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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碑帖跋》抄本及文献价值

2013-02-15赵阳阳马梅玉

图书馆理论与实践 2013年5期
关键词:大宁野山四库

●赵阳阳,马梅玉

(1.西北大学 文学院,西安 710127;2.西安交通大学 人文学院,西安 710049)

《唐碑帖跋》四卷,明周锡珪撰。锡珪字禹锡,会稽(浙江绍兴)人。[1]锡珪具体生活年代,《四库全书总目》亦未明言。考《唐碑帖跋》所征引之文献广泛,其中引及明代金石学者赵崡的《石墨镌华》一书,按赵崡自序撰于“戊午秋七月五日”,即万历戊午(万历四十六年,1618)秋七月。若赵书刊于是年,则周锡珪撰《唐碑帖跋》恐又在其后。又考《唐碑帖跋》卷二“春草帖”条有“近人严分宜家籍没后又出人间”之语,严分宜即严嵩(1480~1567),主要活动于明正德、嘉靖年间。周锡珪称其为“近人”,可证其主要生活当在隆庆、万历年间或稍后。又《唐碑帖跋》卷一《鹡鸰颂》条下有周锡珪按语云:“予于甲午夏得之,止上半矣。”则此甲午当为万历二十二年(1594),若再往后延,则指顺治十一年(1654),已迈入清代,显然有误。版本学家瞿冕良在其《中国古籍版刻辞典》“周锡圭(按,当作“珪”)”条中云:“明崇祯间会稽(今浙江绍兴)人,字禹锡,有《唐碑帖跋》。”[2]根据《唐碑帖跋》引及撰成于1618年的《石墨镌华》来看,周锡珪有可能步入崇祯朝(1628~1644)。但称他为崇祯间人,显然不如称万历间人为妥。因为其《唐碑帖跋》中许多材料系收集于万历二十年(1592)左右,其主要生活年代当在万历时期。

明人祁彪佳于《远山堂曲品》(今人黄裳藏明抄本)评《花园记》云:“其事大类《钗钏》、《风筝》。”祁晋注云:“类《风筝》者,是周锡珪所作《苦风筝》,非近日李笠翁之《风筝误》也。”又《远山堂曲品》中《领春风》条下云:“为柳耆卿写照,风流不减当年,可与周禹锡《宫花》争道而驰。”由此可知周锡珪还是一位传奇作家。据此,齐森华、陈多、叶长海主编《中国曲学大辞典》专设“周锡圭”条,云:“一作周锡珪,生卒年、事迹不详。字禹锡。浙江绍兴人。好听南京教坊顿仁琵琶,谓系正德南巡时所遗法曲。曾撰传奇《风筝记》、《宫花记》二种,均佚。”[3]又据瞿冕良《中国古籍版刻辞典》“周锡圭(按,当作“珪”)刻印过陈昂《白云集》七卷”。[2]可知周锡珪也曾刊印过书籍。

1 《唐碑帖跋》仅存的两个抄本

1.1 南京图书馆藏鸣野山房旧藏抄本

南京图书馆藏《唐碑帖跋》四卷,该馆著录为清道光沈大宁校本一册,清小云巢主人跋、清金兰臣校。此本系八千卷楼藏书,仿刻本体式,四周双栏,每半页十三行,行二十八字不等。单鱼尾,白口。丁丙《善本书室藏书志》卷十四有详细著录。

《唐碑帖跋》四卷 旧钞本 沈鸣野藏书明周锡珪禹锡撰。锡珪字禹锡,会稽人。所载自唐太宗、高宗、中宗、睿宗、元宗、武后及虞世南、欧阳询至僧亚栖一百十三家,又南唐杨凝式一家,皆锡珪所见唐碑,各为一跋,四库入之存目。末有“东浦沈大章子远氏校”一行,又“是书从杜季孝廉家借钞,嗣后为金兰臣借阅。间有墨笔校字,即其手笔。小云巢主人识”。有“八甎书堂”印。

丁丙著录此本为“旧抄本”,经沈鸣野(复粲)①沈复粲(1779—1850),字霞西,浙江绍兴东浦人。幼时家贫,无力事科举,长而以经营书肆为业,积书数万卷。其藏书处名曰“鸣野山房”,“小云巢”“乐馀堂”。参潘建国《沈复粲鸣野山房藏书考略》,《文献》2008年第4期。潘氏辑出沈氏藏书印有“鸣野山房”、“鸣野山房正本”、“沈氏鸣野山房收藏书画记”、“手抄书卷是家财”、“霞西手抄”、“山阴布衣” “沈氏鸣野山房图记”等,但不及“八砖书堂”,今据南图藏抄本增补。收藏。所言大体不误,惟“沈大章”应作沈大宁。其书首抄录《总目》之《唐碑帖跋》提要,下钤“八千卷楼丁氏藏书记”白文印、“江苏省立第一图书馆藏书”朱文印。书眉钤有“八砖书堂”朱文印、“四库附存”朱文印。前者当为沈复粲鸣野山房之藏书印。后者当为丁氏八千卷楼所钤印。②此当为丁氏八千卷楼所用印。《善本书室藏书志》中屡次出现“四库附存”这一名称,如卷二《考工记辑注》跋语云“与郊字广野,海宁人。万历甲戌进士,官至太常寺少卿。别著《〈檀弓〉辑注》二卷,已入《四库》附存。”又卷十七《堪舆仙传四秘》跋语云“右《堪舆四秘》,一为郭景纯《葬书》古本收入《四库》者也,一为赖布衣《披肝露胆秘诀》,江右赖文俊撰。《四库》附存则题刘基撰。”这应当是丁丙对于四库存目书籍的统一称呼。卷一署名下钤有“沈氏鸣野山房收藏书画之印”朱文印。其卷四后封页上有题跋云:

