(17)A whole box has been stolen.→There has been a whole box stolen.

(18)No shops will be left open.→There'll be no shops left open.

Quirk et al 提出转换的条件是:“正常句型”的主语必须是非确指的以及动词短语中须得有be 动词。第一点反映了原型存现句主语的语义特征;第二点反映了形式特征。但是第二点似乎缺乏概括力，比如，A boy walked alone across the street at 6 a.m.显然可以转换为There was a boy who walked alone across the street at 6 a.m.。此外，Quirk et al 不是没有注意到地点状语的重要意义，他把一部分形式上没有地点状语的there-be句型称为“空存现句”(bare existential sentences)，言下之意，该结构其实无论如何都是有地点状语的，不过是处于隐蔽而已。但是，他特别地划分出“空存在句”作为该范畴的一个亚类，而该亚类又不包括以上对应于(10)－(18)的转换句，说明他并不是从原型观来看待这一范畴。此处可以假设(10)－(18)转换句的布景处于隐蔽，正如“空存现句”的情形一样。转换句并没有改变Searle 式的命题内容，这意味着Quirk et al所关心的只是形式问题，大概默而不宣地认为“正常句型”及其转换句在语义和功能上是相同的，这使人猜测大概他也没有兴趣解释可能的交替转换形式，比如(10)－(18)可能转换为:

(10')There is something that must be wrong.

(11')Was there anyone who was around?

(12')There was no one who was waiting.

(13')There are plenty of people who are getting promotion.

(14')There are two bulldozers which have been knocking the places flat.

(15')There is a girl who is putting the kettle on.

(16')There is something that is causing her distress.

(17')There is a whole box which has been stolen.

(18')There are no shops which will be left open.

(10')－(18')大致等同于(10)－(18)对应的转换句。除了(10')－(12')比较接近原型地位之外，其余诸句按原型概念观都已变成了非中心成员，未能充分体现范畴的原型价值。这种判断基于如下观察结果:在(10')－(18')这些存现句的扩展中，主语具有了特殊地位。原型存现句的主语只存在于一种主题关系之中，呈现一种单一的语义关系，而在扩展句中，主语却处于双重语义关系之中:与there-be结构的关系是恒定的主题关系，姑且称为主要语义关系;与后接关系小句(以及(10)－(18)对应的转换句)的关系则形形色色，姑且称为次要语义关系，比如(10')－(12')，其主语的语义角色是零位;(13')主语是体验者;(14')－(16')主语是施事;(17')主语是受事;(18')主语是运动者。主语的这种双重语义角色性质从两个方面表征了扩展句的本质:第一，主要语义关系体现了存在句范畴固有的普遍适用性，因为零位关系是任何语义关系蜕变事例[3]288;其次，次要语义关系体现了扩展句外在的语用焦点功能。比如，存现句容纳了Quirk et al所概括的七种(或许还不止)正常句型，但同时也表达几乎所有的语义关系。

那么，这些扩展示例与正常句型之间存在着什么差异呢?首先，在结构上there 被当作一个不重读的“空位填充词”，占据主语的位置却无任何语义内容，后接的“概念性主语”才是欲表达的新信息[1]958。其次，就主要语义关系而言，主语总是具体非确指的实体，这与一个语篇规律不谋而合，即新信息在语篇流中总是以非确指的形式出现，比如Just at that moment we saw a house.The house is...新信息需要某种衔接手段引导，否则小句会显得突兀[3]308。最后，主要语义关系由于其恒定性，势必易于形成某种普遍的语用策略，而次要语义关系作为语用焦点，其多样性在语义上构成了对主要语义关系的诠释，所以，主要语义关系发挥了唤起话题的功能。

There-be结构的原型概念包含了一种固有的客观识解的性质:某处存在着某物，这是无论人们接受与否都无法抹杀的客观现实。因此，采用该结构的诸扩展唤起某种抽象的或唐突的话题就赋予了它某种从主观上加以识解的客观性，使之更易于接受。比如，There is bad news that(says)your brother has died in action 比Bad news says that your brother has died in action.显然更容易接受，从而更加礼貌。

