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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龚自珍《西域置行省议》写作年代看其西北史地学研究

2013-02-15张淑红宁夏大学人文学院银川750021

图书馆理论与实践 2013年12期
关键词:行省龚自珍年谱

●张淑红(宁夏大学 人文学院,银川 750021)

《西域置行省议》是龚自珍(1792~1841) 研究西北史地的佳作,文中的若干片段常被论者引用。学术界在关注龚自珍西北史地思想时,也大都得出了几近一致的结论:即《西域置行省议》成文于嘉庆二十五年(1820)。①《中国史研究》1989年第4期载罗耀九文章《张格尔之乱与龚自珍的安边策》、《史学集刊》1997年第4期载梁绍杰文章《龚自珍新疆建省计划析论》等文均持此观点。然而,笔者在爬梳龚自珍边疆史地著述时,却对该文的写作年代产生了一些疑问,觉得还有一些问题需要廓清。写作年代的考订,有助于揭示文章的写作背景,领会作者的写作意图。

1 关于《定庵先生年谱》记载《西域置行省议》成文年代的考论

《定庵先生年谱》中有关于《西域置行省议》一文的写作年代记载:“嘉庆二十五年庚辰,29岁。……纪年文有《东南罢番舶议》(已佚)《西域置行省议》《徽州府志氏族表序》。”[1]604显见,有了这样的记载,后学者自然认为《西域置行省议》成文于嘉庆二十五年(1820)。

现存的龚氏年谱,清人撰写的有黄守恒的《定庵年谱稿本》和张祖廉的《定庵先生年谱外纪》。但这些所谓的“年谱”只是一些资料的堆砌,非常粗浅、简略,附会、穿凿之处屡屡可见。而吴昌绶先生编撰的《定庵先生年谱》,应该说对龚自珍的行踪轨迹和思想发展理出了基本明晰的线索,但吴本年谱也有不足和缺憾。

吴昌绶(1867~1924) 和龚自珍同为浙江仁和人,吴昌绶校订编辑了《定庵全集》,在光绪二十六年(1900)仲秋完成《定庵先生年谱》。但吴昌绶并非龚自珍年谱的初创者,最早着手编撰龚自珍年谱的人是安徽绩溪人程秉钊。程秉钊钦慕龚自珍的为人和诗文,为表对龚自珍的仰慕之心,程秉钊把自己的居所命名为“龚学斋”。然而开始编撰龚自珍年谱时“创稿才数十事,病未足业”。[1]628程秉钊去世前,曾将未完稿年谱交付龚自珍姻亲陈昌绅,陈复为之补充若干事。而吴昌绶又在程秉钊、陈昌绅的基础上“锐意为之”,补辑十之七[1]628而最终完成。《定庵先生年谱》毕竟不是实录,其编撰也不是龚自珍同时代的人所为,而且几经转手,存疑不可避免。

2 关于《西域置行省议》文中没有提及张格尔叛乱的考论

若《西域置行省议》的成文是针对同年发生的张格尔叛乱所作的献策。那么,综观此文,为什么通篇没有一处地方提及此次叛乱,这似乎与士子“直陈无隐”[1]618的情结有些矛盾。

嘉庆二十五年(1820)秋天,南疆地区发生了张格尔叛乱。8月底,消息传到京城,昧于边疆形势的大臣们仅知道西北卡外有其他部族滋事,[2]114-1159月初才了解到大致情况,确定此事与张格尔有关。[2]120考察龚自珍此时的行踪,他还在苏州,[3]依常理他听到消息的时间应该还要晚些时候。我们很难相信,当关心时政的龚自珍听到叛乱之事后,著文《西域置行省议》会丝毫不提及张格尔之事,相反在文中反复陈述清代边疆形势与前代已大不相同,强烈吁请朝廷在新疆建立行省,设置州县,以实现“疆其土,子其民,以遂将千万年而无尺寸可议弃之地”的愿望。[1]112