是书从杜平子孝廉家借钞,嗣为金兰臣友人借阅,间有墨笔校字即其手笔也。道光癸卯闰七月小云巢主人识。

此条道光二十三年(1843)的题跋文字与丁丙《善本书室藏书志》所记大略相同,盖此为初稿,收入《善本书室藏书志》后又有润色。其中所谓“小云巢主人”,据今人潘建国考证,即沈复粲之号。其依据是:沈复粲著有《小云巢金石目》三卷;天津图书馆藏沈复粲稿本《山阴道上集》不分卷,钤有“霞西”、“小云巢”等印。[4]其说可信。

南图藏钞本卷四末有“东浦沈大宁子远氏校”一行,与抄本字迹完全一致,故《中国古籍善本书目》著录此本,径称为沈大宁抄本,当系有据。

1.2 上海图书馆藏鸣野山房旧藏抄本

此本半页九行,行二十一字,无格。每卷末有“东浦沈大宁子远氏校”一行。沈大宁生平无考,据罗益群《闽人藏书存湘记》中所载藏书印鉴,沈大宁,字子远,号白云先生。[5]据此本卷内钤“鸣野山房”印,疑沈大宁或为鸣野山房主人沈复粲族人,协助其抄书。南图藏鸣野山房旧藏抄本每卷末亦有“东浦沈大宁子远氏校”,可作参证。前有《四库提要》一则,注“写本,浙江巡抚采进书”。据杜泽逊考证,认为此本“盖系从四库采进本录出者”,[6]考《四库全书总目》著录此书为浙江巡抚采进本。据《四库采进书目》之《浙江省第二次书目》载:“《唐碑帖跋》四卷,二本。”[7]又 《浙江采集遗书总录简目》:“《唐碑帖考》四卷,写本,明会稽周锡珪撰。”[7]两次著录的应当是同一个本子,仅书名有异。《四库存目丛书》据此本影印。

1.3 两抄本之比较研究

我们对两个抄本的文字进行比勘,发现南图本文字明显优于上图本。如上图本《唐碑帖跋》卷一《化度寺邕禅师》条末云:“在定州本之上,屠赤水家。”语意似未完。而南图本此处作“在定州本之上,屠赤水家有之”。且“有之”二字另起一行,字体又不类他处。究其原因,当系抄者知“屠赤水家”后有残文,故空出一行待补。后人又据善本补全此条文字。

又以此条为例,上图本作“此石北宋时即藏西京范雍家,金人入洛毁矣,世传本皆在渡江以前,故南宋时尤为难得。刘潜夫至购求十五年而始得之。宋景濂云:二铭南北,或失之肥,或失之瘦。尝见庐陵陈海桑谱跋萧氏《化帖》,叙颠末甚详”。南图本作“此石北宋时即藏西京范雍家,金人入洛毁矣,世传本皆在渡江以前,故南宋时尤为难得。刘潜夫至购求十五年而始得之。宋景濂云:二铭南北,或失之肥,或失之瘦。尝见庐陵陈海桑谱跋萧氏《化帖》,叙颠末甚详”。

短短数行,即有三处不同。南图藏本文从字顺,上图所藏抄本文字的讹误较多。根据以上两钞本每卷皆有“东浦沈大宁子远氏校”一行,可以看出二本定有渊源关系。因此,只可能是上图本据南图本传抄,因抄写的粗疏,导致了讹误的产生。以上“凡”误作“允”,“度”误作“渡”,“俱”误作“□有”,皆可以以传抄讹误来解释。而此抄本字迹与南京图书馆所藏抄本不同,既系传抄南图藏本,则南图藏本当为沈大宁抄本,后上图本将大宁题识一并抄上。

《唐碑帖跋》的两个抄本中均杂入了后人的文字,应当是抄校者所为。卷一《万年宫铭》条末云:

按沈云,予所藏一本旧搨七字之模糊者已三之二,然风采流动,望之奕奕。其完好者纤毫具在。想御笔穹碑,石与镌手俱极精,故能耳。高宗此书深得右军。

此外,两抄本中尚有“沈有旧搨”(卷一“少林柏谷寺教”条)、“沈有旧本”(卷一“石台孝经注”条)等。味其语意,其中之“沈”当指沈复粲,此数条盖抄录者沈大宁迻录沈复粲跋语或据沈复粲收藏加注所致。