三、There-be结构的话题标记性

There-be句型是一个具有强大表达力的结构，但体现出一个矛盾的两面性:它包容性极强，或者说适应范围极广，比如张今[4]150示例所涵盖的正常句型远远超出了Quirk所允许的七种，显示了该构造的稳定性;另一方面，形形色色的示例所体现的范畴边缘性同时又动摇着其结构稳定性。可发现它具有话题标记性的倾向，这应该理解为该构造扩展示例的普遍性。张今[4]164所做的“转化句”全都是扩展示例，可以说“着眼点”(即语用焦点)的转移是这些扩展的唯一的本质特征。张今[4]165试图为there-be句型寻找“原型句”未果，可能暗示着转化操作所依据的理论观点不甚清晰。比如，There is a God、There is a growing recognition that the Chinese people has stood up，甚至There was a ring of sincerity in his promise都被认为没有原型句。如果从认知语法的观点来看，这些都不成其为问题。所谓原型句显然是不属于there-be结构的另一个结构范畴，要在两个不同的结构范畴的诸示例中找出语义相当的对应示例尽管是可能的，但决非理论上连贯的。不如把它们看作同一个范畴但范畴资格不等的成员来得彻底而明了。因此，此处的第一例是原型存现句，其布景为缺损情形，即有一个众所周知或不言自明的布景:God的概念域必然指向无处不在的概念，布景因此可以是in the world/universe。第二、三例则是扩展示例，原来表示物理存在的内在语用功能已经扩展为表示语用焦点的外在语篇功能，正如张今所强调的那样[4]105。

扩展示例既然具有表示语用焦点的这种普遍的外在语篇功能，维持原型存现句的原结构就因此受到影响，换言之，其结构的内在组织受到动摇。概念化者不再恪守主要语义关系中主语—谓语的一致性，比如:

(19)There's several bags missing[1]478.

(20)There is the points to be clarified as follows.

也不必遵循原型存现句的本质要求——主语是由具体非确指的名词标示的物理物体，比如:

(21)There is the girl!

(22)There's the money in the box.

(23)There's your brother[1]478.

(24)There she is.[ibid]

(25)There you are.[ibid]

Quirk et al 认为，(24)和(25)中的there 用于提请注意。根据语法规则，如果被提请注意的对象是非代词，则置于be之后，因此得到(21)。概念化者甚至进一步蔑视次要关系中的结构组织，扩展示例中只剩下意图表达的“焦点”内容:

(26)There's something(that)keeps upsetting him[1]478.

(27)There's a man lives in China.[ibid]

正如前文已经阐释的那样，(8)例关系小句和(9)例补语小句至少在高度抽象的图式意义上保持了对应于原型存在句的布景的地位。但是(26)和(27)则表明与原型存现句的彻底决裂，更倾向于与焦点句范畴的边缘例重叠了:

(28)It was the President himself spoke to me[1]478.

至此，there-be结构的确具有唤起语用焦点的功能，这已是显而易见的事实。如果说迄今为止的示例中，唤起语用焦点仍然只表明了该结构的内在功能，那么，它在下述超小句语篇中的行为则确凿无疑地体现了其话题标记性的功能。在其Typology and Universals 一书7.3.2.3 节中，Croft 一共用了8个自然段落(不计属于其中一个自然段落的3个亚段落)，有4个段落以there-be结构开头[5]:

(29)(a)There is a further way to categorize grammatical morphemes other than by syntactic and inflectional category:a general distinction between“lexical”and“grammatical”morphemes.

(b)There is a functional-typological pattern to the lexicalgrammatical distinction.

(c)There are a number of questions that this pattern raises for the functionally-oriented typologist.

(d)There are many other aspects of syntactic structure that remain to be explored with respects to a typology of form-function relations.

There-be结构出现的频率高达50%，而且每一段都是围绕其唤起的话题而展开的阐述。这些示例显然都是偏离原型结构的扩展例，它们是话题的标记性结构，除此之外，似乎没有更恰当的评述了。

我们从认知语法的原型观入手，尝试构建there-be结构的范畴原型模型。在Quirk et al 对存现句的形式主义研究的基础上，分析了该结构的诸结构组元的认知意谓;针对范畴扩展例，比较详细地分析了对应于原型的布景的各种扩展，并提供了较多的例子证明扩展例具有唤起话题的语用功能。

[1]Quirk et al.A Comprehensive Grammar of the English Language[M].London:Longman Group Ltd.，1973.

[2]Taylor John R.Linguistic Categorization:Prototypes in Linguistic Theory[M].OUP，1995:65.

[3]Langacker Ronald W.Foundations of Cognitive Grammar Vol.II Descriptive Application[M].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1991.

[4]张今.英语句形的动态研究[M].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2005.

[5]Croft W.Typology and Universals[M].CUP，1990:189－19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