3 关于龚自珍西北史地学研究的考论

龚自珍自刻本《定庵文集》在收录《西域置行省议》文后,附有他在道光三年(1823) 的“自记”,说“此议自珍筹之两年而成,恐尚有小疏略及小质疑处,刻之以呈教于当代大人长者”。[1]111“自记”中所说的“恐尚有小疏略及小质疑处”,不难理解是龚自珍的自谦之词,也是他希望就文中所涉西域置行省一事能和志同道合的同仁切磋的心愿。而“此议自珍筹之两年而成”恰恰说明了《西域置行省议》一文的成文过程,即文章的构思应在嘉庆二十四年(1819)前后,而由文章的内容和通篇没有提及张格尔叛乱一事来判断此文也应该是完成于嘉庆二十五年(1820)八月之前,即完成于张格尔叛乱之前。

事实上,清朝开国后曾多次对边境用兵,从而建起疆域空前辽阔的统一的多民族国家。由于以往士人的知识领域大都局限在中原地区,故为巩固国家统一的需要,系统地研究西北边疆的地理沿革、历史变迁、风土人情、各民族关系以及清朝对边疆施行政策的效果等都成为当务之急。尤其是龚自珍生活的时代正是中国边疆的“多事之秋”,促使晚清学者关注边疆史地的风气越发浓厚。

3.1 内乱外辱的局面是龚自珍致力于西北史地学研究的基本动因

龚自珍一生历经乾嘉道三朝,可以说是有清一代由盛转衰的历史见证人。史载:“嘉庆八年,北京街头‘衣褐不完’的‘无业贫民’就有八万人。”[4]438嘉庆十九年(1814),每年秋冬之间“游民百十为群,或乘坐船只,或推挽小车,或结对步行,不类乞丐,号称饥民,所过乡村,坐索饭食,铺户等敛钱资送,必须给其所欲始去,否则恃众强取。……岁以为常,视同行业”。[5]981龚自珍在《西域置行省议》文中也对国内自乾隆末年以来“不士、不农、不工、不商之人,十将五六”的游民日众问题和“自京师始,概乎四方,大抵富户变贫户,贫户变饿者”[1]106的社会压力加大现实倍感焦虑。另据《东华录》记载,从嘉庆元年(1796) 到道光二十年(1840) 的44年间,席卷各地的武装暴动、民众起义共达93次之多,此起彼伏,连绵不断。

国内尚且动荡不安,国外西方列强又争相觊觎中国西北边疆和东南沿海地区。内乱外侮的严重局面,促使龚自珍与同时代有着强烈危机意识的先进分子率先从“今文经学”的研究中解放出来,发出了放眼世界、关注边疆的呼声。对于西北陆疆,针对一些清朝官吏以“西域绝远,得之不为益,弃之不为损”为由主张放弃新疆的论调,龚自珍认为即使新疆悬远难守,也不宜放弃。他说:“假如鄙儒言,劳者不可复息,费者不可复收,灭者不可复续,绝者不可复苏,则亦莫如以。”[1]105龚自珍还进一步分析道,之所以造成朝廷“劳师糜饷”的现状,是汉唐以来的“凿空”、“羁縻”、“控制”等安边之略已经完全不适用了,“所由中外一家,与前史迥异也”。[1]112他相信只要在新疆建立完整的政务管理体系,开垦屯田,绥辑得宜,过去、目前的劳费在将来肯定会换回,并会获得无穷的利益。[1]105为此,他提出了移民实边、发展社会生产的主张。

3.2 经世致用的思想是龚自珍致力于西北史地学研究的理论基础

龚自珍是嘉道年间著名的学问家和思想家,他给后世留下的文化遗产中,有诸多关于西北史地学研究的著述,即他所谓的“天地东西南北之学”。这些著述主要集中在《西域置行省议》 《上镇守吐鲁番大臣宝公书》 《蒙古图志》 《与人论青海事宜书》 《北路安插议》 《御试安边绥远疏》等论著中。魏源曾对龚自珍的学术成就有过精辟的评议:“于经通《公羊春秋》,于史长西北舆地。”[1]650-651而这些成就的取得,正是龚自珍对中国传统经世致用精神的利用和改造。