2 《唐碑帖跋》的文献价值

《唐碑帖跋》自成书以来,从未有刊本,《四库全书总目》虽著录,但归入存目,不得广传。清代书画学集大成之作《佩文斋书画谱》 《六艺之一录》也未转录。今可见者仅上海图书馆、南京图书馆所藏二抄本。此书以人为纲,将其所属碑帖附于其后,一一考证其递藏次第、笔法渊源,兼引前贤所跋,或就其未密之处详加增补,或就其错讹之处细为勘正。其中所录有唐一代书家,多有为书史类文献(《书史会要》等)所失载者,如《唐碑帖跋》卷一赵朴、卷二白义晊、崔鐶、韩师范、胡霈然、房高氏等皆不载《书史会要》,而《唐碑帖跋》卷一诸葛思祯、卷二戴千龄、张少悌等则《书史会要》仅存其名。以下略论此书的文献价值。

《唐碑帖跋》作为明代仅见的断代碑帖题跋,在凸显唐代书法成就上颇有功绩。周锡珪对唐代书家之品评比较,显示了他独到的书学见解,如卷一欧阳询《千字文》条云:

唐初书当以欧、虞为第一,张怀瓘称其智均力敌,确论也。虞则专守智永之法韵,欧则专收二王之雄奇。但欧以力胜虞,虞以韵胜欧耳。虞本吴风,欧操楚风,固由人异,亦由天钟。虞止隶、行、草,而欧则大小篆、八分、章草、飞白,无所不工,惜妙迹永绝,世人不见耳。然二人入唐皆六十以外,而书亦大成于耄年,天之所开也。

周锡珪对欧、虞书学地位的评价虽不为首创,然而他对二人书法的细微比较则发前人所未发。欧虞相较,欧多力而虞多韵,这正是对二王—智永—虞世南这一王书脉络的清晰把握。同时,周锡珪对于欧虞出生地域对其书风的影响的论说,无疑也显示了其敏锐的观察力。

在卷四柳公权《李听神道碑》中,周锡珪又说:“唐人碑刻之多者三人,李北海、颜鲁公、柳河东也。银钩翠琰,争光日月。李之存者三四碑,颜倍之,而柳所书寥寥矣。宋人宝颜书,故断珪残璧,无不蒐拾。柳书存者,止去宋百馀年,《续帖》三四耳。出没十馀年而唐乱,三十馀年而唐亡,五季战争,人不识字,柳书为之灰烬,可胜数哉!”这是对唐代书法的客观描述,其中充满了对柳书少传的慨叹,也揭示了其罕传的原因。对于颜真卿书法世传较多的状况,周锡珪认为是宋人保存的功劳,这种意见深具史识。

周锡珪对唐代碑帖的考证,在《唐碑帖跋》中随处可见,且其考证多有新见。如卷一虞世南《破邪论序》条云:“《群玉堂帖》载《龙马图赞》,赝书也。”则直指其伪。又如卷一欧阳询《江夏县缘采道场碑塔记》条云:“率更小楷书,都玄敬自云嗜好三十年始得。此予所有,虽旧本旧搨,亦恐后人所为。”周锡珪不矜自藏,对自己的藏品亦有客观鉴定。《四库全书总目》亦举出周锡珪此书考证精审之一例:前人多认为钟绍京《灵飞六甲经》为玉真公主奉敕所写,馆臣认为公主于天宝元年卒,天宝三年始改年为载。旧说与史不符,而周锡珪早已指出。[1]这是结合史实对碑帖进行考证的范例。

考辨碑帖源流也是《唐碑帖跋》的一大特色。卷一薛纯陀《无量寿佛碑》云:“大内出此本,乃贾似道故物,图记鲜明。宋亡入元,又入明。原称率更书,细辨之,乃纯陀书。”此条不仅叙述源流,而且就前人对作者的误说也进行了订正,其理由是:“书法一本率更,但欧氏父子专力内擫,而此则外拓。”这是从笔法和体势进行考辨。

然而,周锡珪的考证也有许多臆断之处。如认定《肚痛帖》为伪作而非张旭书,认定《停云馆帖》中所刻颜真卿《朱巨川告身》及《多宝塔碑》皆徐浩书等,皆无显证。①南图本于“右军”后有“之妙”二字,审其字迹,似非原抄。当系金兰臣补入者。

[1](清)永瑢,等.四库全书总目[M].北京:中华书局,1981:747.

[2]瞿冕良.中国古籍版刻辞典[M].济南:齐鲁书社,1999:389.

[3]齐森华,等.中国曲学大辞典[Z].杭州:浙江教育出版社,1997.

[4]潘建国.沈复粲鸣野山房藏书考略[J].文献,2008,(4):49-60.

[5]罗益群.闽人藏书存湘记[J].图书馆,2000(2):67-70.

[6]杜泽逊.四库存目标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1338.

[7]吴慰祖.四库采进书目[M].北京:商务印书馆,1960:79,2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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