嘉道年间,传统的汉宋之学已经不能适应时代巨变的需要,今文经学成为经学研究的主流学问,公羊学也随之再次复兴。这时期的边疆史地学者,以龚自珍、魏源为代表,为了适应形势的需要,对传统学术进行整理、总结,深入挖掘西汉今文经学的微言大义,强调学术研究的宗旨就是解决社会现实问题,从而跳出考据之学窠臼,开创了思想文化领域的一代新风。龚自珍指出道、学、治,本为一体,“史”与“道”必须相互统一,史学研究和著述必须能够反映广泛的社会现实。毫无疑问,这种“史、道相通”的学术探索,是龚自珍倡导“学术经世”的具体体现,自然也成为他致力于西北史地学研究的思想来源和理论基础。

3.3 官书修纂的经历是龚自珍致力于西北史地学研究的学术起点

龚自珍出生于杭州的望族之家,世代为官且家学渊源深厚,但他的仕途并不顺达。从嘉庆十八年(1813) 22岁开始参加乡试到道光九年(1829) 第六次应会试时考取进士,龚自珍已年届不惑。金榜题名后,龚自珍非常渴望进入翰林院供职,但因“楷法不中程,不列优等”[1]618被弃之不用。经过呈请,龚自珍留任京城,但历任官职都很卑微。

虽然位卑言微,但京官生涯使龚自珍有机会接触有关西北历史地理方面的大量资料。随着西北战争的胜利和清王朝对西北统治的建立,清廷曾组织修撰了多部有关西北的书籍,诸如《平定准噶尔方略》 《西域图志》 《西域同文志》 《大清一统志》 《钦定蒙古回部王公表传》等,这些官修书籍中包含有大量有关西北的可靠资料。但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些书籍不同程度地存在需要续补或校订的必要,其中影响最大的当属嘉庆朝《大清会典》的编修。因龚自珍父亲龚丽正与负责编修“理藩院”一门的程同文交往密切,所以在程同文的影响下,龚自珍开始参与到清廷官书修纂的活动中。起初,龚自珍只是间接参与官书修纂的活动,如在修纂《会典》时,程同文曾把“理藩院一门及青海、西藏各图”交给龚自珍校订。[1]514到道光元年(1821)春,龚自珍就任内阁中书时,充任国史馆校对官,开始了直接参与官书修纂活动,如在重修《大清一统志》时,曾改正旧志中关于蒙古、新疆、青海地区的疏漏和错误达18处之多。[1]317此后,龚自珍还纂修了《蒙古图志》等官书,正像吴昌绶所说:“先生于西北两塞外部落、世系、风俗、山川形势、原流合分、尤役心力,洞明边事,雅称绝诣。”[1]604

程同文的西北史地知识,得益于十多年编修《会典》的积累与研究,时人对其有较高的评价:“纂修会典,裁酌损益,独成近百卷,于边方地域,皆所主纂。”[6]龚自珍在诗中对程同文的西北史地功底也表达了极高的赞誉之情。可以说正是与程同文的这种亦师亦友关系,使龚自珍很早就参与了清代官书修纂活动,积累了丰富的西北史地资料,并因此成为他致力于西北史地研究的学术起点。

3.4 文人交游的风尚是龚自珍致力于西北史地学研究的有益补充

与龚自珍交往的友人中,对他的西北史地思想影响较大的除程同文外,还有地理学家徐松、魏源、林则徐、姚茔、何秋涛以及第八代和硕礼亲王昭梿等。当然,其叔父龚守正曾任武英殿协修、编修等职,叔父的官职也为龚自珍博览西北史地学书籍提供了便利。

爬梳龚自珍西北史地学研究方面的著述,应该能够得出这样的结论:《西域置行省议》一文是龚自珍基于内忧外辱情势的逼迫所为,也是他“为学须有用于当世”学术宗旨的具体体现。文章的完成既反映了当时学术的发展趋向,也是他反对分裂、巩固国家统一思想的理论实践。

[1](清) 龚自珍.龚自珍全集[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75.

[2]清宣宗实录 卷四[M].北京:中华书局,1986年影印本.

[3]郭延礼.龚自珍年谱[M].济南:齐鲁书社,1987:64.

[4]清仁宗实录 卷一零七[Z].北京:中华书局,1986年影印本.

[5]清仁宗实录 卷二九一[Z].北京:中华书局,1986年影印本.

[6]徐世昌.清儒学案小传 卷十五[M].台北:明文书局股份有限公司,1985:7-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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